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 四節課下課鈴聲響起,人潮湧向食堂

年的冠軍竟然是楚衍!”

“我還以為楚若涵會三連霸呢。”

“楚若涵兩連霸還不都是因為她兩個哥哥和弟弟幫她。”

“楚衍也是她弟弟啊。”

“你這都不知道?楚衍跟楚若涵他們關系很差的,差到都不住在一起。”

頒獎結束後,顧清清回去将不鏽鋼餐盤裏的食物吃光,然後又重新烤了份。

雖然烤的食物一樣,但唐彬一眼就認出這不是自己烤的那份。

顧清清向唐彬認真道謝,把冒着騰騰熱氣的燒烤遞給他:“這是回禮。”

唐彬微微低頭,細碎劉海垂落遮擋眼睛:“你是不是很讨厭我?”

顧清清搖頭:“不,我不讨厭你的。這世上沒有誰該對誰好,我很感謝你對我的好意。我只是不想有欠別人,才準備了這份回禮。”

唐彬擡頭:“是不是我以後送你什麽,你都不接受?”

顧清清抿唇:“真的很抱歉。”

現在這時間,同學們都在烤制食物,燒烤香味在露營地彌漫開來。

唐姍拉過一把牛津布折疊椅,在唐彬對面坐下。

他微微低頭,細碎劉海垂落,慢慢地吃着烤玉米。

唐姍嘆了口氣:“唐彬彬,你不要難過啊。”

“我為什麽要難過?”唐彬擡起頭,“那麽短的時間,她會喜歡上我才奇怪,我早做好長期作戰的準備了。”

“好吧。”看在他難過的份上,她就不戳穿他了。

夜幕降臨。

墨綠色的帳篷散落露營地,帳篷裏鋪着厚實的灰色氣墊。同學們在帳篷裏脫下迷彩服,換上漂亮的衣服。

顧清清随大流鑽進帳篷換下迷彩服,跪坐氣墊上慢慢梳頭打發時間等唐姍。陌生的妖氣忽然傳來,她握着木梳的手一頓:“姍姍,抱歉,我想要先出去一下。”

唐姍在對着鏡子化妝:“清清,你去吧,我一會去找你。”

璀璨的星子散落夜空,垂在連綿起伏的山巒上。

小星星燈串挂在露營地周圍的樹上,一串又一串,燈線纏繞樹梢,散發暖黃光暈。

“你們聞聞,我捉到的這只兔子是不是很香。”楚天提着小灰兔兩只長耳朵炫耀。

楚若涵鼻翼翕動:“嗯,不錯呢。”

楚瑞聲音沉靜:“比血袋香,很少見。”

對吸血鬼來說,新鮮的人血最美味,血袋次之,動物血口感最差。最重要的是,人類血液含有強大能量,動物血僅能維持吸血鬼最基本的生存。

楚霖唇角微挑,正要說什麽,視線忽地聚在朝這邊急步走來的顧清清身上。

她披着烏黑的長發,月白裙裾迤逦腳踝,随着步伐匆匆搖曳,雪白纖細的腳踝若隐若現。

似水中月,鏡中花。

露營地燈光煌煌,音響播放的流行歌曲在夜色中緩緩流淌。同學們的視線都被她吸引。

楚天順着楚霖視線看過去,碧綠眼眸浮現驚訝:“轉校生不會是來找我的吧?”

楚瑞目光微閃:“你們認識?”

“不是有句話叫‘不打不相識’嘛,”楚天笑容燦爛,“今天應該算是認識了吧。”

“很抱歉,打擾一下。”

顧清清在楚天面前停住腳步,擔憂的目光投向他手中的小灰兔。

小灰兔眼睛緊閉,兩只長耳朵被他單手提着,毛茸茸的身體有大片血漬。

顧清清咬了咬唇,目光移向楚天,擠出笑容:“你好,我叫顧清清。”

楚天咧出一個充滿孩子氣的笑,碧綠眼眸亮晶晶。

“你好啊,我叫楚天,”他比出一個射擊手勢,“我們中午見過。”

“是,”顧清清淺淺微笑,“我記得。”

她目光再次投向小灰兔:“請問你方便告訴我,你打算怎麽處理這只小兔子嗎?”

