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2

這一晚,敕若睡的不是很安穩,只好起來打坐靜心。

花子夭翻個身撲了個空,睜開眼,身邊人已經不在,這下是再也睡不着。當初要求同床共枕,只不過是為了逗和尚好玩兒,如今卻逐漸養成了習慣。

走出去一看,卻發現敕若竟倒在地上,花子夭沖過去,“和尚?和尚?”

敕若半晌才睜開眼,他打坐,心口卻一陣劇痛突然襲來,醒來只見花子夭一雙慌亂的眼睛。

他顧不上安慰,抓着花子夭的衣襟,“國師出事了,帶我去!”

花子夭一愣,他沒有想過引鶴和敕若的聯系會有這麽強,對敕若的影響有這麽大。

他知道敕若一直想救引鶴,用自己的佛心,就像當初他幫助杜行荷一樣,但敕若從未想過再取出佛心一息會怎樣,花子夭不想冒險,也不想敕若去冒險。

但以現在情勢來看……

花子夭一把将敕若抱起,一躍而起,從宮殿間,腳尖輕點,一掠而過。

敕若心口仍然發疼,頭埋在花子夭懷裏,耳邊風聲呼嘯,鼻間都是熟悉的味道,方才的不安和焦躁竟都被安撫了,他呼吸慢慢平穩下來,回抱住花子夭。

“你擔心我,”敕若聲音很低,像在喃喃自語般,“我知道的。”

他話音剛落,花子夭便落了地,卻沒有放下懷裏的人,敕若看了他一眼,自己松了手。

花子夭伸手,轉過和尚的臉。

看進那雙古井無波的眸子裏,不過半晌無言。

身後就是國師塔,敕若皺皺眉,伸手推開了花子夭的手,向國師塔走去。

花子夭沒有跟上去,敕若清秀的身影倔強而孤獨。

他輕笑一聲,轉身離去。

……

敕若走進塔內,夏晏歸跪在床邊,死死抓着引鶴已泛死灰的手。

看到敕若進來,夏晏歸竟只能啊啊大叫,悲傷至極,竟是流不出一滴淚,說不出一個字。

無論如何,敕若還是想要一試。

椿木扣是上次向花子夭要來的,已經沒有了護住佛心一息的作用,但敕若想着,如果像花子夭那樣動作迅速,或許可以在失效前成功。

他不知道該怎麽取,只能靜坐,心中默念梵經,集中精神想要逼出佛心。

大抵是心志堅定,敕若眉間竟真的隐隐浮現出白光,敕若将椿木扣放在眉心處,用手輕輕引着那絲白光,而後扣住。

失去了效力的椿木扣扣不住佛心一息,白光又有散出來的跡象,敕若趕緊上前,将椿木扣死死按在引鶴的眉心。

不知是受了什麽吸引,沒有絲毫排斥,佛心一息竟自動鑽了進去,沒有像杜行荷那般費力氣。

用佛心一息來救引鶴,只是敕若的猜想,有沒有用他也不知道。

夏晏歸一早就被告知了這個結果,現下也只能祈禱上天大發慈悲,讓敕若的猜想成真。

塔外鐘聲響起,回蕩在塔內,顯得分外空靈。

引鶴依然不知是否魂飛天外,但夏晏歸已經站起來,自己打理好了衣物。

“國師此事不便宣揚,還勞煩大師在此照料一二。”說罷,夏晏歸走了出去。

他要去上朝,身為皇帝,他已經很明白自己的責任,引鶴或許是真正放心了,才走的。

但這是兩碼事,引鶴始終不明白夏晏歸的心思,他在,一切皆可成章,他若不在,夏晏歸便是拼盡所有也要換他回來。

敕若見引鶴遲遲不肯醒來,心中已明白三分,佛心一息怕是沒有用的。

他感覺內心深處突然湧起一股強烈的哀傷,眉心發燙,就像有人死死按着他的眉心,想要将什麽東西放進去。

整個身體突然劇痛起來,腹背都像是被誰砍了幾刀般,敕若倒在床邊,冷汗涔涔。

花子夭進來時,便是這麽一副景象,床上人面如死灰,雙眼緊閉,床下人神情痛苦,呻吟聲連連。

兩人都是一樣的面孔,花子夭走過去,扶起倒在床下的和尚,試圖緩解他的疼痛。

敕若痛得狠了,竟兩眼一閉,暈了過去。

“和尚!”

耳邊卻傳來一聲呻吟。

引鶴醒了。

……

“國師難道不應該解釋一下?”花子夭抱着敕若,冷冷看向引鶴。

引鶴睜開眼,才發現不對勁,他內心竟是從未有過的平和,細細感受,他心下一涼,敕若竟真的用了佛心來救他!

聽到花子夭的質問,他轉過頭,神情淡漠,“他強行取走佛心一息,勢必要遭受些痛苦的,我提醒過你,現下你來怪我?”

花子夭微微挑眉,“他是鐵了心要救你,我倒是可以趁他昏迷,殺了你,再告訴他佛心根本沒有用,這樣少了你對他的影響,豈不更好?”

