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

司機把車停在S市上流社會常來的中餐廳門口。

兩名迎賓一左一右地站在車子兩側幫客人開車門。白晏丞和肖筠下了車,并肩走進中餐廳。

穿過富麗堂皇的大廳,侍者引領兩人上電梯緩緩升到六層,進入一間包廂。

這間包廂位置最好,可以一邊用餐一邊欣賞S市美麗的夜景。

像肖筠這種凡事都講究體面和規矩的總裁,在來之前已經把所有一切安排好。

二人落座,酒菜已上齊,侍者為客人倒完飲品自動消失。

不得不說,肖筠是一個非常細心體貼的紳士,知道白晏丞不喜喝酒,特意提前準備了白晏丞每日必飲的沙土大地,這口喝的只有恒源小區附近的奶茶店有賣。

之前肖筠好奇心泛濫,嘗了一口,直接緊鎖眉頭,心想這味道這麽怪白晏丞是怎麽喝下去的,簡直是油精和牙膏摻在一起的味道,一般人都咽不下去,這家生意還怎麽做?

後來才知道,這家奶茶店的老板和白晏丞是老熟人,沙土大地是專門為白晏丞提供的特殊飲品,平常不售賣,因為只有一個客人喜歡。

白晏丞執起桌子上的沙土大地,看着熟悉的商标,輕盈盈地笑起來:“肖總,謝謝你。”

“白博士,您客氣。”對面的男人舉起閃着晶光的紅酒杯,一舉一動可成為社交場合的典範。

肖筠無疑是一個長相俊美的成功人士,就像偶像劇裏的男主角一樣,線條流暢的五官,健康緊致的皮膚,兩條英眉更顯氣質,眼眸如若寒星,再配上嘴邊那抹無可挑剔的淺笑。

氣宇不凡的外表加上顯赫的身世,堪稱完美男人,是別人羨慕不來的投胎。

不是像男主角,這就是!

繼周家和褚家以及沈家三大豪門的公子都成婚以後,肖筠已經被評為S市新晉的黃金單身漢。

白晏丞用三秒鐘将人從頭到胸打量一番,然後将沙土大地移到嘴邊,呡了一口。

他觀察人的方式快速有效且不易察覺,這是天生的能力,反應快,很會抓重點,當他的視線瞄到肖筠衣袖的袖口時,便準确地分析出對方這身衣服是糾結了很久才決定穿在身上。

由此可知,他在對方的心理占據了“有效”位置,這種感情其實很淺淡,揮之即散,只是當事人還沒有清楚認知這一點。

他喝着飲料,目光觸及杯子,卻能感覺到外人的視線,無論多麽小心翼翼,他都能第一時間有所感知。

就像此時的肖筠,還有家裏剛搬進來的新室友,以及剛剛上菜的侍者,還有很多很多...

他在心裏發笑,撂下杯子時,果然撞上肖筠帶着探究和充滿欲望的眼神。

“白博士,你一點沒變。”肖筠收斂了露骨的眼神,用笑容掩蓋真實情緒,“就像五年前我們第一次見面。”

白晏丞記性好,腦海中立刻浮現自己與對方初遇的場景。那時候他剛進研究所工作,剛剛完成一項重大項目,并且獲得了榮譽和獎金。

他和肖筠是校友會相識,當時的肖筠還不是總裁,只是一個挂職的碩士生,準備啓程去往Y國留學深造。

肖筠主動過來與他搭話,稱贊他有能力,仗着比自己大兩歲,用師哥的語氣調侃道:“師弟厲害,我二十一歲的時候還在為畢業論文頭疼,你都獲獎了。”

這個男人不僅長的像偶像劇裏的男主角,性格也很像,骨子裏的霸道和自信,想結交的心思都寫在臉上,一點也不避諱。

可惜白晏丞對這種人一向無感,笑眯眯地回道:“肖同學,您都說我二十一歲,那您算算,我是幾幾年入學?”

肖筠:“........”這聲師弟叫的确實唐突。

可能就是因為這麽一句話,讓肖筠一直把他記在心裏,過了這麽多年依舊沒忘,回國後立馬往研究所砸了五百萬作為見面禮。

白晏丞回憶着往事,眼底漾着探不清的笑意,聲音柔和地開口:“肖總倒是變了很多。”

他肯願意聊天這讓肖筠倍感欣喜,眉眼間的神色有些按耐不住:“晏丞,請允許我這麽稱呼你,今天約你見面,其實是有件事想跟你商量。”

白晏丞很會抓住重點,立刻糾正道:“應該是我約您才對。”

肖筠臉色一僵,很快恢複儒雅的笑容:“都一樣,最重要的是我們見面了不是嗎?”