“除了吃掉,還能怎麽處理?”楚若涵輕笑插話。

顧清清長睫微顫。

“啊,若涵......”楚天撓頭,“我最初的打算确實是吃掉它,畢竟很好吃的樣子,但現在變啦。”

“你很想要它,對不對?”

“對的。”

“那送你了。”楚天把小灰兔遞給顧清清。

顧清清愣了愣,慢慢伸手接過小灰兔,抱在懷裏。

“謝謝,”她漂亮眉眼笑彎成溫柔弧度,“楚天學長,謝謝你。”

楚天耳尖微微泛紅:“不客氣。”

月光從樹梢漏下,顧清清抱着小灰兔向樹林深處走去。

幽藍光暈自地面升起,她走進光暈。

紙門半開,半門月光落入室內。

小灰兔身上纏繞着厚實繃帶趴在軟榻上,顧清清坐在它身邊,手心凝聚溫潤白光,緩緩輸送它體內。

塗北迷迷糊糊睜開眼,燈光昏黃,少女長發濃黑豔麗,似泛黃的古畫。

“你醒啦。”她笑容淺淺。

塗北長耳朵動了動,呆呆地看着她。

她溫柔撫摸它腦袋:“我叫顧清清,這裏是毓林,不要怕,已經沒事了。”

“毓林......”塗北回過神來,瞪大眼。

“嗯。”她聲音柔軟應了聲。

“我叫塗北!”它長耳朵歡快抖動,“太好了,南南有救了!”

顧清清臉上笑容慢慢散去,長睫微垂,輕聲說:“婆婆在三個月前去世了,如果你需要什麽幫助,我會盡最大努力幫你的。”

星空低垂,山巒逶迤。

顧清清抱着塗北從樹林深處走到露營地。

音響裏的歌又換了首,在暖黃燈光裏緩緩流淌。

“清清!”

唐姍小跑過來。

顧清清唇角微彎,迎上去。

看見顧清清懷裏的小灰兔,唐姍自動腦補出她消失半天的原因。

“好可愛啊!”唐姍摸了摸小灰兔毛茸茸的腦袋,“清清,你給它取名字了嗎?”

“塗...”猶豫片刻,顧清清說,“北北。”

“北北,你好啊,我叫唐姍。”

擊鼓傳花是華陹學院野外訓練營必備游戲。不參加的同學需要打掃衛生。參加的同學,鼓聲停時接到花,需要抽紙條,如果不願按紙條上所寫行事,也需要打掃衛生。

鼓是牛皮鼓,花是碗口大的粉紅塑料荷花。

同學們圍成一個大圓圈坐在柔軟草地上。

學生會長季璟負責擊鼓。

“咚、咚、咚......”

映着暖黃燈光的粉紅塑料荷花在同學們手裏飛速傳遞。

鼓聲停。

劉婷捧着粉紅塑料荷花起身,朝季璟走去。

季璟身邊擺着一張鋁合金折疊桌,桌上有個透明的塑料箱子,箱子裏裝滿白色小紙條。劉婷抽出一張小紙條,遞給季璟。

季璟接過,聲音溫和念:“向喜歡的人告白。”

“哦——”

同學們起哄。

劉婷臉微微泛紅,眼睛低低垂下:“我...會長,我...選擇打掃衛生。”

同學們發出失望的聲音。

擊鼓傳花繼續。

“咚、咚、咚......”

鼓聲停。

看見這次是誰倒黴,同學們神色變得詭異。

顧清清愣了一下,把塗北輕輕放到柔軟草地上,捧着粉紅塑料荷花站起身。

季璟注視她離他越來越近,在他身邊的鋁合金折疊桌前停下腳步,從透明箱子裏抽出一張紙條遞給他。

長長的白色小紙條映着月光,她捏住一端,手指雪白纖細,沒有塗指甲油,幹淨漂亮。他慢慢伸手捏住小紙條另一端。

季璟視線移向小紙條上的文字,頓了兩秒,念:“當面對一位異性賣萌。”

圍成圓圈的人群一陣騷動。

顧清清微怔,目光下意識越過圓圈人群。

夜空繁星璀璨,銀河浩瀚而清澈。

銀河下有山巒、樹木、大地......