“我對他的影響?”

“他今天淩晨突然倒在地上,說你出事,難道不是你搞的鬼?!”花子夭冷哼,“國師倒是好算計!”

引鶴:“我可沒有那個本事,我也确實沒有料到你竟會同意他救我,不過仔細一想,倒也不是沒有可能,當初我也是這麽救他的啊!”

他看向花子夭,“你不是想知道真相嗎?”

“我告訴你。”

“我和他都是天地自生的靈體,是與大化同生共存的靈體,我與他一體而生,在誕生之初,被兩位上古大神撿拾回去,費盡心力撫養……”

……

自古作孽,都逃不過一個“貪”字。

貪情者,被情誤;貪欲者,為欲累;貪利者,受利害……

也都說凡塵萬苦,但說起來神佛亦是一樣。

天地自生的靈體,是修煉天成者,無論修仙修佛修道,皆可成大器。

最初這孕育在一石胎內的雙生靈體不過在山間,并無什麽異樣。

上古大神是自盤古開天地以來由其精氣孕育而成,天界佛界,皆要給幾分面子。

一位名“長羅”。

一位名“祉”。

此二神結伴出游,游至一山時,只覺此山有些蹊跷怪異,不想竟是靈體孕育之地。

祉不想徒生是非,擾了他二人清淨。

但長羅不忍,執意要将他們帶回去。

當時靈體尚在石胎之內,不成氣候,祉拗不過長羅,只能同他一齊施法将這對靈體帶回他二人一直居住的常羅仙山。

孕育靈體比想象中的更難,二人想盡辦法,終令靈體出世,轉化成人,不過嬰孩狀,咿呀學語,倒也可愛。

是時,為了不讓靈體化人驚動神佛兩界,二人築了個上古結界,靈體出世将結界之力全然用盡,好在還未驚動神佛二界。

長羅同祉在一起有着漫長而望不到原點的時光,倒也不算寂寞,只是長羅心思靈動,時時想要去人間轉一轉,最喜小孩,遇上了總要逗弄一番。

他執意要将靈體帶回,現又在靈體化人時不惜耗費大量心血來築結界,以求不驚動神佛兩界,足可見其本意。

他二人皆為男子,雖情深,但始終不覺圓滿,祉倒是只覺有長羅便好,但長羅卻時時覺得有所虧欠。

雙生靈體是上天給他的機會,他幫助他們化人,其實也将他們當成了自己的孩子。

就像天底下所有的父母希望自己的孩子快樂幸福一樣,他希望他的孩子也能夠不受世事侵擾,幸福快樂。

這大概是他們最快樂無憂的一段日子。

常羅山是他們最好的庇護,自有上古結界不說,衆人皆知常羅山上長住兩位上古真神,一般便不來打擾,以免觸怒。

這種兩不相幹,反而為他們提供了遮掩。

長羅為他倆想了很久的名字。

引鶴,是長羅取的,自覺有閑散詩意。

敕若,是祉取的,長羅問他什麽意思,他說沒什麽意思,從書中撿的兩個字罷了。

長羅不開心,決定收回祉的取名權。

但轉眼看到小孩兒已經抓住寫有自己名字的紙條,一邊咯咯笑,一邊往嘴裏塞。

只好妥協道:“罷了,你既然歡喜,那便是緣分。”

但是後來長羅還是逼着祉從“敕若”兩個字生生弄了個涵義出來,說是以免小孩兒後來問起自己名字的來歷。

但長羅失算了,兩個小孩兒根本不關心自己名字的來歷和涵義,這件事兒也就慢慢被忘到了九霄雲外。

不過千年,靈體一事便被上界知曉,短短時日內神界便派出數名使者,級別是一位勝一位。

但有兩位上古真神壓山,即便吃了一次又一次的閉門羹,神界也不敢妄動。

很快,神界準備聯合佛界,竟要雙生靈體一個修佛,一個證道。

兩界先以兩位上古真神強留天地靈體以逞私欲,為神不仁為由,強出戰将,以征常羅。

長羅氣不過他們的卑鄙無恥,不顧祉的阻攔,沖出了常羅結界,與神佛派出的戰将厮殺。

祉攔不住長羅,只好回家再築結界,放入常羅山林中,吩咐引鶴和敕若躲進去,無論發生什麽都不能出來。

不知過了多久,突然有許多陌生人出現在常羅山。

常羅山結界全破,卻依然找不到雙生靈體。很快,那些人發現祉為靈體構築了結界,而結界是靠常羅山靈氣滋養,只要常羅山靈氣不滅,他們就永遠無法找到雙生靈體。

常羅山山破時,天地俱為之變色。

“從此,我和敕若,一人修道,一人修佛,”引鶴淡淡說道,“我再也沒見過長羅。”

“聽說,祉後來回到常羅廢墟,但避世不聞。”

“但那也是很久以前的事了。”

作者有話要說: 存稿就這麽沒了,我好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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