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2 (2)

通了信再說。”

就算是再怎麽恨,再怎麽遺憾,這會兒都不是自暴自棄的時候。

展歡雪心裏不服,可是知道她在氣頭上,也不敢貿然頂撞,只能悶着頭應下。

“好生看着二小姐,再敢出半點差錯就仔細你的皮。”江氏起身,又狠狠的瞪了丁香一眼。

“是!奴婢一定盡心服侍小姐!”丁香連忙磕頭保證。

江氏的腦子裏空洞洞的一片,整個人像是被人掏空了一樣,扶着李媽媽的手渾渾噩噩的走了出去。

回到翠華苑,打發了丫頭們下去,李媽媽親自端了一碗定驚茶給她服下,又給她按了按頭。

江氏緩了好一會兒才稍稍有了幾分精神,腦子清楚了,突然想到了什麽就猛地坐了起來道,“這事兒不對,李媽媽,你趕緊的,海棠不是被發賣了嗎?這個丫頭跟在雪兒身邊的時候不短,這些事情她肯定都知道,萬不能叫她到外頭去胡說。”

李媽媽一聽也知道這是件了不得的大事,趕緊的就親自去辦了。

李媽媽一走江氏就半個死人一樣病恹恹的躺在床上,心肝肺沒有哪一樣不糾結不難受的。

這麽渾渾噩噩的在黑暗中躺到夜裏才等到李媽媽回來。

“怎麽樣了?”江氏問道,有氣無力。

“夫人放心吧,人奴婢已經給灌了藥,滅口了!”李媽媽點了盞燈捧過來,眼神之中頗有幾分得意的狠色。

“那就好!”江氏懸了半天的心這才放下去,想了想又道,“我寫一封信,你馬上傳進宮裏給哥哥,這事兒還得他從中周旋,萬一耽擱了,等着宮裏那邊賜婚的聖旨下來,就等于是把咱們這一大家子都放在火上煎了,随時都有可能掉腦袋的。”

李媽媽也知道這事情的嚴重性,趕緊取了紙筆給她。

江氏撐着精神寫了信,塞進信封交給了李媽媽,突然想起了什麽就又說道,“回來的時候你順便去一趟古大夫那裏,叫他開一副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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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媽媽一愣,反應了一下才明白過來,不由的倒抽一口涼氣,“夫人您是說——”

“不管梁王那裏是個怎樣的态度,她肚子裏的那個東西都不能留,留着遲早是個禍害!”江氏道,眼中閃過一絲陰狠,同時更是痛悔的厲害。

她怎麽就養了那麽個不成氣候的女兒!

珠胎暗結!別說北宮馳那裏的态度她拿捏不準,可就算是真如展歡雪所言的那樣,北宮馳真的會娶她,肚子裏先揣了那麽個東西也是名不正言不順,若是叫單太後知道了,肯定是會厭棄的。

試想,哪個好人家的女兒會做這樣出格的事情?

“好,奴婢知道了。”李媽媽謹慎的應着,見她再沒別的吩咐就先去了。

江氏靠回軟榻上,越想心裏越是惱恨的厲害,躺了會兒就怎麽也坐不住了,幹脆又起身去了聽雪樓。

下午的時候她給整個聽雪樓的下人都下了禁令,讓他們看着展歡雪,別說是院子,連屋子都不準她跨出來一步,生怕她再惹事,或是叫任何人察覺了她的秘密。

江氏去聽雪樓門口轉了一圈,倒是沒進去,只把守門的兩個婆子叫來問了一遍,确認展歡雪和丁香兩個都老實在屋子裏呆着也就轉身回了——

這個時候,她是真的不想再見展歡雪的面,生怕見了她就會失控。

江氏回到翠華苑,不多一會兒李媽媽就回來了,小心翼翼的把一包草藥放在桌上:“夫人,古大夫開的方子,藥奴婢已經抓好了,您看,奴婢是這就給二小姐送過嗎?”