唯獨沒有她找的那個人。

顧清清收回目光,淺淺一笑:“我選擇打掃衛生。”

☆、落花

夜深了。

露水打濕草葉,墨綠色帳篷裏黑漆漆的。

“清清,”塗北小聲說,“我們走吧。”

“好。”顧清清小聲回它。

顧清清輕手輕腳鑽出睡袋,摸黑找到外套,慢慢地拉開帳篷拉鏈,鑽了出去。

淡涼月光灑落,夜露泛起微微光亮,照得露營地明亮透澈。

顧清清邊穿外套,邊環視四周。

所有帳篷都熄了燈,同學們都睡了。

塗北抖了抖耳朵:“這時候南南一定跟那女除妖師分開了。”

“嗯。”顧清清彎腰抱起它,朝露營地附近的樹林走去。

北北對她說,它的哥哥塗南不知道被一女除妖師用什麽邪術迷惑了,對那除妖師言聽計從,幾乎形影不離,只有在半夜才會分開。

她當時第一反應是,北北的哥哥,應該是像白恒先生那樣,愛上了除妖師吧。她将猜想告訴北北,北北一口否決了,咬定南南有病,請她為南南診治。

幽藍光暈從泥地升起,顧清清抱着塗北走進光暈。

光暈後,昏暗的二樓走廊,亮着一盞钛金水紋玻璃壁燈,淡黃燈光照亮半敞的象牙白浮雕花木門。

塗北從顧清清懷裏跳下來,朝那半敞的卧室門蹦去。

“南南!”

“啊!”

室內響起女人刺耳的尖叫。

“顧佳韻,那麽晚了你怎麽還在這!”

顧清清尴尬轉身,背對卧室門。

顧佳韻趿拉着鞋,循着陌生妖氣走出卧室,看見披散着烏黑秀發的纖細背影,面色冷下來:“塗北,你帶女妖那麽晚來找阿南什麽意思?”

顧清清尴尬地低頭,長發從肩頭滑落,掩住半張臉。

塗南笑悠悠:“看着礙眼的話殺了就是。”

顧佳韻也笑:“那殺了她吧,我想要她的妖丹。”

顧清清愣住,聽見那帶着悠悠笑意的聲音在背後說:“好。”

“南南,不要!”

一道紅光射向顧清清。

她從二樓走廊墜落,從他們視野消失。

一團灰色毛球像小炮彈一樣沖向顧佳韻,塗北狠狠咬住顧佳韻脖子。

“啊!”

顧佳韻尖叫。

尖銳的疼從耳朵傳來,塗北不由自主松嘴。

塗南愠怒:“塗北。”

塗北眼裏湧起大滴的淚:“混蛋!混蛋!南南你混蛋!你清醒清醒好不好!”

客廳鋪着光滑的大理石地磚。顧清清躺在冰涼的大理石地面,咳出一口血。

吵鬧聲從二樓飄下來。她勉強擡手撚訣,幽藍光暈自大理石地面升起。

光暈後,是彌漫着各種藥草幹澀氣味的藥房。

月涼如水,從藥房窗棂流淌而入。

顧清清拉開烏木小抽屜,血玉藥瓶在昏暗中泛着瑩潤的光。從藥瓶倒出一顆丹藥吃了後,她疲倦阖眼,蜷縮在冰涼的木地板上昏昏入睡。

不知過了多久,她被凍醒,迷迷糊糊睜開眼,視線穿過窗棂望見天邊挂着幾顆殘星,黑夜将盡。

咝——

顧清清輕輕拉開帳篷拉鏈,輕手輕腳鑽進睡袋。

天亮了,曉光透進帳篷。

顧清清蜷縮睡袋裏,睫毛緊合,臉頰燒得通紅。

“清清!清清!”

顧清清睫毛微顫,慢慢睜眼:“姍姍......”

