5

于是（未來的）天王巨星程晞和（未來的）程晞粉絲後援會大會長祁嘉陵就在一個夏天的夜晚位于一家叫做侯家大排檔的路邊攤，吃着炸雞魚蛋和麻辣燙，達成了一個歷史性的協議。

接下來下一步就是出演男主角，拿下大代言，邁上演藝圈巅峰了。

可惜理想之所以被稱為理想，就是因為它至少在短期之內跟現實八竿子挨不着邊。

“喂？”程晞接起了屏幕上寫着“經紀人”的來電。

祁嘉陵滿嘴流油地啃着炸雞眼巴巴地看着他。

“……一點轉圜的餘地都沒有？”

……

“好，我知道了。”

“怎麽了嗎？”等程晞挂掉電話，祁嘉陵趕緊問。

程晞揉了揉太陽穴，聲音帶着一絲不易察覺的疲憊感：“原來談好的一個電視劇角色黃了，投資商臨時要求換人……”他說到這裏自嘲地笑了一下，“本來下個禮拜就要準備進組開拍的，現在可以休假了，還能拿違約金。”

祁嘉陵聽出她話語中的失望，卻也一時不知該說什麽安慰。這時候鄰桌的那一家人起身準備離開了，推開椅子發出一串“吱呀”的響聲。

“我們也走吧。”程晞說，“你該回家了，不要在外面逗留得太晚。你家住哪？我送你回去。”

此時天色早已擦黑，不知什麽時候大排檔裏的顧客們都陸陸續續走了好幾撥了。這是個晝夜溫差較大的臨海城市，這個時間點客人們已經大部分移步室外。大排檔門口支了好幾張桌子，坐了好些光着膀子喝酒劃拳的人。

祁嘉陵一個穿着校服背着書包的女孩子與這夜晚街市的場景有些格格不入，程晞雙手插兜慢悠悠地走在靠馬路的一側，二人都沒說話。

其實他們今天也不過是第一天見面，但零零總總的巧合和一些難以嚴明的東西堆砌起來，祁嘉陵卻覺得他們放佛已經認識了很久了似的。

她歪頭看着程晞，好像他大部分時候都是這種淡淡的、好似沒有什麽事能讓他在意的表情。祁嘉陵想，大概因為自己在他眼裏就是個愛瞎鬧騰的小孩兒，怎樣也無傷大雅，所以多少能讓程晞因為對花骨朵的社會責任感而在面對自己時稍稍褪去一點那層漠不關心的皮相。

她竟然為此感到有點慶幸。

“小姐，回魂了。”一只幹淨修長的手在祁嘉陵面前招了招。

祁嘉陵驟然回神，這才發現二人已經站在她家小區門口了，而她竟然還跟個被輸了自動程序的癡呆機器人一樣無知無覺地繼續往前走。

“謝謝你啊……還要你送我回來，我這個粉絲當得好像有點太大爺了點。”

“大爺應該的，誰讓您是小的第一個粉絲？”

祁嘉陵傻笑，然後趁程晞不注意出其不意地撲上去抱了他一下，抱完就立刻掉頭嘻嘻哈哈地往小區裏跑，邊跑邊喊：“這是來自熱情粉絲的愛的擁抱，滿含着對偶像的殷殷期盼和美好祝福，記得心懷感恩！”

程晞看着一溜煙跑掉的小姑娘，無奈地笑着搖了搖頭。

富家女祁嘉陵可以在随着性子胡來地折騰了一天後回自己家寬敞舒适的小別墅，最多不過是被當爸爸的教訓幾句，明天又能精力充沛地開始新的一天。但是程晞不一樣，沒有片約，沒有廣告，沒有活動，那就等于沒有經濟來源。雖然現如今還沒有混到那麽慘的地步，養活自己是綽綽有餘的。但看不見未來的渾渾噩噩，比起能明确方向的節衣縮食，要更來得讓人心頭空落。

程晞點起一根煙，在淡淡的煙霧缭繞中往家走。想到祁嘉陵那幅神采飛揚為自己籌劃大紅大紫以後生活的樣子，叼着煙又壓不住嘴角笑了起來。

他不喜歡讓人失望，尤其對方是那樣一副從未經歷過霧霭與陰霾的形容。

程晞到家的時候一根煙正好抽完，他摸索着打開燈，把煙頭摁滅在茶幾上的煙缸裏。

這個家裏的陳設就如同這棟灰色的老樓一般，處處透露着年代的氣息。沙發是老式的布藝沙發，上面套着印了大花的沙發套，側面卻有一處裂開了一個小口，露出裏面黃色的棉花來。客廳的整個布局很簡單，角落裏放着一臺縫紉機，用布小心地罩住了。

