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0 章
晚心中一驚,急忙縮回雙腿,扯下裙子遮住,向後躲去,嗫嚅道:“唔,沒……沒有。”
段暄一把将她拉到懷中,不由分說,伸手卷起她的裙子,只見皎白勝雪的肌膚上,傷痕宛若雲紋縱橫,雙足上舊傷未去,小腿上新痕又生,斑駁參差,瞧來觸目驚心。
他心中一顫,灼熱的掌心輕輕撫摸過她腿上的傷痕,帶來奇異而敏感的觸覺,仿佛赤足走在陽光照耀的沙灘上。
晚心尖兒上一片酥麻,剎那間意亂情迷,軟綿綿靠在他懷裏,竟盼他不要停下來,永遠這麽撫摸不休,卻聽他沉聲道:“這是怎麽回事?為何從不告知于我?”
晚嬌軀微震,見他臉色越來越是蒼白,雙眸中閃爍着從未見過的光芒,更覺害怕,吃吃道:“段大哥,我不……不疼的。”
段暄臉色一沉,揚眉道:“阿晚!”
晚見他神色從未有過的嚴肅,咬唇不語,心中天人交戰,摟緊了他的腰身:“段……段大哥,我若是說了,你……你不要生我的氣,好不好?”
段暄未及回答,那畔陶瑕驀然長嘆:“段兄,此事的緣故我已盡知。鲛人若是離開海水,本可以魚尾化為雙腿,在陸上自由行走,只是三日後若不回到海中,雙足就好像走在刀山火海之上,其中疼痛,遠非常人能夠忍受。”
說到這兒,他眼底笑色凄清如雨疏風驟後的梧桐:“晚兒之所以瞞着此事,不過是想長久地留在你身邊。”
晚聞言大急,叫道:“閻羅哥哥,你說話不算數,明明答應我不告訴他的!”
當日在滄海之淵初見昆侖段公子,見他長身玉立,豐神俊朗,小公主已然一見傾心,待見他輕描淡寫擊敗族中第一高手朝晦,帶着她沖出海面,禦風于蒼穹之上,如此神通固然是從所未見,他偏又對自己十分溫柔和煦,少女一顆芳心,早已不自禁地系在這青年男子的身上。
所謂想去昆侖游玩,不過是找個留在他身邊的借口,随他在人間步步行來,更覺這男子處處關懷體貼,少女的愛慕之心如春風襲來,藤蔓滋生,再也難以忍受與他的片刻分離。
三日之後,她早已感覺到走在路上,雙足如行刀刃,劇痛難當,這才想起幼年時,祖母的切切告誡,身為鲛人,須得久居海底,若是去到人間,便将踏行于煉獄烈火之中。
言說此事的祖母白發如銀,在珊瑚如火的背景中笑得凄涼:“少年時我曾喜歡上一個人間的男子,那時我年輕頑皮,偷偷浮上海面,被一個漁民捕獲,居為奇貨。
是那個男子救了我,将我帶到他家中,但很快我就發現自己的魚尾雖能化為人腿,卻不能在陸地上長久停留。
他得知此事,不顧我的哭泣,立刻将我送回海中,從此不再與我相見。之後的每一年,我都浮上水面,期盼能看到他的身影,但他卻始終沒有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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直到很久很久以後,遠方傳來他過世的消息,我才發現鲛人的壽命,遠比人類長久得多,生為鲛人族的公主,我必須嫁給族中的貴族,誕育下一任國主。
出嫁的那一日,我心如死灰,面無表情地看着迎親的鲛人們在海水中歡樂地起舞,心底浮現的,卻是初見時我蜷縮在漁民的籠子中,他走上來救我的模樣,那時陽光明媚,照在他身上,英俊得讓我忘記一切……”
祖母的故事在晚的腦海裏悠然回蕩,生怕段暄亦如當年祖母的情人,不再與自己相見,将雙足劇痛之事緊緊隐瞞,不肯透露半分。
三日之後,她在陸地上每走一步,都帶來撕心裂肺的痛楚,但那是怎樣一種甜蜜的疼痛啊,看着他春風般溫暖的微笑,聽着他清朗柔和的話語,都讓她的心中充滿了從未有過的欣喜,仿佛有他的地方,就是最美的幻境。
今日一場大雨,将她的秘密徹底暴露。陶瑕竟未曾為她保守秘密,竟然看似一臉随意地說出。
她一派天真,這麽一說,不啻于承認陶瑕所言不假,話剛出口,頓時後悔,怯生生地瞥了段暄一眼,見他面沉如水,半晌不語,生怕他就此将自己送回滄海,忍不住緊緊摟住他的腰肢,将腦袋埋在他堅實的胸膛前。
洞中柴火熊熊燃燒,偶爾聽到枯枝崩爆之聲,三人一時寂然。
良久良久,段暄輕輕一笑,語氣冷如雪夜寒泉:“公主殿下如此傾心于段某,段某真是受寵若驚。”
晚聽他語氣冰冷,怔了怔,擡頭望向他幽深若海的雙眸:“段大哥,你……你很不高興麽?”
段暄清俊的臉上波瀾不興,淡淡道:“能得阿晚如此垂青,段某怎麽會不高興?夜深了,睡罷。”扶着她倚靠在洞壁上,不多時便已沉沉睡去。
晚心中忐忑難安,卻如何睡得着?偷偷睜開眼來,望着他沉睡的面容,那長長的睫毛,高挺的鼻梁,平素溫柔的側臉此刻宛若冰雕雪塑,在火焰的跌宕閃爍中毫無溫度。
她心下一陣說不出的難過,轉頭望去,陶瑕獨坐在一旁,雙手抱膝,臉色蒼白,正向自己怔然相視,想起他洩露自己的秘密,不禁撅了撅嘴,向他忿忿地瞪了一眼,轉頭不理。
次日東曦未升,段暄便已醒來,默不作聲地抱起她,淡然道:“陶兄,咱們走罷。”
晚一夜未曾進食,腹中饑餓,但見他毫無為自己找野果吃食之意,想了想不敢開口。
三人行了一路,晚見段暄前行之途正是昆侖方向,略微放心,想道:“段大哥不會不要我的,我要更加乖一點,讨他喜歡。”
不多時漸近城郊,郊外遍植十裏梨花,滿地落花如雪,風送梨香,遠遠地飄了過來,分外沁人心脾。
花樹下一人獨坐,身後立着十來人,神色恭謹萬分,幾輛馬車靜悄悄地待在一旁。
那人面前的石桌上擺着一副圍棋,兩軍對壘,對面卻空無一人,他下了一枚白子,略一思忖,又下了一枚黑子,原來他正和自己下棋。棋局上殺局漸成,白子被黑子團團圍住,已難以沖出重圍。
晚一眼瞥見那人的臉,花容失色,失聲叫道:“朝晦大人!”
作者有話要說:
接下來開虐,老段要離開阿晚啦~鳳閻羅正文上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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