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4 真相

“小白, 小白你在發什麽呆？”褚雲的意識不清不楚，唇上便被人輕輕咬了一口。

有些微痛。

“親親都這麽不認真。”蘇玄青埋怨，他聲色甜誘, 衣衫松散，露出來的白皙皮膚布滿紅痕。尤其是那一雙潋滟動人的眸子，透着粉暈, 分明是一副剛剛任人欺負的模樣。

“玄青？”褚雲驚訝，他何時與蘇玄青雙修過？

“幹嘛這樣看着我？”蘇玄青擡手，敲了他一下。

“龍角？”這一下沒有敲打在額頭上，他順着發疼的地方摸到了龍角。

“這究竟是怎麽回事？”他看着蘇玄青那般磨人模樣, 心裏極其悶堵。與之雙修之人并不是自己，他看着到處都是糜豔痕跡的人，暗暗攥緊了拳頭。

他現不是很确定到底自己是龍王，還是龍王要借着自己能夠成龍而相近靈力，把龍族經歷了什麽告訴自己。

他最擔心的，就是自己跟龍王重名了而已。

如果龍王是天道給蘇玄青指配的道侶, 那他們曾經在一起過。

褚雲滿目傷情。

“我是龍王嗎，我是褚雲, 他也叫褚雲嗎？”他抓着蘇玄青的肩膀, 情緒波動。

“那你想做龍嗎？”蘇玄青笑笑看着他，并不給答案。

話音剛落，霎時作為又是白光亂飛。褚雲眼前的人逐漸模糊，他好像看到蘇玄笑在笑，又好像看到他在哭，哭得極其傷心。

耳鳴陣陣, 天旋地轉。

白光聚攏成白龍神魄, 他怒吼着：“我将永生永世不再複生, 我要這人間和天上地下，永遠不會再有任何一條龍。恨我……我恨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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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周彌漫着悲痛氣息，褚雲被龍嘯震得耳朵發麻。

“不，我并不想成龍……”褚雲眼前視線恢複清明，他把自己的想法告訴期待自己給出答案的蘇玄青。

他被哀怨龍王影響。

褚雲自出生便有一個護心鱗片，這是所有蛇族裏并沒有的東西。

爹娘也從來不會告訴別人，自己生出來一條将來可以有機會成龍的蛇。

他們只是自己偷偷地開心，生了一條将來一定會有出息，有本事的孩子。

只是天資極好的褚雲，并不勤于修煉。

他喜歡安逸的生活，不喜歡出門，不喜歡與人交流。

能待在自己的小洞裏，就絕對不會出去游玩。

爹娘見他如此，也從來沒有催促過修煉之事。他們總說兒孫自有兒孫福，成龍不成龍沒有關系，只要這輩子活得健康快樂就好了。

後來他們活了好久好久，爹娘都過世了。妖族壽命再長，也不過百年至千年。

修為好一些的就能多增加一些壽命，修為不太好的，也有幾十年就過走了的。

褚雲好像天生比較淡然，對于壽終正寝的爹娘離開，沒有過多的悲傷。

自己獨自生活了一段時間，經歷了幾次妖族換王。

妖族選妖尊，向來以靈力比拼，勝者為王，萬妖服從。

幾屆妖尊選舉，褚雲從來不參與。

奈何每次選舉的妖尊，過不了多久都會有更強的妖尊把這個妖打下去，所以妖族也過了幾年并不安生的日子。

褚雲不喜歡打來打去，所以他決定去當一下妖尊。

他雖然疏于修煉，但是靈力真的是強悍盛天，自他上任以來，再也沒有別的妖能夠打得過他。妖族安安穩穩過了那麽多年，他也從來沒有想過再去精進功法，成為一條龍。

成了龍就成了神，他就要離開自己已經住得慣的妖族。去往神族又要重新去結識朋友，适應陌生環境，他懶得做這些。

哪怕後來遭遇到人族的侵襲，他也沒有想過去成了龍再對付蘇問雪。

“你還是不想成為龍……”蘇玄青聽到褚雲的話，神色黯然。

他垂着睫毛，不再說什麽，合上衣服，光着腳離開鋪滿軟紗的房間。

那纖纖背影，寫盡了落寞。

“玄青！”褚雲伸手去拉他，可他的手瞬間消失，身體朝下一摔，赫然變成了一條白蛇。

“不對，我想成龍。我為了能配得上你，我一定要成龍。”褚雲追了出去，打開門，卻沒有看到蘇玄青身影，而是掉入了一片一望無盡的杏花花瓣裏，不停往下落。

“你為什麽還想成龍？你沒有看到人們是怎麽對待龍族的嗎？我族整整三萬八千條龍全軍覆沒，無一生還！你知不知道那些龍肉，被他們吃了，整整幾百年都沒有吃光……”