“你發燒了,”唐姍扶顧清清起身,“我帶你去醫務室。”

以防意外,每年野外訓練營校醫也跟着來,住在布置成簡單醫務室的房車裏。顧清清昏昏沉沉躺在房車卧具上。

“39.8℃,高燒。”女校醫收起體溫計,“你應該請假回家,需要我幫忙打電話通知你的家長嗎?”

顧清清輕聲說:“老師,謝謝你,我沒有家長,吃點退燒藥就好。”

現在早晨七點多,八點集合,參加野外訓練項目。同學們陸陸續續起床,穿着統一迷彩服,洗漱吃早餐。

“會長,抱歉,我想要請假不參加訓練。”

她烏黑的長發随便披散着,襯得臉更蒼白,擡手把病假條遞給他,淡藍色的外套袖子微微滑落,露出一截雪白纖腕。

季璟接過病假條,聲音溫和說:“好好休息,燒烤太過油膩,你應該吃清淡的食物。一會我把外賣電話從微信上發給你,想吃什麽打電話告訴那邊的人,如果很難受想要回家或者去醫院,也可以打電話給那邊的人。”

顧清清怔了怔,人類的外賣好厲害。

她笑着點頭應了聲,道謝。

在帳篷裏睡醒一覺後,顧清清穿好衣服鑽出帳篷。

青翠樹葉風中搖曳,陽光滿地,照得草地青蔥可愛。

沒有請假的同學都去參加訓練,露營地空蕩寂靜。

一只小灰兔耷拉着長耳朵,蹲在樹蔭裏,遙望着什麽。

顧清清拖着乏力的身體朝小灰兔慢慢走過去。

“北北。”

清澈的嗓音,一如既往的柔和,只不過有些微弱。

顧清清蹲下身,低頭看它,白色裙裾拂過青草,草尖搖曳。

塗北怔怔看着她:“清清...你...不生我的氣嗎?”

顧清清唇角微彎:“我怎麽會生你的氣呢,我只是,有些難過。”

“我好弱,好沒用。如果你早點來毓林...早點、早一點,如果婆婆還在,一定會很輕松解決你的求助,”她抱着膝蓋,臉埋進臂彎,“我真的好沒用,辜負了你的期待,對不起。”

“不、不,”塗北連忙搖頭,“清清,你不要那麽說,都是我的錯,都怪我事先沒有——”

“同桌。”

楚衍的聲音在頭頂響起,顧清清怔了怔,用袖子胡亂擦擦眼睛,站起身來。

“楚衍,”她笑容淺淺,眼睛泛着水光,長睫潮濕柔軟,聲音帶着鼻音,“你也請假了嗎?”

楚衍雙手插在迷彩服兜裏,視線停在她淚光未散的眼睛上:“太無聊,翹了。”

顧清清:“......”

“餓了嗎?”

“...有一點。”

“那過來趁熱吃吧。”

“?”

蒼白的修長的手擰開香槟色的保溫桶蓋子,騰騰熱氣冒出。桶裏有三層飯盒,一盒米飯,一盒素菜,一盒湯,挨個拿出來,擺在鋁合金折疊桌上。

楚衍在折疊桌旁的牛津布折疊椅懶洋洋坐下,掏出手機,微微低頭看着手機屏幕說:“吃吧。”

顧清清怔怔站在鋁合金折疊桌邊。

楚衍頭也不擡說:“五十七塊三。”

顧清清松了口氣,去帳篷裏拿手機,回來隔着折疊桌坐在他對面。

“楚衍,你方便微信收款嗎?”

楚衍漫不經心應了聲。

微信名字:顧清清

灰色的默認頭像,橘色的轉賬框。

¥57.30

57.30

5730=我喜歡你

[系統默認的帶着可愛紅暈的笑臉]楚衍,謝謝你。

楚衍看了那串數字和可愛的笑臉一會,點确認收款。

努力吃光後,顧清清把三個飯盒摞在一起,剛準備端起來去洗刷,殘影閃過,飯盒從桌上消失。

她愣了愣,忍受着腦袋的嗡嗡作響,小跑幾步追上去:“楚衍......”

