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7 情,不知所起
“小白, 你真好。”蘇玄青汲取着對方身上的溫度,又忽然傷心起來,“我們就這樣不清不楚地在一起了, 也不知道能在一起多久。”
褚雲:“?”
什麽在一起,并沒有。
他不承認。
“你還是選擇要回玄虛宗。”他聽出來這孩子話中意思。
“要盡孝。”
歪理,褚雲心中反駁。
“謝謝你明知道我總歸會跟別人做道侶, 還願意和我在一起。”蘇玄青離開褚雲,抱起來扒拉他腿的小豹子,取暖。
他覺得自己不過是找到了一個情緒轉移的人,把自己對爹爹的不滿意, 和對白夙風的不喜歡,在小白身上發洩和找補。
跟這樣的美人發生過一些事兒,不虧。
他不想和白夙風做了道侶後,每天郁郁寡歡。只要他給白夙風戴了綠帽子,那對方也會每天心裏有根刺。
只是每次沖動任性後,他都覺得挺對不起小白。
“那你打算什麽時候回去。”褚雲默默跟着蘇玄青漫無目的地走, 神色間有些自己都不曾察覺的不情願。
蘇玄青不可以回去。
“玩兒夠了吧,先玩兒。”蘇玄青也不知道, 他該什麽時候回去, 該不該破了身子再回去。
他做得越過分,就會讓白夙風越不舒服,他也會大逆不道地把爹氣得夠嗆。
還會傷害了小白。
蘇玄青很難下這個決心。
他也不想做壞孩子。
憑什麽他的命運之難,要連累小白這無辜之人。
“我帶你去一個地方。”褚雲要留住這人。
他追上蘇玄青,與之并肩而行。
看着那人失魂落魄的眼神瞬間裝出一副他什麽都不在意的模樣,褚雲心裏忽然就堵了一下。
“你說去我就要去?”他把頭扭過去, 聲音裏都是驕橫。
他在想, 對小白兇一點吧, 把人兇跑了,自己就沒有機會嚯嚯人家了。
褚雲為了不讓他暴露難堪,又主動退後幾步。
小孩子分明不開心,卻倔強不想被人看出,還以為自己藏得很好。
這樣的僞裝,不會只對他一個人。
也許蘇玄青,面對玄虛宗上下都是用這樣的無憂無慮,蠻橫任性,來掩蓋他心裏持久的壓抑。
“那就不去。”褚雲順着他。
反正那個地方,的确可去可不去。
“那我就偏要去,”蘇玄青唱起來反調,回頭不講理,“你是我的人,以後只能我來說去哪裏做什麽,親親也是我想了才可以,知道嗎?”
從來沒有誰敢對褚雲如此無禮。
褚雲前幾日對他這般作态厭惡至極,恨不得一口将這人吞吃入腹,好生給他點教訓。
可現在看着小孩子眼裏故意做出來的那份高高在上的混蛋,他只想幫他把這層脆弱的外殼扒了。告訴他,難受可以随便哭,心事不要一直埋。
埋久了,會很累。
該死,他又在同情宿敵之子。
不,老者說,他不是蘇問雪的孩子。
那是不是,可以多同情一下?
“你幹嘛又這樣盯着我不說話?好奇怪。”蘇玄青緊了緊小豹子,又往前走去。
“我得給你做一身新衣服和面具,你那條招蜂引蝶的腿,和這張禍國殃民的臉。”
“哦不對。”蘇玄青說了一半突然想起來,自己能看到他本來面目是因為他功力深厚。
小白現在的臉,是一張老人臉。
那蛇妖,也是擁有八百年修為,才看透小白本來面目。
“噗!”他突然笑了。
“現在想起來剛才親你的時候,其實你一臉皺紋,有點好笑。”
褚雲卻搖頭,“發病時候,臉上的易容已經去掉了。”
妖力維持不了那麽久,情期一亂,真氣更亂。
倒也不是所有妖到了情期都會暫時不能調用妖力。
褚雲的情況,屬于近千年都沒釋放過,年年累積,後勁兒很大。
不發就得壓,說白了,這些積攢下來的東西,對他難忍,可對他以後的道侶可是好東西。
可令對方修為大漲那種。
“這樣啊,那還得買一個面具,擋起來。以後你的臉,只有我能看。”蘇玄青故意惹人厭煩,他舉目四望,一片漆黑,看不出附近有沒有村子。
他踏劍:“你說咱們朝着哪邊飛?”
