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1

花子夭趕到海邊時,才反應過來,海這麽大,誰知道和尚是從哪兒下的水?

葉安也有些茫然,“蒲鎮不大,但這片海灘沿線挺長的,的确不可能知道從哪裏出的海。”

花子夭站了一會兒,回過身,“回去,午時前,本尊要見到所有尋故者。”

故人閣的尋故者,是專門訓練出來尋找委托人所要物品的高手。

對于水中的委托不在少數,尋故者中水性極好的人也很多。曾經有人委托從海上尋找妻子的舊物——一個雕花木箱子,在沉船裏,沒有位置,沒有沉船的名字,卻只花了半個月時間,這個快爛了一半的雕花木箱子被放到了故人閣。

木箱子并不重要,重要的是其中的稀世珍寶。

但由于委托是找到木箱子,于是花子夭把其中的稀世珍寶拿了,把木箱子丢給了委托人。

衆:“……”

也有人委托找一個小孩兒,十四年前在一條船上失散了,且不管明明在一條船上怎麽把一小孩兒弄丢,但由于這是武林盟主候選人的小孩兒,故人閣也接下了這單。

後來是在一條海上盜匪的船上找到的,十四年過去,當初不過六歲的小孩兒已經長成壯實的小夥子。

其實也不太恰當,應該是兇狠冷戾的海盜頭子。

在好幾個尋故者對帶回這個海盜頭子相繼失敗的情況下,花子夭出馬,拿下了這個青年人,将他五花大綁丢到他父母面前。

雖然只是得來一句,“兒啊,當初被你偷走的那本武林秘籍呢?”

笑話!

當然是在花子夭手上。

這個年輕人被他失散多年的父母帶走後,花子夭派出大一去找這個年輕人的手下,将其救了回去。

畢竟,他的父母以百人之血煉成的血毒為代價交換他們的兒子,但是他們的兒子也以這本天下難得的武林秘籍作為交換,讓故人閣找來其屬下,帶他們回到海上。

但是現在他們找的不是什麽箱子,也不是什麽小孩兒,而是歸墟。

存在于傳說中的歸墟!

尋故者們聽完葉安說的話後,都不約而同感到驚訝,葉安沒說原由,所以尋故者們自然認為這是委托,也都在感嘆,故人閣的生意真是越做越大了。

花子夭懶得跟他們廢話,正坐在屋裏想方設法地想要找出歸墟的确切地點。

三日之後,一無所獲。

不過才短短三日,花子夭按捺住自己煩躁的心思,繼續翻找着從故人閣的藏書閣裏翻出來的有關歸墟的記載。

但就是這第三日,酉時不過一刻,花子夭突然聽到外面一陣騷動。

緊接着,小井跑進來,神情慌亂,“閣主,出事了!”

突然而來的大浪讓他一下損失了三個尋故者,而大浪突襲,蒲鎮靠海的幾個小村子全遭淹沒。

他走到蒲鎮的觀海臺,上面已有官員神情焦灼地踱來踱去,“這可如何是好啊!”

花子夭望向遠方海面,依稀可以看到有一條白色的線正向着這邊快速移動。

那是第二道大浪,甚于之前。

這些浪來得很遠,又很詭異,時間間隔也比較久,花子夭心頭一跳,頭皮發麻。

歸墟出事了?

“葉安,帶人迅速撤離蒲鎮,盡量往內陸往高處走,”花子夭冷靜吩咐道,“命所有尋故者立即撤回,失蹤的那三個人也不要再找了。”

葉安一愣,“閣主,難道這浪是……”

花子夭皺起了眉頭。

葉安想到那天早上在院子裏碰到渾身濕透了的沉青,心下一沉,便将此事說了。

“怎麽現在才說?”

“當時的确覺得奇怪,但其實沒怎麽在意,就忘了。”葉安愧疚,幾乎準備回到故人閣領罰。

但事已至此,又在緊急關頭,花子夭沒有怪罪的意思,只是沉吟了一會兒,轉身走下觀海臺。

“本尊一向作最壞打算,你先去疏散百姓罷。”

葉安走後,很快蒲鎮百姓便十分有序地離開,大家都很安靜,沒有人哭天搶地。

對于這樣的大浪,生活在海邊的蒲鎮百姓似乎早已習慣,但這浪實在詭異得可怕,一股不安的情緒漫延開來。

蒲鎮的小小地方官沒有想到過在自己任上會發生這樣的大事,一時沒了主見,站在觀海臺上吓得不知所措。

随即上來了個紅衣男子,好看得緊,卻很快下了本該由他來下的命令。

小小地方官趕快拍拍自己的臉,讓自己振作起來,加入了指揮疏散人群的隊伍中,穩定民心。

花子夭站在人流中,面朝着大海的方向,不知道想些什麽。

葉安正欲上前叫他一起離開,卻見花子夭一步步緩慢而堅定地向海邊走去。

第二道大浪已然清晰可見,高高的浪頭立起來,好似一堵城牆,厚重而力道威猛,這一下能直接拍到蒲鎮。

遠遠的第三道大浪也許就會将整個蒲鎮掩蓋。

“閣主?”葉安攔住他。

花子夭卻繞過他,“他一定出事了,我剛剛知道了。”

葉安知道他說的是敕若,也不想管閣主是怎麽知道的,只想将花子夭拉走。

花子夭冷冷看了他一眼,“葉安,你攔不了本尊。”

葉安也有幾分生氣,“攔不了也要攔,我不能眼睜睜看着閣主你去送死。”

不遠處的小井正抱着一個花布包袱跑過來,滿臉的擔憂,花子夭聲音軟下來,“葉安,本尊不會有事,你若不走,才是送死。”

葉安也看到跑過來的小井,咬咬牙,“我相信閣主有自保的能力。”

花子夭理所當然,“自然是有的。”

“那好,”葉安一把抱住跑過來的小井,“不要做傻事,主閣見。”

花子夭點頭,繼續向前走。

小井擔憂道:“敕若小師父沒有回來,閣主也不走?”

