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7 淚痣

豔麗的蝴蝶在陽光中折射出淡淡的紫色光暈,它在空中轉悠了一圈,仿佛也很是疑惑的模樣。

徐司朝:……

片刻以後。

它好像确定了方向,開始行動。

徐司朝有點懷疑它到底準不準确,但是目前也沒什麽可做的,先碰碰運氣吧。

蝶影追出現的蝴蝶普通人是看不見的,只有主人和被尋找的人才能看見。

徐司朝也就不擔心會被藥理門的修士發現,他小心地避開仍在忙碌滅火的藥理門弟子。

那火果然不是凡火。

他心底冒出個猜測,雖然不是很想承認,這火恐怕是那魔修放的,目前就遇到的人中,只有對方有這個實力。

紫蝶帶着他穿梭過山間小道,路是越走越偏,漸漸遠離火勢之地。

徐司朝皺眉:〔小百,我練的蝶影追是錯的吧?〕

〔沒錯哦〕小百否認。

徐司朝:〔那我這是……〕

〔有可能是他的位置确實偏僻〕小百。

徐司朝:〔好吧〕

小百像是增加真實性:〔昭月仙子使用蝶影追的時候,從來沒出過問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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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嗯〕徐司朝。

他此刻身處寂靜山林地裏,到處是長着綠藓的濕滑石塊,崎岖枝幹垂挂着細長的藤蔓,踩過的地面柔軟粘膩,時不時傳出噗嗤的氣音,枯葉倒挺少的,雜草叢生。

當他即将經過一大片灌木叢時,從前方發出的人聲,讓他迅速閃避。

而在他隐匿後不久,陸陸續續出現幾位年輕修士,皆是藥理門的弟子。

聽他們的談話,是為滅火而來,正巧他們說的掌門一詞被他抓住。

藥理門掌門在丹牢?

徐司朝略一遲疑,覺得還是先找到顧裴許比較重要,沒打算跟着這幾人走,結果前面翩飛的蝴蝶墜在了他們背後。

瞧這意思,對方是去了丹牢?

藥理門的幾人引領着他穿過寂靜空幽的山林,視野逐漸變得開闊,讓他隐藏身形隐得比較辛苦。

一條羊腸小道曲折着通過兩邊的坡土,徐司朝不敢靠近,躲在更遠處的林子裏,望着像一只只小螞蟻疾馳而過的幾位築基和練氣修士。

随之就停在一處死路施展了兩個術法,死路慢慢現出新的道路,詭豔的紫蝶猛地紮進去。

徐司朝目光微閃,并不再墜在這些人背後,而是主動鑽進更深處。

首先映入眼前的是一望無際的藥田,裏面種植的草藥全是具有一定危險的靈植,數不盡的人埋頭苦幹中,這些人沒有一個身體是完好無損的,都被藥田裏草藥的毒性腐蝕着。

紫蝶滑過他的視線,翩翩飛向遠處。

那裏……

一棟漆黑圓長的桶狀塔矗立在最左,塔身圍繞着條條黑色鎖鏈,映射在白日的陽光中,泛起濃濃的森寒亮芒。

他随手敲暈一位藥理門弟子,換上對方的服飾,就直奔這高塔過去。

周圍竟是沒什麽人守候,冷清得可怕。

徐司朝沉吟須臾,還是選擇進去看看,畢竟他的蝶影追告訴他顧裴許在裏面。

裴許應該不會被抓了吧?他心裏不禁升起此種不敢相信的念頭。

走入塔中,溫度驟降,随時随地一股陰風刮過,夾雜着嗚咽嘶嚎的嘲哳聲,不亞于一種精神污染。

徐司朝默念清心決,原本暈脹的腦袋清明許多,塔內分為了好幾層,他獨自走在空空蕩蕩低矮的第一層,逼仄陰暗的環境讓他皺起了眉,如果此時有任何藥理門弟子經過就能輕易看見闖入的他。

