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7
展歡顏沉着臉不說話。
桃葉小心翼翼的試着開口道,“大小姐您看這——”
讓北宮馳等在外面更不妥當,哪怕是桃葉也覺得展培做主私自放人進來的行為有欠妥當。
“我出去見他。”心裏略一思忖,展歡顏道。
桃葉剛想服侍她更衣,展歡顏已經舉步走了出去。
“大——”桃葉叫了一聲無果,只能快步跟上。
北宮馳今日穿了一身翠青色的錦袍,金冠玉帶,眉目俊朗,唇角噙着一抹淺笑淡然的弧度,當真是會給人一種豐神俊朗、翩翩如玉的感覺。
桃葉遠遠的一眼看到就已經忍不住臉紅心跳,趕緊垂下頭去掩飾情緒。
“臣女見過二殿下。”展歡顏走上去,面不改色的從容行禮。
北宮馳本來正對着旁邊一叢花樹想事情,聞言下意識的回頭卻見眼前的女子神色淡淡,着一身普通的藕荷色裙衫,腰肢纖細,身段窈窕,發間只別了一只翠玉簪子,不施粉黛的臉上五官清秀精致,尤其那一雙沉靜如水的眸子看着他的時候也是波瀾不驚,帶着天然疏離和漠然的味道。
他之前也和展歡顏打過幾次照面,雖然沒有深交,但是每次見她的時候她也是同他見過的其他閨閣女子一樣,端莊守禮,甚至有點小家子氣。
其實對于這個女人,北宮馳的心裏也隐隐有些不耐煩應付了。
此時見了這番景象,倒着實是叫他略微吃愣,甚至是有片刻功夫沒能反應過來。
“奴婢見過二殿下,殿下萬福金安!”桃葉也跟着上前,儀态萬千的見禮。
北宮馳的思緒被打算,掩嘴輕咳一聲掩飾尴尬,道,“免了。”
然後便看向展歡顏,笑道,“本王此來冒昧,若是打擾了大小姐,還請大小姐不要見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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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敢。”展歡顏道,神色之間始終淡淡的,沒什麽表情,道,“舍下簡陋,我就不招待殿下進去喝茶了。殿下若是有空的話,就請賞光移步,花園裏有處涼亭的精致不錯,我們借一步說話吧。”
展培是一門心思的想要巴結北宮馳,她現在卻是沒了耐性再和這些人打太極了,既然這一次北宮馳找上門來了,那就幹脆大家開門見山,直接把話都說清楚了,也省的後面繼續演戲,想想都覺得累得慌。
孫遜聽她的語氣不善,就不悅的皺了眉頭。
北宮馳雖然也有詫異,不過面上卻是不顯,只就擡手一讓,“大小姐先請。”
展歡顏也不和他客氣,見着桃葉亦步亦趨的要跟,便是吩咐道,“你去沏了茶水送來。”
“小姐身邊沒人服侍怎麽成?茶水奴婢還是吩咐下頭的人去沏吧。”桃葉覺得這是個機會,拖拖拉拉的不想離開。
展歡顏哪能不知道她打的什麽主意,頓時就冷了聲音道,“我的話你沒聽見?”
這大小姐平日裏雖然都是和和氣氣的,可真要發起怒來,卻是極為駭人的。
桃葉心裏一驚,下意識的就跪了下去,“奴婢不敢。”
北宮馳看在眼裏,眼中跟着閃過一絲深意——
展家這位大小姐,似乎還真是不如傳聞中的那般溫良恭順的。
展歡顏說完也不在意其他人的反應就率先一步往園子裏走去。
北宮馳的唇角牽起一抹笑容,舉步跟上。
桃葉一直跪在大門口,直到三人的背影遠去這才心有餘悸的爬起來,狠狠的一跺腳回了院裏準備,心裏卻是暗罵:“雪蘇那死丫頭,這麽要緊的時候跑哪裏去了,也不知道要搭把手。”
有雪蘇在,她方才就有理由跟在展歡顏身邊了。
桃葉嘀嘀咕咕的燒着水,待到水沸,剛取了茶葉要沖泡,回頭卻見雪蘇快步從外面進來。
“你跑哪兒去了?”桃葉眼睛一瞪,不悅的斥責道,“方才小姐尋人的時候找不見你,差一點就要發脾氣了。”
“我有點事,出去了一趟。”雪蘇道,飛快的把眼底一抹異色掩藏住,環視了一眼四周道,“其他人呢?怎麽你親自在這裏燒水斟茶?”
