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 四節課下課鈴聲響起,人潮湧向食堂

位學生的筆擱上都駕着兩支毛筆,一支學生自己用,另一支老師指導學生用。

黑梓木筆擱上的另一支毛筆被白皙修長的手拿起,在顧清清面前的宣紙上寫:

「怎麽了?」

顧清清低頭,提筆将塗南的事寫出來。

寫完後,毛筆筆尖在宣紙頓了片刻,墨汁暈成一個漆黑大圓點。

她又寫:「白俞先生,我之前真的不知道顧佳韻是顧馨雨的姐姐。」

顧清清緊緊捏着筆,眼睛低低垂着,忽然感到一只手溫柔地摸了一下她的頭發,她愣住。

白俞提筆寫:「不要擔心,這件事交給我們就好。顧馨雨會被白恒保護得很好。」

下課鈴響起。

坐在最後一排的同學從後往前收宣紙。

李志不敢正面看立在書案旁的顧清清,低着眼把宣紙遞給她。

她的手從白紗大袖衫微微露出,雪白秀美,接過他手中散發淡淡墨香的宣紙。

李志恍惚,這是他第一次離她那麽近......

坐在最後一排的女同學只有顧清清一個人,女生步子本就比男生小,顧清清有意放慢步子,自然而然落在最後。

把一沓宣紙擱在講臺上,背對同學們,從漢服袖子裏掏出素箋。

“白俞先生,對不起。”嗓音和素箋輕輕地飄落講臺。

夜雨淅瀝,纏綿着庭院桃樹,胭紅的花瓣濕漉漉散落一地。

顧清清坐在檀木書桌前寫作業,窗扉敞開,能聞見沾染着雨水氣息的桃花香。

手機消息提示音響起,顧清清放下筆,從書包裏掏出手機。

白諾從微信發來一條語音:“清清姐姐,你不在家嗎?我找你是想要告訴你,白俞哥白恒哥和好了!謝謝你!”

小黃狗抛棄木地板上一堆玩具跑了過來,歡快搖着尾巴。

顧清清笑了笑,伸手輕撫它腦袋,另一只手慢慢打字回複:

我在毓林。

不客氣。

到了晚上,Hunter酒吧客人仍舊很少,靜得能聽見外面淅瀝的雨聲。

“你确定用那麽多錢發布這種任務?”

酒吧昏黃的燈光照着深棕色的木質吧臺,泛起溫潤光澤。

楚衍坐在吧臺前,喝了一口酒,漫不經心:“确定。”

李榮遲疑:“你——喜歡你姐姐?”

楚衍眉梢微挑:“你喝醉了?”

李榮嘆了口氣:“我今天一整天喝的還沒你這一會喝的多。”

楚衍将杯裏的酒一飲而盡:“沒喝醉說什麽瘋話。”

李榮:“......”

好吧,看來是他想多了。

可他覺得,無論誰看到這任務,都會認為發布任務的人,喜歡任務裏的那個吸血鬼女孩。

經典而老套的英雄救美。

第二天,雨停了,顧馨雨來上課了。

空氣潮濕而清冷,青翠樹葉殘留着雨水,一只白鴿站在濕漉漉的樹梢上。

顧清清循着熟悉的妖氣望過去,透過教室玻璃窗,看見陰翠樹上的白鴿。

接到她的目光,白鴿揮了一下翅膀。

顧清清唇角微微彎起。

在學校的一整天,那白鴿都待在顧馨雨附近。

暮色在陰蒙天空漸漸暈開。

“對不起,您所撥打的電話暫時無人接聽,請稍後再撥。”

機械聲一遍一遍響起。

楚霖揿滅手機,機械聲消失:“小天,你繼續給父親打。”

“好。”

楚霖起身,手機滑進褲袋。

楚瑞攔住他:“你要去哪?”

“楚衍那。”

楚瑞微微皺眉:“你知道的,楚衍連齊橫都殺,他不可能會幫我們。”

楚霖嘴角扯出一個笑:“放心,我不是去送死,我有辦法讓楚衍幫我們。”

“什麽辦法?”

