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1
“前方便是慕州地界了,”大七在馬車外說道。
花子夭撩開簾子,大七遙指着前方綿延青山,“閣主,今晚是先在此歇下,還是進了慕州再做打算?”
花子夭看了看敕若一眼,雖然有些疲倦,但好歹精神還算不錯,除了對于“前方就是慕州地界”這一點有些茫然之外,此刻看起來,敕若心中并無他想。
要知道,雖有馬車,但這一路颠簸過來,便是什麽好興致也去了七分。
坐回馬車裏,花子夭伸手捏了捏和尚軟軟的臉,“在此歇下罷,倒也不急。”
敕若無話,跟着花子夭有些渾噩的走進客棧。
他最終還是被诳上了馬車,直到現在他也暈暈乎乎的,感覺花子夭跟他說了很多話,他卻都沒怎麽記住。
唯一記住了,只有一句話,花子夭挑着眉毛跟他說:“你跟着我,多少安心。”
敕若不知道他在說自己,還是只是在說佛心的得失,待他想問時,花子夭又已經将話題引開,說起了其他有趣的見聞。
敕若也就不再問。
客棧裏只一個管事的。
大七是不需要房間的,他只需要随便往哪兒一跳,便不見了蹤影,花子夭便是這麽吩咐的,然後轉過頭,對目瞪口呆的店家微微一笑,笑得将才回過神兒的店家又一次掉了下巴。
真絕色!
花子夭倒是對店家反應不以為然,把敕若稍稍往身後帶了一點,向店家要了一間上房。
“只要一間?”方才吃了些東西的敕若現在開始有了反應,問道。
花子夭點點頭,“我們沒有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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敕若知道錢是必需品,但是以前和阿賴在一起時,倆人都是沒怎麽住過客棧,都是露天睡的,阿賴沒有錢,實在餓了,會去偷富家子的錢,敕若雖然覺得那樣不好,但是買來的饅頭還是吃了。
阿賴說:這些人的錢來得都不正當,是不義之財,正好救濟一下窮人。
現在花子夭能住客棧,對于敕若來說都算是很有錢的了,但是只要一間房?一間房只有一張床,一張床?
花子夭向來不懷好意,但這一路舟車勞頓,敕若卻是沒有什麽心思再去和花子夭做無謂的折騰。
可是花子夭說他沒錢……
敕若無法,只得同意,彼時的他對錢還沒有什麽明晰的概念,平白相信了花子夭,也不知道一間設備齊全的客棧至少有分個上中下三等房,被騙得很純粹。
這種窮鄉僻壤雖然立個客棧不算困難,但這裏的上房總歸來說是比不得花子夭心裏的上房的,有些嫌棄地轉了一圈,确定房中還算幹淨之後,才微皺着眉頭坐下來,不坐凳子坐床。
敕若只好坐在凳子上,桌上茶壺空空,亦無點心鮮果。
“……”
進了房,二人竟一時無語了。
“還是叫些吃食來。”花子夭話音剛落,門外便有大七應聲而進,手中一托盤,盤上幾碟開胃菜和一壺清茶,小菜顏色上乘,觀之令人食欲大開。
“先吃着這些,”花子夭将象牙筷子遞給敕若,“晚飯随後大七自會備上。”
敕若接過,看着這一作派同在閣中并無兩樣,有些不舒服,花子夭向來喜好享受,以己身快樂自在為先。
可他不一樣。
清心寡欲,佛道有先,六根靜宜。
他放下筷子,為花子夭和他各倒一杯清茶,茶水清碧,應是好茶,淺抿一口,齒間生香。
花子夭笑看着他,“上好的碧螺春,應是你這般小兒女最愛的。”
敕若皺眉,不解何為小兒女,但一茶入口,腹中竟有些咕嚕響,聲音極小,只敕若身有感覺而知,不再看那令人垂涎欲滴的開胃小菜,也不等那色香俱全的主菜,敕若站起身,在花子夭疑惑的目光裏出了門。
下樓也并非有什麽大事,只是向店家讨要了一碗清粥和一盤素菜,這倒是好辦,店家卻是面色為難,“小師父,廚房這會兒給人占着呢,小的也沒吃飯,要不您等等?”
說着,店家又從櫃臺後拿出一白面饅頭和一碟蘸醬,“小師父若是餓得狠了,饅頭就着這醬也是好吃得很的。”
敕若搖搖頭,“那就等等罷!”
店家迅速收回自己的饅頭和蘸醬,秉着習慣開始不動聲色地打量起眼前一臉淡漠的小和尚。
半晌,店家收回眼,心裏倒是默默評價,眉似遠山眉,卻又濃重一些,倒在秀美裏添了幾分英氣,鼻挺卻不淩人,是個溫婉和順的性子,店家眼珠一轉,也不怎麽重欲,嘴唇倒是生得好看,紅潤潤的像個姑娘抹了紅……
最後店家才禁不住地搖搖頭,最驚豔的還是那雙桃花眼,便是就這麽立着,眼中也是三分水意三分情,若是個風流公子哥兒,這雙眼不知要勾走多少姑娘的魂兒,啧啧,做和尚實在可惜!