“嗯!”江氏點點頭,她心裏亂糟糟的,這會兒只想着事情越早處理掉越好。

李媽媽攏了藥包在袖子裏藏好,剛要出去,江氏想了想還是将她叫住:“算了,先擱着吧,索性等明天煎好了直接端過去,我得要親眼看着她喝了才能安心。我瞧着那丫頭是魔障了,對梁王倒是死心塌地的,省的再鬧出什麽亂子來。”

李媽媽聞言就沒再多說,服侍她上床睡了也就退下了。

而江氏此時并不知道的是,聽雪樓守門的婆子其實并沒有對她說實話,展歡雪已經重金買通了院子上下的所有人,入夜就叫丁香偷溜出門去梁王府報信了。

北宮馳得了消息,半刻也沒耽擱的就趕了過來。

當然了,和往常每一次都一樣,他是翻牆過來的,并沒有驚動任何人。

“殿下!”展歡雪在屋子裏走來走去,急的熱鍋上的螞蟻一樣,見他過來立刻就委屈的哭了出來,撲進他懷裏。

丁香很自覺的退到門外守着不叫外人接近。

北宮馳擡手攬了她,輕聲的哄了兩句,就扶着她在床邊坐下,目光下移落在她平坦的小腹上道,“丁香和本王說的話,可都是真的?”

夜色昏暗,展歡雪又是做賊心虛,屋子裏只點了一盞燈,燈光昏暗,反而将北宮馳眼底滿是算計的眸光完全的掩藏起來。

展歡雪察覺他目光的落點,臉上一紅倒是滿心甜蜜,羞怯的點點頭,“大夫診出來的,說是已經有了一個多月了。”

她說着就又簌簌的落下淚來,滿臉淚痕的仰頭去看北宮馳的臉,“殿下,現在怎麽辦?我母親已經知道了,今天下午險些就要将我打死,雪兒不怕受委屈,可卻是舍不得我們的骨肉。”

“你的心意,本王哪有不明白的。”北宮馳道,唇角揚起一個溫柔的笑意,問道,“侯夫人是怎麽說的?”

“母親知道我做了這樣的事情,自是氣的狠了。”展歡雪道,想起下午時候江氏要吃人一般的表情就是不寒而栗,她一把握住北宮馳的手,壓在自己的小腹上道,“殿下,之前我母親和舅舅曾經有過打算,要将我送進宮去,可是事到如今,我是無論如何也不能入宮的。殿下,現在雪兒懷了您的骨肉,再也沒有別的退路了,我母親最是個要面子的,現在事不宜遲,您還是進宮去求太後娘娘賜婚我們吧?”

“賜婚?”北宮馳的目光閃了閃,眼中帶着展歡雪完全無從察覺的嘲諷。

“是啊,我母親已經知道了,就算她能替我瞞着,可是——可是——”展歡雪道,臉上一陣恐慌,低頭去看自己的肚子,“殿下,雪兒的心裏一直以來都是只有您的,若是叫祖母和父親知道我做了這樣的事情出來,他們是一定會打死我的。”

這件事上,江氏氣歸氣,卻不至于使出什麽極端的手段,可展培和老夫人就不一樣了。

“殿下——”展歡雪只是滿懷希翼的仰頭看着北宮馳的臉。

北宮馳垂眸,手指輕輕的在她腮邊蹭了蹭,卻是一聲嘆息道,“這件事你怎麽不早些和我說,本王也是今日入宮去給母後請安的時候才得了消息,她那邊已經和皇兄提了要和侯府聯姻的事情。你是知道的,以本王的身份,如何能去和皇兄搶人?”

“什麽?”展歡雪一驚,小臉煞白,六神無主道,“那怎麽辦?我現在已經懷了身孕,若是入宮,一定會被人察覺的,到時候就必死無疑了。”

“雪兒!”北宮馳握了她的手,臉上表情一半心疼一半無奈,“要将你賜婚皇兄的事,本王也是才剛聽說,如果早知道是這樣的話,本王早兩個月就去和母後說說我們的事,也不至于落到如今這樣被動的地步來。可是現在木已成舟,我若是再去和母後陳情的話,母後的為人是最為嚴厲苛責的,到時候她不僅不會答應我和你的事,甚至于還有可能要牽累于你,你若是會有什麽閃失,豈不是要叫本王痛悔一輩子?”