“什麽事。”白晏丞直接問。

肖筠握着紅酒杯的手稍微挪動了一下,細微的小動作落在白晏丞眼裏,很快察覺出這個少年老成的總裁有點緊張。

為什麽會緊張?

想必接下來說出的話不是那麽中聽。

肖筠正襟危坐,用一種期待又多情的目光看着白晏丞道:“晏丞,我知道你一直住在恒源小區,那邊雖然離研究所近,但是沒有商圈,中路輔路馬上實施拆遷,到時候一定很吵,我怕影響你休息,正巧康佳集團在清河廣場的項目完工,我留出一套別墅給你,希望你能喜歡。”

聞言,白晏丞撂下手中的餐具,抽出紙巾慢條斯理地擦拭嘴角,臉上帶着思考的神色。

“哦...”半分鐘過去,他用平淡溫和的嗓音長長地哦了一聲,這聲音讓肖筠感到心慌。

這種感覺就好像脖子上懸了一把刀,随時都會掉下來。

他長時間沒有講話,肖筠越發忐忑,急切地再次開口:“晏丞,你知道我不是那個意思,我只是想讓你過的舒服一些。”

肖筠這才想起來,白晏丞曾經把到手的獎金都捐了,一個不看重金錢的人,怎麽能用錢砸呢。

白晏丞既沒有生氣,也沒有因為有望得到一棟別墅而喜悅,還是那副溫和又疏遠的模樣:“謝謝肖總的好意,我現在的生活很舒服。”

肖筠感到慚愧,企圖挽回局面:“晏丞,我的心意你是知道的,我也是第一次追人,如果有做的不對的地方,讓你感到不适,我很抱歉,你可以直接提出來,任何要求,只要我能做到的都可以滿足你。”

“今晚約肖總見面,第一是受領導的囑托為了感謝肖總對研究所的大力支持,”白晏丞推推眼鏡,說話的神色和語氣都相當官方,“第二就是想告訴您,我并不是你要找的人,肖總還不夠了解我,男人的思維自私又自信,即是優點也是缺點,肖總可以空出一點時間,多了解一下自己的真實想法。”

明确的拒絕,這讓肖筠心感悲憤不快。

作為衆星捧月的對象,肖筠向來都是被人追捧,只有白晏丞這個男人,連着拒絕他三次。

第一次是校友會,拒絕和他結交。

第二次是回S市,以工作繁忙為由拒絕與他見面。

這一次,原本以為會有突破性的發展,沒想到會是如此直白的拒絕。

肖筠的俊臉不自覺地沉了下來:“晏丞,你可以拒絕我,但是不能否認我對你的感情。沒錯,我們見面的次數屈指可數,可這不代表我是一時興起,離開S市的五年,不敢說夜夜思念,但是我時常想起你,這種感覺成了習慣,我不會輕易放棄你。”

白晏丞低垂下眼簾,修長的手指有一下沒一下地撥動着高腳杯的杯腳,突然問:“你喜歡我什麽?”

肖筠微怔,不虧是商業精英,很快反應過來:“喜歡一個人需要理由嗎?如果需要,那麽我的理由很簡單,第一次見面就被你深深的吸引了,你很不一樣。”

在這種優雅的告白場合中,白晏丞竟然不适宜地笑起來,笑容帶着些許的嘲弄和諷刺,奇怪的是,他露出這種笑容不會讓人反感,反而為他的臉龐增添了幾分神采。

果然長的好看的人,做什麽事都容易被理解和原諒。

“謝謝,謝謝你的評價。”

