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3

邱瀚宇洗完澡,穿着寬松的睡袍,拖着一雙濕漉漉的拖鞋懶懶地走出來,見辰良正閉着眼靠在沙發邊上睡覺,他忍不住湊上去,盯着辰良的臉仔仔細細地看了一遍,奇了,胎記還在,難道剛才是他眼花?

他忍不住湊得更近,他見過很多男人的身材,但從未有過一個男人的身材能讓他這麽看得移不開眼。他借給辰良的并非正式西裝,而是偏休閑類的修身小西裝,正好合适的尺寸将辰良張弛有度的身材包裹出來,流線型的腰身設計襯出他精瘦而不多一絲贅肉的腰,說實話,如果不是那張大煞風景的臉,憑辰良的身材一定能成為一名專業模特。

辰良感覺臉上有風拂動,弄得皮膚癢癢的,他撓了撓臉頰,緩緩睜開了眼,一張放大了數倍的俊臉就在眼前——

“你幹什麽!”辰良被吓了一跳,條件反射推開邱瀚宇,驚慌地站起來後退幾步,眼裏竟然流露出深深的恐懼。

“呃我……”邱瀚宇也被辰良的過激反應吓住了,他張了張嘴,好半天才找回自己的聲音,編了一個拙劣的借口,“我想叫醒你而已,你那麽緊張幹什麽,我又不會對你怎麽樣。”

“叫醒我,要靠那麽近?”辰良還保持着戒備的狀态。

“我說你也夠了吧,”邱瀚宇很不喜歡這種質疑的口氣,說的話也不太客氣了,“都是男人,你以為我會對你做什麽?你長得沒我帥,身材又沒我好,還不是有胸有臀的女人,我對你沒一點興趣。”

辰良一怔,慢慢地回過神來,他閉了閉眼,掩住眼裏的驚慌與害怕:“對不起。”

“算了算了,”邱瀚宇看辰良的表情不太對勁,知道辰良也不是有意,就沒再計較,“我覺得你害怕跟人接觸,八成是心理問題,有需要的話,我介紹一位心理醫生給你看看,不收你的錢。畢竟是社會人,你總要跟人接觸的不是,就算平時能避免,坐公車時你總會跟人有接觸吧。”

“人多的公車我不上。”辰良移開了視線,“車上人多,我會下車。”

邱瀚宇瞠目結舌:“那你平時工作避不可免地跟人接觸呢?”

“忍。”辰良不想再繼續這個話題了。他之所以從以前的飯館辭職,有一部分原因就是因為那裏廚房狹窄,導致他不得不經常觸碰到同事,他無法忍受。

“行了行了,快走吧,一會下班高峰,堵車要堵到北京去了。”

到了邱瀚宇朋友的餐廳,他朋友熱情地站在門口迎接了。

餐廳裝潢金碧輝煌不說,連擺在門口的大型紅木龍鳳木雕都大張旗鼓地彰顯貴氣。就是餐廳主打的特色菜,也是随随便便就能消費破四位數,看起來,不穿得體面點還真是沒臉踏進這裏。

貴賓廂內,木質的圓桌上擺滿了琳琅滿目的菜肴,品種繁複多樣,樣式也各不相同。邱瀚宇就是個陪襯的,再好吃的菜對他來說味道都一樣,今晚的主角其實是辰良。

“路哥,給你介紹一下,這位是我朋友辰良,他對食物的品評很有見地,我今天專門帶他來挑刺的,要是他挑的刺不好,希望你別介意。”邱瀚宇介紹道,“辰良,這位是路秉良,我們都叫他路哥,以前是做生意的,後來生意做大了,就開餐館了,他走遍全國各地,吃過各地的美食,對美食這一塊也很有研究,你們可以多探讨探讨。”

“你好你好。”路秉良是個三十多歲的男子,長相一般,但畢竟是大老板,穿着一套再簡單不過的藍色西裝,都凸顯出與衆不同的貴氣,他友好地向辰良伸出手,“早聽瀚宇說起你了,聽說你把他喜歡吃的醉鵝評論得一無是處,真是幹得漂亮,我早就說那家醉鵝近年來味道不行了,他偏不信,還去吃,這下有你這專業人士教導,看他以後還拉不拉我們下水。”

辰良看着面前的手猶豫了一下,深吸口氣,意思意思地露出很淺的笑容,輕輕握住路秉良的手:“過獎,只是主觀評價而已,只作參考。”

“哈哈哈,有意思,”路秉良請他們入座,親自為他們倒了一壺上好的茶,“今天能請到你們來,實在是我的榮幸,這是我珍藏的武夷大紅袍,你們嘗嘗,合不合口味。”

辰良就小的時候喝過一點茶,這麽多年,就算是銘刻腦裏的茶香,也早就淡化了,哪嘗得出茶的好壞。邱瀚宇倒是精通品評茶的優劣,畢竟茶無味,對他的味覺性障礙沒有影響,一口茶入了口,他在嘴裏細細品了品,才慢慢咽下,發出滿足的喟嘆:“入口清香,味道純正……逼我就不裝了,我多喝幾杯,你們慢慢喝。”

路秉良被邱瀚宇逗笑了。

“來,吃菜吃菜。”路秉良讓服務員給他們倒酒,“這是我珍藏了十年的茅臺,來,喝了好茶,再嘗嘗我這好酒的味道。我敬你們一杯!”

邱瀚宇兩人站了起來回敬,邱瀚宇喝了一杯,大贊道:“這酒味道不錯!”