他要娶的人從一開始就是展歡顏,而展歡雪卻是更為重要的一顆棋子,單太後之所以還沒有明确下旨賜婚北宮烈和展歡雪,實則就是在等展歡雪肚子裏的消息,這也是他們母子提前謀劃好的最精妙的一步棋。

北宮烈其人并不好糊弄,若是等到展歡雪進宮之後還想與她暗度陳倉的話,很難不被察覺,所以必須要在展歡雪入宮之前就讓她懷孕。

并且為了不叫北宮烈懷疑到這一重關系上面,單太後是提前就和北宮烈提過想聘了展歡雪入宮給他做皇後的,如此一來就算這會兒突然下旨賜婚也不算突兀了。

這些計劃,北宮馳自是不會和展歡雪去說的。

而展歡雪聽了他的話卻是心裏冰涼一片,手足無措道,“那要怎麽辦?萬一——萬一——”

她和別人有染還懷了身孕,這樣還要入宮的,豈不就是自尋死路?

“如果可以,本王又如何舍得将你拱手于人?”北宮馳道,臉上也是一副悲痛遺憾的表情道,“可是現在,什麽也比不得你們母子的性命重要不是嗎?為今之計也只有将計就計了,本王唯一能做的就是在暗中替你打通關節,不叫你在大婚之日裏露出破綻,能保住你們母子平安,本王也就沒有別的遺憾了。”

展歡雪對北宮馳的崇拜仰慕之心是自古有之,自是不會懷疑他的能力,聞言還是忍不住的痛哭失聲,“可是這樣一來,雪兒和殿下就再也不能在一起了。”

“暫且忍一忍吧,你是本王的女人,這是誰都改變不了的事實。”北宮馳道,攬她入懷輕聲的安慰,眼底卻有陰冷而滿足的光影閃爍,一個字一個字極慢的說道,“總有一天,你會回到本王身邊的。”

就展歡雪那麽個沒腦子的個性,哪怕是要利用她鋪路,他也自是不會把自己有意染指皇位的心思告訴她,否則這個眼皮子淺的女人絕對是要壞他的事的。

所以說,用作棋子的話,還是笨一點的女人才好掌握。

思及此處,北宮馳腦中浮現的卻是另外一張冷豔平靜的臉孔,下一步的關鍵就是要盡快把展歡顏拿下,成為他的臂膀才好。

“殿下可不要騙雪兒。”展歡雪得了北宮馳的保證卻沒多想,倒是略有幾分心安。

北宮馳又抱着她很是安撫了一會兒,看着時候差不多了就起身離開。

出了侯府大門,他唇角的笑容就再不掩飾。

“王爺,消息确認嗎?”孫遜見他喜形于色的模樣就主動問道。

“嗯!”北宮馳點頭,上了馬車,“你馬上進宮傳信給母後,叫她這兩日就趕緊着手把北宮烈和忠勇侯府的婚事定下來,還有——江氏那女人不是我們的人,我怕她會壞事,讓江總管親自來忠勇侯府走一趟,把那個女人按住了,不能讓她打展歡雪的主意。”

展歡雪做了丢人現眼的人,按照一般大戶人家的處事手段都是要将孩子拿掉的,可是他卻絕對不會允許。

孫遜也知道北宮馳等這個機會等了多久,聞言半點也不敢耽擱,立刻就進宮去了。

墨玉齋裏,用過晚膳之後展歡顏仍是由琦花服侍着靠在榻上看書。

這一天她的精神似乎特別的好,一直到了深夜也都沒有要歇下的意思。

“大小姐,您這才大病初愈,還是早點歇着吧,看書看的太晚了,容易傷眼睛。”琦花道,“這都二更天了。”

