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1 出事

可能是因為喝了藥的緣故,江明薇這天夜裏睡得極沉。

次日醒來,已是天光大亮。

不出她所料,謝廷安又是天不亮就出門了。

綠雲一面幫她绾發,一面說道:“聽說督主昨天突然回來,是因為紀管家往宮裏遞消息了。”

“遞什麽消息?說我生病了嗎?”江明薇坐在鏡前,一動不動,任她绾髻。

“是啊。風寒這種病,不能大意,可不得跟他說一聲?沒想到,他還真回來了。他都好些天沒回清和巷了。”

江明薇小聲道:“也沒特別久吧,不到一個月。”

興許人家是真忙呢,畢竟宮裏當差,不得自由。

想到這裏,她心內隐隐有些擔憂。就是成婚前母親曾經提過的,歷來權宦極少有善終者,阿行哥現下風光,焉知将來如何?

也不知道對于未來,他心裏是怎麽打算的。

反正她想為自己找一點後路。

只是到底怎麽找後路,江明薇有點犯難。

目前看來,江家失勢無能為力,朝中局勢看不清楚。

她與謝廷安成婚,兩人算是徹底綁作一處。

什麽時候能和阿行哥推心置腹談一談就好了,可這話題敏感,兩人關系顯而易見地沒到那一步。

江明薇幽幽嘆一口氣:不着急,慢慢想,總會有法子的。

謝廷安此次回宮,又是一連十來人不見蹤影。

期間倒是命人送回過一筐櫻桃。

顏色鮮紅,玲珑剔透。

江明薇吃着涼水浸過的櫻桃,心想:其實如果不用操心将來下場,那她現在的生活還是很不錯的。比她在江家時,還要舒心一點。

又是月中,一大早,江明薇就讓紀管家準備馬車。她要去自己名下的首飾鋪看看。

這家首飾鋪位于東城,店名簡單,只有“江記”二字,生意還不錯。

江明薇帶着綠雲等人來到店鋪時,店中已有幾個女客。

店小二看見東家,眼睛一亮,正欲打招呼,江明薇卻輕輕擺一擺手,示意他繼續忙活,不必顧忌自己。

她默默打量貨架上的首飾,心裏不禁生出一些滿足。

這裏面有不少首飾是她親手設計的。

憑着這份手藝,就算以後要出去謀生,也能活得下去。

每月十五,江明薇到“江記”都要順帶看一看賬本,今日亦不例外。

她沒在前店逗留太久,轉身去了內室。

黃掌櫃很快把賬冊呈到她面前:“二小姐,上個月賣的最多的還是金首飾。”

江明薇輕輕點頭,心想:不奇怪,金首飾貴重華麗,愛黃金的人很多。

“袁家姑娘下個月出嫁,想打一套以十二生肖為原型的首飾。”

江明薇擡眸:“一整套嗎?”

“是的。”

江明薇略一點頭:“知道了。”

短短數息間,她腦海中已有了大致思路。

她低頭翻閱賬簿,黃掌櫃站在她身後,安安靜靜。

忽然,前店傳來一陣喧鬧聲。

江明薇纖細的雙眉輕輕皺起。

黃掌櫃立刻說道:“二小姐稍待,我出去看看。”

此時一本賬冊已經翻到了最後,江明薇站起身:“我也去瞧瞧。”

兩人走至門簾邊,清楚地聽到外面的對話。

“客官,您這是為難我們……”店小二的聲音滿是無奈。

“這就算為難了嗎?”客人是個年輕男子,語氣倒很溫和,“歲寒三友簪都沒有?”

“剛才不是跟您說過了嗎?原本是有的,只是賣完了。新的還沒做好。就算我們東家過來,也還是這樣。”

客人并不退讓,仍在堅持:“如果我今天一定要買呢?”

小兒正要回答,門簾後一道清婉的女聲響起:“如果真的一定要今天買,那何不去別的鋪子看看?”

門簾晃動,江明薇從內室翩然而出,語笑嫣然:“真是稀奇了,小舅舅也會為難人?”

