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8
小皇帝出了國師塔,心中既憋悶又高興。
憋悶是引鶴依然将天下江山放于首位,而不是他;高興是臨走前,引鶴讓他今天晚上在寝宮等他,說是有小禮物。
小皇帝相信國師的話,而不是花子夭的。
引鶴讓他小心着花子夭的話,不要被套了進去,而被花子夭牽着鼻子走。小皇帝連連點頭,心中默默思量,應該怎麽做。
但是他還沒走下國師塔前的臺階,就見太後身邊的一個奴才一路小跑着過來,在階下伺候着了。
小皇帝面上微微皺眉,卻很快面無表情,走下臺階,果不其然,那奴才說是,太後久不見皇上,心中甚是想念,今個兒要請皇上過去說說話。
小皇帝心中不耐,面上卻是說道:“的确許久未同母後說說話了,朕回寝宮收拾一番,就過去拜問母後罷!”
小皇帝回到自己的寝宮,讓人伺候着換了件衣裳,玄色暗紅龍紋,寬袖長衣,少年稚氣被氣質深沉的顏色掩去幾分,多了些許帝王的成熟。
思量了一下,小皇帝料想今日不知要說多久,便留了一張紙條壓在自己枕頭下,說是如果晚回,就讓國師等一等。
龍床一般是在晨間一換,午時之後小皇帝再不許人随便進出寝宮,所以倒不用擔心會被人發現。
更何況,他相信除了引鶴之外,無人能看懂這張紙條。
小皇帝恭恭敬敬地向太後請了安,先皇和皇後已經仙逝,同寝王陵。而小皇帝的母妃早已在小皇帝登基之前,因病體虛弱而離世。
現在的太後是當初的宸妃,小皇帝在禮數上還是稱呼宸妃為母後,盡管她幾乎沒有怎麽搭理過他。
“今個兒皇帝可算來了,”太後輕聲道,“這連日着不見,哀家想念得緊。”
小皇帝道:“這不是前些日子,母後身體不适,兒臣也就不便再來請安。”
“現下,見母後氣色紅潤,想是近來調理得當,”小皇帝轉眼,看向身旁一衆人等,“盡心服侍母後,該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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奴婢們跪在地上謝主隆恩,太後抿唇一笑,“皇帝現下考慮越發得體了,總算是長大了。”
小皇帝一笑,“母後,這人都有長大的一天,不必事事都要人看着的。”
這話中有話,太後聽出來,臉色有些不好,但終究沒說什麽,抿了一口茶,道:“這新茶不錯,今年的早貢茶。”
小皇帝沒說話,也抿了一點,“母後真是好福氣。”
今年的早貢茶他一個皇帝都還沒用上,太後卻用上了。要說将稀奇東西獻給母後,倒也無可厚非,但是,小皇帝心裏頭清楚,這早貢茶他有,但是還沒拿出來說要進行例行分配賞賜之事。
太後自然也難分得。
但是他卻在太後這兒分得了今年的第一口早貢茶,只能說要麽是太後勢力滔天,要麽就是有人刻意讨好。
太後端出這麽兩杯早貢茶出來,無非是想要立個威。
小皇帝知道自己的表現讓他們所有人都非常不滿,包括引鶴,但最為不滿就應該是太後和與她結盟的戚王爺。
他們沒什麽共同點,唯一一點大概就是都虎視眈眈自己的王位罷了。
若是可以,他真想把王位就這麽讓出來,帶着引鶴遠走高飛。
但是引鶴不能,他擔國師之命,承國師之責。
“聽說,皇帝今兒又跑到國師塔去了,”兩人沒什麽好說的,東拉西扯了半晌,太後終于問到了自己要問的點子上,“國師塔,一向是國人聖地,皇帝總這麽跑去,似乎不太好。”
小皇帝垂眸,“母後說的是,國師今日對朕避而不見,也是說的這番話。”
太後聽聞國師對小皇帝避而不見,有些驚訝,但總歸二人并沒有見面,太後也不好再說什麽,“國師年紀大了,心力跟不上,當初帶你時,你愛玩鬧,讓他費了不少心思。你時刻惦念着他是對的,但以後可別這麽直接了。”
小皇帝點頭稱是。
宮中人除他之外無人見過國師真容,加之國師已經輔佐三代皇帝,所以大家都認為國師是一個白發蒼蒼的老頭。
小皇帝既高興又不爽。
他知道太後是以這樣的方式來杜絕小皇帝向國師求助或者咨詢意見。
但太後的最終目的遠不是如此。
“而且,哀家還聽說前些日子宮中進了人,皇帝吩咐他們住在浣竹宮。可有此事?”太後緩緩道。
可能是花子夭的動作過大,讓戚王爺察覺了,就讓太後來問。太後理所當然認為宮中進的人很有可能是皇上的謀士。
小皇帝回道:“是,是一位修佛的高僧。”
小皇帝随口胡謅,“國師近日身體愈發不好,朕無法,請了一位高僧來為他祈福,希望國師能早日好轉。”
這樣的理由,太後有些懷疑,“住在浣竹宮?”
