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7 緋紅

反正出發的早不急着趕路,每走一會兒,姜榆就借口周明夜受不得颠簸,要停下來歇一歇,明明一天就能到保州,被她拖的一整日下來才行了一半路程。

暮色初顯,周明夜吩咐人與附近村民臨時租賃了間小院住下。

路上出了汗,姜榆進了屋就讓人打水洗漱,等她洗幹淨了,擰了帕子想要出去尋林旗,結果一轉身對上了周明夜詭異的視線。

姜榆忙收起臉上的笑意,把手中帕子遞給她道:“熱不熱?快擦擦吧。”

“不是給我的吧?”周明夜道。

姜榆抿着嘴巴小小地笑了一下,小步走近她,挂着讨好的笑道:“你看出來啦?”

周明夜最開始是沒有懷疑的,可是姜榆今日格外好動,時不時就要掀着簾子朝外看上一兩眼,還一直故意指使人做一些無關緊要的事情,語氣也不對勁,她多注意了會兒,再一想“七哥”這稱謂,才有了猜測。

“你再不遮掩下,怕是別人也能看出。”周明夜提醒道。

“我控制不住啊,都分開那麽久了,我就是想一直看着他和他說話。”

周明夜無話可說了,默然了會兒,道:“随你了,我只當沒看見。”

姜榆眼角眉梢盡是歡喜,“你放心,我有分寸的。對了,那個……”

話音一轉,她聲音裏突然多了些羞澀,低聲道:“今天晚上……你能不能去別的房間睡啊……”

聽清楚這句話的剎那,周明夜不可控制地多想了一些,震驚地睜大了雙眼,“你今天晚上就想和他、和他做那種事?”

大膽如姜榆在聽見這句話時也燒紅了臉,惱羞道:“你別胡說!”

兩人成親是假,但是在別人眼中是真的,婚前各自都被教過了房事。倒也不怪周明夜多想,誰讓姜榆早早就做好了計劃,做夢都想着和林旗生娃娃呢。

這下兩人都尴尬了起來,直到丫鬟敲門來換水,氣氛才稍有緩解。

後來姜榆沒好意思再去找林旗,一直待在屋裏沒出去,兩人在窘迫的氣氛中用了晚膳。

不好意思歸不好意思,晚上沐浴的時候還是得給彼此守着門。

周明夜沐浴後也穿戴得整整齊齊,咳了一聲,幹巴巴道:“那我……我讓丫鬟重新給我找個房間。”

姜榆原本對鏡梳着發,聞言騰地一下站起來,兩步走到她跟前道:“你想多了,我只是不想旗哥難過。”

她臉通紅,深吸口氣壓住心中的羞臊,慎重道:“他不知道你是……在他眼中,是他的意中人與別的男人睡在一起,他不僅要眼睜睜地看着,還要保護我不能出事……我想了想,若是有朝一日,我眼睜睜看着他與別的姑娘同宿一屋,即便知道他們之間什麽都沒有,我也是會難過的。你能明白嗎?”

周明夜确實沒想這麽多,她為自己先前的龌蹉想法汗顏,忙不疊地點頭道:“是我想岔了……那我、我出去。”

她終于懂了,姜榆松了口氣,叮囑道:“夜間你一個人要鎖好門窗,若是有事就大聲呼喊……”