桃葉剛要脫口說梁王到訪,但是偶然瞥見雪蘇膚如凝脂的一段脖子就立刻轉了心思,道,“是小姐要喝茶,我不放心讓下頭的人來沏。”
“那我幫你吧。”雪蘇道,挽了袖子就主動上前幫忙。
桃葉雖然平時在展歡顏面前表現的乖順,實則也是仗着自己的容貌豔麗是個好吃懶做的主兒,自是樂意的。
雪蘇的話不多,平時桃葉總是搶着在展歡顏面前獻殷勤她也不争,只是本分的在後頭做自己的事。
這會兒也不覺得是桃葉在刻意使喚她,用心的一邊倒水沏茶一邊掃了眼桃葉身上,突然咦了一聲指着桃葉的裙擺道,“你裙子上是不是剛剛燒水的時候給濺了火星了,好像燒破了。”
桃葉慌忙扯了裙子查看,果然就見裙擺上沾了點黑灰,隐約可見一個極小的破洞。
桃葉的臉一下子就黑了下來。
雪蘇于是笑道,“你先去換了吧,雖然不起眼,可是跟在大小姐身邊還是別丢了主子的顏面好。”
說着又似是無疑的補充了一句:“前兩天我不是見你有一件壓箱底的粉色春衫嗎?眼下正是時候,你穿那個鐵定好看。”
桃葉聽了這話,不由的眼睛一亮。
她和雪蘇都是老夫人替大小姐準備的陪嫁丫頭,今日北宮馳過府,對她而言就是最好的機會。
“嗯,那好,我去換衣服,這裏你動作快點。”桃葉努力的不叫心中喜色外露,擡高了下巴道,“茶水沏好了就放在這裏,一會兒我來拿給大小姐。”
“好。”蘇雪溫順道。
桃葉滿意的轉身離開,雪蘇一直目送她的背影出了院子,謹慎的四下打量着,确定無人窺視就快速的從袖子裏取出一個小紙包,把裏面白色的粉末抖進茶碗裏,晃了晃,确定粉末化開不留痕跡,這才把兩碗香氣四溢的熱茶放在了托盤上。
桃葉打扮一新的回到茶水房,沒見到雪蘇其人也沒多想,只就滿心期待的端着托盤往園子裏給展歡顏二人送去。
這邊的花園裏,展歡顏和北宮馳走過一段小徑一前一後進了亭子裏。
那亭子臨水而建,旁邊緊連着的就是上一次張媽媽口中說的荷花池。
的确是到了睡蓮開花的季節,只是他們過來的時辰不對,正好趕上晌午,那池子裏只就蒼翠的一片葉子,中間偶爾點綴幾個含苞的花骨朵,一眼看去也是清新雅致。
孫遜守在不遠處的小徑上,并沒跟進來。
北宮馳的目光掃過,便是露出一個會心的笑容道:“這處亭子的選址不錯,這池塘造的也甚為雅致,沒想到侯府裏頭還有這樣的美景。只可惜我們來的時候不應景,若在晚間的話,臨水賞花當是不錯的。”
他這話說的随意,只是有感而發。
展歡顏莞爾,目光落在睡眠的蓮花上,卻像是沒聽到他的贊賞一般,又再确認道,“殿下覺得這裏的精致好?”
北宮馳微愣,擡眸看去。
展歡顏是臨水而立,從他的角度看去就只能見那女子的一個側影,面容清秀,唇色帶着一種天然的水潤感覺,這樣象形之下倒是較之于池中綠葉環繞的睡蓮更加吸引眼球。
北宮馳的視線落在她臉上,不覺呆了一下,随即飛快的掩飾神色道,“怎麽難道大小姐不喜歡?”
“不喜歡!”展歡顏答的斬釘截鐵,頓了一下又補充,“确切的說,很憎惡!若不是這府中容不得我做主的話,我定會馬上叫工匠填了這池子,再也不見。”
說話間她的神色不加掩飾,當真是柳眉微蹙,帶了幾分不甚愉悅的表情。
北宮馳略有詫異,負手走過去兩步在她身邊與她并肩而立,然後目光也順着她的視線延伸到遠處的池塘上,不解道,“為什麽?”
