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

陶令揚起玉蕭,正正是擋在眼前,遮住了那根飛針。只飛針來的方向,早已沒了人影。

蘇夭夭在他身旁尚未有所知覺,倒是衆人被他袖擺揚起姿态翩然的模樣驚得再次寂靜無聲。

陶令索性趁着這時寂靜,揚聲道:“往昔之事,皆流言肆意。今日起,我陶令便是這夙夜樓的主人,日後夙夜樓的生意還請在座諸位多加照拂。”

“好說好說!”

“那是自然!”

人群中自是不停地應和之聲,微微減弱之時,陶令方才嗓音深沉道:“但,如有人生了殺意,陶某也自當奉陪。”說着,已是揚了玉蕭,任那針飛揚至一側的柱子上。衆人微微唏噓幾聲,卻是瞧着陶令這張臉沒幾個真正放在心上。至于個中高手,自是瞧清了那針以多塊的速度和力道沒入那根脊梁柱內。

蘇夭夭心思不安的立在陶令身側,自打被困頓了那幾日之後,她的性子略有些收斂,膽氣竟也弱了些,總怕還有尋釁滋事之人,更擔心楚玉珩卷土重來。

她正走神,忽的被人扯了扯袖子,陶令垂首凝着她:“我們回去吧!”

“嗯!”蘇夭夭慌忙點頭,回了房間心思才算安定些。

她在內室安眠,陶令在外間守着她,蘇夭夭這一晚才算正經睡了個好覺。

半夜的時候覺得冷風微涼,下意識裹緊了身上的錦被。她的身子不耐寒,即便是在望岐山十年,被迫熟稔,卻還是更喜歡待在這溫軟的錦被下,覺得身心适意。

“十六……”她迷迷糊糊的喚着,“我渴……”

陶令在外間難得得了閑心,湊着月光瞧她往日愛看的那些話本子,還未曾瞧出幾分趣味來,便聽見她的呢喃,遂站起身為她倒了杯茶。

“來,夭夭。”他輕聲喚着她的名字,扶着她的後腦略微揚起些,瞧見她下意識張開了嘴,到底是指尖施力,讓那茶水溫熱些,這才送到她的唇邊。

蘇夭夭仍緊閉着眼,手指揪着錦被。然陶令将一将她放下,她立時又是咕哝:“十六,我冷。”

陶令身形一滞,不由無奈的嘆了口氣,淺笑道:“我還是叫十六來伺候你,這般折騰,我可是整夜都不必合眼了。”言罷,到底是着人又拿了條溫軟厚實的錦被來,仔細的為她蓋上,也不管她是否在他離去後,悄然的翻了個身,眼睛骨碌碌的轉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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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将亮時,陶令終于丢了手邊的冊子,果真是半點瞧不出趣味來。

“出來吧!”他突地凝着窗帷的方向,嗓音低沉道。

下一刻,果真從窗外跳進來一個黑衣女子,她取下面紗,正是先前劫了蘇夭夭的那個容顏出衆的女子。

她長久地凝視着那個端坐的男子,他的面容并未因她的到來而有一絲一毫的變化。甚至,他明知她就在外面,仍任寒風吹了她一宿,方才出了聲。

“我聽人說,你出現在王城。原本我還不信,現下看來,你确實是要違背你的誓言了。”

“不知公主駕臨,所為何事?”陶令眉眼微垂,一眼未曾放在她身上。

被喚做“公主”的女子本是滿目柔情,這時陡地生出濃郁的苦澀來:“你叫她夭夭,喚我‘公主’。”她在月下站着,身影修長,淩厲的面目竟只顯得悲哀,“你可知,這些年我不止一次的盼望着,我才是那個被父王當作棋子的女兒,也不要被他養在王宮裏,十餘年不見天日。”

十餘年不見天日?

她明明只差同楚玉珩一般,十餘年皆在山下候着。

陶令懶得同她計較,只清冷應聲:“你是楚瑾最寵愛的女兒,是尊貴的公主。如他知曉今夜你出現在夙夜樓,不知該做何感想?”

她身形猛地一怔,是!她确然是父王最寵愛的女兒,不然,怎會容她到了二十餘歲仍不出嫁?可這份寵愛,卻成了她與陶令最大的隔閡。

“陶令……”她猛地前進些,就要碰到他的手腕,卻又被那股寒氣生生的逼開,“已經過去這麽多年,你還是不能放下?”

陶令冷冷的睨她一眼:“公主,我已然容你傷她一次,便是斷了往昔。日後,即為陌路。”再者,若非念了一絲往日舊相識的情分,當日他便不會留下她的性命。

她踉跄着後退兩步:“公主公主!公主!我叫鳳寧,你原來都是叫我鳳寧的。”她嘶吼着,全然沒了一絲公主應有的儀态,“你說我傷了她,我何曾傷了她?我不過潑了她一盆冷水而已,她卻是傷了我的心肺,要我半月下不了床。陶令!你怎能涼薄至此?我等了你整整十年,你連看都不肯看我一眼,卻還要責怪我澆了她一盆冷水。莫說冷水,便是我要了她的性命,那也是她罪有應得!”

她言辭間愈發狠厲,陶令猛地站起身,玉蕭直抵她的脖頸。他冰冷的眸子放出逼人的殺意:“楚鳳寧,我最後警告你,走!”

楚鳳寧是知道他的性情的,知道他的手段,但她不能走,今日走了,便是再回不了頭。她在他的玉蕭下,軟軟的攤在地上,收了那一身戾氣後,模樣哀憐絕望:“陶令,我不過想要一個解釋罷了,你非要我死嗎?”

陶令微微一怔,遂收了玉蕭,唇邊卻是勾起一抹譏諷之色:“當日之事,如夭夭不能自保,你會讓她活着?”

楚鳳寧果然沒了聲音,頓了頓,方才仰起臉滿眼衷情道:“陶令,我此來僅有一件事,你務必應允我。”

然陶令未有一絲反應,她只好繼續道:“離開王城。當日你對天立下誓言,如再入王城半步,必會死無葬身之地。即便你我不能在一起,我也盼你能好好地活着。”

陶令輕哼:“天若聽得見這誓言,怎會要你父親做了王?”

楚鳳寧的臉色陡然變得煞白,誓言一說她自己也不确信,不過是擔憂父王對付他,盼望他平安罷了。

熟料裏間突然傳來一聲哼唧,那聲音微弱,尋常人自是聽不見,但她與陶令卻是聽得清晰。

蘇夭夭一早被吵醒,這時委實是聽不下去了,不由得哼唧:“說得好似你原本能與師兄在一起一般。”她瞧來的話本子不多,但望岐山殿內的書卻是瞧完了,不論是詩詞還是史書,或是人物小傳,但凡提及男女一事,總要一個兩廂情願,佳人才子俱是心意相通才是。師兄如此厭棄她,她還這般沒完沒了,委實令人厭煩。

楚鳳寧猛地起身,就要向裏間沖去,到底是生生頓住步子,一眨不眨的凝着陶令:“你可知,你待她越好,她便越是招人嫉恨。”

“那又如何?世事本無常,我自護她周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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