“想要?”楚衍打斷她,放慢步子,聲音懶洋洋,“來搶,或者回答我一個問題。”

顧清清:“...什麽問題?”

“你喜歡什麽樣的人?”他聲音懶懶,聽着像是漫不經心随口一問。

“婆婆那樣的人。”她不假思索。

“還有嗎?”

顧清清想了想:“溫柔的人。”

楚衍在鐵搪瓷水槽前停住步子,随便挽了挽迷彩服外套袖子,打開水龍頭,透明而清涼的水流出。

顧清清不解:“楚衍?”

楚衍将洗潔精倒在被水浸濕的飯盒上,用海綿漫不經心擦洗。

“我說過,來搶,或者回答我一個問題,”他聲音懶洋洋,“結果,你回答了兩個問題。”

顧清清:“......”

毓林。

紙門半開,日光悠悠。

幾瓣桃花被風吹進室內,落在樟木地板上。

絮絮叨叨講完塗南的事後,塗北小聲補充:“清清,對不起。之前我怕實話實說,你會讨厭南南,不願意為南南診治。南南一定是中什麽邪術了,要不然他不會成為那個女除妖師的...走狗......”

顧清清跪坐花梨木矮桌前,桌上白瓷碗裏盛着褐色藥湯,熱氣袅袅,模糊了她臉上表情。她端起藥喝了一口。

塗北緊張地盯着她。

顧清清把碗擱回花梨木矮桌上,褐色藥湯微微滉漾。她輕輕嘆了口氣:“我明白了,我願意為塗南診治,可我覺得,塗南是不願意的。”

塗北長耳朵耷拉下來。

“我想到了一個能為塗南診治的特殊方法,你願意聽聽嗎?”

塗北耳朵倏地豎起:“願意!”

浴桶冒着騰騰熱氣,顧清清将一瓶無色無味的隐香倒進浴桶,脫去衣衫,全身浸沒熱水中。

熱水漸漸變涼,她起身,換上幹淨的素白長裙,披着濕漉漉的長發拉開紙門。

“北北,現在你還能聞到嗎?”

塗北蹦蹦跳跳湊到顧清清跟前,驚訝道:“不光妖氣聞不到了,什麽都聞不到了。”

顧清清笑了笑:“那就好。”

烏黑的長發沾了水更黑,襯得她臉更蒼白。塗北擔心地看着她:“清清,你快擦擦頭發吧。”

“嗯。”顧清清蹲下身,輕撫它腦袋,“我等你。”

塗北蹭了蹭她手:“那我去了。”

暖融融的日光穿過窗子,鋪在花梨木書桌上。

顧清清坐在書桌前,握着筆的手被陽光曬得暖暖的。

天氣那麽好,會是個好兆頭嗎?

她笑了笑,心裏回答自己:不會的。

這世界不會因為一個人的生死有變化。

即使今天她死了,世界也只會若無其事地照常進行。

她提筆,在暖融融的陽光中寫遺書。

白俞先生,當你看到這個的時候我可能已經死了。

幾天前,小諾來找我,請求我幫忙,讓你跟白恒先生和好。雖然我認為自己對于你和白恒先生來說并不重要,讓你們和好這種事根本做不到的,但我還是答應小諾了。

對不起,接下來我要說的話很卑鄙。

我知道您和白恒先生都很溫柔,不忍心拒絕死人的願望。

我希望你們和好,這是我唯一的遺願。

晌午,訓練結束,同學們拖着步子回露營地。

“好餓啊......”

“又累又餓,好想點外賣吃。”

“這附近沒有外賣,死心吧。”

楚天鼻翼翕動,深深地吸了一口氣,驚道:“我的嗅覺出問題了?!我聞不到顧清清身上的香味了,你們能聞到嗎?”

楚若涵:“不能呢。”

楚瑞:“不能。”

楚霖沒有說話,凝望不遠處坐在牛津布折疊椅裏垂眸看書的顧清清。

日光透過雲霭落她身上,眉眼被暈染得清淺而溫柔,就像那天樹上。

眉眼被從青翠樹葉間隙漏下的細碎陽光暈染得虛幻而溫柔,認真地看着他,認真地說:

抱歉。

我會盡快想辦法,讓自己身上的氣味消失。

“霖,你能聞到?”