“是麽?已經有二更了?”展歡顏擡了擡眼皮,瞧了眼窗外的夜色,琦花卻不知道,她這半天眼睛雖然是盯在書本上的,可是從頭到尾卻是半個字也沒看進去。

“下午從我這裏回去之後,母親和二妹妹那裏可都有什麽異常的沒有?”展歡顏問道。

“不算有什麽異常的。”琦花道,想了一想,“聽說二小姐回去就發了脾氣,砸了好些的東西,後來夫人去了聽雪樓,也不知道關起門來說了什麽,後面二小姐也就安靜下來了,再沒有別的事情發生。”

展歡雪懷孕的事,琦花并不知道,可是展歡顏卻很清楚,江氏關起來門會和展歡雪說些什麽。

展歡顏笑了笑,吩咐道,“明兒個白天我這裏不用你伺候了,你好生的歇着,入夜之後就替我去注意着翠華苑的動靜,若是母親再去二妹妹那裏,一定要第一時間告訴我知道。”

依照她對北宮馳和單太後等人的了解,或許江總管會是他們的同謀,但是江氏和展歡雪那兩個沒腦子的女人卻絕對不可能知道他們的全盤計劃,這樣一來,江氏為了遮醜,必定是先要把展歡雪肚子裏的那塊肉給拿了的。

而這種事,她鐵定不會明目張膽的做在白天裏,等她緩過來,怎麽也該是明兒個晚上了。

可是這麽驚天動地的一件事,展歡顏又如何會看着他們低調處理了?

琦花得了她的吩咐,雖然不知道她打的什麽主意卻也只是順從的應了。

看着時候也晚了,展歡顏就放下書本,洗漱了上床歇下。

次日整天都是風平浪靜,傍晚的時候展歡顏就打着請罪的幌子去了老夫人處,去的時候正趕上老夫人要用膳,就順理成章的留在了錦華苑。

日暮時分江氏就迫不及待的讓李媽媽煎了藥,帶着去了聽雪樓。

彼時展歡雪得了北宮馳的安撫已經定了要入宮的心,倒也不再那麽驚慌,只是見到江氏,她多少還是心虛,連忙垂下頭去,嗫嚅道,“母親!”

“嗯!”江氏點頭,揮手打發了不相幹的人下去,又叫關了門,這才讓李媽媽從食盒裏把煎好的堕胎藥端出來道,“古大夫說你的身子虛,我叫他開了貼藥給你補補身子,你先喝了吧!”

展歡雪倒是沒有多想,只是她自幼就被江氏養的嬌氣了些,見到那碗散發着苦味的黑色湯藥就嘟了嘴,“這藥這麽難聞,怎麽喝,我身子又沒覺得不爽利,我不喝!”

江氏滿肚子的火氣,豈是有耐性和她周旋的,聞言就是臉一拉,沉聲道,“叫你喝你就喝了,哪來的這麽多的廢話。”

展歡雪到底還是怕她的,聞言臉色一僵,再不敢多言半句話。

丁香的目光閃了閃,看着李媽媽手裏的藥,心裏突然閃過一絲惶恐,大着膽子上前道,“李媽媽,還是讓奴婢來吧。”

李媽媽狠狠的瞪了她一眼,丁香一怕,就咬着嘴唇緩緩把手撤了回去。

“二小姐,這藥還熱乎着呢,您趁熱喝了吧,一會兒涼了怕是要傷身的。”李媽媽道,陪了個笑臉。

展歡雪不疑有他,心裏雖然不樂意,還是癟着嘴接了。

丁香看着,眼淚就開始在眼圈裏打轉兒,眼見着她把藥碗湊到唇邊,終于忍不住大叫一聲:“小姐別喝!”

