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2 信你個鬼
“白掌尊, ”蘇玄青喚他。
“诶!少宗主您吩咐。”
“我真的有娘嗎?”
“啊?”白夙風一時沒反應過來,“或許,換一種猜測, 我爹,哦,不是, 是蘇問雪真的愛那個女人嗎?”
白夙風從頭到尾仔細看了一遍蘇玄青。
原本以為未曾出過宗門的人,涉世不深,不懂什麽,可是瞅着這個稚氣未脫的孩子, 神态和提出來的問題,以及對蘇問雪不是他親爹的接受度,都不像個什麽都不懂的孩子。
“我猜,如果我有娘,蘇問雪與她沒有交集,不喜歡她正常。所以他才會從小用我娘的死, 讓我聽他的話。”蘇問雪說,“他每次提到我娘慘死, 沒有任何傷心情緒, 哪怕他會流下淚來,我也不覺得他存有念想。”
白夙風沒想到這個孩子如此冷靜,頭腦清楚。
“還有一種可能,若我壓根沒有娘呢?”蘇玄青堅定,“小白不可能會撕咬活人。”
所以他斷定,蘇問雪這麽多年對他說的娘是被褚雲活活咬死的事, 不是真的。
“白掌尊。”
“您說。”
“我忽然覺得很惡心。”
“病了?”白夙風趕緊給他把脈。
“不是。”蘇玄青搖頭, 揉了揉額頭, 又按了按心口處,“我好像離開玄虛宗越久,對蘇問雪的情感越淡。”
“他從小到大對我做的事,我如今想想,分明樁樁件件都很不喜歡,可之前我卻有着根深蒂固要聽他的話,要對他盡孝的想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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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股子惡心便是自己好像在一點一點掙脫了什麽蠱惑後的後悔不已。
“少宗主,他會邪術,秦牧舟就是被他吸走了大半修為,險些喪命,金丹也被毀了一部分。”白夙風趕緊告訴他更多,“我想他是不是還會別的什麽蠱惑人心的邪術,這二十一年來,控制你的心性。”
“秦牧舟如此衷心,他也下得去手?”蘇玄青着急,“師叔現在怎麽樣,他在哪?”
“被妖族救了,你可知,褚雲手腕那無法愈合的傷口,是怎麽來的?”
“他為了救秦牧舟?”蘇玄青更急了,“我想起來了,褚雲說他的傷口,先知能治療!可我的記憶好像并不是随時都想得起來先知,早知道我就……”
“不行,你體內先知,屢次護你無憂,自身難保。”白夙風說,“我們要盡快将它滋養起來。”
“為什麽?先知存留,乃是禍害,一旦它被世人知道,會造成争搶,殺戮。”
白夙風微微皺眉,“少宗主您的意思是?”
“毀了先知,太下太平。”
“這可使不得,”白夙風搖頭阻攔,“先知乃妖神死後凝結,屬于神物!”
“神物若是不能給世人帶來祥和恩澤,冠它一個神物之名有何用?”
白夙風:“這……”
很有道理!
他一時間竟然不知怎麽回答。
“我和先知之間,究竟是誰成就誰,都不一定。”蘇玄青說這句話時,滿目氣魄,好似瞬間被奪舍,氣場太淩厲,逼的白夙風腿上有些發軟。
但很快,他神色恢複驕橫小宗主的孩子氣,全然不知道自己剛才說了這句話的樣子。
這個蘇玄青,不簡單,他身上的秘密,一定很大。
“少宗主……”
“嗯?”蘇玄青歪頭看他,“白掌尊為何好像在懼怕什麽?”