楚霖收回視線,眼底掠過一絲難辨情緒:“不能。”

“好奇怪啊!”楚天用拳頭打了一下手掌,“決定了,我去問問。”

楚天提來一把牛津布折疊椅,坐在顧清清身邊,問她。

顧清清目光從書中擡起,淺淺一笑:“楚天學長說,我身上的氣味讓他很不好受,所以我想辦法暫時消除自己身上的氣味了。”

楚天怔怔看着她,半晌,放低聲音:“有什麽副作用嗎?”

顧清清笑着搖頭:“沒有的。”

反而幫到了大忙,讓她想到能為塗南診治的特殊方法。

☆、時雨

夜色漸濃。

黃黃的月亮懸浮魆黑天空,昏昏沉沉。

昏暗的二樓走廊,亮着一盞钛金水紋玻璃壁燈,淡黃燈光照亮幾塊大理石地磚。

幽藍光暈自地磚升起,顧清清從光暈走出來。

“清清!”塗北迎上去,“我已經叫南南很多遍了,他都沒有醒。”

“嗯。”顧清清笑着應了聲。

她輕輕推開象牙白卧室門,慢慢走進去。

卧室幽暗,落地窗簾沒有拉嚴,月光貼着窗簾邊漏進來,照在寬大的床上,隐隐看見一個人躺在床上。

顧清清在床頭停住腳步,微微垂眸。

躺在床上的是個二十三四歲的青年,羽絨被蓋在胸口,露出灰色睡袍,月光照在他臉上,阖着眼,看起來在沉睡。

顧清清指尖化出一塊小方枕擱在床沿,隔着灰色睡袍袖子握住他手腕,準備挪到小方枕上來搭脈。

他驀地反握她手腕,天旋地轉,半床昏黃月光破碎。他掐住她脖子,牢牢壓制床上。

塗北緊張蹲坐卧室門口。

門內忽然砰的一聲響,塗北吓了一跳,忙不疊把長耳朵貼在門上。

顧清清劇烈的咳嗽聲從門內傳來。

“清清!你還好麽!”

“咳......我...沒事......”

顧清清打開卧室門。

走廊壁燈的淡黃柔光照亮她雪白脖頸間的烏青指痕,塗北怔怔看着。

“抱歉,我們的計劃失敗了,我——”

塗北眼淚汪汪打斷:“清清,對不起,我又差點害死你,對不起。”

顧清清軟下眉眼,輕撫它腦袋:“沒關系,沒關系的。”

借着昏黃月光,打開卧室吊燈,明亮光線驅散黑暗。

塗北蹲坐床頭,對躺在床上無法動彈的塗南小聲說:“南南,我們不是在害你,是在救你。你一定是中了那女除妖師的邪術,才變成這樣。”

顧清清在床沿坐下,把塗南的手挪到小方枕上來搭脈。

她臉色在燈光裏漸漸變得蒼白,神情怔忪。

“清清,怎麽了?”

“北北......”她眼神複雜,攤開羽絨被,蓋在塗南身上,“我們出去說吧。”

咔嗒。

卧室門被關上。

“僞情?”

“那是一種對身體無害的愛情藥,服用者會深愛下藥之人。”

塗北憤憤:“我猜得果然沒錯!人類除妖師就是卑鄙無恥!”

顧清清手臂橫擱在二樓白色護欄上,背對塗北。

“北北,你一點都不擔心嗎?”

“為什麽要擔心?清清,你既然知道那麽卑鄙的愛情藥,那也一定知道解法吧。”

“我知道的,”顧清清輕聲說,“有一個詞叫日久生情,你有沒有想過,即使解了塗南中的僞情,他——”

“不可能!”塗北打斷她,“顧佳韻讓南南為她殺了那麽多妖,那麽惡毒,如果不是中了僞情,南南根本不可能愛上她!”

“如果真的愛上了呢?”