更何況這還是真是個規規矩矩的清心和尚!
不由地,店家便想起方才那位紅衣公子,鳳眸微挑,嘴邊含笑,但店家就是不敢正眼看他,直覺不是他能惹得起的。
都是風姿卓絕,天下難尋的人物,他這小小客棧今個兒一下來了倆,店家頗有些受寵若驚之味。
也不知二人是什麽關系,店家歪歪頭,不論怎麽說怎麽看,二人似乎都不是一條路上的,而且那位紅衣公子還只要了一間房……
難道這只是個幌子?店家突然被腦中想法驚住,擡眼看向站在一旁淡漠的俊秀和尚,仔細一看,那和尚頸間的一點紅!
雖說店家現在已是中年發福,可誰沒有過年輕時候啊?
年輕時這兒整整那兒整整,雖然整得現在身體難濟力,但好歹還是能認出個紅點點到底是人咬的還是蚊子咬的。
原來是披着張清冷皮子的豔和尚,和那容顏絕色的紅衣公子是姘頭!
不,姘頭不對!姘夫?
店家不懷好意地笑笑,突然覺得不對,擡頭一望,那容顏角色的紅衣公子正定定盯着他笑呢!
笑得倒是風華絕代,就是笑出了店家一頭冷汗。
花子夭從敕若下樓要清粥小菜時,就一直盯着了,看到店家習慣性地打量,頗玩味地看起來,敕若像是渾然不覺般定定站在那兒,心中定是又在默念不知哪本佛經。
看着看着,店家的眼神便變了,眼中竟明明透着鄙視,花子夭皺了皺眉,看着那氣虛浮力一看就是被掏空了身子的男人,花子夭笑着走下樓。
“我見你始終不回房,有些擔心。”花子夭的手好似無骨般虛搭上敕若的肩,一搭上便暗自用力,敕若退不得,還被花子夭強勢地帶着前進,最終被擁入花子夭的懷抱。
在店家看來,卻又是不一樣的風景。
十分危險的紅衣男子慢慢走下樓,走近了,手搭上小和尚的肩膀,小和尚便順從地偎進紅衣男子的懷抱,絲毫不顧有外人在場。
好一對不知羞恥的狗男男!
店家心中暗罵。
敕若倒不是在意店家的眼光,而是自己很不舒服地掙了一下,卻沒有掙開,無奈嘆了一聲,“施主你——”
正巧,大七從裏間端出飯菜,皆是素菜,合了和尚的口味,卻是比尋常的清淡小菜更為美味,聞着味兒能使人垂涎三尺。
和尚有些餓,這滋味并不好受,卻也忍了,轉頭看向一旁不知為何呆立着的店家,點點頭,“現下廚房應是空出來了,勞煩店家了。”
話音一落,花子夭就有些不滿,“為何不吃大七做的菜,怕我下毒?”
敕若搖搖頭,“你我二人不同路不同形亦不同命。”
花子夭一把推開他,敕若晃了晃,最終還是站定,兩人俱是不開口說話,大七已經在一邊淡定自若的布好了菜。
“現在你我同去慕州,此是同路,”花子夭盯了敕若半晌,最終悠悠笑道,“你我皆是人狀,此是同形,這同命嘛……”
花子夭掩嘴,似輕笑似嘲弄,“你若度得我,我便成佛,你也是佛,同命;你若度不得我,我便成魔,你自是也成魔,還是同命。”
“不論如何說,”花子夭靠近敕若,輕輕拉起他的手,“我無論是登西天還是下地獄,怎麽着也是要拉着你一起的,你休要掙脫了!”
敕若擡眼看向花子夭,“施主癡妄至此!”
“哦?”花子夭眼中玩味加深,“那又如何?”
敕若不語,他不知道,自然說不出來。
見他不肯說話,花子夭也不勉強,轉過身,手指輕撫上敕若的臉,眸中一片溫柔,好似美豔的花,攝人心魄。
可世間越是美豔的東西,身下越多白骨怨蠹。
花子夭卻是眉頭也未皺一下,走到桌邊坐下來,開始吃飯。
花子夭将每一樣菜都夾了一點來吃,從裏面選出兩樣,“把這兩樣拿端上去。”
大七得令,端了菜去廚房。
店家見此情形,不知所措,只恨不得自己眼盲耳瞎,從來沒有見過這行人。
作者有話要說: 小改,将逆天之言删掉,不然小花該霸氣側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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