“那先知畢竟這麽多年都在救你,若是這會兒把人家……是不是有點忘恩負義。”
蘇玄青稍作沉吟:“可它要這般護佑我,可曾得了我的同意?若不是這先知選中我,蘇問雪豈會把我禁在玄虛宗後山,二十幾年,我都見不到幾個人。”
後山雖有成片杏花林,常年不敗,那也只是蘇玄青自己用自己的靈力維持,讓自己不那麽孤單。
一個人孤孤單單長大,漫長歲月,無人能懂。
他多麽需要陪伴,多想被人呵護。
多想寂寥夜色中,能有個懷抱或者肩頭可以依靠。
雷聲滾滾的時候,總是自己縮在床角捂着耳朵,哭喊着爹我好怕。
卻永遠等不到回應。
他小時候很願意喝蘇問雪端來的藥,覺得看到了爹,開心。而他只要聽話,爹就答應,會百忙之中多來看看他。
只是他屢次失言罷了,蘇玄青好像很早就不知道麻木兩個字怎麽寫了。
出了玄虛宗後,他人生中所有的情感需求,都在褚雲身上獲取到了。而且還不是他自己主動要求,那只大妖給了他足夠的安心和溫柔。
他怎麽會不陷進去。
只是,褚雲是他最怕的蛇,他邁不過去那道坎兒。
白夙風心中一沉。小宗主說得沒錯,這麽多年他的苦楚都是先知造成,如此理論,的确是先知的不是。
“是我疏忽了少宗主的感受。”白夙風摸了摸他的頭,“我是真的想做你幹爹,少宗主不嫌棄的話,你的空缺,我想彌補。”
“只是因為我點撥你功法?”蘇玄青覺得這不過是舉手之勞,“若不是幹爹通透,我點也是白搭。”
他願意有個人對自己知冷知熱。
誰願意一直孤苦伶仃呢?
“你!”白夙風開心,“你再喊我一句!”
這兩字咋怎麽這麽好聽呢!
“幹爹。”蘇玄青甜甜笑起來。
“诶呦,我咋這麽開心啊!”白夙風原地轉了個圈。
“我有兒子咯!”
“你改姓白吧,別跟蘇問雪的姓了!”
“可這就是我的姓,并非随了他。”蘇玄青堅定。
“嗯?”
“我好像有很多記憶,算不得記憶。總之,這些答案是肯定的。我姓蘇,我不一定有娘,我和先知之間是誰在成就誰,還說不準。”
蘇玄青又是一副被奪魂的威壓狀态,語氣神态,皆淩厲壓迫。
“那你還知道什麽?”白夙風向趁機多問些秘密出來。
“你怕蛇這件事兒,敢不敢回憶?”
“當年年幼,我與蘇問雪提到曲蘭子好像在一處懸崖飄蕩,他逼問我還夢到什麽,我說不清楚,他極其生氣。幾次夢境過後,他依舊沒有問出具體懸崖位置,便更加生氣要走。我緊緊追着,哭着道歉說我馬上就睡,再去夢一夢。”
氣場完全不同的蘇玄青好像并不能出現太久,說到這戛然而止,眼神單純的蘇玄青什麽都不知道。
白夙風很想知道,蘇玄青究竟是被人奪舍了,還是……現在的這個蘇玄青不是蘇玄青。
“少宗主?跟我說說你怕蛇的原因?”
他又問了一遍。
聽到這個,蘇玄青有些抗拒,并不敢回憶。
白夙風也不為難,他就盼着剛才那個蘇玄青趕緊出來,讓他知道發生了什麽。
“幹爹,我好餓。”蘇玄青神色有些萎靡。
原來是那人不能持續在蘇玄青身上,不然……少宗主身子承受不住。
那個奪舍之人,白夙風想通了,是神識之地的主人!秦牧舟他師父!
別人可是找不到這個地方,也不能随随便便進來。
這人怎麽會對蘇玄青的事如此清楚?
他越來越糊塗了,好複雜的關系。
他想不通,眼下更要緊的事兒,是幹兒子餓了。
“幹爹這就去給你炖雞。”
白夙風拉着這發困的孩子走向一間小屋子,讓他先睡一會兒。
“可我剛醒沒一會兒,為什麽又覺得累了?”