龍王悲憤。

“什麽？”褚雲搖頭，“沒有人吃龍肉。”

他雖然久居妖族，卻也知道人間再也沒有龍，那些人們不都是在勤勤懇懇地耕種嗎，在哪裏吃龍肉？

“褚雲，我不管你現在看到的都是什麽，總之你要記住，從此以後，天地間再也不要有龍。”龍王嘶吼，“不要再做人的牛馬！”

“不，你不可以控制我的想法，我要為了蘇玄青成為一條真正的龍。”褚雲用蛇尾，盤上自己的頭，緊緊堵着耳朵。

他的心很亂。

可白龍神魄無處不在，他暴怒長嘯一聲。

褚雲頭疼欲裂，周圍花瓣全部消失，出現在他眼前的是一個熱鬧繁華的街市。

“這位小兄弟，看得這麽入神，給心上人挑一件龍骨手串吧。”褚雲面前的一個小商販，拿起來一個丁零作響的白色手串，熱情介紹，“這個是真正的神龍骨頭，戴上以後保你平安，財源滾滾。怎麽樣，來一個？”

“神龍龍骨？”褚雲放眼望去，整個街市有數不清的小攤位，琳琅滿目的飾品全都是由龍骨制成。

還有這些營生的門面，不是挂着龍皮，就是擺着龍鱗。還有地挂着龍角，龍尾和龍頭。最不濟，也會挂兩根龍須子，龍爪子。

“三萬八千條龍，飄在海裏，取之不盡，用之不竭……”褚雲看着曾經神聖無比，高高在上，福佑人族的龍，如今支零破碎，挂得滿街都是，竟然還當街叫賣。

凄慘至極。

死都死了，屍體裏的一切，還要被背叛龍族的人們，盡可能的吃喝玩樂用了。

這對龍族來說簡直就是奇恥大辱，滔天之恨。

怪不得龍王不想複生，再也不想天地之間有任何一條龍。

的确不值得……

他的心，一陣兒一陣兒的絞痛。

“是啊……我為什麽要成為龍呢？為了将來有一天被他們迫害至此嗎。”

褚雲難過至極。

“诶，你在那兒神神叨叨的說什麽呢？你買不買啊？你不買趕緊走，別耽誤我做生意啊，你後邊兒排了好多人呢。”小販不知道眼前這人為什麽突然間失魂落魄，滿目傷情。

這種人站在他攤子前實在是太煞風景了，影響他做生意。

他見褚雲不動，煩氣起來，随手拿着一根兒長長的龍骨怼了一下褚雲：“趕緊滾！”

褚雲看他。

“我對人族向來仁慈。”他單手抓着怼過來的龍骨，對滿臉兇相的小販說，“那是因為有人值得。而你們這種忘恩負義之人，雖然不關我的事兒，我今天卻也不想袖手旁觀。”

他平時都是各掃自家門前雪性子，但今天他偏要掃掃別人家門前的雪。

褚雲奪過龍骨，一下甩在小販臉上，直接把他後槽牙打掉好幾顆。

小販被力量掀翻在地，嘴裏的血甩了出來。他捂着自己的腮幫子，疼的要命。

可下一秒，他登時眼神惡毒無比，瞬間從地上飄了起來，小販兒又撿了一根龍骨，兇狠朝着褚雲打來。

“他娘的，敢來我這兒鬧事兒，我看你今天能不能活着走出去！”他罵起來。

小販旁邊的幾個攤位上的人，見這邊出了事，也都拎着龍骨制成的武器，氣勢洶洶飛沖了過來。

不僅如此，就連在逛街的路人也紛紛從身上變化出來各種龍骨武器，齊齊圍攻褚雲。

“你們竟然……”都是修仙人？褚雲一個旋身飛起，躲開多個尖銳武器攻刺。

普通人可不會飛，也不會憑空變出武器。

那些人個個兇悍，口中不幹不淨，也都飛身入空追殺。

“不對……”這些人并非修仙之人。

褚雲長鞭甩出，只打他們醜陋嘴臉。

既然嘴巴裏不幹淨，那以後都不要好好說話。

人族不是有一句話叫打人不打臉嗎？

他今天偏偏要打臉。

“哎喲喂！”

“他娘的，今天來了個厲害的！”

“這個不知天高地厚的東西，竟然敢毀我們的臉，今天就讓他見識見識，咱們的實力！”