葉安有些無奈,将心比心道:“若是你,我也不會走。”

花子夭走到海邊時,第一道浪已經退去,只剩低窪處還有水,有些人沒有跑及,屍體被海浪卷走,滿地狼藉。

看上去不遠處的第二道浪正帶着吞天般的氣勢迅猛撲來。

花子夭站在海邊,他方才一瞬間,心很慌,像是被攫住般喘不過氣來,他幾乎可以肯定敕若出事了。

那一刻,他只想走到海邊,離他更近一點。

真正到了這裏時,他卻只能看着遠遠的第二道浪,不知道自己還能做些什麽。

這已經是他第二次感到凡人的渺小。

比第一次更加痛恨這種渺小如蝼蟻的感覺。

他從未有一刻像這時這般渴望着強大。

第二道浪逼近眼前時,花子夭已經感受着這道浪中裹挾着的力量,不過才第二道浪,他就已經只能勉強抵過,尚能自保了,可見遠處正疾馳而來的第三道浪威力之巨大。

花子夭一笑,閉上眼準備迎接這道浪。

浪聲宛若千萬猛獸同時怒吼,震耳欲聾,若不是花子夭自有功力抵擋,早已心肺俱損,七竅流血。

花子夭全身已被濃重的水汽濕透,顯得狼狽。

但觀望全局,卻只見一襲紅衣傲立于巨浪之前,渺小如蝼蟻,卻因蝼蟻的高傲而顯得氣勢磅礴,不容忽視。

花子夭調整呼吸,做好準備。

感受到泰山壓頂的那一刻時,突然壓力驟減,耳畔是巨浪狠狠拍在陸地上的強音,此刻卻顯得遙遠,有些不明晰了。

他看見不遠處的,正向他走來的敕若,以及他身後跟着的人。

和尚手裏捏着訣,走近了才放下,看見他站着這裏,有些困惑,“我不是讓你不要等我嗎?”

花子夭看着同樣有些狼狽,卻依然淡然自若的和尚,挑挑眉說道:“我還沒怪你,你倒問起我來?”

兩人心照不宣,都知道說的是那天常羅山下敕若無故發脾氣挖佛心尥蹶子的事。

“再說,”花子夭雙手交叉,環抱着胸,好整以暇道:“我為什麽要聽你的?”

見到和尚啞然,他才将目光投向敕若身後。

和他想象中差不多,長得溫溫潤潤的,也許敕若真的是他二人帶大的,和尚安靜沉默時的樣子其實跟這位挺像。

長羅?

他記得好像是。

“長羅上神,”花子夭朝他點點頭,“久仰。”

長羅自然而然地點頭一笑,“兒媳婦,久仰。”

敕若:“……”

花子夭:“……”

長羅見二人不說話,想了想,“難道是我說錯了?”

“當然!”敕若急忙道。

花子夭也點頭,“說錯了。”

長羅沒想到自己看錯了,有些不好意思,“睡久了,老眼昏花啊,原諒原諒!”

花子夭笑得好不風流,“應當是兒婿。”

長羅:“……”

敕若:“……”

敕若受不了了,揮揮手,“什麽亂七八糟的,現在不是說這個的時候!”

說到這個,長羅和花子夭同時臉色一變。

敕若看向花子夭,說道:“記得玄蛇說過歸墟之力嗎?我想我可能不小心破了封印,釋放了歸墟之力。”

長羅急忙道:“都說了不是你,是你帶進去的東西!”

花子夭問道:“什麽東西?”

敕若也很委屈,“我不知道什麽東西。”

花子夭頓了頓,“你究竟了不了解沉青?”

敕若便将簡單說了一下沉青救他的事。

花子夭關注點瞬間歪了,“你取出佛心會這麽嚴重?”

敕若安撫道:“我當時也不知道,現在知道了以後就不會了,不過我的刀傷已經讓長羅幫我治好了。”

長羅愣了愣,解釋了一番。

辟上刀雖說是上古時期的,但也晚于長羅玄蛇,是以其中的天地之力不如他們,更何況它還只是一把刀,雖然有刀靈,但仍然是把刀。

花子夭拉過敕若,扯開後頸的衣服,朝裏看去,能夠勉強看見幾個紅印子,看上去的确已經複原如初了。

花子夭這才稍稍放下心,将那天葉安碰見沉青的事說了。

長羅越聽眉頭皺得越緊,敕若擡起手,“他送了我一個用他的榕樹須子編的手……”

手腕上空空如也。

空中突然傳來巨響,随即道道金光灑洩下來。

雲中傳來轟轟雷聲。

長羅眉眼裏都透着些無奈,“我才醒,就又要打?”

随即,金光布滿的雲層裏顯出幾道人影,竟是西天如來佛座下的四大尊者。

此刻竟齊齊出動,目光如劍,神色嚴肅,絲毫不見平時慈眉善目之相。

四周圍着重重天兵,陣前天将亦是威嚴寶相。

“敕若,你可知罪?”

敕若聞聲大震,跪倒在地。

“地藏!”

不遠處,谛聽三聲哀鳴,回蕩長空。

作者有話要說: 存稿箱!是我的恩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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