蘇玄青自己也奇怪。
“累了就睡,餓了就吃,人嘛,怎麽舒服怎麽來。”白夙風對幹兒子稀罕得緊,可勁兒寵,“睡!好好睡!做熟了我給你用火溫着,咱們醒來再吃。”
“幹爹,你真好。”蘇玄青從來沒在蘇問雪身上看到過如此真心的關懷。
“嘿嘿,嘿嘿嘿。”白夙風心裏美滋滋,搖頭晃腦炖湯去了。
神識之地絕對安全,白夙風打算回妖族去炖雞。
“诶你們倆守着我幹兒子,他冷了熱了得伺候知道嗎。”
白夙風交代曲蘭子和人參精。
兩小只點點頭,這會兒倒是乖巧。
他走後,兩小只比比劃劃用他們靈草之間的方式溝通起來。
人參精:“我可終于找到蘇玄青了!”
曲蘭子:“我也才知道我要找的原來就是蘇玄青!”
人參精:“蘇問雪到底用了什麽法子,把先知氣息藏得這麽好?”
曲蘭子:“不知道。”
人參精:“你神魂擱哪飛呢?話都不會說。”
曲蘭子:“你不也一樣不會說話!”
人參精:“我才一千年修為,再過五百年就會說話了。”
曲蘭子:“我神魂稀碎,八成都飄沒了。不過我不擔心,可以慢慢修煉,大不了再千年過後,我還是我!”
人參精:“可等不了那麽久,神界都亂套了。”
曲蘭子:“我好久沒回神界了,那邊現在啥情況?”
人參精:“秦牧舟他師父下來人族游玩一番,歸位後才發現蘇玄青不見了,一直兜着說他閉關呢。”
曲蘭子:“都怪那缺德玩意兒蘇問雪!”
人參精:“呸,他不是蘇問雪!”
曲蘭子:“我說的是真的蘇問雪,要不是為了他,蘇玄青會遭遇這一番苦楚?”
人參精:“唉。”
白夙風回到妖族,把蘇玄青對蘇問雪的态度,以及猜測他被秦牧舟師父奪舍後說的事兒告訴他,還給他看了玉環載錄的景象。
“如此甚好。”褚雲心中對蘇玄青的百般擔心放下,“看他如此态度,你可把蘇問雪要做的惡事通通告訴他,然後以擁護他為天下盟主為由,讓各大宗門有所依靠,孤立蘇問雪。”
“你真心願意放棄掌控天下的權利?推蘇玄青上位?”
“自然。”褚雲毫不猶豫,“他喊了你幹爹,我認定了他,我們遲早是一家,我樂意為他俯首稱臣。”
白夙風笑了,“叫我一聲幹爹,別扭捏!”
褚雲:“……再緩緩。”
挺不好意思的。
他看過玉環景象,心中暢快,蘇玄青只是懼怕蛇,并沒有對自己隐瞞身份生氣。
他大可以光明正大去找人。
褚雲讓白夙風自行在妖宮走動,把廚房位置告訴他,自己拎着好些個糕點吃食去了神識之地。
一會兒不見,他已然想的不行。
待他進入神識之地,尋到蘇玄青,他還睡着。
曲蘭子和人參精無聊到把豬鼻蛇放出來玩,一草一條,不亦樂乎。
它們看到褚雲,都扒了上來,對着他手裏吃食一頓翻動。
“不要鬧。”褚雲制止,“這都是蘇玄青的。”
淺淺聲音擾了蘇玄青淺夢,他緩緩睜眼,看清床前之人竟然是褚雲,吓得一下子坐起來,狠狠推了一把:“你別過來!”
褚雲踉跄幾步,牙齒咬了舌頭,鮮血從口中流了出來,他順勢裝弱:“蘇蘇,我好疼!”
蘇玄青見他又要過來,全身都炸了,他瞬間變出來許多鎮妖法器挂滿全身,急得要哭:“我信你個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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立意:橫濱這麽小,世界這麽大,該走出去看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