不是說什麽都要聽你的?小孩子口是心非的厲害,他這是故意再給褚雲機會,去他想去的那個地方。
“那邊吧。”褚雲順坡下驢。
“上來。”蘇玄青一擡下巴,并且要求,“摟着我的腰。”
褚雲:“……”
不摟還得聽蘇玄青蠻橫幾句,總之他也躲不掉。于是他上劍,伸手,把他和小豹子都摟起來。
動作如此行雲流水,他卻依舊給自己找借口,只是為了穩住蘇玄青。
“你這次怎麽沒有猶豫?”蘇玄青倒是詫異起來,“我在明目張膽玩弄你的感情。”
劍飛,耳邊風聲起。
安靜到只能聽見兩人衣服發出的獵獵聲。
“我也在肆無忌憚占你便宜。”褚雲不想讓這孩子有什麽負擔。
誰會願意跟一個年紀大他許多,可以做爹,且沒有任何情感的人做道侶。
這一捆綁就是一輩子,幾百年甚至兩個人修行好一點的話,會是千年。
這是一場無聲的悲哀。
蘇玄青想出來釋放,作踐自己,雖然任性,可褚雲覺得,可以理解。
人不瘋狂枉少年。
既然知道自己往後餘生都不會開心快樂,那麽在這之前用自己的方法去開心快樂一下,沒有錯。
“小白?”蘇玄青沒想到這個看起來冷漠沒什麽情緒的疏離之人,毫不在意自己這樣的無理取鬧。
他突然鼻子一酸。
“如果是我爹,他會告訴我,我傷了他的心,我怎麽可以這樣做。他會說,我娘對他的交代他在努力做,可我卻不能理解他的用心良苦之類的話。”
從內由外的絕對控制,而且還要用親情這塊最不能讓人拒絕的枷鎖。這是褚雲對蘇問雪帶着非常主觀情緒的想法。
他很鄙夷。
蘇玄青飛得不快,漆黑夜色中,朦胧不清的景物緩緩後退。
“有一次我不想喝藥,我爹便提起我娘,說他對不起我娘,沒有把我教好。”
“只是不想喝,因為苦?”蘇問雪每次都要拿他娘來說事,用死者情懷讓蘇玄青內疚,做不情願的事。
實在可惡。
“因為我并未生病,爹卻每月讓我喝兩次極其難以下咽的藥湯。”
褚雲不解:“無病卻要喝藥?”
“爹說,那是強身健體,有助于修煉的藥湯。”蘇玄青惆悵,“可我覺得我現在已經很厲害了,為什麽還要一直喝那種強身健體,有助于修煉的藥。況且我就算修煉得再厲害,我爹也不讓我出門兒啊,我修那麽厲害幹嘛用?”
這的确奇怪。
褚雲越來越懷疑蘇問雪對蘇玄青所做的一切都是居心不良。
不論出于什麽原因,他都不會讓小傻子回去宗門。
他覺得蘇問雪一點兒都不安全。
方才蘇玄青回答了他每一個問題,唯獨沒有回答他是不是蘇問雪的親生子。
于是他又問了一遍。
“你從什麽時候開始對你爹有印象,是從小嗎?”
“好像是的吧。”
“好像?”
“幾歲記得嗎?”