楚霖眸光微暗:“那不重要,重要的是現在離約定時間還剩七小時。”

深紅色夕陽浸染陰霞。

楚霖開車跟在顧清清身後。

她背着淡藍色的書包慢慢走在行人道上。

烏黑的長發,潔白的校服,灰紅的陰霞,灰蒙蒙的天色。

她拐進一條小路,車開不進去,楚霖把車停在路邊。

狹窄的小路,路的盡頭有一株老槐樹,一眼望去,只有她一個人。

楚霖沉默凝望她背影,灰色眼眸閃過難辨神色。

現在四月份,尚未到槐樹花期。

一滴昨夜的雨水從槐樹青翠葉片慢慢地慢慢地滑落。

楚霖身影一閃,來到顧清清身後。

雨滴從葉尖墜落濕漉漉地面,楚霖手刀落下,顧清清失去意識。

別墅精心打理的花草淋過雨,秀麗鮮潤。

一輛黑色轎車停在別墅庭院,穿着潔白校服的少女阖着眼側躺車內寬大的真皮沙發上,雙手手腕被黑色領帶綁住背在身後,烏黑的長發散落雪白臉龐,漂亮眉睫和淡粉色唇瓣若隐若現。

“顧清清?!”楚天大驚。

楚瑞眉頭緊皺:“楚霖,你瘋了?”

楚霖揚起一邊嘴角,眼裏沒有笑:“你們不覺得這是個很好的方法麽。”

“楚衍他會——”

“唔......”

車裏響起微弱的聲音,他們視線都投過去。

顧清清蹙眉,長睫微顫,慢慢睜開眼,眼光穿過敞開的車門看見他們,怔了幾秒:“你們是準備吃了我嗎?”

楚霖站在車外,垂眼凝視她:“如果我說是呢?”

顧清清笑了起來:“那太好了。”

一直以來,她只有婆婆。婆婆去世後,她覺得時間變得好漫長,活着很空虛。她不想自殺,想有意義的死去。比如,像婆婆那樣。人生不如意事十之八九,雖然她不能像婆婆那樣死去,但她在死前也救過幾次生命了。

吸血鬼聽覺很靈敏,他們能聽見昨夜的雨水從草木滴落的聲音,卻有些懷疑聽錯了她說的話。

靜寂潮濕的空氣中彌漫着草木冷香。

“不是啦,”楚天打破靜寂,“我們才沒有那麽壞,霖在跟你開玩笑。”

顧清清安靜地躺在車內真皮沙發上,烏黑的長發柔軟鋪散,安靜地看着他。

于是他忍不住一口氣說出來:“就是今天下午,若涵被吸血鬼獵人綁架了,那吸血鬼獵人讓我們的花心種馬父親在今晚十二點前獨自去酒吧,那酒吧是吸血鬼獵人聚集地。我們一直聯系不上父親,楚衍對那酒吧很熟,霖想讓楚衍幫忙救出若涵。雖然我們跟楚衍有血緣關系......總之,楚衍百分之二百拒絕幫我們。”

顧清清怔怔,半晌,反應過來:“你們準備拿我威脅楚衍幫你們?”

楚天嘆了口氣:“我不準備這樣做,霖準備這樣做。”

顧清清臉色忽然蒼白:“我只是楚衍的同桌,對他來說一點都不重要,你們這樣做只是浪費時間。”

她掙紮着坐起身:“你們放開我,我幫你們救楚若涵,好嗎?”