整個家裏打掃得一塵不染，家具都有些年代了，但大多包養得很好，屋主顯然是個在過日子上并不馬虎的人。

程晞打開電視機随便找了一個頻道，正在播放的是傅遙幾年前主演的一部都市愛情劇。他把聲音稍微調大了些便不再理會，拿起茶幾上放着的劇本。随手翻開，劇本上凡是他要出演的地方都用紅筆做了密密麻麻的批注。這部戲裏程晞本來要演的是一個戲份挺多的配角，當然如今已經沒他的份了，他随手把劇本扔進了茶幾腳下的垃圾簍裏。

手機短信提示音響，程晞抓起來一看，是經紀人的短信。

【有個挺适合你的角色，明天下午一點我讓小孫去接你試鏡。劇本跟大概信息發你郵箱了，記得看。】

程晞回了個好。

沒到一分鐘經紀人的短信又進來了：【不要沮喪，機會還有很多，向前看。】

程晞笑了笑，回複了一個傻乎乎幹勁十足的兔斯基。

他的經紀人小夏也不過二十來歲，手底下有好幾個不太紅的小藝人，每天忙得團團轉，每個人都要照顧到，因而也很自然地無法在誰身上投放過多的關注。但他一直都在力所能及的情況下給所有人盡量争取機會，還會用自己不多的休息時間開導手底下前途坎坷的小明星，敬業程度有目共睹。

程晞打開電腦登陸郵箱，下載了小夏發來的劇本。這是一部時裝劇，小夏為他挑的角色是個悲情配角，暗戀女二號多年不挑破，只是默默付出。後來女二號結婚，自己一個人黯然遠走他鄉。

戲份也不算多，但确實是公司一貫給他挑角色的風格。公司似乎想把程晞打造成個憂郁貴公子的形象，給他接的角色全是一水的苦情型最後結局要麽死要麽傷要麽生不如死反正沒一個有善終的。程晞自己雖然對演這種苦逼型角色沒什麽特別的嗜好，但他向來是個聽話的好藝人，讓往東往東讓往西往西，能有戲演有通告接混口飯吃就行了。

程晞給自己倒了杯茶就開始認真研究劇本。這是一個小說改編的劇本，為了揣摩角色，他還特地找到原著小說把跟自己的角色相關的章節大概過了一遍。

這麽一忙就忙到了夜裏兩點，程晞看着啄木鳥鬧鐘歡快跳動的指針，疲累地揉了揉眉心。迅速合上電腦去沖了個澡洗漱一下爬上床，要是明天帶着兩個黑幽幽的熊貓眼去試鏡，想必國寶級的待遇不可能得到，直接被導演踢出備選名單倒很有可能。

第二天下午公司的事務助理小孫很準時地等在了程晞家樓下，程晞下樓跟他打了招呼就鑽進副駕駛座，也不說話，只是閉目養神。

小孫顯然也很習慣程晞這種一貫準備進入工作狀态的沉默了，同樣悶頭開車不吭聲。其實程晞在公司裏很有人緣，但是無奈沒背景沒關系本人性格也比較低調，在演藝事業上進展并不算順利。

與此同時剛上交了一千五百字檢讨的祁嘉陵正百無聊賴地上着體育課。高中的體育課，真正得到體育鍛煉的永遠只有那群在操場上揮汗如雨散發青春熱血的小子們，而對于女孩子們來說，體育課的角色就是露天茶話會加自習，三三兩兩坐在田徑場上聊天寫作業看書，沒一個真的在認真提高體能的。

祁嘉陵正呈大字型仰躺在草坪上，看着天上一團一團的雲從東邊飄到了西邊，一點點變化着模樣。

不知不覺一片空白的大腦裏就自己勾勒出了程晞的臉，祁嘉陵懊惱地在草地上打了個滾——她竟然忘記跟程晞要聯系方式了。

雖然好像一般粉絲都不會有偶像的聯系方式哦。

不過這不一樣。祁嘉陵腆着臉對自己說，她是粉絲會長，總得要比一般人多點特權。

她後來回家去網上搜索了一下，關于程晞的個人信息少得可憐，完全就是個八十線小明星。粉絲似乎也有幾個，不過多數是在某部電視劇裏被程晞這個龍套的臉吸引了。在他沒有一個真正有血有肉的角色支撐的情況下，這些所謂粉絲都來得快去得也快，很快就會把他抛在腦後了。

作為一個資深腦殘粉，祁嘉陵很有經驗。

尤其是當她這麽個資深腦殘粉都能以如此快的速度放棄本命投入別人懷抱的情況下。

作者有話要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