他不在底層逗留,尋到唯一可以上樓的鐵梯,緩步踩上,那若有若無的哀叫清晰了幾分。

樓梯不長,轉個角就能看見第二層的入口,同時淡淡的血腥味竄入他鼻中。

徐司朝捏緊保了自己幾次命的青骨,亮度仍是很暗,屬于金丹修士的實力,讓他沒有受到絲毫影響,精準地捕捉到階梯邊緣暗淡的深紅,他擡起的步伐略滞了滞,錯過這抹暗紅走至更上一層的臺階,嗚嗚的風聲穿堂而過,吹起他身後的墨發,銀白的發帶瞬地蕩開,險些觸碰到塔壁。

終于走到最後一步。

昏暗的燭光感受到外人的存在,一盞盞亮起。

一間間排列整齊的四方小房間出現在他眼中,每一個房間只開了一口拳頭般大的通風窗,然而在封閉的塔內,空氣并不算流通。

徐司朝聞到一股股腥臭難聞的氣味時,不得不屏住呼吸,大概是突然生起的光明,房間內的東西察覺到,開始砸門,可怕的嘶嚎更加激烈。

他聽清了。

全是惡意的詛咒,怨氣沖天。

恍惚間,他仿佛能看見濃郁的怨氣裏,那些人受過的苦難。

心髒抽抽地跳動起來,屏住的呼吸漸漸紊亂。

猶如人類在末世浩劫裏的無用掙紮,伸出瘦骨崎岖的幹枯手臂虛無地抓着天,求救的嘴滿是血發不出完整的語句,咿咿呀呀呼叫着古怪的尖語。

人間地獄不過如此。

燭火搖曳,倒映出他修長的影子,随着時間流逝,影子中似乎有某種奇詭的東西蠕動,動作越來越大,好像是即将要沖出來。

下一瞬,一道新的影子聚攏在徐司朝背後。

他一無所知。

塔內的動靜引起剛進入此處的藥理門弟子注意。

“師兄,丹牢似乎有點不對。”之前帶領着徐司朝和顧裴許去采摘臭果的林清,圍着修為比自己高的人道,這人也與徐顧二人有過一面之緣,就是讓林清盡快安排好他們,好去外界招收弟子的張且。

按照往常情況來看,丹牢雖一直陰氣森森,但不至于像現在這般讓丹牢仿佛都承受不住暴漲的怨氣。

“我們是來尋掌門的。”張且不太贊同地看向注意力放在無關緊要事物上的人。

林清低頭:“我知道了。”

張且心中也是有不安,門內突發大火,丹牢形狀詭異,這讓他有種不好的預感:“如果真的有問題,掌門應該已經先進入丹牢查探情況了吧。”

他的話方落,正被他們尋找的掌門突然出現在空中,金丹期的修為讓底下的低階修士不得不跪伏在地。

“爾等入此地,所謂何事?”當丹牢之地開啓路口,駐守在此的藥理門掌門就能感應到,因沒有事先通知他,這位掌門的态度非常不善,利用自身威壓震懾地面的門徒。

作為修為最高的張且硬着頭皮出聲恭敬道:“弟子有罪,未告知掌門就擅入丹牢園,請掌門責罰。”

“請掌門責罰。”餘下幾位弟子跟着道。

立在空中的金丹修士,留着白色的胡須,面容不怒自威,他揮了揮袖,一道無形的靈壓打在衆人身上。

每人皆受到相同的內傷。

“說吧,是什麽讓你們不顧後果闖進來的?”這一回語氣緩和了許多。張且繼續作為領頭人,簡單講述了藥理門現在的情況。

那火他們滅不了,只能求掌門出手,如果時間再拖延一些,估計藥理門要全部燒毀了。

“竟敢!”藥理門掌門怒呵。

然而,待他準備趕去滅火時,丹牢緊鎖的怨氣忽地擠爆了黑沉沉的圓塔。

一瞬間,天地自明變暗,萬鬼出境,怨氣沖撞世間。

方圓百裏的高階修士,無一不察覺到藥理門的動靜。

時間在往前一會兒。

陷入魔障的徐司朝被手中護主的青骨換回了神智,眼角餘光瞥見自己背後多出的影子,眉心微跳,強自鎮定地籌劃着如何出手。

“師尊。”熟悉的聲音在他身後響起。

他仍然沒有放松警惕,誰知道是不是幻覺,要是着了道他可就沒命了。

透着淩厲殺氣的蕭中劍刺向對方。

“師尊,真想殺我?”