楚霖眼底閃過難辨情緒:“你太弱了。”

顧清清急急開口:“我知道我比你們弱,可我會很多你們不會的法術,我會盡最大努力救——”

“砰”的一聲,車門被楚霖關上。

楚天苦惱撓頭,隔着車門對顧清清說:“那個...你不要害怕,我們不會傷害你的。”

“抱歉。”楚瑞低聲說。

透過黑色隐私玻璃窗,能看見他們守在車邊。顧清清收回目光,慢慢地彎腰站起身。

車後廂空間寬敞,鋪着灰色羊絨地毯。

她雙手被綁在身後,微微彎着腰踩着柔軟的羊絨地毯,慢慢地後退,緊貼車門。

望了一會黑色的隐私玻璃窗,她阖眼,一個助跑,用盡全身力氣,撞向窗玻璃。

腦袋嗡嗡作響,溫熱的血液流出。

意識漸漸消失。

古銅色吊燈挂在酒吧天花板,毛玻璃燈罩散發昏黃光暈。

楚衍揿滅手機,修長手指随意一轉,手機滑進黑色風衣口袋。

昏黃燈光照亮他唇角勾起的笑。

李榮在吧臺裏擦拭着玻璃杯,眼神難以言喻望着楚衍。

他猜對了一半,這位吸血鬼獵人同學花那麽多錢發布的任務,目的确實是經典而老套的英雄救美,只不過要救的“美”不是被關在地下室的吸血鬼女孩。

楚衍站起身,雙手插在風衣口袋裏:“走了。”

李榮無奈笑笑:“快去吧。”

☆、淡月

深紅色的夕陽墜落,幾縷殘光滲進客廳。

楚天跨坐椅子上,屏息望着躺在沙發上的顧清清。

她腦袋纏繞着繃帶,長長的睫毛緊合,臉色蒼白得近乎半透明。

這是他第一次屏息那麽長時間,挺不舒服的。如果不屏息,再次聞到她的血液香味,他又會失控了。喪失理智,對血液極度渴望,就像饑餓了很多很多年的野獸一樣。他真的很讨厭這樣的自己。

楚天目光飄向楚瑞。

楚瑞背靠落地窗,落日餘晖模糊了臉上表情。

之前聞到突如其來的血液香味,他和楚霖都失控了,如果不是楚瑞攔着他們,顧清清一定會死。

他還記得,楚瑞唯一一次失控是在五歲那年。楚瑞的人類朋友不小心割破手指,然後楚瑞失控了,把那人類的血吸幹了。

自從那次,他再也沒見過楚瑞失控。

夕陽餘晖散盡。

顧清清睫毛微顫,慢慢睜開眼,天花板垂下的枝形大吊燈模糊映入眼中。

天色晚了,客廳沒有開燈,一切都模模糊糊。她用眼角餘光瞥見三個面容模糊的身影,兩個黑發,一個金發。

沉默片刻,她慢慢從沙發起身,背靠着沙發抱着膝蓋坐在冰涼地板上,臉埋進臂彎。

死一般寂靜的客廳突然響起手機鈴聲,楚霖從褲袋裏掏出手機。

“我到了。”

楚衍的聲音從手機傳來。

顧清清睫毛顫了顫,從臂彎擡起臉。

薄雲籠月,月光淡而若無。

顧清清跟在他們身邊走出客廳,一切景物都模模糊糊。

“你們違約了。”

比冰還要冷的聲音響起。

楚霖、楚瑞、楚天停住腳步,沉默不語。

顧清清一怔,也跟着停住腳步,視線循着那冰冷的聲音落在前方幾米遠的楚衍身上,夜色朦胧,她看不清他臉上表情。

“楚衍,你受傷了嗎?”她忍不住向他那邊走了一步。

楚衍手指頓了一頓,走近她:“沒有。”

顧清清彎起唇角:“那就好。”

楚衍擡手,撫上她頭上的繃帶。

顧清清意識到他之前說的那句話什麽意思,連忙解釋:“他們沒有傷害我,這是我自己...自己弄的......”

她睫毛低低垂下,聲音低低:“對不起......”

楚衍牽起她的手,向別墅大門走去。

“楚若涵,後備箱。”聲音淡淡扔下一句話。

楚霖沉默跟上去。

楚衍打開副駕駛座車門,顧清清剛準備坐進去,被叫住:“等等!”楚天的聲音從後邊傳來。

“同桌,上車。”

楚衍替她接過楚天手中的書包。

顧清清默默坐進車裏。

楚天張嘴想要說什麽,“砰”的一聲,楚衍把車門關上,把他的話堵回去。

車燈射出兩道白色光束,照亮公路兩旁的樟樹,開着淺綠色小花的枝葉支撐着夜空。

楚衍左手握着方向盤,右手手腕一翻,抽出匕首,鋒利刀刃劃破掌心。

“同桌。”

“嗯?”