年輕男客循聲回頭,看見江明薇時,眉目間已染上笑意:“不刻意為難,又怎能見到江記的東家?今天十五,我想着你會來這裏,真沒猜錯。”

“你什麽時候回來的?也不使人通知我一聲。”江明薇笑笑,将他迎入內室,又着人看茶。

“昨天剛回。”年輕男客坐下。

此人不是別人,正是江明薇三嬸的幼弟劉恪。江明薇跟着明芳明若姐妹,也喚他一聲小舅舅。

劉家姐弟父母早亡,姐姐成婚之際,弟弟年紀尚小,放心不下,就帶到夫家。劉恪在江家住過幾年,和幾個小輩關系都不錯。

“唔,這是什麽茶?”劉恪端起茶盞,并未立刻飲下。

“鋪子裏哪有什麽好茶?勉強喝一喝罷了。”

劉恪低頭飲了一口:“還行,沒你說的那麽差。”

他放下茶盞,視線在江明薇發髻上停滞了一瞬,緩緩問道:“聽說你幾個月前成婚了,嫁的是謝廷安?”

“嗯。”江明薇點頭。

劉恪抿一抿唇,聲音極低:“你想和他和離嗎?”

“什麽?”江明薇沒聽清。

“沒什麽。”劉恪又飲了一口茶,“你喜歡這鋪子裏什麽首飾,只管說一聲,我買了送給你,算作是給你遲到的生辰賀禮。”

江明薇不由地輕笑,故意說道:“那我要全部都喜歡呢?小舅舅都能買得起?”

劉恪的臉色一變。

江明薇輕笑出聲。

“只能挑一樣。”

江明薇嘆一口氣:“那就歲寒三友簪吧。”

“你——你肯定是故意的。”劉恪一臉篤定,“別人還誇你端莊娴雅,骨子居然這麽促狹。”

“沒有,我冤枉。是你剛才提過,我就給記住了。”

她雖在大呼冤枉,但眸中笑意盈盈,并沒有多緊張難過。

劉恪眼神略動了一動,輕聲問:“你這段時間還好吧?他有為難你嗎?”

江明薇收斂笑意,認真回答:“還可以,挺好的,他沒為難過我。我們好歹也是自幼相識。”

她有意讓他放心。

不料劉恪卻冷哼一聲:“自幼相識又怎麽樣?你真以為他還是以前那個謝家大郎?薇薇,你身在內宅,很多事情不知道。他現在把持朝政,禍亂朝綱,人人得而誅之……”

“茶都要涼了,小舅舅喝茶吧。”江明薇打斷他的話。

劉恪深深地看了她一眼,低頭飲茶,不再說話。

江明薇心裏很不是滋味。

她知道謝廷安現在權傾朝野,但是這話說給她聽有什麽用?人人得而誅之?難道要讓她去殺了他嗎?

定一定神,江明薇含笑詢問:“快到晌午了,小舅舅今天在哪裏用午膳?”

劉恪知道這是在委婉逐客,遂站起身:“我回家再用,家裏已經準備了。”

江明薇也跟着起身:“那我改天回門再去拜訪小舅舅。”

“不是,我現下不住江家,住在劉宅。”劉恪糾正。

“原來如此。”江明薇點頭表示記下。

兩人一前一後出去。

劉恪買了兩對女童戴的玉镯,又留下買歲寒三友簪的銀兩,這才離開“江記”。

江明薇坐在內室,幽幽地嘆一口氣。

她并非心大之人,劉恪說的一些話也暗含她的擔憂。

為此,她很是發愁了幾天,連酸甜可口的櫻桃都沒能讓她徹底展顏。

紀管家察覺到不對勁兒,特意詢問:“夫人為何事擔憂?”

猶豫一下後,他又問:“用不用給宮裏遞個信兒?”

“不必麻煩。”江明薇匆忙擺手,“我只是想到一些事情。”

紀管家笑笑,不再細問。

數日後,京中發生一件大事。

謝督主遇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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