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6

邱瀚宇家的水管爆了好幾天了,由于家政正好家裏有事請假,他又沒空在家守着維修人員,只好死皮賴臉地在辰良家蹭吃蹭睡。

辰良考慮到他人高馬大,兩人擠一張床,他睡不舒服,打算整理弟弟的房間,将床騰出來給邱瀚宇歇息,邱瀚宇也擔心太親近辰良,容易引起辰良心裏不适,因而也同意分開睡。

辰瑞的房間雜物很多,辰良收拾得頭都疼了,邱瀚宇幫他将床單和被套拿去陽臺曬,回來時在一堆雜物裏,看到了一張照片。

照片上一個陽光帥氣的男孩穿着籃球服,一手叉着腰,一手耍帥地轉着籃球,笑容燦爛得連天上的太陽都黯然失色。

“這是你弟?”

“嗯?”辰良走過來一看,溫和的笑意在眼裏流淌,“是他。這是他高中帶領校隊獲得全省籃球賽第一名的時候,我給他拍的。”

邱瀚宇對比了辰良和辰瑞的五官,奇怪道:“你們長得不太像。”

辰良點了點頭:“我像我媽,他……據我媽說,像我爸。”

邱瀚宇聽辰良提過他的身世,知道他父親是個比較忌諱的詞彙,就沒再多問:“你弟最近怎麽樣?”

辰良指尖一顫,聲音變得微弱極了:“應該挺好。”

“應該?”邱瀚宇抓住了關鍵詞。

“我們有段時間沒聯系了,”辰良皺緊了眉頭,“他自從出事後,精神狀态不太好,有幾次打電話到一半就說想睡覺,我擔心自己打擾他,沒再主動聯系過,他也不怎麽打來。”

“有沒有搞錯,”邱瀚宇吃驚地道,“你可是供他讀書和治療的兄長,他好歹也該過問幾句。”

“我幫不了他,他要一年後才能拆鋼板,這一年內,手臂無法靈活使用,當然也不能打他心愛的籃球。”辰良心疼地道,“他受到的打擊很大,同學說他意志很消沉,除了老師和我外,基本不跟人說話。不過最近情況好些,老師開導了他,他自己也看開了,跟同學接觸變多,但我畢竟不在他身邊,只能給他物質上的幫助。”

邱瀚宇陷入了沉默,他握着這張照片的手慢慢收緊,他沒有兄弟姐妹,不知道辰良的感受,但從他這個外人的角度來說,他不太贊成辰良的做法:“說句不好聽的,我不認為你的做法和想法正确,親人之間如果只靠物質維系感情,那你們之間就不是血緣關系,而是買賣關系。你打工多年養大他,你對他來說,就是家庭經濟的來源,說白了,在他心中,會将你和金錢劃等號,而不是親人,所以我認為,經濟支助适量就好,過量了你會變成他的取款機,他眼裏只會看到你的金錢,而非感情。尤其是他現在不在你身邊,你們之間的感情更淡,外面的世界魚龍混雜,萬一他被人帶壞,你想靠感情拉回他都來不及。”

辰良默默地放下了手裏活,陷入長久的沉默。其實在辰瑞長大前,他給辰瑞的錢都在可控範圍內。

可當辰瑞長大後,**也随之而來,他已經盡量把用在辰瑞身上的開支控制在能力範圍內,但這遠遠不能滿足辰瑞的需求。籃球鞋、電腦、手機……各種各樣的物品取代了無暇陪辰瑞的他,讓辰瑞的生活變得豐富多彩起來。

他曾跟辰瑞溝通,也曾與辰瑞玩耍,給辰瑞買他心愛的禮物,他盡了身為兄長的所有職責,但他時間終究有限,他也終究不是父母,始終代替不了父母的角色,那缺失的父母之愛永遠都是彼此心中的缺口。

“我最無能為力的,是不能給他一個完整的家。”

邱瀚宇無聲地看着辰良的背影,他抗下了所有重擔,瘦弱的肩頭幾乎被壓到變形,可他仍然筆直地挺起胸膛,艱難地拉着弟弟前行。他作為多給物質幫助、少予精神安慰的兄長,他有罪,但同時,也無罪。如果父母健在,他一定能用更多的時間陪伴,能跟弟弟聊更多青春期懵懂無知的話題,而不是将時間用在掙錢上,這一切,都是因為缺失的愛導致的金錢與感情付出上的不平衡。

一切的根源,都在于家庭的缺失。

邱瀚宇倏然握緊了拳頭,在這一刻,他真的很想擁住辰良,告訴他:“讓我做你們的家人,給你們一個完整的家。”可是他沒有勇氣,也不能說,兩個男人的家庭太悲哀,沒有子嗣,沒有後代,一旦他說出口,就是将辰良拉入了地獄,無法回頭。

他沒再說話,轉身去幫辰良整理雜物。然後,就在發現照片的雜物裏,看到了另外一張照片。

照片是兩人合影,一高一矮的兄弟倆勾肩搭背,對着鏡頭擺出笑臉,弟弟笑得眉眼彎彎,哥哥笑得溫和腼腆,然而哥哥的長相卻……

邱瀚宇愕然地睜大了眼,不敢置信地看向辰良,一而再再而三地核對照片與真人的五官。

他揉了揉眼睛,想要更近一步确認是同一個人時,他手機響了。

居然是路秉良來電。前幾天,被這家夥拖去應酬,害他趕回酒店,吃了一大口醋,他還沒找這家夥算賬呢。

他咬牙切齒地接了電話:“要請我吃飯?不去,除非你拿拉菲來收買我。”