其中一個長相十分兇悍的男人，捂着臉說完這些話。掏出來一個袋子，吃下了一塊兒肉。接着，他臉上的傷口，緩緩愈合，一點兒痕跡都沒有留下。

“小癟三，看到了嗎？就算你有幾下三腳貓的功夫，能傷得了我們，可我們也可以瞬間恢複。我們這裏這麽多人，你今天必死無疑！”他極其張狂，眼裏帶着陰邪的笑。

這男人身後，很多人也都拿出來一個袋子吃下了一口龍肉。

所有人的傷口恢複，他們都帶着得意極其的笑容，齊齊逼近。

褚雲知道，這些人吃的是龍肉。龍身雖死，可龍肉延年益壽，去腐生肌的功效并不會消失。

而且龍肉永遠不會腐爛。

“呵……”他懂了，這三萬八千條龍屍，任何一個人吃了，就都不用修仙了，這等于就是半個神仙了。

他們的壽命會很長，他們的身體會變輕，可以騰雲駕霧，永遠都不會受傷，永遠都不會生病。這不就是天下間所有人都追求的長生不老，一生無憂嗎？

“可笑啊，可笑至極。”如果人人都是神，而每個神的心性卻都還是人。

自私自利，只顧自己，脾氣暴躁，動不動就喊打喊殺，置人于死地，那成神有什麽意義？

這個天下俨然亂套了。

所有人成了神，就是想胡作非為，随心所欲，不受生死界限，只圖自己舒服嗎？

褚雲更不想成龍了。

蘇蘇一定不會嫌棄自己吧？

他一輩子都是一條蛇，也沒有關系吧。

褚雲覺得身心俱疲。

他跟蘇問雪争鬥了這麽多年，都沒有短短這一段時間經歷龍王遭遇的事情這麽累。

褚雲收起鞭子不再反抗，閉上眼睛等着那些人攻擊。

“活着好累……”

“可你偏偏要被龍王影響嗎？”蘇玄青的聲音在他耳邊炸然響起，那聲音帶着無盡的委屈，“你都不想想我嗎？”

“可我是在幻境裏，我不會真的死。”褚雲心知肚明，“我反抗與否，都不會改變龍王曾經經歷過的一切。”

“你爹就是天道對嗎？他為什麽要讓我看這些東西。”與他無關的事情，為什麽要讓他感同身受？褚雲情緒低落。

“呵……”

蘇玄青的聲音悲涼，接着一聲重重地嘆息，“天下蒼生和我，你到底有沒有抉擇。”

“到底要怎麽做才能讓你覺得我很重要？”蘇玄青低聲抽泣，“如果真的永遠是我一頭熱，那我也該放棄了……你的心太涼了，我總是捂不熱。”

“蘇蘇？這些話是什麽意思？”褚雲眼前瘋狂沖殺過來的人們全部化作泡影，他瞬間回到了妖族。

眼前的蘇玄青身體發虛，雙目發空。

他說：“我想回家。”

“不，你不要走……”

褚雲去抓他。

“我也很累。”蘇玄青躲開。

“每一世的每一世，我都不敢帶着記憶來。我想着，生生世世的與你相遇，相愛，就能夠讓你忘記所有的一切。不然的話，我們怎麽在一起啊。”

“到底發生了什麽？我什麽都不知道，我什麽都不記得，你告訴我好不好？你不要走。”褚雲抓不住他，蘇玄青的身體幾近透明。

“可是我沒時間了呀。”蘇玄青落下一滴淚，卻努力沖他微笑，“當年的我，太任性了。我以為我爹無所不能。因為我喜歡你，單方面的喜歡你，沒有經過你的任何同意，就要跟你結道侶。可現在的我，認命了，你不喜歡我，就不喜歡我吧。”

“誰說我不喜歡你？”褚雲對自己的心意十分清楚，十分堅定。

“可是你的神魂分成了十個，只有一個你喜歡我有什麽用呢？我也把自己摔碎了十片兒，在每一個空間裏和你相遇，不停地撩撥你，想要和你結道侶。可是你的鐵石心腸啊，讓我的心很痛。”

蘇玄青搖頭，“你既然不想複生，不想再傷心，我随你。你我沒有緣分，我也不強求了。褚雲，如果你真的永遠都不想再複生，我可以不用讓我爹有靈裏的撐着你的十個世界，我不會再喚醒你。我不會讓你再被心結永遠困擾着，痛苦掙紮。也許我爹說得對，龍族消失了，沒什麽不好，你永遠的沉睡下去，什麽都不知道，也沒什麽不好。我不應該讓你反反複複的承受這些痛苦，永遠都忘不掉。”

“只是我好舍不得，我好不容易讓你在這個世界喜歡上了我，可是我卻沒有辦法讓另外九個你喜歡上我。我以後也再也不會喜歡誰了，褚雲啊，你為什麽這麽讨厭？為什麽偏偏要我對你一見鐘情？”

