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7

花子夭似乎真的成了暗影裏的攝政王。

敕若很少見花子夭出浣竹宮,即便出門,也只是因為有時候引鶴要見敕若,而花子夭非要跟着去。

大多數時候,花子夭只是坐在桌前,不停地寫着什麽,而後搖一搖旁邊的鈴,就會有人進來拿着紙條出去。

敕若帶着小練在一旁寫字讀書,偶爾小九會來找小練玩,敕若就會在這難得的閑暇時刻,誦經打坐。

總之,相安無事。

直到四月春試的前幾天,那個一直聽聞大名卻素未謀面的小皇帝來了。

花子夭告訴敕若,春試是一個換血的好時機,只是現在的情況只能一點一點換。所以花子夭在這幾日更忙了,以前到了傍晚,用過晚膳之後,花子夭一般不會再坐在桌前,而是陪着小練玩,但現在,秉燭達旦是經常的事。

敕若醒來時,花子夭才剛剛躺到床上小憩一會兒。

小皇帝來時,神情倨傲,但并未讓人通報,似乎只是散步,突然興起就過來了。

所以當時小練和小九正在比賽畫蝴蝶,花子夭休息了一會兒,和敕若扯些不着邊際的話,順便再教教那兩位畫蝴蝶。

這麽一幅和樂融融,皆大歡喜的畫面就被突然闖入的小皇帝給打破了。

花子夭見是小皇帝,長眉一挑,“皇帝來此有何貴幹?”

小九見到五哥,十分驚喜,跑過去撲在皇帝身上,“五哥!”

小皇帝摸摸小九的頭,并未斥責小九的歡脫不懂規矩。

花子夭天性傲氣,自然不可能給一個小皇帝下跪,更何況,在他看來,他才是天下的主人。

敕若和小練不懂這些,自然也是沒有行禮,不過小練很乖巧地喊了聲,“哥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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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皇帝頗具威嚴地點頭,視線迅速集中到了坐在喊他哥哥的小孩兒背後的人。

跟國師一模一樣,除了眉間的那顆紅痣!

小皇帝上前一步,看着敕若,“你的相貌?”

花子夭不動聲色地移了移,用自己的身體擋住敕若,并回道:“天下世間,衆生芸芸,有面貌相似之人舉不勝數。”

小皇帝緊抿着唇,有些不滿,“你跟國師是什麽關系?”

花子夭和敕若同時一愣。

花子夭一直認為國師的相貌與敕若一樣是因為國師心機深重,這樣也可以時時提醒他來這兒的目的,只不過花子夭一向忽視了。

但小皇帝幾乎是由國師帶着長大,從小看着國師的那張臉,知道不可能是假的,這麽一會兒看見和國師一模一樣的臉,心中怪異,自然第一時間會問及二人什麽關系。

敕若卻只是搖頭,“我,我不是很清楚。”

小皇帝有些懷疑,但沒有再追問,轉過眼,有些不甘心地道:“國師讓朕來跟着你學習。”

花子夭挑眉,“是嗎?”

小皇帝繼續道:“他說他請你來幫朕。”

小皇帝頓了一下,“朕覺得沒有必要,不過你最好離小九遠一點!”

敕若皺了皺眉,有些擔憂地看向花子夭,卻見花子夭勾唇一笑,嘴裏吐出兩個字,“蠢貨。”

小皇帝大怒,“你說什麽?!”

花子夭面不改色,啧啧搖頭,“我是無論如何也想不通了,居然還會有人為了你連命都不要。”

小皇帝思來想去,只覺最大的可能性是引鶴,冷聲問道:“什麽意思?”

花子夭不作理睬,“果然是蠢貨。”

小皇帝氣得發抖,甩袖而出。

花子夭料想他是去找國師了,輕聲一笑,轉頭對一旁的敕若道:“你說,我該不該将天下從這個蠢貨手中搶過來?”

敕若搖搖頭,“那不是屬于你的東西。”

“而且,他很聰明。”敕若安靜道。

“當然聰明,我的弟弟沒道理是個蠢貨。”花子夭大言不慚。

小九有些生氣,終于鼓足勇氣開口,“壞人,你不要罵五哥!”

語氣神态跟小練學了個十足十,不用想,也是小練慫恿的。

小練之于花子夭,就像花子夭養了個怎麽養也養不熟的的白眼兒狼一樣。

入夜,花子夭問及白天的事,“和尚,你白日裏說你和國師的關系不是很清楚,那你就說說模糊的。”

敕若也不想他這會兒問起這個,只道:“我是真的不清楚,他說了很多,可是我都不懂。”

見敕若不想說,也知道敕若的話打了擦邊球,但花子夭不再追問,從今天小皇帝的反應來看,他已經不再懷疑國師的臉是否是假的了。

但敕若和國師不可能是兄弟關系,年齡相差太多說,即便是二人所處之地也不一樣。父子更不可能,且不說國師有沒有孩子,即便是再相像的父子也不可能擁有一模一樣的臉。

第二日,小皇帝又來了,但這一次,他什麽也不說,坐在花子夭身邊,默默看着他所做的一切。

敕若讓小練出去玩兒了,自己也好有空閑整理整理,收拾東西。

花子夭沒有理身邊小皇帝那炯炯的目光,淡定地處理着自己的事,時不時搖鈴,讓人進來拿紙條出去辦事。

“那些人是你的人?”等了半天,小皇帝終于開口問道。

花子夭不作回答,反問:“你以為現在宮中有多少是你的人?”

小皇帝沉默了一會兒,搖頭,“一個。”

“國師?”