一咬牙就要撲過去搶奪那碗。

李媽媽眼中露出惱恨的情緒,一把将她捉住,捂了嘴拉到一邊,惡狠狠的警告道,“主子面前何時輪到你這賤蹄子大呼小叫的,再沒規矩,我就把你交給人牙子發賣出去。”

丁香死命的掙紮,卻拗不過膀大腰圓的李媽媽。

展歡雪有些莫名其妙,正在遲疑,那邊丁香一着急竟然一口咬在李媽媽的手上,哭喊道,“小姐別喝,夫人是要拿掉您肚子裏的孩子。”

李媽媽再要去捂她的嘴已經遲了,愣是叫她把這話給喊了出來。

展歡雪勃然變色,腳下一軟就往後踉跄着退去。

江氏眼中閃過一抹狠色,連忙起身接了她手裏藥碗,生怕她把藥給砸了。

展歡雪本來還不信丁香的話,這會兒看着江氏的神色卻是不信也得信了,不由的神情大駭,顫聲道,“母親,您——”

那邊丁香折騰的厲害,李媽媽不耐煩應付她,直接抓了個花瓶砸在她的後腦将人給放倒了。

丁香一暈死過去,展歡雪的心裏就更是湧上來無限恐慌的情緒。

她猛地轉身就要朝門口跑去。

“給我抓住她!”江氏神色一厲,冷哼喝道。

李媽媽也不含糊,一把扯住展歡雪的胳膊就将她拉回來,推到江氏面前。

江氏臉上的表情陰森恐怖。

展歡雪的眼淚一下子就滾了出來,驚懼不已的盯着她手裏的那碗藥,不住的搖頭道,“母親不要,您不能這樣做,我肚子裏的也是您的外孫啊,你怎麽能下這樣的狠手。”

“你還好意思問我?要不是你做出這樣丢人現眼的事,我又何至于這樣?”江氏冷冷說道,一把捏開她的下巴就把手裏的藥湯朝她嘴裏灌去。

“母親——不——”展歡雪驚恐的瞪大了眼睛死命的掙紮。

江氏這會兒是發了狠,只想着趕緊把這事兒遮掩下去,眼中迸射出兇狠的光芒,仿佛眼前看到的人已經再不是被她疼着寵着捧在手心裏長大的女兒,而是叫她深惡痛絕的仇人一樣。

展歡雪被她臉上這種陌生的表情吓壞了。

眼見着江氏便要将那碗濃黑的藥汁灌到她的嘴裏,身後緊閉的房門突然被人毫無征兆的一腳踹開。

一個人影一陣風一樣的沖進來,李媽媽只覺得小腿上一陣劇痛,再也顧不上展歡雪,哀嚎一聲就捂着小腿摔在了地上。

江氏手裏的藥碗被撞翻,手腕被那人抓着用力的往後甩了個踉跄,險些撞到後面的桌子上。

“舅舅!”展歡雪的眼睛一亮,見到了救星一樣,連忙撲過去躲在那人的身後,“你救救我,母親她瘋了,她瘋了!”

在她看來,江氏方才那番瘋狂的舉動的确是和瘋了沒什麽兩樣。

來人——

赫然就是江氏的親哥哥,單太後的心腹江總管。

“哥哥?”江氏吃了一驚,不可置信的看着眼前面白無須容顏清瘦的中年男子,“你怎麽來了?”

“咱家倒是不想受這份累,可惜你們這一個個的就是不消停。”江總管道,十指纖纖動作柔和雅芝的彈了袖口。

他七歲入宮,如今已有将近四十年,一副嗓音又柔又陰涼,怎麽聽都叫人覺得不舒服。

江氏定了定神,扶着自己的肚子走過去道,“哥哥可是收到我的信了?這事兒是我的疏忽,沒有管制好雪兒的行徑,叫她闖了這麽大的禍,辜負了哥哥替她的一番打算,可是現在也沒有別的法子了,她的那個肚子——留不得啊!”