顧清清下意識把臉轉向他,車內黑幽幽,只能模糊看見他的身影。

“張嘴。”

顧清清怔了一下,聽話地張嘴。

冰涼的手緊貼她唇瓣,血液流進她嘴裏。

顧清清睜大眼:“唔——”

“不要亂動,會出車禍。”他輕飄飄一句話,讓她安靜下來。

顧清清咽下充溢唇齒間的血,腦袋疼痛漸漸消失。

借着淡而若無的月光,她模糊看見嘴前的手離開,她握住那手,那冰涼的手頓了頓,任她握着。

她手指微微蜷縮一下,鼓起勇氣仔細摸黑摸索了一遍,冰涼的手大理石般光滑,沒有傷口。她默默松手。

車在公路勻速行駛,淡而若無的月光時不時照進車裏。

顧清清低頭,看着月光照在校裙裙擺上,消失,出現,反反複複。

過了許久,月光不曾出現,她擡起頭:“楚衍,謝謝你。如果你以後有什麽需要我做的,請告訴我,我會盡最大努力做到。”

楚衍低笑:“真是的,同桌,不要在這種時候誘惑我啊。”

顧清清怔了一下,臉頰忽地發燙:“我、我不是那個意思......”

楚衍勾起唇角:“除了女朋友,我什麽都不缺。”

顧清清低頭,攥緊校裙裙擺:“我......”

“同桌,你又在誘惑我了。”

顧清清:“......”

顧清清不說話了。

車拐了個彎,駛入一條濃蔭夾道的馬路,路燈燈光從樹葉間隙漏下,斑斑駁駁落進車裏。

“同桌,今天幾號?”

“9號。”

楚衍聲音懶懶:“我想起來了,20號是學校一年一度的春季舞會,我還缺舞伴。”

顧清清長睫微微動了動,擡起頭,認真地看着他,認真地說:“如果不嫌棄的話,請讓我當你的舞伴吧。”

車裏散落着細碎的橙黃色路燈燈光,暈染她認真的漂亮眉眼,映入他眼底,他握着方向盤的手頓了一頓。

夜涼如水。

桃花月光下幽幽綻放,花瓣殘留着雨水,潮濕豔麗。

青石板也有些潮濕,落花滿地。顧清清睡不着,用掃帚慢慢地掃落花。

熟悉的妖氣從門外傳來,顧清清怔了怔,去開門。

“清清!清清!告訴你一個好消息,你擔心的事沒有發生,南南把顧佳韻給殺死啦!”

顧清清嗓子仿佛被棉花堵住,“嗯”了聲。

塗北繼續說:“今天南南從顧佳韻家救出了幾只妖,那些妖都受了很重的傷......”

顧清清不禁開口打斷:“那些妖現在在哪?”

“在車裏。”

顧清清順着塗北小爪子指着的方向望去,不遠處一輛銀灰色的轎車,車窗降下一半,露出一個模糊身影。

她指尖蜷曲,抵着手心,朝那車慢慢地走過去。

走到車跟前,車內突然冒出白煙,顧清清愣了愣。

片刻,白煙散去,一只大灰兔蹲坐主駕駛座,眼睛黑亮妖冶,毛發光滑柔軟。

南南怎麽突然變回原型了?

塗北疑惑:“南南?”

塗南不說話,就像一只普通的兔子。

幾股陌生的妖氣從車內傳來,顧清清等了一會,塗南依舊沒有什麽反應,她輕聲說:“失禮了。”

打開後車門,淡淡的月光照着幾只被打回原形的小妖。

顧清清為它們敷藥包紮,蓋好薄被,拉上紙門離開內室。

薄雲漸漸散去,皎皎月輪垂挂桃花樹稍。

顧清清垂眼,目光随着月光落在大灰兔身上。

塗南擡頭,接住她的目光:“你想對我說什麽?”