塗北愣了愣,小心翼翼問:“清清,你怎麽了?”

顧清清頓了頓,轉過身來:“我本以為塗南不是出于自願做那些不好的事。我知道有些妖為了增長修為而吃人,可也有些妖從未傷害過人類。我真的沒想到塗南那麽做只是因為愛情。”

“清清......”

顧清清垂下眼睫,整理情緒:“抱歉,我失禮了。”

浴室鋪着羅馬灰瓷磚,柔和燈光灑落,瓷磚泛起溫潤光澤。

浴桶、熱水、草藥、金針......

萬事俱備,只欠——

顧清清咬唇,垂眸看向穿着灰色睡袍浸泡褐色藥水裏的塗南。

浴桶冒着騰騰熱氣。

她慢慢伸手,穿過騰騰熱氣,指尖盡量避免與他肌膚接觸,脫下灰色睡袍。

東方泛白,天蒙蒙亮了。

顧清清打開浴室門,聲音疲倦:“北北,進來吧。”

“嗯!”

塗北蹦蹦跳跳進浴室。

顧清清從小瓷瓶裏倒出一顆藥丸,依舊垂着眼睫,避免與塗南四目相對。

“這是解藥,”她輕聲說,将藥丸遞到他唇邊,“吃了這顆藥,身體麻痹會慢慢消失。”

塗南張嘴,顧清清把藥丸輕輕塞進他嘴裏。

“北北,再見了。”

“清清,我以後可以去找你玩嗎?”

“當然可以。”

她披着有些淩亂的烏黑長發,雪白臉龐綻着淺淺笑意,漂亮眉眼帶着點疲倦和溫柔。

塗北眼光黏在她臉上,依依不舍:“那——再見。”

天光大亮,同學們收拾東西,坐大巴車原路返回學校。

大巴車在公路上平穩行駛,陽光透過車窗玻璃照進來,照在身上暖洋洋的。

顧清清額角靠着冰涼的車窗玻璃,曬着太陽,眼睛半睜半閉。

好困...好累...好想睡一會......

......

睫毛忽然癢癢的,顧清清長睫顫了顫,迷迷糊糊轉臉躲避癢意。

那癢意追了過來,沿着睫毛下滑到臉頰,冰涼的,很像手指......

她愣了愣,慢半拍睜眼。

車窗的淡黃色百葉窗簾拉攏着,光線昏暗。她斜身靠着一個人,頭枕在那人肩上,長發散落那人黑色風衣上。

“同桌,到站了,該起床了。”

楚衍懶懶的聲音在耳邊響起,顧清清臉頰燒起來,匆忙直起身:“嗯...謝謝...”

華陹學院校門口停着一排排高級轎車,司機們接學生回家。

謝絕了唐姍讓司機送她回家的好意,顧清清挑了條人少的路慢慢步行。

現在這時間,栽種着藍花楹的小路,行人寥寥無幾,細碎的藍紫色花瓣散落瀝青路上。

“接下來把它尾巴給剪了。”

稚氣未脫的小男孩聲音從前方飄來。

顧清清愣了片刻,連忙循着聲音跑過去。

涼風習習,細碎的藍紫色花瓣紛紛揚揚飄落,黑色長發和白色長裙随風漫卷。

“滾。”

熟悉的聲音伴着藍花楹飄來,顧清清步子慢下來。

“憑什麽,你算老幾?”

“你從哪裏冒出來的?”

“啊!怪物!”

顧清清趕到的時候,兩個小男孩屁滾尿流逃跑,黑色風衣的修長身影雙手插兜背對她。

微弱的嗚咽聲響起,顧清清目光飛過去。

藍花楹樹幹上系着一根麻繩,繩子挂下,拴着一只小黃狗後腿,高高吊在空中,搖搖晃晃。顧清清跑過去解開麻繩。

花枝搖晃,幾瓣細碎的藍花楹幽幽飄落顧清清頭發上。

她抱着小黃狗,注視他兩手插在風衣口袋裏,朝這邊走過來。

“楚衍,好巧。”她笑容淺淺。

“不巧,”楚衍微微地笑,“我一直跟着你。”

顧清清:“......”

