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8

看着杜行荷慢慢吃完了粥,最後還吃了一點小食,杜老爺禁不住又熱淚盈眶起來,悠悠嘆道:“我的兒啊!”

杜行荷聞言,放下了碗筷,為使杜老爺寬心,他溫聲道:“爹,以前是孩兒不懂事,如今回家便決計是不會再走了的,還請爹放寬心,孩兒如今可就要賴着爹了。”

一女兒家說出這番話,倒還有幾分撒嬌的意思,聽了也舒服。杜行荷一大男兒如今說出這番話,自己倒先不好意思起來,抿了抿唇,又道:“待過些時日,孩兒也會謀其生路的,爹就不用為孩兒操心了。”

杜老爺一聽這話,哎呀呀不得了,哪裏會同意呢?他想也不想的否決了,“兒啊,你就待家裏了,爹顧着你心裏好受,要是爹不在了,就幺弟幫扶着,哪裏有弟弟不幫着哥哥的道理?”

正領着下人來清理房間的杜篆荷走進門聽聞這話,心中欣喜,嘴上應着,“爹說的這是什麽話,孩兒自然是要顧着哥哥一輩子的。”

杜行荷皺眉,“自古都是哥哥幫扶着弟弟的,哪裏有……”

杜篆荷打斷他的話,道:“哥哥,我這可也不算幫扶,杜家諸多人事可還得你來盡心管着,我可說不上話,對此道一竅不通。”

杜行荷年紀輕輕就出了家門,如今對杜府的人事變換還停留在十年前,但勝在杜行荷聰明肯學,想來這事不日便可上手了。

杜篆荷心裏嘻嘻笑,想着:我主外,哥哥主內,這還真有點那什麽……

杜老爺不管杜篆荷的小九九,兀自笑道:“好啊,我的事剛好你們一人一件,給我做完了,我可享了清福啊!”

杜行荷忙道:“爹辛苦了這麽些年,早該享享福,這內外的事兒便交由孩兒們來吧!”

杜篆荷擔心杜行荷的身體,忙道:“哥哥也不用急,這交接的事兒還得忙上一陣兒,你先好好休息,養好了身子再說也不遲。”

“好小子!”杜老爺笑道。

杜行荷也不多言語,抿唇笑了笑,“那多勞煩幺弟了。”

杜篆荷見時機差不多,試探道:“哥哥這幾日來我房裏睡吧,你看你這院子這麽久了,可得翻新一下。”

杜行荷環視了一圈,似乎确實不是很想繼續待在這兒,便點點頭,“你那兒可還住得下,要不另尋一間廂房也可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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杜篆荷擺手,“哥哥現在得好好休息,住什麽客房啊!我那兒自是住得下的!”

杜行荷也就不再勉強。杜篆荷心中歡喜,忙讓人收拾東西,搬到他的院落去。

杜家父子三人可謂是父慈子孝、兄友弟恭,一家子透着股大難之後幸得安存的其樂融融的味道。

敕若卻是一人立在屋中,木楞子一樣呆立,面上卻有些複雜。

方才他眉間一陣鈍痛,正戲弄着珠子的花子夭見狀不對,近身來查看,只說了一聲:“不想你去掉佛心一息後,竟會受其影響如此之大,我出去會會他就來,你莫要亂走動。”

說罷,他便出門離開。卻又喊來大七守在一旁,不準敕若離開屋子,自然也不許人進來。

有婢女按照吩咐準備了夜食,也被原樣給送了回去。婢女看着房間裏多出來的陌生男人,愣了一下,退下去。大七見她方向應是朝那杜老爺禀報去了,但也沒有阻攔。

敕若道:“這樣無非多生事端。”

大七搖搖頭,“不會,閣主會處理好的。”

果然,婢女禀報之後,杜老爺只嘆道:“那男子許是花公子暗衛之類的,看來此人絕非平常人,我們杜家啊,這恩情要如何還哦!”

再說敕若,見花子夭出門久久未歸,他竟也一夜不眠,兀自打坐。

天邊即白之時,花子夭回來了,見到打坐而不是睡覺的敕若微微一愣,朝一旁的大七看去。

大七颔首,“閣主。”

花子夭不答,看大七這副樣子,應該是陪了一夜,敕若未歇下,大七也就不會離開。

聽聞花子夭回來的聲音,敕若也未睜眼,默默誦念着佛經,禪定。

大七一個閃身,隐在了暗處。

花子夭走過去,為自己倒了杯水,一口飲盡,轉過頭看向敕若,沉默着誰也不說話。

最後還是敕若睜眼,問道:“魔元呢?”

花子夭回來時,他已經條件反射地繃緊了神經準備應付魔元帶來的不适,但卻什麽也沒有感覺到,應該是魔元不在了。

“物歸原主。”

敕若皺眉,“你出去見了那魔主?”