顧清清微微咬唇,蹲下身:“請你......”

對上它黑亮妖冶的眼睛,她視線忍不住繼續下移,停在庭院落花上:“請不要傷害顧佳韻的妹妹顧馨雨,好嗎?”

“好。”

顧清清怔了怔,擡起視線:“你不問問我原因嗎?”

她澄澈眼眸盛着月色,倒映着它的身影。

塗南看着她眼睛,低聲道:“如果你想說的話。”

第二天,太陽曬幹了昨夜的雨水。

陽光透過明淨玻璃窗照進教室。

下課鈴響了,顧清清目光從老師飄向楚衍。

他趴在課桌上睡覺,披着西裝式校服外套,露出一頭蓬松的黑發,看不見臉。

她看得很仔細,不知看了多久,他動了動,側頭枕着手臂,露出臉來。

“好看麽?”楚衍聲音懶懶問。

顧清清目光飄走,雪白臉龐暈出淡淡的紅。

“不好看?”

他聲音好像帶了點委屈,顧清清目光不禁飄向他,他在陽光裏懶懶眯眼,并沒有委屈神色。

她輕咳了聲,赧然:“好看...”

楚衍唇角微勾,笑了。

顧清清看着他在陽光裏半阖的眼,輕聲問:“會不會太曬了?”

“如果我說會呢。”

顧清清想了想:“那我把窗簾拉攏一點點吧,一點點的話應該不會影響到多少人。”

她擡手,雪白指尖被陽光暈染得溫潤晶瑩,白色薄紗窗簾認真拉攏一點點,既不會影響太多人,又能遮住曬他的太陽光。

楚衍注視她,忽然問:“同桌,今天幾號了?”

“10號。”

楚衍笑了笑,阖眼,聲音懶懶:“還有十天啊。”

顧清清長睫微扇。

她應該能在十天內學會一種舞吧......

中午,顧清清和唐姍在食堂排隊打飯。

顧清清猶豫了一會,問:“姍姍,我們學校春季舞會要跳的舞難嗎?”

“不難啊,挺簡單的,”唐姍瞪大眼,“清清,你怎麽知道學校的春季舞會?不會有人那麽早就邀請你做他舞伴了吧?!你答應了?”

周圍排隊打飯的同學紛紛豎起耳朵。

顧清清一時間不知道先回答哪個問題,停了停,說:“楚衍告訴我的。”

“你答應了?”

“嗯。”

聽到這對話的同學按捺不住掏出手機,登陸學校論壇發帖。

「萬年不參加學校活動的睡神竟然要參加春季舞會,還提前那麽多天有了舞伴!」

「你們一定不知道轉校生今年春季舞會的舞伴是誰!」

「睡神速度也太快了吧!先下手為強這句老話真是太tm對了,我還沒開始行動就出局了。」

籃球館。

林易從水架上慢慢地拿起一瓶水,眼角餘光膠着顧清清身上。

她在認真地工作,搖晃水瓶使寶礦力水特粉充分溶解。

“那個......”

顧清清慢半拍擡起眼,對上林易視線,意識到他确實是在跟她說話。

“請問有什麽事嗎?”

林易握緊水瓶:“你的舞伴真的是楚衍?”

“真的。”

林易失落地低頭,慢慢擰開瓶蓋,忍不住問:“你還會換舞伴嗎?”

顧清清愣了愣,搖頭:“不會的。”

林易不說話了,默默喝水。

11號早上,華陹學院論壇又炸開了!