江氏說着就又惡狠狠的瞪了展歡雪一眼。

江總管久居深宮,展歡雪和他總共也沒見過幾次面,她卻知道,自己的這位舅舅手段了得,是單太後身邊的第一紅人。

說到底,對于這個操着公鴨嗓又一貫陰陽怪氣的舅舅她還是打從心底裏畏懼的。

這時候展歡雪便是腿一軟,連忙跪下去道:“舅舅,雪兒已經知錯了,可是——可是——”

她說着就有些心有餘悸的看一眼地上摔碎的藥碗,哭着去拉江總管的袍角,“舅舅,你幫我!你救救我啊!”

“還不住嘴,你自己做了沒臉的事,還好意思哭?”江氏沉聲喝道。

展歡雪立刻就止了眼淚,瑟瑟的擡頭去看江總管。

江總管站在那裏,江氏在他面前也是一副謹小慎微的模樣,不敢随便說話。

江總管拿眼角的餘光斜睨了展歡雪一眼,臉上卻未見絲毫怒色,叫人分辨不出喜惡,只是不冷不熱道,“知道錯了?”

“是!”展歡雪忙不疊點頭,滿眼乞求的看着她。

江氏看着自己的哥哥,也完全摸不準他是個什麽心思,于是幹吞了口唾沫,走上前來試着道,“哥哥,這件事上已經出了岔子,怕是得要重新計較了,雖說是入宮的機會來之不易,可是雪兒她如今已經破了身,還做出了這樣的醜事,這件事還是得要馬上就此作罷,萬一真要叫她入了宮,那麽後果不堪設想。”

展歡雪自知理虧,一個字也不敢多言,只是惴惴不安的跪在旁邊。

江總管冷哼一聲,對江氏道,“那你想怎麽樣?”

江氏被他冰冷的眼神吓了一跳,嘴唇動了動,卻沒能發出聲音。

江總管走過去把房門關上,回來找了張椅子坐下,然後才神色如常的開口道,“你以為太後娘娘的懿旨是什麽?是你說求就求,說廢就能廢掉的嗎?”

一個皇後之位,這可是天底下獨一份的尊榮,江氏不用想也知道江總管要促成此事須得要費多大的力氣。

可她自己又何嘗不是氣惱的厲害?

怪只怪展歡雪這個不成氣候的東西,竟然做出這樣傷風敗俗的事情,好端端的把事情全搞砸了。

江氏使勁的咬着牙,一聲也不敢吭,垂了眼睛不說話。

江總管看了她兩眼,最後卻是冷哼一聲道:“事情既然已經發生了,難道還能掰回去不成?否則一個亵渎皇室的罪名壓下來,別說是這個丫頭和你,就算是整個展家都得要賠進去。我平時是怎麽跟你說的?一再的囑咐你大事上頭要穩住,你就是不長記性?現在是你們窩裏鬥的時候嗎?”

江氏對他可是半分也不敢忤逆的,連忙稱是,道:“那依着哥哥的意思這事兒該如何處理?雪兒的這個身子,也瞞不了多久了。別說是這府裏人多眼雜的,就算是我能糊弄過去,她入宮的事——”

“你慌什麽?”江總管不悅的瞪她一眼,卻是一副胸有陳竹的模樣,低頭輕輕的撫摸着袖子上的蘇繡紋路,“你當咱家在宮裏的這些年都是白混了嗎?這麽一點小事,還不至于難得住咱家。”

展歡雪聽的雲裏霧裏,江氏卻是很快反應過來。

她的身子一晃,一顆心險些從嗓子眼裏蹦不出來,不可置信的上前一步,慌亂道,“哥哥,難道你的意思還是執意要把雪兒送進宮裏去嗎?這——這——”

一個失貞的女人,拿去糊弄皇帝?這不是活的不耐煩了嗎?