“不記得,我現在二十有一,也是我爹告訴我的。我具體從什麽年齡開始知道自己是幾歲的也沒什麽印象。好像是突然間有一天他就告訴我,我五歲了。”
褚雲:“……”
這個蘇問雪處處透着奇怪。
這時褚雲身上珠子傳來信息。
“蘇玄青,我想去方便一下。”
“你怎麽這麽能方便?”蘇玄青落地。
褚雲也不想一直去方便。
走了很遠,他才拿出珠子,問發生了什麽。
狼妖彙報。
“我們讓兔妖變做蘇玄青的樣子,故意讓蘇問雪遠遠看到,以此威脅。”
“如何?”
“他……”狼妖語氣非常疑惑,“當我們用蘇玄青性命威脅他,讓他撤掉玄虛宗和承柒宗弟子對妖族入口追查之時,他沒有……沒有等我們把話說完就把劍……遠遠刺向了兔妖。為什麽他會那麽毫不猶豫地要殺死自己的兒子?我确定當時他沒有認出來那是兔妖所變化,因為我們的距離真的很遠。”
褚雲神色漸漸沉下來。
蘇問雪的第一反應不是要救人,而是要殺人,這絕對不是一個正常當爹地應該有的反應。
“兔妖沒了?”他更加關心自己的子民。
褚雲眼底陰戾,兔妖是他得力幹将,他跟蘇問雪的仇更深了一道。
“他平時幹啥啥不行,躲得快跑得快第一名,尊主你還不知道嗎?”狼妖這個回答,讓褚雲臉色緩和不少。
“那豈不是暴露了,蘇問雪現在知道你們手裏根本就沒有蘇玄青。再想其他辦法,不要讓蘇問雪一直朝着東方搜查。”
“尊主您這情期?”狼妖擔心自己拖延不了太久。
“快則兩日。”
“那慢則有概率出現嗎?”
褚雲:“……”
“有。”一般無人誘着,七日左右可消除。
但反之,雄蛇可以一輩子都處于情期。
這不是他能控制的事。
蘇玄青,對他來說,的确是個很特別的誘引。
所以他也不敢保證兩日後,究竟過不過得去,但願能過去。
“尊主……我覺得你不如就跟蘇玄青,是吧,該幹點兒啥幹點兒啥,別讓自己別難受了呀。妖族沒您我撐不住啊。”
“閉嘴。”他斷了通聯。
等他返回,遠遠看着清冷月光之下,衣着華麗身姿單薄筆挺的青年,微微仰着頭,看着天邊極亮的長庚星。
孤單氣息,蔓延周身。
曠野黑夜,更添幾分落寞。
那把劍懸在他身邊,淡淡冷光,似乎也懂主人一直以來都不開心。
小豹子看到褚雲張嘴要“嗷”,被褚雲比劃着不要出聲的動作,壓了回去。
它很通人性,打了個哈沒有叫出來。
褚雲不想他這般年紀就如此苦悶,卻也知道打破了份他獨獨靜谧的悲傷,也不會解決蘇玄青的絲毫難過。
曾幾何時,他可以跟小兔靈肩頭靠着肩頭,敞開心扉,體會真正的快樂。
這份兒快樂被蘇問雪親手斬斷,蘇玄青卻不會對他有任何怨念。
所有的不開心都壓在心裏。
這不是一個聲名尊貴的少宗主,該承受的日子。
褚雲就這麽靜靜站在他的身後,也看着全然不懂他人心事的長庚星。
如此,兩人一前一後,在春風裏,戳了一個晚上。
直到長庚星顏色淡去,蘇玄青忽然毫無征兆倒了下去。
“蘇玄青!”褚雲幾步沖去,将人接住。
小豹子跳下,着急輕聲叫喚。
待他看清懷中人情況,面色驟然發冷。
“原來你昨夜保持一個動作一動不動,是被人控了魂!”
人的面相能看到魂魄所在,蘇玄青額間暗沉一片,主控思緒之魄,不見了。
“難道是蘇問雪?”褚雲豎瞳乍現,淩煞仄仄!
作者有話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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