學生會發布公告,華陹學院一年一度的春季舞會時間改為本月的15號。

大家都在發帖讨論原因。

有人爆料,這是學生會長的決定。

☆、圓月

4月15日。

華陹學院春季舞會晚上八點在大廳舉行。

暮霞漫天,身穿禮服的同學三三兩兩散在校園。

他們視線忽地聚在校園門口。

月白長裙,似剪裁了夜霧和月色。

她拖着薄霧般的裙裾走進校園,似水中月鏡中花。

他們愣愣望着她,目送她朝教學樓走去。

教學樓天臺鋪着光滑的水磨石,幾條松木長凳,花壇裏種着金盞菊,夕照滿地。

楚衍兩手枕在頭下,懶散地躺在松木長凳上。

輕柔腳步聲傳入耳中,他轉頭看向天臺門口。

夕陽霞光薰染她烏黑秀發月白長裙,宛若披了一層绮霞織成的豔麗輕紗。

顧清清停住腳步,雪白指尖捏緊裙擺。

風吹過,金盞菊搖曳。

顧清清抿了抿唇,迎着他視線,慢慢走過去。

溫暖的夕陽斜照着金盞菊,暖香在靜谧空氣中蔓延開來。

“楚衍,我來了。”她忍不住開口打破靜谧,雪白臉龐暈紅,像是夕陽餘晖,也像是被他視線燙紅。

楚衍視線纏繞她,“嗯”了聲,慢慢起身,松木長凳留出大片空間。

顧清清走到他身邊,在松木長凳坐下,兩個巴掌的距離。

酡紅的夕陽安靜暈染天空,朦胧的玫瑰色。

顧清清輕咳了聲,再次打破安靜:“楚衍,你叫我來這有什麽事嗎?”

楚衍笑了笑:“同桌,你知不知道你今天特別好看。”

顧清清:“......”

“你今天...也很好看。”

“沒有你好看。”

“你今天可是好看到不缺舞伴的程度,”楚衍笑,笑意沒有滲進眼底,“如果你問學校那群男生,誰願意做你的舞伴,一定會有很多人抛棄他的舞伴,做你的舞伴。”

顧清清無奈:“你說的太誇張了,而且,我不會那麽做的。”

“為什麽不會?”他唇邊的笑漸漸消散,“今天打扮得那麽漂亮,沒有舞伴,太浪費了。”

顧清清怔了怔:“楚衍,你今天是突然有什麽事要去忙,不能參加舞會了,是嗎?”

“沒什麽事,只是不想參加。”他聲音淡淡。

她淺淺笑起來:“我明白了,那我也不參加了。”

夕陽落入她眼眸,安靜的柔軟的溫暖。他看着她眼睛,手指頓了頓。

半晌,他伸手,撫上她烏黑秀麗的發髻。

顧清清長睫微顫。

“我現在不缺舞伴了,”楚衍低聲說,“缺——”

他的手從發髻滑落她腰身,把她攬進懷裏,春陽般溫暖,花朵般柔軟。

“同桌,今天既然打扮得那麽漂亮,不要浪費,再找個舞伴參加舞會吧,祝你玩得開心。——那麽說,會不會增加你對我的好感度?”

不等回答,他又道:“我啊,其實一點也不想你找別人當舞伴,不想你在今天玩得開心,也不想你對我的好感度降低。”

“同桌,祝你玩得開心。”他聲音低低。

夜幕降臨。

19:45

華陹學院大廳大門打開,舞會還有十五分鐘開始,穿着晚禮服的同學陸陸續續走進大廳。

大廳天花板垂着枝形大吊燈,燈光燦然。長桌鋪着雪白桌布,擺着精細美食,水晶花瓶插滿白玫瑰,白色花瓣沾着露水。

顧清清拖着薄霧般的裙裾慢慢走進大廳。

大廳忽然安靜了幾秒,同學們的視線聚在她身上。

她在鋪着雪白桌布的桌邊停住腳步,長睫微垂,端起一碟慕斯蛋糕,在落地窗旁的座椅坐下,靜靜地吃着蛋糕。

月光透過明淨落地窗,浸漫她月白長裙,如夢如幻如水月。

林易遠遠地望着她,想到現在是月圓之夜,楚衍、季璟、季辰、言軒都沒法參加舞會,而她熟悉的男生很少,這代表他......

