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7
“這便是已經救過了嗎?”
半晌,敕若靠着門對看起來已經處于無所事事狀态的花子夭發出質疑。
花子夭割破了自己的食指,泛着血珠正逗着那顆魔元,魔元周身的黑氣被這血氣吸引跟着手指轉來轉去,玩得不亦樂乎。
“救完了。”對于敕若的問題,花子夭頭也不擡。
“那為什麽還不出去?”敕若道,“杜老爺在外,應是等急了。”
“你餓嗎?”花子夭沒來頭的問了一句。
敕若搖搖頭。
“那便等着,看這杜少爺什麽時候醒過來。”
花子夭既已這麽說了,敕若也不好多言,只是靠着門坐下來,誦念佛經。
魔元在花子夭掌心跳了跳,聽聞佛聲,周身黑氣少了一點,又瞬間猛增許多,像是在保護魔元不受侵擾般十分具有警惕性。
花子夭好笑,将冒着血珠的手指點在珠子上,魔元立刻吸了進去,貪婪想要更多時,花子夭已經将手拿開,并又讓它靠近了敕若一點,黑氣瞬間萎靡了下去,讨好地分出一絲蹭蹭花子夭的臉。
花子夭笑笑,也就作罷,不再逗弄他,離遠了些,但也不再靠近昏厥中的杜行荷。
再看杜行荷,上半身光裸,心口處有一些泛紅。面上恍然看過去竟有些可怖,半張臉上全是幹涸凝固的黑血,透着股不安的氣息。倒是眉間一點有祥和之氣,隐隐有白光流動。
不用說也知,那便是敕若的佛心一息,此刻借了出去,護着杜行荷的一命周全。杜行荷呼吸逐漸平穩,不知是不是受佛心一息影響,面容卻逐漸平和,隐有安穩之相。
直至亥時一刻,杜府各處掌燈不息,燈火通徹。杜行荷才轉眼緩緩醒來,眼中一片迷茫,眉間的白光卻隐沒了,看上去與平常無異。
敕若似有所感,也睜開眼來,便見花子夭走上前,趁杜行荷還未完全醒轉過來,又當着脖子一擊。可憐杜行荷剛從昏迷中醒過來,眼睛都還沒睜全,就又兩眼一翻厥了過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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敕若:“……”
花子夭将魔元收好,整了整衣服,才道:“和尚,走吧。”
“為何打暈他?”敕若站起來。
花子夭作高深莫測狀,“出去,就知道了。”
敕若無言,只得推門而出。
杜老爺一行人不敢靠近了,可又擔心得很,不想離遠了,大冷天的還在院落外候着,即便周圍圍了好幾個暖爐,仍然是等得哆哆嗦嗦的。
見他二人出來,杜老爺眼睛一亮,趕緊迎了上去,杜篆荷緊随其後。
“花公子辛苦了,這麽久時間,想是小兒病情兇險,勞花公子費心費力了。”杜老爺拱手,眼睛卻向一邊瞟去,道,“不知小兒……”
花子夭擺擺手,敕若擡眼看去,竟見其面上疲憊,又顯一絲蒼白。他抿了抿唇,最終什麽也沒有說。
花子夭聲音裏顯一絲虛弱,“無妨了,待杜公子醒來便是。杜老爺也辛苦了,進去看看吧。”
杜老爺急忙吩咐杜篆荷去安排花子夭和敕若二人休息事宜。杜篆荷更想進去看看哥哥,但也不能拂了他爹的面子,不情不願地看了花子夭一眼,“花公子,敕若小師父,請随我來。”
“那多謝了。”花子夭不答話,敕若只好道了聲謝。
這廂,花子夭和敕若随着杜篆荷去了。那廂,杜老爺是小跑着進了門,看見躺在床上安安好好的大兒,心中一凜,走過去探了探鼻息,這才大松一口氣。
杜行荷面上還附着一層黑血,看着總是令人心驚肉跳的,再看自家兒子身上無處受傷,杜老爺心想,那應是花公子為救治小兒留下的,怪不得那花公子面色如此蒼白,想來應是失血過多了。
花子夭的大恩大德已經在杜老爺的心裏留下了不可磨滅的恩情,只想着哪怕是要他傾盡家財,他也要報了此恩。
杜老爺親手絞了帕子,一點一點地拭去杜行荷面上的污血,待到差不多幹淨時,杜篆荷推門而入。
“爹,哥哥還未醒麽?”杜篆荷輕聲道。
杜老爺搖搖頭,“但你來看看你哥,是不是不太一樣了?”
杜篆荷走近了,細細查探,應聲道:“是不太一樣了,但哪裏不一樣又說不出來。”
他停住話頭,頓了頓,眼中多了幾分欣喜,說道:“爹,哥哥這一回醒來就是真的哥哥了吧?”
杜老爺無奈地看了自家兀自沉浸在歡喜中的小兒子一眼,搖搖頭,怪道:“瞧瞧你說的都是些什麽胡話!”
杜篆荷不好意思地笑笑,沒再說話,小心翼翼地守在哥哥床邊,希望哥哥睜開眼,看見的第一個人就是自己。
過了一會兒,杜老爺問道:“那花公子二人可是都安排好了?”