小皇帝點頭。

花子夭這次倒是點了頭,“國師是個好盟友,若是他大限不到的話,這天下遲早穩穩都是你的。”

“大限?”小皇帝一時不能接受。

花子夭一笑,“看來他瞞得很好,而你是個蠢貨,當然看不出來,被他耍得團團轉。”

小皇帝咬着下唇,有一絲泛白,半晌,才道:“還請二哥明說。”

花子夭卻搖頭,“我早已不是天家人。”

小皇帝垂下眼,很是無助的樣子。

敕若在一旁,有些心疼,“叫聲老師是可以的,他教你東西。”

小皇帝和花子夭同時看向敕若,神情各異,讓敕若有些莫名,而後對着花子夭淡淡一笑,一笑間竟有了一絲賴皮的意味。

花子夭愣住,嘴角卻不可抑制地翹起來,這樣的敕若他是第一次見,他現在越發确定沒有佛心,敕若應該是怎樣的性子。

但是他喜歡的是這個漸變的過程,這個發現挖掘的過程,并且這些過程都是因他而起。

小皇帝很驚訝這個和鶴叔長得一模一樣的和尚會幫他,但是他也反應奇快,在看到花子夭并無反感之後,迅速喊了聲“老師”。

他現在需要知道鶴叔究竟怎麽了。

他也知道他的二哥此次回來,不是幫他,而是在為自己的王座鏟除障礙,在朝中安插了許多自己的勢力。

鶴叔告訴他,他來這兒,不僅是為了學習,還是為了監視花子夭的一舉一動,這件事誰來都不合适,除了皇帝。

但花子夭卻告訴他鶴叔大限将至,這讓皇帝不得不也心甘情願地跳進了花子夭的坑中,并将所有的主導權給了他。

待小皇帝反應過來,自己已經被花子夭牽着鼻子走時,他已經在去往國師塔的路上。

花子夭告訴他,國師的臉色十分不好,而且每一次見面都比上一次糟糕,近來更是有了将死之人的征兆。

小皇帝知道鶴叔年齡很大了,可是他一直認為鶴叔是仙人,只有仙人才會一直保持着十七八歲的相貌,但眼裏又是難以言說的蒼老。

小皇帝心裏頭悶得很,不由加快了步伐。

到了國師塔,也不管人是否攔阻,走了進去,甩開礙事的紗幔,國師正坐在裏面安靜地看書。

看到他來了,引鶴皺起眉,“皇上來做甚?”

“如今,朝中局勢愈發不安穩,你我之間還是少見面的好。”引鶴苦心相勸,想要咳嗽,又強忍了下來,生生在蒼白的臉上憋出幾分紅潤。

小皇帝不理他,沖上去,抱住他細細看,直到把引鶴看得發毛了,小皇帝才悶聲道:“鶴叔,你怎麽了?”

“沒怎麽啊。”引鶴疑惑,“倒是皇上怎麽了?”

小皇帝不依,“我聽花子夭說你大限将至了,他不會咒你吧?”

引鶴眸中一閃而逝的驚訝被小皇帝敏感地抓住,“鶴叔,你怎麽了?”

引鶴拍拍他的背,“我沒事,大限還早,我得讓你把這天下護得好好的。”

小皇帝把頭埋在引鶴肩膀裏,弓着的背微微顫抖,“鶴叔,我不想做皇上,他們誰想誰要都可以,太後可以,戚王爺可以,三叔、五叔都可以,花子夭也可以,他是二哥,皇位本該是他的!”

引鶴知道小皇帝一直不喜王位,但在自己威逼利誘之下最終還是乖乖坐了上去,但他不曾想小皇帝竟不知何時有了如此消極的想法,怒道:“你看看你都說的什麽胡話!”

“他們都不可以!這是你的江山,你的臣民,這是屬于你的天下,你要護其平安,保其昌盛。”引鶴平靜了心情,輕輕拍着小皇帝的背,“我知道你心疼我,但這是我的責任。而你也要謹記你的責任。”

小皇帝眼中浮現出一絲絕望,“鶴叔,我沒那麽厲害,此生我只願護你一人。”

引鶴無奈,他何嘗不知小皇帝心意,嘴裏泛苦,“你護了天下,便是護了我。”

“這不一樣!”

“一樣的。”

引鶴眸中淡定而溫柔,“晏歸,你要強大起來,護我平安。”

小皇帝再也忍不住,将頭埋在引鶴胸口。

引鶴突然憶起三年前,十三歲的晏歸剛剛登基,卻依然改不了還是太子時的習慣,常常來找自己,一來就要待上一天。

後來流言四起,說國師扶持幼主,暗中攝政,以參權勢。這對晏歸的王位影響十分不好,引鶴便不再讓晏歸來找自己,即便晏歸在門外哭鬧着要進來,他也狠下了心,聽着晏歸時高時低的哭喊聲,在塔中坐了一夜。

第二日,晏歸便發高燒。

高燒卻是三日不退,宮中人皆在傳言,小皇帝發高燒,迷迷糊糊中喊的全是“鶴叔”。

無人知曉國師真名,也就無人知曉小皇帝喚的是他。

引鶴心疼極了,整夜整夜觀星,而無法合眼。最終,他走進了很早很早之前就被封起來的密道,去了皇帝寝宮。

小皇帝睜眼,看見是他,想要大哭,卻知道引鶴必定不是堂堂正正進的門,于是小皇帝将頭使勁往引鶴懷裏鑽,聲音悶在引鶴的胸口,哭得全身顫抖,卻不發一聲。

就如此時。

作者有話要說: 咳咳,開始在修改前面的章節。有的地方動刀比較多,多多體諒啊!因為實在不了解自己當初的腦回路和狗記性啊!

目前為止修改到了十二章。十二章大改_(:зゝ∠)_

也不知道有沒有人會看到這裏來……

通常情況下,我都在自言自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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