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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章

“好。”

幾乎是他話音剛落,敕若便給出了答複,花子夭一愣,若不是看到敕若在說出好的同時還順帶着微點了一下頭,他可能會懷疑自己聽錯了,即便是這樣,他也覺得不可思議。

“你已經無欲無求到這樣的地步了?”花子夭問道,“傻和尚,本尊要的可是你的佛心!”

敕若點頭,“小僧知道,這是小僧委托施主找人的代價,正好。”

“正好什麽!”花子夭內心幾乎要摔桌,面上卻是平靜,“沒有了佛心你如何修佛?”

敕若皺眉,好看的桃花眼竟有一絲迷茫,“小僧也想知道小僧沒有了佛心又如何修佛。”

自記事起,他便待在西天,所有人都告訴他那顆佛心的重要性,告誡他莫要負了此心。沒有它,他不過是一介凡人,但事總有因果,既然懷有佛心,便是注定,遵循此因此果便是。

他卻從未想過什麽是因,什麽是果,每日念着佛經,心中參悟着,參悟不透,也不着惱,想着佛心總是能助自己長修的,他也從未想過,自己為什麽參悟不透,萬事總是依賴着那顆佛心,那顆自己都不知道是怎麽回事的佛心。

日日誦經打坐,心境靜如鏡湖,他只是想着自己不能負了那佛心。

入了凡塵以後,亦是如此。無意間從那一小方鏡中見自己眉間光潔無物,那點幾如夢魂的朱砂痣竟全然無了。

該怎麽形容自己當時的心情呢?

敕若擡手撫着自己的眉間,其實是松了一口氣的吧,暗暗地不可明言地松了一口氣,此間不是西天,不是萬丈光芒之下佛祖的金蓮。

他擡眼看向花子夭,一直默默觀察着他的故人閣閣主向他抛了個媚眼,風情萬般勝過那天音坊的花娑,勝過世間千千萬的女子。

但只是抛給了敕若……

“真是此般絕色白抛給了瞎子也比你這傻和尚來得好!”花子夭對着依舊神色平靜的和尚一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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敕若倒是一直在正題上,“你要的佛心小僧有。”

花子夭興致頗高,兩手交叉支着腦袋,“本尊知道。”

敕若一滞,有些為難地撫着自己的眉心,“只是小僧不知道它去哪兒了。”

花子夭:“……”

敕若平靜地解釋,“本來是在這兒的。”他指了指自己眉間那點朱砂紅原本應該在的地方,而後道:“可是前幾天它就沒有了。”

“所以,”花子夭側過頭,“你不知道它去哪兒了?”

敕若點頭。

“……”

看花子夭似乎實在是臉色不好,敕若頓了一下,像是在挽救對方的信心一般,說道:“也不是去哪兒了,它一定還在小僧這裏,小僧只是不知道……”

他也不知道該怎麽說,他感受不到佛心的綿長而又深厚的韻律,在以前,那樣的韻律總是使他心境平靜安穩,就如胎兒感受母體的心跳一般。

現在他卻感受不到了,所以時刻需要自己的抑制力來使心态平和,但他知道佛心仍在,只是……敕若也不知道該怎麽形容這樣的感覺,他知道佛心的存在,卻感受不到它。

如果是這樣,自己還需要它嗎?敕若扪心自問。

“反正,佛心是在你這兒的。”花子夭換了個姿勢,斜斜趴在桌上,擡眼看着桌對面的敕若。

敕若愣了一下,點頭。

“那無妨,”花子夭道,“故人閣一向是辦完事再收取代價的,這樣可以根據辦事的總體成果來向客人收取相應的費用。”

“那若是這費用是他們承擔不起的呢?”敕若想到身無分文的自己。

花子夭笑道:“故人閣要的必定是他們能給的。”

就像佛心,自己也能給,只是不知道怎麽給罷了,敕若點點頭,似乎已經明白這到底是怎麽回事兒了。

而且,即便他不知道,料想這故人閣閣主定是知道的。

“那支玉簪是還給小僧還是你們拿去有用?”敕若想了想問道,方才花子夭問白玉簪時,他便知道玉簪已經不在他身上。

仔細想一想或許他是故意的,将玉簪拿走了再來和自己談論佛心,敕若看向依然笑意盈盈的花子夭,有些愣神,他知道自己是無論如何都要答應的。

只是因為這人要佛心而已。

敕若突然像是想到了什麽,看了花子夭一眼,又趕緊低下頭,“說起來,小僧還不知道施主名諱。”

花子夭挑眉。

敕若補充道:“小僧名敕若,想着若是互通了姓名也好……”

“不稱本尊為施主了?”

敕若難答。

花子夭也不為難他,“記住了傻和尚,本尊姓花名子夭。”

看敕若擡眼,他興致又起來幾分,湊近和尚,輕聲道:“知道怎麽寫嗎?”