杜篆荷回道:“本想說讓他們搬出滕苑,但花公子說他們住這兒已有幾分習慣,不好再搬,我也就沒有勉強,只是讓下人們置了上好的常用物進去。”
杜老爺點點頭,“小兒,這下我們杜家可是欠下了大恩請,便是結草銜環也要報答的,到時莫要再犯沖脾氣。”
杜篆荷點點頭,又有些擔憂,“要是那花公子要求我們杜家做些,違背道義的事呢?”
杜老爺把眼一瞪,“胡亂說些什麽?”
杜篆荷撇撇嘴,“我是信那敕若師父,才将人迎進府的。那花子夭看上去是好人嗎?”
杜老爺思及此,嘆了一口氣,自家小兒說的倒也不無道理,但是……他無奈道:“我也信那敕若師父,或許花公子要做些什麽時,也會聽那小師父幾句言語,這樣的話,違背道義之類的事應有所避免。”
“會聽嗎?”杜篆荷看敕若總是不言不語的樣子,但又想到在城外市場時,花子夭為敕若解圍,看起來也是處處維護着敕若的,一下又覺難說。
“當然會!”
敕若被花子夭興致勃勃的聲音吓了一跳,表現在面上不過也就是睜開眼,看了一眼一掃蒼白疲憊之相而異常興奮的花子夭。
他不過是問了一句,如果杜老爺打算報答他,他會不會接受。
花子夭又将魔元拿出來逗弄,“這杜老爺想必心中也是這麽想的,我怎麽說也不能拂了他的好意不是?”
敕若沒有答話,“你在房中待了那麽久,就是為了讓杜老爺認為你盡心盡力救了杜公子?這樣的話,杜老爺對你的感激之情就會更多,你的恩德在他看來是比天大?”
花子夭将魔元上下抛着玩兒,不過魔元在被抛的過程中,總是不可抑制的要遠離敕若一點,于是花子夭也就在不斷往後退,還回着話,“诶,他自己就相信了嘛!”
敕若皺眉,最終還是将那句“這是欺騙”給咽了下去,畢竟自己什麽也沒有說,也算作幫兇了。
可是為什麽沒有說呢?
敕若閉上眼,不再看無聊到逗弄一顆珠子的花子夭,兀自靜心。
杜老爺和杜篆荷并沒有等多時,杜行荷便悠悠醒轉,看起來還真像是一場大病終愈的模樣,帶着幾分慘白,氣血虛弱,眸中卻安寧不少。
“爹。”杜行荷見到守在自己床邊的杜老爺,微微一笑,喊道。
這麽一聲“爹”,竟讓杜老爺頓生“守得明月開”之感,百感交集處,竟有兩行熱淚迎風而下,手也發抖,半晌說不出話來,只答了聲,“哎,我的兒啊!”
杜篆荷拍拍自己的老父以作安慰,對杜行荷也喊了聲,“哥哥,久不見了。”
杜篆荷一般是不會出現在杜行荷房間的,也不知道什麽毛病,杜篆荷一靠近,有了什麽舉動,杜行荷便捂着心口直抽抽,大概這麽幾次之後,杜篆荷便一般沒有急事,就不會踏進這個他一直想踏進的地方。
現在杜行荷似乎一切都好起來了,他朝杜篆荷招招手,杜篆荷靠過去,将自己爹擠到一旁不管不顧那老人家還在那兒百般感嘆,涕泗橫流。
“幺弟,這麽多年辛苦你了。”聲音溫柔,好似琴音拂過,杜篆荷心頭大震,差點也忍不住流下兩滴男兒淚,但好歹忍了下來,搖搖頭,“哥哥醒來就好。”
杜行荷無奈一笑,“我這般樣子,怕也做不了什麽了。”
杜篆荷心知口誤,急忙補充,“哥哥只要在我們身邊,平平安安的就好。”
杜行荷一笑,摸了摸他的頭,“幺弟啊!”
杜篆荷看着自己的哥哥,面貌如初,眸中卻是沉靜似水,這是他年幼時唯一的神,他崇拜杜行荷的一舉一動,一言一行都想要去模仿。
最後卻只留一片梅樹林。
他也感謝上天将哥哥送回他的身邊,盡管是這般令人心痛的模樣,他仍然感謝,繼而憎恨将哥哥毀成這副樣子的人。
好在,如今,他的哥哥回來了。
杜老爺感慨夠了,湊過來,對杜行荷道:“言臻啊,你好好休息,我命人給你煮點粥,回來這麽久了,你都沒好好吃過一頓飯!”言罷,又是幾滴熱淚,一番哽咽。
杜行荷卻掙紮着下床,跪在地上磕了一個頭,“爹,孩兒不孝。”
“哎喲,”杜老爺一拍大腿,趕緊讓杜篆荷将哥哥摻回床上去,“我苦命的兒啊,是爹對不住你才是,你好好在爹身邊,就是孝敬你爹啦!”
杜行荷心有愧疚,低垂着眼睛,應着,“此後,言臻定好好陪在爹身邊,孩兒哪裏,也不去了!”
杜篆荷別的不行,對自己哥哥的神情言語很是了解,一套順着一套的,他敏感地感覺到哥哥說出這番話時的失意,急忙道:“誰說哪裏也不去,大好河山哥哥不去看看怎麽行,弟弟陪着你!”
杜行荷一愣怔,笑着回道:“好!”
杜篆荷握住哥哥的手,仍是冰涼涼的,卻比以往舒服了很多,見哥哥似無所感,杜篆荷悄悄地又握緊了些。
“哥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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