心跳突然不受控制加快幾拍。

林易插在西裝褲袋裏的手握緊,朝顧清清走過去。

視野人影晃動,有人在對面坐下。顧清清擡起眼睛,隔着櫻桃木小桌對林易禮貌笑笑。

櫻桃木小桌正中擺着水晶花瓶,瓶裏插着幾枝淡粉色的西洋玫瑰。她綻開笑意的淡粉色唇瓣比西洋玫瑰還要粉豔。

林易愣怔。

顧清清垂下長睫,繼續安靜地吃慕斯蛋糕。

那麽好的開口機會被錯過,林易有些懊惱,刻意掏出手機,草草看了眼時間:“還有七分鐘,舞會就開始了。”

顧清清擡起眼禮貌笑笑:“嗯。”

“你...有舞伴嗎?”

顧清清猶豫兩秒:“有的。”

林易脫口問:“是誰?”

“楚衍。”

林易忍不住露出笑容:“楚衍今天晚上不會來學校的。”

顧清清長睫微動:“你可以告訴我原因嗎?”

澄澈眼眸盛滿月光,倒映着他的身影,林易下意識回答:“今天是月圓之夜,楚衍有狼人血統,會變身成狼人,在圓月消失前不可能來學校。”

顧清清握着小銀勺的手指動了動:“狼人很危險嗎?”

林易躊躇,想加長難得的談話時間,于是說:“副隊長告訴我,狼人很喜歡人肉,在月圓之夜變成狼人後,會暫時失去記憶,處于極度暴走狀态,比吸血鬼還要可怕。很多狼人在月圓之夜都躲在人煙稀少的地方。”

顧清清沉默,視線穿過明淨落地窗,抛向夜空。

薄雲淡淡迤逦,圓月如冰盤。

夜色那麽美,對于一些人來說卻......

她慢慢收回視線,輕聲問:“變成狼人,會疼嗎?”

“會,”林易低聲,“副隊長說,變成狼人是很痛苦的事。”

顧清清把小銀勺輕輕擱下,站起身:“謝謝你告訴我這些,再見。”

林易跟着匆匆起身:“你要去哪?”

“去找楚衍。”

林易愕然:“你沒聽明白我剛剛說的話嗎?!”

“聽明白了,”顧清清認真地看着他,“真的很感謝你告訴我這些,我會很小心的。”

林易急急道:“你再小心也沒用!楚衍現在一定變成狼人了,他不會有人類記憶,他會吃了你的!”

附近的同學視線射過來,面帶好奇。

顧清清微微蹙眉,眉眼暈出溫軟無奈:“請不要讓其他同學知道楚衍的身份,好嗎?”

林易聲音變低:“好...”

“楚衍平日雖然對血液欲望控制得很好,但他在月圓之夜與普通狼人沒什麽兩樣。”

楚瑞低沉的聲音從身後傳來:

“如果你去了,會死。”

顧清清轉身,看着楚瑞褐色眼睛:“楚衍今天對我說,祝我玩得開心。現在,我知道他的情況了,我沒辦法在這種時候去玩,我想陪着他,不能近距離陪他,遠遠的陪着他也好。如果你知道他在哪,可以告訴我嗎?”

楚瑞眼底湧起波瀾,轉瞬即逝:“我和你一起去。”

顧清清愣了愣:“謝謝你的好意,我自己——”

楚瑞打斷她:“那個地方很隐蔽,沒人帶你去,你找不到。”

顧清清躊躇,半晌:“謝謝,麻煩你了。”

薄雲籠月。

車在郁茂的山林附近停下,

“楚瑞學長,”顧清清側眸,車內月光淡而若無,他身影模糊,“謝謝你送我來這裏,剩下的路,我自己一個人走就好。”

“你的速度與狼人比太慢了。”楚瑞低聲說。

顧清清咬了咬唇:“楚瑞學長,抱歉,我不想騙你。我覺得,楚衍意識清醒後,知道我和你一起去,會不高興的。”

沉默伴着月光在車裏蔓延開來。

顧清清輕輕開口打破沉默:“楚瑞學長,真的很抱歉,如果你以後有用到我的地方,請告訴我。”

“再見。”

山林沉浸冰涼月色裏,花草樹木分明。

顧清清提着裙擺,裙裾拂過沾了夜露的雜草。

走了半晌,裙裾被露水打濕,一只巨大的黑狼映入眼簾,顧清清停住腳步。

那巨大的黑狼阖眼趴在樹下,體型勻稱,四肢修長。像是察覺到什麽,睜開眼,擱在爪子上的腦袋擡起。

隔着幾棵樹的距離對視片刻,顧清清腳尖一點,落于樹幹。樹枝晃動,墨綠葉子沙沙作響。

黑狼起身,漆黑眼眸倒映樹上披着月色的少女。

顧清清低頭凝望黑狼,輕聲喚:“楚衍......”