江總管吊着眼角看她一眼,沒有說話,算是默認。

江氏越想越是心驚,一張臉上半分的血色也無。

“咱家替你們母女謀劃了這麽多年的心血,總沒有就這麽折在這兒的道理。”江總管道,目光鄙夷的四下打量一眼這間屋子道,“你別就把眼光拘泥在忠勇侯府這一畝三分地上了,有時候,還是該要多往高處看看。”

江氏在整治後宅的事情上雖然是有些手段的,可若是真要說到這樣的大事,她在決斷上面,到底還是沒有這份魄力的。

猶豫半天,江氏才神色僵硬的看了展歡雪一眼道,“那雪兒的肚子——”

“既然懷上了,就留着吧!”江總管道,那語氣極為随意,倒像是說的全是無關痛癢的小事情一樣,“太後娘娘那邊的旨意都拟好了,這個時候你若是叫她虧了身子,到時候反而容易露破綻出來。再想想,這丫頭肚子裏的可也是太後娘娘的親孫兒,咱家的話,你還聽不明白嗎?”

江氏想了想,不由的茅塞頓開。

的确,展歡雪肚子裏的是北宮馳的種,有了這重關系在這裏,如果能得單太後默許的話,總會照拂一二的。

“那太後娘娘那裏,哥哥保證能說的通嗎?”江氏心裏又燃起小小的希望,但是到底也不敢太過掉以輕心。

“咱家服侍太後娘娘多年,她的脾氣多少還能摸透一些的。”江總管道。

而江氏不知道的是,這一切本就是單太後授意他的,根本就不需要費什麽力氣。

江氏聽他這樣說,反而放心了些,就對李媽媽使了個眼色:“先把二小姐扶起來吧!”

“是,夫人!”李媽媽道,過去把展歡雪扶起來。

展歡雪的腦子一直沒有完全轉過彎來,江總管的話她是都聽到了,但一時半會兒卻消化不了——

這麽驚天動地的事,她根本就從來都不敢想。

舅舅是要做什麽?她都這樣了,還要力保她進宮?萬一有朝一日東窗事發了又該如何是好?

可是在江總管面前,她卻是一個字也不敢多言的。

李媽媽把她扶到裏屋,在床上安置好。

外面江總管又對江氏囑咐道,“好好看着這個丫頭,事不宜遲,咱家那邊會盡快替你們周旋。展家的這些個人都是眼皮子淺靠不上的,你自己處理吧!”

哪怕前面擺着的是一個母儀天下的位子,可一旦知道展歡雪做的事,別人的态度都姑且不論,只就老夫人——

那就絕對會是第一個就不肯答應的。

“好!這邊我會遮掩的!”江氏道,謹慎的點頭應下。

江總管又看了她一眼,目光之中還是警告意味頗多,然後才道,“那咱家就先回了,回頭等那邊的事情安排好了,就會盡快的給你消息。”

為今之計,必須快刀斬亂麻,立刻把這事兒定下來。

江總管心裏計較着這件驚天的大事,也沒再有心思和江氏在這裏磨蹭,先行一步離開。

他帶來的兩個心腹在院裏等着,見他出來,三個人仍是無聲無息的從後門的方向出府。

江氏站在廳中目送他的背影,因為事情太大,她心裏到底是不太平的。

李媽媽從屋裏走出來,憂心忡忡道,“夫人,您看這事兒——舅老爺他說的話——”

“哥哥的脾氣你又不是不知道,既然他開了口,那就絕對是有十成十的把握,聽他的就是。”江氏道,定了定神,眼中閃過一絲冷笑,“這個忠勇侯府的後院我也折騰的夠了,幾十年了,一直都得要看那老太婆的臉色,如果雪兒能入宮做了皇後,那境況就大不一樣了。”

老夫人強勢,這些年表面看上去他們是婆媳和睦,實際上江氏的心裏也是不甘被那老太婆這樣的壓制着的,否則她也不會費那些心思一門的替展歡雪謀劃着要她去攀高枝。

畢竟——

展歡雪的那個脾氣和頭腦到底能有多大的成就,她這個做母親的心裏都有數。

“好了,現在也不是計較這些的時候,萬事都有哥哥在,我們只要把這府裏的風頭壓下去就好。”深吸一口氣緩了下情緒,江氏擡腳踢了踢地上的碎瓷片道,“趕緊的收拾了吧,別叫人看見。”

“是,夫人!”李媽媽應着,還不等她彎腰下去,院外就傳來老夫的呵斥聲,“這大晚上的,你們這些奴才不在院子裏伺候着,都站在這裏做什麽?”