展歡顏的唇角勾了勾,卻沒有回頭,只是語氣不徐不緩的慢慢道:“就在幾日前,我院子裏的管事媽媽想要借着賞花之由将我騙到這裏,然後推到池子裏淹死。”
北宮馳的心頭一凜,下意識的扭頭朝她看去。
他的确是過于震驚,見慣了大風大浪的人,這時候臉上表情竟然有一瞬間難以收馳。
哪怕展歡顏的這話屬實,他一則是沒想到她會對自己這樣一個外人坦白的說出來,二來——
她談論這事兒的語氣也太過冷靜了些,完全不似是劫後餘生那般的恐慌或者慶幸。
感覺到他的視線移過來,展歡顏便是微微一笑對上他的目光反問道,“現在殿下還會覺得這裏的精致好嗎?”
北宮馳張了張嘴,一時卻是不知該是如何作答,過了一會兒才略有幾分尴尬道,“這樣說來,的确是煞風景了,大小姐若是不喜歡這裏,不如我們移步別處了?”
北宮馳說着就擡腳要走。
“不必了。”展歡顏卻是拒絕,只是神色平靜的看着他道,“殿下怎麽不問,那件事的後續是如何解決的?”
按理說這些都是展家的家務事,又涉及陰私,展歡顏是不該對他說的。
北宮馳之所以沒問,就是不想逾矩去打聽別人家後院的事,這麽一來倒是被展歡顏一句話給問住了。
展歡顏似是早就料到會是如此,所以也不等他應聲就又自顧說道,“我設計殺了她,就在她意圖暗算我的第二天晚上,活活燒死了,并且現在阖府上下,沒有人知道這件事和我有關。”
北宮馳倒抽一口涼氣,不由的勃然變色。
他看着眼前女子明豔而平靜的臉孔,若不是多年來的修養使然,幾乎就要倒退數步,遠遠的避開。
展歡顏看着他臉上震驚過度的神色,便是諷刺的笑了——
這個男人,上一世為了登上高位,連他自己同父異母的哥哥都能殺掉,連一國之君都敢下手謀算,曾經看着千軍萬馬在眼前厮殺血流成河的場面猶且面不改色,可是如今——
竟然在她這樣一個小女子的面前失了膽色和他慣有的冷靜。
北宮馳瞧見她眼底神色,突然就有了一種被人蔑視的感覺,當即就沉下臉來。
如果展歡顏所言屬實,他此刻就的确是對這個女人存了戒心,他自己的手上雖然沒少沾血,也沒少做那些見不得人的勾當,可展歡顏卻不過只是個手無縛雞之力的女子罷了,這得是要多麽冷硬的一副心腸才能做到如此地步?
這樣的女人,倒還不至于叫他害怕,只是本能的防備罷了。
半晌,北宮馳才沉着臉道,“為什麽和本王說這些?”
展歡顏笑笑,神态之間卻是一派自然的往旁邊踱了兩步,慢慢道,“殿下的意思,我祖母和父親前段時間已經跟我提了,殿下厚愛,臣女自是感激,可是您匆忙定下這門婚事,是不是太過草率了?”
北宮馳是沒想到她突然就又把話題繞到這件事上,聞言神色倒是緩和了不少道,“上一次本王叫人送來的禮物你都叫人退回去了,所以呢?你不贊成這門婚事?”
“婚姻一事遵從的不過就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我贊成不贊成又有什麽關系?只要他們點頭,我答應着也就是了。”展歡顏聳聳肩,不甚在意道。
北宮馳的眉頭又是一皺。
如說之前就只是他的揣測,那麽這一刻從展歡顏的态度之間他就能十分篤定的知道——
展歡顏的确是很排斥和他之間的婚事。
這些年來,所有的女人對他都是趨之若鹜,在他面前就只就賣乖讨好的份兒,這樣無視他甚至于排斥他的,展歡顏還是頭一個。
北宮馳的臉色當即就又有些不好看,語氣也冷了下來道,“本王從來就不喜歡勉強人,你若是不願意,明說就是,不過也總要給我一個說的過去的解釋。”
這個女人,竟然真是對他沒動半分心思。
思及此處,北宮馳的心中就跟着升起一股無明業火。
展歡顏回頭,仍是那副淡淡的神色看着他,字字清晰道:“我只是想要确定,梁王殿下您是真的有意要娶我嗎?”
這一次她問的實在是過于直白,不知道為什麽,北宮馳的心裏突然就起了一種莫名的危機感,寒聲道:“你到底什麽意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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