路秉良哈哈大笑:“沒問題,但我有個要求,你得帶辰良來。”

邱瀚宇看向正在忙碌的辰良,問道:“你哪天有空,有人要請我們吃鮑參翅肚。”

辰良想了想,回道:“明晚。”

“聽到沒有,明晚大爺們才有空,”邱瀚宇嘚瑟地回道,“請大爺們出席,沒有兩瓶拉菲不去。”

“沒問題沒問題,明晚在我餐廳,恭候大駕。”

邱瀚宇再次帶辰良來到這高檔的餐廳,路秉良已經在門口前等候。

餐廳開張後,邱瀚宇陸陸續續請朋友來過好幾次,雖然他嘗不出味道,但據朋友們的反映,菜味道都很棒,因此餐廳生意特別火爆,下班時間過後,滿座就不說了,來晚的人還得排隊等待。

可今天不知怎麽回事,餐廳冷清得可怕,客人稀稀落落的,大廳都坐不滿,包廂更是空無一人,平時人聲鼎沸的環境,現在安靜得都能聽到倒茶聲。

邱瀚宇敏銳地發現了不對勁,一邊走一邊壓低聲音問:“怎麽回事?”

路秉良笑容一僵,将兩人迎入包廂,倒好酒後,坐下來深深一嘆:“我們的主廚被挖走了,生意一落千丈。”

邱瀚宇倒抽一口氣:“你餐廳才開張多久,主廚怎麽就被挖走了?是不是你黑心,惡意克扣人家工資。”

路秉良白了他一眼:“我像那種人嗎?”他嘆了口氣,“我開出了更優渥的薪資,他還是堅持要走,甚至願意付違約金,我根本留不住。”

“原因?”邱瀚宇收起了嬉皮笑臉,正經地道,“這不太正常。”

路秉良喝了一口酒,嘆道:“你聽過久華公司嗎?”

“當然,它是本市能跟我們公司并駕齊驅的房地産公司。”

“最近這公司的老總開了幾家關聯公司,其中一家做餐飲酒店這塊,你們總公司附近有一塊大地皮去年被人買了下來,不到一年時間就建好了酒店、商場的商業圈,最近就要開業了,你知道這事吧?”路秉良看到邱瀚宇點頭,繼續道,“那就是久華的關聯公司做的,唉,實際上都是久華公司的財産。我的主廚就是被久華公司挖走的,據說久華以前是在國外發展的家族産業,後來國外市場蕭條,就回國發展了,誰料發展得比以前更好,企業越來越壯大。他們老總很有本事,不知道用什麽手段,打壓、吞并了很多競争對手,也特別喜歡挖人才,據說只要想挖的人,沒有挖不到的。看,我的主廚就是一個例子。”

邱瀚宇聽過久華公司的名頭,但因為之前是做房地産項目的公司,他就沒怎麽關注,沒想到性質跟文達公司差不多了。如果真如路秉良所說,這久華公司将會是個很大的競争對手啊。

“我請你來吃飯,也是想給你提個醒,”路秉良輕輕與邱瀚宇碰杯,拍了拍邱瀚宇的肩頭,鄭重地道,“小心這公司耍陰的,挖走你的人才。”

邱瀚宇下意識看向辰良,辰良正在低頭喝茶,不知聽沒聽見。比起擔心公司人才流失,他更怕失去辰良,在辰良之後他又試過很多廚師的手藝,但奇怪的是,沒有一人做的菜能刺激他的味覺。辰良對他來說,是唯一的存在,現在辰良成了他的禦用廚師,一日三餐都是讓辰良做的。如果沒有辰良,他的世界又将回歸淡而無味的黑暗。

“你現在有什麽打算?”邱瀚宇問。

“我另外聘請了廚師,但結果你也看到了,廚藝遠遠比不上被挖走的主廚,”路秉良遺憾地搖搖頭,“我看到時候再請個廚師看看,要是生意再挽救不起來,我就轉讓餐廳,做別的去了。”

“辰良,”邱瀚宇轉向辰良,認真地道,“幫個忙?”

熟悉彼此的兩人不用多說什麽,就知道對方的意思,辰良點了點頭,正好服務員上了一碟宮廷兔肉,他嗅了嗅菜香,用公筷翻攪一輪查看配料多寡,心裏有數後夾起一塊兔肉吃下,細細咀嚼,然後問服務員拿了紙筆,記錄心得體會。

路秉良欣喜若狂,像抓住了希望的曙光,讓廚師把每樣菜都做一點上來,讓辰良品嘗。上次辰良嘗過後,前主廚根據辰良的心得改進,味道比以前好了不少,可見讓辰良幫忙,效果相當不錯。

一餐飯後,辰良給出了寶貴的意見,路秉良捧着那寫滿字跡的紙,激動地感謝辰良幫助,辰良微笑地說不客氣,也感謝路秉良請他們喝酒吃飯,路秉良哈哈大笑,說要是困境逆轉,一定請他們吃大餐。

告別了路秉良,回家路上,辰良突然提出一個請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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