他右手從風衣口袋抽出,朝她伸過來。

她下意識後退一步。

蒼白的修長的手停在半空,空氣突然安靜,靜得能聽見藍花楹飄落的聲音。

楚衍慢慢收回手:“同桌,你頭發上有東西。”

大雨滂沱,天空灰蒙蒙。

雨水順着亭檐流下,似水簾一般。

顧清清垂眸坐在涼亭裏的褐色木長椅上,輕撫懷裏的小黃狗。

楚衍坐在旁邊的長椅,低頭玩手機。

周圍樹木草葉水淋淋,濃翠滴綠。

檐前嘩啦啦地下着雨,潮濕的雨水氣息彌漫涼亭。

猶豫半晌,顧清清擡起眼睛:“楚衍,你為什麽要一直跟着我......”

楚衍目光從手機屏幕擡起,她身後是檐雨和大片濕淋淋的蒼翠草木,烏黑的長發淋了雨,潮濕而柔軟,襯着雪白臉龐。

“同桌,你是笨蛋麽。”

顧清清:“......”

“我在送你回家,在追你。”

雨水從纏繞涼亭的綠幽幽藤蔓滴下,落在濕漉漉青石地面,滴答、滴答、滴答......滴瀝聲不斷。

顧清清睫毛微顫,垂下眼,盯着濕漉漉的青石塊說:“楚衍,你很好,真的很好。我認為,喜歡就是喜歡,不需要追的。”

楚衍低眼,目光落在手機屏幕上:“所以?”

顧清清咬了咬唇,輕聲說:“請你以後不要再那麽做了,因為我無法回報你想要的。”

雨變小了,稀稀疏疏落在青翠草木上,愈發凝翠。

楚衍垂着眼,像在玩手機,手指卻一直未動。

等了許久,沒等到答複。顧清清默默從包裏拿出淡藍色外套,蓋在小黃狗身上。

“真的很抱歉,”她抱起小黃狗,“再見。”

第二天,雨還在下着。

把雨傘放進學校雨傘架,顧清清走進教室,看見楚衍一如既往趴在課桌上睡覺,松了口氣。

教室窗玻璃沾着雨珠,随着時間流逝,聚成透明的小溪,順着光滑的玻璃緩緩流淌。第四節課下課鈴響起,顧清清再次看顧馨雨座位,依舊空無一人。躊躇片刻,她去季璟座位那。

“會長,抱歉,請問可以打擾你一會嗎?”

季璟目光微閃:“可以。”

雨水不停地沖洗着教學樓走廊附近的綠樹,灰綠樹幹濕漉漉,蒼翠樹葉水淋淋。顧清清和季璟站在走廊一角。

“會長,請問顧馨雨今天向你請假了嗎?”

“請了。”

“那你知道她請假的原因嗎?”

季璟放低聲音:“她的姐姐顧佳韻去世了。”

嘩啦啦的雨聲中好像忽然響起雷聲,顧清清臉色忽然蒼白。

季璟微微斂眉:“身體不舒服麽。”

顧清清慢慢搖頭,擠出笑容:“會長,謝謝你告訴我這些。”

為什麽會那麽巧......

她之前真的不知道顧佳韻是顧馨雨的姐姐。

☆、陰霞

雨小了些,淅淅瀝瀝地下着,學校裏的草葉濕漉漉,澄碧滴翠。

顧清清在更衣室換好漢服,垂眼沉默看着素箋。

她沒有死,所以這不算是遺書了。可除了這個辦法,她想不出讓白俞先生白恒先生和好的辦法了。

顧清清把素箋慢慢放進漢服衣袖裏。

下午兩點多鐘,日光淡薄,滲進教室後,淡而若無。

國學教室的紅木宮燈亮起,黃色光暈籠罩書案,案上擺着筆墨紙硯。同學們坐在書案前習字。

寫了半晌,顧清清停下筆,擡頭,視線撞上白俞目光。

四目相對。

毛筆劃過宣紙的聲音伴着淅瀝雨聲,似古老的靜谧的樂曲。

白俞慢慢走過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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