“小白，我恨你！”蘇玄青大聲喊了一句，他傷心不已，身影頓時化作一道金光朝着天上沖去。

“蘇玄青！”褚雲急了，他飛身，化作長蛇追去。

“別追了，天界玄門不開，你見不到他。”一身玄色長袍，威嚴神聖之人出現，長袖一擺，将褚雲攔下。

他眉目淩厲，卻也溫和慈祥。

他語氣頗為無奈：“一世又一世的輪回，他無數次地把你喚醒。可你永遠都沉浸在自己的仇恨之中，只想長眠，躲開一切。褚雲，你怎麽就這麽一根筋呢？”

“所以我就是龍王，”褚雲目光追着蘇玄青的金光直至消失，“所以我就是您指配給他的道侶，您是天道。”

“是。我的玄青一開始為了讓你放下過去的傷痕，都是帶着記憶下去找你，想盡辦法追你，要和你成為道道侶。他也不是沒有成功過，你也看到了，你們都睡過了。可也只是沒有情愛地睡在一起罷了，這有什麽用。會讓他更加傷心。所以後來啊他都不帶着記憶下去了，他只帶着一份兒，要和你結道侶的執念下去，不管以什麽方法他都會找到你。”

天道嘆氣：“你分出去的這十份兒神魂吶，個個都帶着極致的怨恨。怨恨随身，你不想複生再去面對那些人，所以就只有自己不斷地循環往複在悲痛之中，覺得對不起三萬八千條龍。我就想不明白了，你腦子裏到底裝的是什麽？”

天道戳他額頭，恨鐵不成鋼。

“怨恨有什麽用啊複生回來報仇啊，天道又不是不允許。”

人族做下如此錯事，導致天地之間的龍族整個覆滅，這是要遭報應的。

天道一直想要這個報應，讓褚雲自己去完成。

這個家夥終究心思太過于慈軟。

“可是背叛龍族的只是一部分人，并不是所有人族。”

你看你看。

天道就知道，他寧可自己反反複複的痛苦，也不想複生去報複人族，他就是不想看到生靈塗炭，會傷及無辜。

怎麽會有這麽傻的龍呢？

寧可用神痕創造出多個世界，想要用自己所有的能力慢慢慢慢救回自己的子孫們。

然而每一個神魄都以為自己只創造了一個世界。

天道都替他累得慌。

“你知不知道，你神魂所在的每一個世界裏，都是按照你內心最直觀的想法生成的一些人和事。”

“所以，你所在的每一個世界裏都是……壓抑無比，人性醜惡。好人壞人都沒有好報，你永遠在這樣的世界裏承受這樣的痛苦，怎麽可能想得開？”

“唯獨這個世界裏還好點兒，你這個神魂所承載的執念，是安然一生，不問是非。不然的話，我那傻兒子就算再努力，也不可能在其他幾個那樣黑暗至極的世界裏，讓每個心思已經變态扭曲的人愛上他。”

除了有條傻龍，還有個傻兒子。

那還真是，絕配。

天道心累。

“褚雲，你在那九個世界裏根本就不相信人性啊。”所以蘇玄青根本得不到他的心。

“我跟你說啊，我很心疼我這個兒子，我就這一個兒子。你自己給我想辦法把你剩下九個世界裏的你給我扳正了，讓每個褚雲愛上我兒子，結道侶。快去。”

說着，天道塞給他一串鈴铛，“每一個鈴铛就是現在你神魂所在的世界，你有多氣人你知道嗎？我兒子從小到大錦衣玉食，萬人寵愛，誰敢跟他大聲說過一句話嗎？他為了你在各個世界……我都不想說，反正你要把我兒子這麽多年受的委屈都給我補回來。”

天道很生氣，但是褚雲明顯能感覺到他已經很壓制着自己的脾氣，用盡可能溫和的語氣在跟自己說話。

要不是蘇玄青跟天道發脾氣，說他不可以兇褚雲，天道能把這人撕了。

“我……我要帶着蘇玄青一起去找我其他神魂。”

“你想得美。”天道拒絕，“我都多長時間沒跟我兒子說話了？他天天往下邊兒跑！”

“可是……”褚雲看到了偷偷回來哭得梨花帶雨，對他充滿期待的眼神的蘇玄青。

天道好像後邊兒長了眼睛一樣，他自己養大的孩子怎麽會不知道他回來了？

他沖着褚雲擠眉弄眼。

“你必須自己去啊，去了你知道我什麽意思。”

褚雲被威嚴天道忽然的小動作看傻了眼。

“您……沒诓我？”他沒想到天道竟然還有點兒老小孩兒的感覺。

天道看他一眼，相當正經：“天道诓人？那得是什麽天大的笑話。”

褚雲：“……”很有道理，可他直覺上，就是覺得天道好像有什麽地方……不老實。

因為他下一句對蘇玄青說的是：“這家夥冥頑不靈啊，咱們再找一個，幹嘛一顆歪脖子上吊死？”

蘇玄青：“嗚嗚嗚嗚……”

褚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