這頓高檔晚餐由白晏丞買單請客,他叫來侍者掃碼付款,花了月薪的三分之一,他的神态和語氣自然到肖筠沒有辦法出聲制止。

肖筠提議送他回家,他拒絕了,伸手攔截一輛出租車,鑽進車裏走了。

路上,白晏丞坐在出租車後排,車窗半開着,他的臉面向窗外,享受夜風的輕拂。

車子行駛到四環中路附近,他讓司機師傅把車停在路邊,決定步行走回小區。

付完車錢,他下了車,順着無人大道往前走,十分鐘後,他走到恒源小區後門。

另他感到意外的是,在這個時間段他竟然能遇到熟人。小區後門旁邊的雜物堆有一團黑影,那人衣衫褴褛,蓬頭垢面,髒的不行,正坐在漆黑的角落裏抽煙,腳邊擺着半瓶二鍋頭,活脫脫一個流浪漢。

白晏丞心中一喜,走近了些。

流浪漢也看見了他,笑着揚揚手:“兄弟,你回來了。”

“你最近怎麽跑這兒來讨飯了?”白晏丞語氣帶着調侃。

這确實是個無家可歸依靠撿垃圾維持生計的流浪漢,卻不至于讨飯,白晏丞只是在開玩笑,他很少開這種玩笑,對這個人除外。

流浪漢以前的活動區域一直在研究所附近,最近搬來恒源小區了。可能是出了什麽意外,流浪漢彈彈煙灰,一臉晦氣道:“研究所的小保安不懂事兒,把我轟走了。”

白晏丞笑笑不語,眼睛盯着地上那半瓶酒。

流浪漢把抽過的半支煙遞給他:“抽一口試試。”

白晏丞一如既往的拒絕:“我不會抽煙。”

不會抽煙和不抽煙是兩種概念。

流浪漢再接再厲:“別裝了,快點!今天我生日,給個面子。”

“你還過生日?”白晏丞露出詫異的笑容,破天荒地伸出手接過那半支煙。

“我怎麽就不能過生日?我是撿破爛的又不是白癡,自己什麽時候生的還能忘?”流浪漢的臉髒兮兮的看不清面容,不過懶洋洋的聲音非常有磁性,意外的好聽。

白晏丞瞅着燃燒的香煙思索兩秒,慢慢放到嘴邊,嘗試着抽一口,一股尼古丁的味道迅速在口腔散開,他不适應地吸一口氣,直接嗆住了。

他把煙還給流浪漢,低聲罵句:“艹...”

這玩意吸不得,絕對上瘾。

他不想沾染上任何有瘾的東西。

流浪漢戲谑地笑出聲:“哈哈哈下次再試試,感受絕對不一樣。”

白晏丞擡頭望天,漆黑的夜空星光點綴,這是夜晚的城市難得一見的美麗夜景。他感嘆道:“還是你幸福,真會享受人生,知道什麽時候的月亮最圓。”

“老子心懷宇宙。”流浪漢的語氣忽然變得沉穩認真,抽一口煙又喝了一口酒。

白晏丞往後退一步,轉頭之際,餘光瞥到自家房子的位置。他人在這裏,客廳卻亮着燈。

這才想起來,他的家裏還有一個人。

冷不丁多一個新室友,有幾分不習慣,也多了些許的樂趣。

他摸出手機,翻找到宿星野的聯系方式,直接打通電話。

電話鈴聲沒響過三聲,對方就接起來了,微啞的聲音特別悅耳動聽:“白博士!”

“小師弟,吃過晚飯了嗎?”白晏丞不兜圈子,直接問。

“已經吃過了。”宿星野的語調像小奶貓一樣乖巧又軟懦。

結合青年的長相,白晏丞真的覺得很違和,他想說,這副好嗓子不唱歌白瞎了,為什麽要降低音調不倫不類呢。

莫名其妙的,他又想到藍小辮,也不知道這個點藍小辮在哪個酒吧嗨呢。

無論心理怎麽活躍,他面上溫和有禮,聲音溫柔得幾乎能滴出水來:“吃過就好,還想着如果你沒吃晚飯,我就去景陽路買一份牛肉湯給你帶回去。”

景陽路離這可有三裏地的路程呢,騎自行車也要十幾分鐘。

宿星野美滋滋道:“謝謝白博士,不需要。”

電話挂了,白晏丞低頭和流浪漢對視一眼。

流浪漢嗤笑:“你咋那麽虛僞呢?”

白晏丞不置可否:“懶,多一步都不想走。”

流浪漢說:“如果他沒吃呢。”

白晏丞指了指身後即将關門的小面館:“那就給他買一碗炸醬面。”

作者有話說:

宿星野:終究是錯付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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