敕若自是搖頭。

花子夭捂嘴輕笑,女子做出來嬌俏可人的動作他亦是得心應手般一點也不違和,橫挑的鳳眸甚至比女子更具三分挑逗七分妩媚,“本尊教你。”

有些涼意的手輕覆上敕若溫暖的手,骨節分明,勻稱纖長,敕若不動聲色地縮了縮,竟對這樣的觸碰感到有些害怕和緊張,但被緊緊抓住,細長有些蒼白的手竟是十分有力,帶着一股巧勁兒。

蘸了茶杯中一點清水,敕若被這樣緊緊而又溫柔地握着,指腹還能感受到竹桌凹凸的紋理,看着桌上一筆一畫寫出來的三個字:花子夭。

“喏,”花子夭早已蹭到他身後來,對着他有些敏感的耳後輕輕呼吸,輕聲說話:“可得記住了,想我時,你就蘸水寫,寫完就幹了,誰也不知道。”

懷中人身形已有些僵硬,盡管面色平靜,呼吸如常,但花子夭知道他有些緊張,于是又補充道:“就連,佛祖,也不知道。”

此話一落,敕若便轉過臉,兩人靠得極近,能看到對方眼睛裏的自己,敕若看到自己茫然的臉,花子夭看到自己的臉,在這麽一雙桃花眼裏,倒影似乎都美了幾分。

兩兩呼吸交錯,敕若看定花子夭眼角那點紅意,低聲問道:“小僧為什麽要想施主?”

花子夭愣住,現在這傻和尚不是應該懷疑自己的定力,開始想着自己對不起佛祖,對不起佛經之類的什麽嗎?

“還有,”敕若想了想,道:“施主不要總是靠小僧那麽近,小心感染風寒。”

神色如常,一本正經得好似一切都沒有發生,他不過是一位長伴青燈的和尚,他不過是一位前來祈願的香客,他們只是讨論了一番佛經禪理而已。

沉默了很久,花子夭才咬着牙,聲音像是從牙齒縫裏一個字兒一個字兒艱難地蹦出來一般,“本尊身體,好!得!很!”

“小僧只是說小心,沒有一定會,”敕若淡淡道,“不過施主總是這樣,那就不一定了。”

“……”

花子夭一甩廣袖,紅衣翻飛,沉默着離開。

敕若看向半掩的竹門,走過去将門關好,又将卷起的珠簾放了下來,噼裏啪啦的脆響應和着窗外簌簌竹林聲很是好聽。

敕若興致高起來,伸手不停撫着那串串珠簾,發出噼啪的脆響。

……

“他在幹什麽?”花子夭已經走到書房,他只不過想知道懷有佛心者,修為之大成到何種地步,如今看來不過爾爾。只是淡定得不像一個少年,偶有困惑,都只是在桃花眼裏微微閃過的一絲茫然,若不細心觀察,根本不會發現。

若不是不知道将佛心完全取出後,佛心是否會失去效力,他必定在敕若昏睡的時候就将佛心取出了。

緊跟着而來的影衛大七想了想,還是恭聲回道:“回閣主,敕若師父他在,在玩珠簾。”

“……”

花子夭有些艱難地開口,“本尊,本尊走了之後他在玩珠簾?”

“是。”

“……”

次日,敕若睜眼時,發現自己竹屋門口那一串串好看的珠簾被拆了,換上了素布簾子,敕若有些疑惑,也有些可惜不能聽那脆生生的響聲了。

……

故人閣影衛從大一開始排一直能排到大十七,每個人都有自己的絕活和拿手好戲,若是大一在任務中死了,便會有新的人代替上去,沒有人知道這些是從哪裏來的,只知道時不時聽說有影衛死了之後,兩天之後便會有新的面孔出現。

不同的數字有着不同的職位,比如大七就是跟随在閣主身邊的影衛,盡管閣主根本不需要人保護,但是他需要人來打下手,以免會被人說這個閣主很沒有檔次,做個什麽事兒還要自己動手。

但因為閣主一般不出故人閣,所以大七的活兒一般比較輕松,只需要隐藏在暗處,時不時答一答閣主的問題,比如自己美不美,有多美,和誰誰誰比誰更美諸如此類的問題。

而大七最近的活兒有些頻繁,主要就是……

監視,哦,不,觀察那竹房子裏面的和尚,然後向閣主報告。

大七一向比較沉默,除了鍛煉出了能和閣主進行完美問答的能力之外,他其實還是比較讷言的,畢竟自己能有這麽個能力也是因為諸多大七前輩們的經驗總結,已經有了一本書,作為大七這個職位的絕頂秘籍而存在。

和尚的生活很無趣,大七閉眼前和尚在打坐,大七睡了一覺起來,和尚還在打坐。

每日,和尚的日常基本滿足了大七說話的需求,他只需要說幾個字就夠了,“閣主,今天整日敕若師父都在打坐,飲食和昨日一樣。”

……

“今天還是打坐?”

大七進屋時,花子夭便冷冷先開了口,已經足足七天,那傻和尚每天不是打坐就是打坐,連走出竹房子的想法都沒有,送什麽吃什麽,簡直是比小豬還好養活。

大七一愣,猶豫了一下,點了點頭,“不過今日是在竹林裏的石榻上。”

前幾日下了小小的秋雨,昨日放晴,陽光很是舒服,可能也有幾分曬太陽的心思,敕若從屋中移到了屋外。

聽罷,花子夭站起來,朝外走去。

大七一愣,趕緊跟上,閣主走的方向果然是那竹子屋。

作者有話要說: (小修)原本此章名為主角人物性格突然崩壞之章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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