為了害怕事情外洩,江氏把院子裏的下人都打發到了外頭,卻是萬也沒有想到老夫人會在這個時候過來。

“都這個時候了,老太婆怎麽來了?”江氏心裏一急,不由的也就有些慌了。

“夫人,老夫人別是聽到什麽風聲了吧?”李媽媽也在着急,六神無主。

主仆兩個還來不及計較什麽,只是趕緊把昏死過去丁香也拖到裏屋藏起來,外頭老夫人就已經帶着一衆丫頭婆子浩浩蕩蕩的進了院子。

“兒媳見過母親。”江氏定了定神,連忙迎上去,“天都這麽晚了,母親怎麽過來這裏了?”

老夫人冷着一張臉,沒什麽表情,徑自就跨進門來,進門就先聞到屋子裏濃烈的藥味,眉頭都擰成了疙瘩,“雪丫頭到底是怎麽了?我聽說你這兩日,每天入夜都要往這裏走動,可是她的舊疾又發作了?”

展歡雪是要送進宮去替他們展家光耀門楣的,這會子老夫人自是将這個孫女看的很重,若是在平時,就算這邊他們母女再怎麽折騰,只要不鬧到明面上,老夫人也是不會插手的。

江氏心裏惱怒,卻知道這回算是搬起石頭砸自己的腳了,早知道,就不提前和這老太婆通氣了。

“沒!其實是兒媳這幾日總是胡思亂想,不知怎的,就想着多和雪丫頭親近親近,這不就來了嗎!”江氏扯出一個笑容,緊跟着看了眼跟在老夫人身邊的展歡顏,目光就冷了冷,道,“母親該不會是聽大丫頭說起我來了這裏才過來的吧?”

不會有人無緣無故的去老夫人身邊嚼舌頭,江氏可不認為展歡顏會一并出現只是個巧合。

“母親您多想了,女兒只是過去給祖母問安,順便跟着過來看望二妹妹的。”展歡顏道,露出一個平和微笑的表情,“二妹妹她人呢?昨兒個的事,也是我沉不住氣,還想順便找她說道說道,免得壞了我們姐妹之間的情分。”

老夫人聞言,就放下手裏茶碗,道:“雪丫頭呢?怎麽就你一個人在這裏?”

“雪丫頭已經睡下了,這不,兒媳也正準備回去呢!”江氏道。

展歡雪的狀态不好,她不能叫老夫人瞧見,否則就有可能會露餡。

江氏臉上的表情倒是鎮定,展歡顏往她身後的屋子裏看了一眼,随後面有憂色道,“二妹妹的身子真的無礙嗎?怎麽這屋子裏這麽大的藥味?若真是有什麽,母親您可別瞞着祖母,祖母心裏可還是十分記挂着二妹妹的。”

江氏聞言心裏猛地一跳,甚至下意識的懷疑這死丫頭會不會是知道了什麽,但是轉念一想又覺是自己吓自己。

老夫人嗅着這屋子裏的味道,臉上表情就暗沉幾分,看向江氏。

“母親放心,雪兒真的無礙!”江氏連忙陪着笑臉,順帶着把地上的碎瓷片往角落裏踢了踢道,“這是我的安胎藥,晚上忘了喝了,李媽媽就給拿到這裏來了,方才一不小心就給砸了。”

“是麽?李媽媽也真是的。”展歡顏的眼睛眨了眨,對琦花道,“二妹妹這屋子裏怎麽沒人?你幫着收一收,這大晚上光線也不好,別傷着人。”

“是,大小姐!”琦花應道,就要着手去收拾。

這些碎瓷片上都沾着藥,如果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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