花子夭又為自己倒了一杯水,這一次不再一口飲盡,而是慢慢品着,白水而已,并無味道,“魔主紅蓮,本尊見了無所謂,只怕和尚你要受其影響。”

“我倒也不是說這個,”敕若猶豫了一下,道:“只是魔元應是對魔主極為重要的東西……”

“嗯,”花子夭眯了眯眼,“魔元丢失,只怕魔界大亂,進而三界大亂。”

“這麽重要,那為什麽……”敕若頓了頓,不欲再說。

“為什麽會在杜少爺的身上呢?”花子夭晃了晃杯子,皺眉作苦惱狀,“是啊,為什麽呢?”

敕若見他有意逗人,也就悶着不再說話,将床理好,“你出門一夜未歸,歇會兒罷。”

“那好,你過來陪我啊。”花子夭大言不慚,放下杯子,也不看準備出門的敕若身形一僵。

沒有回應,只有門開門合。

花子夭施施然走向床,就那麽躺下,似乎并不關心敕若去了何處。

其實敕若自己也不知道該去哪裏,走出滕苑,卻不由自主來到了梅林。

初春的天還動人得很,梅林的花開得不如年節時繁盛。

“小師父可謂閑情雅致。”身後有人聲傳來,敕若轉過頭,杜行荷淡淡一笑,走了過來。

看起來他的身子大概還沒好全,披風上厚重的毛蓋住了他半張臉。

“施主這時應當多多休息才是。”敕若道。

杜行荷笑道:“大概是前陣子在床上躺太久,現在反而不想見到床了,出來走走,我也是很久不見這片梅林,沒想到會長得這麽好。”

“貧僧聽下人說,杜小公子照料得十分盡心。”

“也是,我那幺弟平日裏看起來沒個正形兒,遇到自己中意的事,便是費盡心血也要做好的。”杜行荷對誇贊自己的弟弟完全沒有壓力。

敕若并不了解杜篆荷,但回想起那日杜篆荷在市場逮着江梓,說是候了許久才成事兒,應是一位有耐心的人。于是他點點頭,“令弟如此是很好的。”

“嗯,不管世事如何,看清自己想要的才是最重要的,”杜行荷看得遠了些,尖細的下颔輕輕擡起,“我這個哥哥反倒不如他了,始終看不透,就像蒙在霧裏般。”

敕若擡眼看向他,看他眸中通透,一時不能理解話中深意,只得道:“施主何出此言?霧裏看花,雖不那麽真切了,但美的始終是美的。”

杜行荷收回目光,像是看着個新鮮事物般地打量了一番敕若,但見敕若安之若素,絲毫不在意他打量探究的目光,這才道:“失禮了,小師父活得清醒又随本心,在下佩服。”

“難道你活在這世間身不由己?”敕若問道。

杜行荷搖頭,“小師父這麽一問,在下才發覺,也并非全然身不由己。人總歸是不願擔負責任的,無論是自己一生失敗還是人生坎坷,身不由己大概是個很好的理由罷。”

“那下一次你又覺得自己是身不由己的時候,你就可以自己做選擇了。”敕若說道,他對杜行荷的話似懂非懂,卻并未反駁,只是順口将心中所想說了出來。

杜行荷卻怔住了,半晌才失笑回道:“花公子救了在下一命,而小師父卻……”

杜行荷話未盡,敕若有些疑惑。

随即又見杜行荷笑道:“你二人或許真是上天派來助我杜某人的,有緣!有緣!”

言語間多了幾分暢意,眉宇間也不再那麽郁結,敕若被他感染,淡淡一笑,“那不知是不是應該賀喜施主?”

杜行荷點頭,“應該,應該賀喜!”

二人正談得愉快,杜篆荷尋來,見他哥哥笑得暢快,不欲打擾,在一旁等了一會兒,二人說的都是些瑣事,比如那株梅樹好像有生蟲的跡象到慕州哪座寺廟的香火最旺之類的,這些小事說起來,卻是十分開心。

敕若雖不善言談,但也是個傾聽的好對象,杜行荷久不與人言,此刻竟有些收不住話匣子,杜篆荷恍惚間似乎又覺見到了十年前那個活潑歡實的少年。

“哥,早飯準備好了,多少吃點罷!”見杜行荷始終都沒有停下來的跡象,杜篆荷心中無奈,出聲喊停。

“咦,”杜行荷轉頭見自己的弟弟乖乖等在一邊,一臉無奈,有些驚訝,“幺弟,何時來的?”

“我已經在這兒等了一會兒了,見你開心便沒有出聲,但哥不是說要想出去走走嗎?”杜篆荷道,“再晚點,可就來不及了。”

“我就說出去走走,怎麽來不及?”杜行荷笑道,“難不成你要帶我去哪裏?”

杜篆荷點點頭,有一絲無奈,“走吧,哥哥。”

杜行荷起身,整整衣服,轉頭向一旁的敕若道:“小師父,和你說話可開心,下次再聊。”

敕若點頭應下了。

杜篆荷也對敕若道:“敕若,我已經吩咐人去準備早飯了,你與花公子二人在府中多住些日子,慕州風景不錯,到處看看也好。”

敕若笑道:“好,多謝施主了。”

杜篆荷走在前,杜行荷跟在後,敕若看着他們的身影拐過長廊,杜行荷突然轉頭看了他一眼,敕若覺得有點奇怪,卻并未放在心上,轉身離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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