“是,”小皇帝看了一眼太後的臉色,“早些年浣竹宮出事,一直不能用,朕想着請高僧來,或許能散去浣竹宮裏不好的東西。”
太後臉色一變,眼中哀傷,“當年之事,不提也罷。”
太後緩緩閉上眼,小皇帝自然沒有錯過太後眼中複雜的不甘與憎恨。他知道這些年來,太後一直沒有停止尋找過當年的晏奕。
“母後,不必傷懷。”小皇帝安慰道。
太後擺擺手,“哀家累了。”
小皇帝心領神會,“母後注意身體,開春天氣暖和起來,可出去走走。”
“開春風大,花粉也多,反而對哀家來說不算好了。”太後道。
“那母後也要多注意休息。”
“好了好了,哀家乏得很,皇帝政事要緊。”
小皇帝規規矩矩行了禮,告退了。
出了太後的壽安宮,小皇帝從未像此刻一樣心中充滿了激動,他似乎猛然明白了,引鶴所說他護天下便是護了他的意思。
天下即國師所佑,若天下患憂,國師難逃其責。
但這江山天下總歸是皇帝的。
花子夭對小皇帝的再次駕臨并不感到驚訝,他正在試吃了宮中準備的糯米梨花糕,初時覺得口味清爽,但多吃幾塊卻有些甜膩,不過倒是很适合小孩兒的口味。
“你或許應該來一塊,平靜下心情。”花子夭拈起一塊,遞給小皇帝。
小皇帝并不領情,坐在了花子夭平日裏寫紙條運籌帷幄的地方,“二哥,朕在此稱你一聲二哥,想來二哥應是不會介懷。”
“我介懷。”
“那故人閣閣主,花子夭,”小皇帝頓了一下,說道,“朕以委托人之身份委托故人閣為朕辦事,可行?”
“可以,”花子夭點頭,“不知皇上想要什麽?”
“朕要治理天下之良策。”
“那不知皇上以何交換?”
“朕以天下之海清河晏相換。”
花子夭一時失語,良久才道:“我以為你當真輕狂,霸氣有餘,心性不足。”
小皇帝靜靜看着他。
花子夭站起身,“但現在看來,國師将你教得很好,費了心力。”
“那故人閣是否接受委托?”小皇帝問道。
但花子夭轉了個身,“但天下太平于我何幹,亦不是我的天下。”
“此事,恕故人閣難以接受。”
小皇帝垂眸,改了條件,“那朕以天下江山相換,如何?”
花子夭提起一點興趣,“這可好,便不是本尊搶了你的東西了。”
“不過,”小皇帝繼續道,“以十五年為期,若是十五年中天下相安,這江山朕便拱手相讓。”
“十五年啊!”花子夭感慨道,“人生難得十五年。”
“我故人閣大可不必浪費這十五年,”花子夭轉口,“不過,将小九交予本尊,故人閣便受你委托。”
“交給你?”小皇帝有些不情願。
“怎麽?”花子夭笑道,“少子早夭之命?”
小皇帝不語。
花子夭轉過身,看向小皇帝,“那就得看小九命硬不硬了,硬則本尊為帝王師,弱則應了本尊命狀。”
“朕得問小九。”
花子夭搖搖頭,“現下,你将你所知道的都說與我聽聽。”
小皇帝沉默了一會兒,道:“朝中戚王爺是先皇所封唯一的外姓王爺,因其善戰,護國有功。但為人嚣張跋扈,近來已有不純心思。朝中多數官員投于其下,以求庇護,朕之所見政事奏折皆是由其過目之後,呈上來的。”
“後宮太後,當年的宸妃,在朕初登基之時,有過短暫的一段時日垂簾聽政,大抵在那時被權力所迷,妄想扳倒朕。但作為一個女人,力量薄弱,于是已與戚王爺合盟。”
“朝外,有朕的三叔和五叔對朕的王位虎視眈眈,在自己封地上暗中為王,不認京中天子。”
皇帝說罷,沉默了一會兒,突然笑道,“朕向來知曉,只是不欲理睬罷了。如今說出來,朕才知道朕這個皇帝當得竟是如此失敗。”
花子夭點頭,“你知道就好。”
“不過你還算漏了,”花子夭補充道,“戚王爺和太後的确對皇位不利,有着蠢蠢欲動的心思,但是無論是他們誰坐上這個位子,大家都心有不甘,即便是盟友之間也會心生嫌隙。”
“為保全盟友關系,以對外敵,”花子夭頓了一下,“他們需要一個名正言順而且聽話的繼位人。”
小皇帝一愣,立即說道:“小九!”
“小九乃荃貴人親子,可惜是個遺腹子,”花子夭道,“但好在荃貴人無權無勢,随後料理了便是。”
見小皇帝皺眉,不肯相信的樣子,花子夭實覺無趣,“小九是你唯一的弟弟,若有更為合适的,他們自然不會扶持小九,畢竟小九非宸妃親子,關系也說不上親厚。待小九大了些,自然懂事理了,斷不會再乖乖聽從。”
“若是如此,小九他……”小皇帝閉了閉眼,“朕絕不會讓此事發生。”
花子夭唇角一勾,知道小皇帝已經答應了自己條件,便道:“日後盡量少來浣竹宮,若有事,我自會傳于你。”
小皇帝略一思考,宮中耳目衆多,他既是對太後說了浣竹宮裏是一位高僧,為驅除浣竹宮中一些穢事而來,自己身為皇帝自然應該少來。
“希望你遵守約定。”小皇帝說道。
作者有話要說: 前面修改得差不多啦,今天先更一章,我自娛自樂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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