似遠似近,他的手腕瞬間被攥住,背部靠上一具溫熱的身軀,山間松雪般冷冽的清香圍攏住他。

“裴許?”徐司朝冰凝的臉龐柔和下來,頗為驚喜地扭頭望向來者。

顧裴許輕輕攔住師尊的腰:“是我。”目光在人稍顯陌生的五官滑過,已經變得與曾經的師尊模樣越來越不同了。

不期然撞進對方猶如精雕細琢的黑曜石眼眸裏,仿佛稍不注意就會沉陷進去,徐司朝略顯慌亂地移開視線,正好看見纏在自己腰前勁瘦有力的手臂,終于意識到他們此時的動作多麽不妥。

急忙推開對方的手臂,走到合适的距離。

他輕咳兩聲緩解自己的尴尬:“你是什麽時候到這的?”

“這是師尊的靈寵?”

兩人幾乎同時開口。

“嗯?”徐司朝可算舍得把目光分給面前的人,就見一只紫色的蝴蝶繞着顧裴許飛舞,姿态親睨。

顧裴許擡手接住紫蝶,修長有力的指節以一種溫柔的力度圈攏住它。

“……不是靈寵。”徐司朝無語地看着散發出開心氣息的蝴蝶,“它是一種能量,和你的千紙鶴相似。”

顧裴許手中的紫蝶因為自己任務達成,慢慢散去了身影,像是表達不舍,依戀地蹭了蹭他的掌心:“蝶影追?”

“你知曉?”徐司朝。

顧裴許收回手:“略有耳聞,與我的千紙鶴很不同。”

“怎麽……”徐司朝想問哪裏不同,發現周圍的環境詭異地安靜下來。

顧裴許的反應極快,抓住他就進入了異空間裏,怨氣恰巧鼓脹到臨界點,即刻爆.炸。

已經習慣這種突如其來的狹窄感,徐司朝自主調整姿勢,手靠在人胸膛上,等穩定了後才慢慢挪開距離,動作間,發絲不小心滑落他的肩角,垂挂在臉側,一時沒來得及看清,腦袋撞到對方下巴,下意識擡起時眼尾額鬓擦過一抹柔軟。

與對方接觸的地方似乎全部經過火焰灼燒,連帶着感受到的呼吸也變得綿柔濕潤,像是被一點點溫柔地親吻啃咬。

他跟彈簧一樣要跳起來躲開,後腦勺砸到無形的壁壘,令他輕叫出聲。

溫熱細膩的手掌落在他腦後,衣袖袍動間,雪般的冷香濃郁起來。

“別……太近了。”徐司朝完全被壓到壁壘上,整個人徹徹底底地縮在對方的四肢中,他一米八的個頭,卻由于單薄的體型,在比他高不了多少的人面前,猶如未及冠的少年,他逃也逃不了,避也避不開,只能眼睜睜看着對方壓過來,如果耐不住氣性動彈的話,可能就會發生些令他後悔的接觸。

“師尊。”纖長有力的手指捏住他的下巴,被迫轉動直面對方,鼻尖相觸,呼吸交纏,他低垂的視線恰好映入對方削薄的唇,唇色淺淡,勾着一絲笑的弧度,望着這張唇悠閑地開合,露出瓠犀般的齒牙,敲出極低的脆音,“你的眼下原來是有一顆淚痣的嗎?”

徐司朝腦子嗡地一聲懵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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