黑狼沒什麽反應,漆黑眼眸盯着她。

她輕輕嘆了口氣,在樹幹坐下,指尖化出陶埙,吹起來。

幽深的埙聲在夜色中緩緩流淌,融于月光,蔓延天際,似能淨化一切,讓靈魂變得澄淨。

楚瑞背靠着樹,遠遠望着。

月落星沉。

青白天空亮着濛濛微光。

晨霧在林中彌漫,似輕紗一般,籠着埙聲。

楚衍隔着晨霧,凝注她,半晌:“同桌。”

埙聲消失,顧清清睜開眼,循着聲音低頭看向樹下。

朦胧晨霧中隐隐可見□□的——

陶埙從手中掉落,她臉頰燒起來,連忙緊緊閉眼。

楚衍伸手,接住陶埙,低笑:“同桌,等我一會。”

顧清清緊閉的睫毛微顫:“嗯......”

楚瑞金發和黑西裝帶着露水,轉身離開。

楚衍在木屋穿上校服,循着熟悉的氣息走過去。

深綠湖泊水面彌散着薄霧,顧清清俯身岸邊洗漱,雪白臉龐沾着水珠。

她忍不住掩嘴打了個哈欠,眼睛酸澀,頭腦昏沉。

楚衍看着她氤氲困意的眼睛,覺得特別特別可愛。

“很困的話,請假吧。”

顧清清慢半拍轉頭看不知什麽時候來到她身邊的楚衍,搖搖頭,唇瓣微動,想說什麽,又忍不住掩嘴打了個哈欠。

楚衍唇角微揚:“請假原因說不出口?”

顧清清放下手,赧然:“嗯。”

“那去學校睡會吧。”

現在這時間,校園空蕩蕩,晨霧未散。

顧清清去了女生更衣室,解開發髻,長發散落下來,換上校服。

女生更衣室附近有片櫻花樹林,粉白色的花瓣沾着露水,彌漫着沁涼的淡淡櫻花香。

楚衍懶懶靠着櫻樹玩手機。

熟悉的腳步聲響起,他目光從手機屏幕擡起。

烏黑的長發披散,校服潔白無垢,雪白臉龐素淨無瑕。

她容貌不是可愛型的,可他今天覺得她穿什麽都特別可愛。

“同桌。”

“嗯?”

“餓嗎?”

“不餓的。”

“那昨天玩得開心嗎?”

顧清清腳步一頓,猶豫了會:“開心的。昨天,我在舉辦舞會的大廳吃了一塊很好吃的蛋糕。”

楚衍唇角揚起:“那麽好吃啊。”

顧清清赧然:“嗯...我第一次吃那種蛋糕,可惜不知道那個蛋糕叫什麽名字。”

“我知道,”楚衍笑,“慕斯蛋糕。”

顧清清驚訝:“你怎麽會知道?”

“這個,”手機繞着他修長手指轉了個圈,“學校論壇。”

顧清清感喟:“手機好厲害,什麽都能查到。”

楚衍低笑:“不是查到,是你被學校那群無聊的人類偷拍了。”

顧清清:“......”

現在這時間,教室也空蕩蕩,白色薄紗窗簾拉攏着,日光淡而若無。

顧清清在課椅坐下,正準備趴課桌睡一會,忽然想起什麽:“楚衍,你困嗎?”

“不困。”楚衍懶懶落座。

“那我趴桌上睡會,等快上課了,麻煩你叫我,好嗎?”

楚衍不置可否:“睡吧。”

“謝謝。”她聲音帶着困意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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