辰良本來只打算喝一點的,見兩人都喝光了,他不好意思,只能硬着頭皮幹了,酒并不辛辣,淡淡的酒香在嘴裏流淌,慢慢地滑落食道,滋潤幹涸的喉嚨。

陳年佳釀果然與衆不同,讓人喝了一杯又忍不住想嘗第二杯。邱瀚宇爽快地笑了,又倒了一杯回敬,一口喝個幹淨,對美酒贊不絕口。路秉良順着他的話,談論起了酒的珍藏方法。

上流人士的話題總是圍繞着煙、酒、茶,大概只有底層人士才會俗氣地讨論吃喝玩樂。辰良的生活與那些奢侈的享受品沾不上邊,實在插不進話,只能默默地捧着茶杯,喝着分辨不出好壞的名茶,嘗着名貴的菜,用筆記下每道菜的品後感。

邱瀚宇和路秉良偶爾也會照顧辰良地跟他聊幾句,但奈何辰良話不多,說不上幾句就沒了話題,無話可說。

辰良吃好了,他放下筷子,擦幹淨嘴,把意見整理了一下,遞給路秉良:“這是我的品後感和建議,你看看。”

“天啊,你太用心了。”紙上密密麻麻地寫了一大版字,分門別類的羅列着各種菜肴的優缺點和建議,詳略得當,可見書寫人的認真與盡責。路秉良驚訝地看完,夾了問題最多的鮑汁扣遼參嘗了嘗,确實如紙上所寫,海參發的時間不夠,還不夠軟,姜蔥爆的還不夠香,提的味還缺了點。

路秉良臉上流露出贊賞的神情,讓服務員将紙條拿給了廚師:“瀚宇誇你厲害果然沒誇錯,我今天真的見識到了你的本事,歡迎你常來我們餐廳做客,只要你來,我保證免單,這可是連瀚宇都享受不到的好處。來,我敬你一杯!”路秉良倒了滿滿一酒樽,樂呵呵地敬向辰良。

辰良被他豪放的敬酒方式吓住了,這一酒樽的酒灌下去還得了,不醉個不省人事都對不起這陳年佳釀。

他猶猶豫豫地握住酒樽,欲舉不敢舉,邱瀚宇突然站了起來,先他一步舉起了滿滿一杯的酒樽:“陸哥,人是我帶來的,你怎麽不先敬我?來,我先幹為敬!”他一仰頭,就跟喝白開水似的,把一酒樽的酒喝了幹淨。

辰良愣愣地看着邱瀚宇,心裏頓時彙過一條暖流,邱瀚宇這時候搶酒,是在幫他擋酒啊。如此貼心的舉動,讓他不知該說什麽好。

路秉良不敢怠慢,也幹了,邱瀚宇趁他喝酒時給辰良使了個眼色,示意辰良偷偷把白酒換成飲用水。

辰良哪好意思換,對方如此熱情款待,換酒太過失禮。之前一杯下去,沒什麽酒意,想着一酒樽的量應該能承受得住,他就舉起了酒樽,主動敬道:“謝謝路哥,我敬你。”

“好、好!”路秉良開心極了,兩人酒樽一碰,豪邁地一飲而盡。

路秉良酒量可是出奇地好,抹盡唇邊酒漬,饒有興趣地點起一根煙,問道:“怎麽樣,你感覺我們的菜有什麽可以改進的?”

邱瀚宇看了辰良一眼,見他還沒醉,很精神地喝着茶,就放下心來。“我意見跟辰良一樣,就是感覺你這缺一道菜。”

“什麽菜?”路秉良一頓,突然想起一道菜名,“佛跳牆?”

“佛跳牆!”

兩人異口同聲,同時愣住了,然後一起哈哈大笑起來。

“唉,說到佛跳牆,我也懷念了。”路秉良啧啧嘆道,“自從你們公司那位名廚過世後,再也沒嘗過佛跳牆的滋味了。”

佛跳牆原是文達公司的主打名菜,整個城市就他們家做的味道獨特和美味,那時中餐廳全靠着這道菜享譽內外。然而公司內部矛盾後不久,唯一能做這道菜的主廚也因突發疾病撒手人寰,秘方也失了傳,縱使邱瀚宇找遍全市,也再也找不到這個味道了,佛跳牆的名字不得不被雪藏,成為一段美好的回憶。

邱瀚宇那時還有味覺,至今仍清晰記得那道佛跳牆的美味,可惜時過境遷,物是人非,縱使味道回來,他也嘗不到了。

就在兩人傷春悲秋地感慨時,桌面突然響起好大的一聲“咚”,兩人吓了一跳,只見辰良腦袋重重地磕在了桌上,雙目緊閉,好像失去了意識。

邱瀚宇的心霎時蹦出了嗓子眼,沖過去一看,頭就疼了。

辰良喝醉了,不省人事……

邱瀚宇可是做好了會被醒過來的辰良打飛的思想準備,才硬着頭皮把辰良背回了酒店的總統套房。

他不知道辰良家具體住在哪一號房,放辰良一人在酒店房間也不放心,幹脆就帶來這裏了。

手忙腳亂的把辰良放到床上,邱瀚宇嘆了口氣,體貼地幫辰良脫鞋脫襪,把他塞進被窩裏。

暖氣慢慢地啓動了,在溫暖的室內穿着厚重的衣服睡覺,可不是件舒服的事,一覺醒來還可能會因為溫差而感冒。

邱瀚宇苦惱地撓着頭,在床前走了一圈,在是否要幫辰良脫衣服換睡袍的問題上,糾結了很久。不換麽,擔心人家不舒服,換麽,萬一辰良醒來發現自己被剝光過,豈不是要打死他?

大腦裏兩個小人打起了架,最終還是理性的小人占了上風。邱瀚宇豁出去了,大義凜然地走近大床,閉上了眼,心裏默念十句“不要醒來、不要醒來”,然後動作麻利地掀開被子,脫下外套,解開襯衫紐扣……

邱瀚宇突然不動了,應該說,他驚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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