外面丫鬟們剛收拾好東西,就聽屋內一陣噼裏啪啦的嘈雜聲響,急忙圍了過來,就見周明夜被推出了房門。

衆人眼中這夫妻倆感情一直很好,從不吵架,姜榆更是性情溫婉沒發過火,現在不僅吵起來了,還摔了東西,所有人都被吓住了。

丫鬟們各有心思,但誰也不敢多問,老實地給周明夜準備別的房間去了。

後來喧鬧聲漸漸淡了,夜色越來越重,農家小院完全靜下來之後,一扇窗悄然推開了。

姜榆探出身向四周看了一圈,這天晚上沒有月亮,村子偏僻,夜色顯得更加濃重,耳邊除卻蟲鳴與偶爾響起的遠處的犬吠聲,再沒有別的聲音。

沒看見人,姜榆披着衣裳直接推門出去了。院中沒有挂燈籠,烏漆墨黑的,什麽也看不見。

她按照白天的記憶朝着院門的方向摸索了幾步,腳下不知道被什麽東西絆了一下,差點摔倒。

白日裏就沒說幾句話,晚上總不能還說不了悄悄話吧?姜榆是一定要去見林旗的。

她低着頭仔細辨認着凸凹不平的地面,一點點朝外面摸索,慢慢挪了幾步,沒碰到什麽東西,壯着膽子繼續向前時,忽聽身後有人道:“回去。”

這聲音簡直不能太熟悉,姜榆的眼睛又笑彎了,轉過身對着不知何時出現的高大人影道:“你就不能在我開窗的時候就出聲嗎?”

她把人說的無言,伸出手道:“扶着我呀,待會兒我摔倒了怎麽辦?”

黑暗中看不見林旗的表情,等了須臾,他才伸手隔着衣裳扶住了姜榆手腕。

進了屋,姜榆立馬關了房門。屋中燃着支小小的半截蠟燭,是她借口怕黑讓丫鬟留下的,燭光很暗,将小屋照得幽暗朦胧。

姜榆先是洗了下手,擦幹淨之後,領着人坐在了小桌旁,把手朝着林旗伸了出去。纖柔掌心裏有一小片紅痕,是先前燙出來的印子,和昨日比沒有一絲變化,因為她根本就沒有抹藥。

她任性得很,說要什麽就是什麽。

林旗視線在她掌心停了會兒,從懷中掏出一個小藥瓶,在她跟前坐下了。

他臉上仍戴着銀灰面具,被搖曳的燭光鍍上一層柔和的熏黃色,低頭給姜榆抹藥時,除了指腹輕輕按壓在她掌心,再沒有多碰姜榆一下。

“周明夜欺負你了?”

“沒有。”姜榆知道他是在說自己把周明夜趕出房的事情,仔觀察着他的垂下的眼睫,一個字一個字地道,“是我怕你難過,特意趕她出去的。”

給她抹藥的手頓了一下,姜榆看得一清二楚,心裏又酸又甜。她勾起食指在林旗懸在自己手掌上方的手心裏撓了一下,帶着笑問:“我以後都不讓她與我一間房了,好不好?”

林旗始終低着頭,面具的光影遮住他眼中情緒,卻遮不住他心中藏着的陰暗的想法。若是今夜周明夜仍與姜榆宿在一起,他不确定自己心中的猛獸會不會掙脫牢籠逃出,将周明夜撕扯成碎片。

半晌,他聲音壓低道:“他要怎麽樣才肯與你和離?”

先前姜榆與他說的明明是休妻,現在成了和離,但若是能給周明夜求得護身符讓她恢複女兒身,那休妻或者和離其實沒什麽區別的。

姜榆偷偷笑着,道:“她需要一個抵消死罪的立功的機會。”

“他犯了什麽事?”

“欺君之罪,這個功勞要足夠護住她與她娘。”

“不能說?”

“不能說。”

一問一答間,姜榆手心的燙傷已經抹好了藥,林旗将藥瓶收起,問:“那你呢?”

姜榆輕笑兩聲,嬌聲嬌氣道:“我有你保護呢。”

林旗呼吸重了幾分,擡起頭直視着姜榆,深邃的瞳孔幽幽地泛着波光,把姜榆看得笑不出聲了,才輕聲道:“你知不知道,你現在很像是在對我用美人計。用和離吊着我,讓我助周明夜建功立業,然後再把我一腳踢開。”

姜榆皺了皺鼻子,她聽出林旗這是懷疑她的意思,但是聽他說“美人計”,心裏又有一絲暗暗的愉悅。

她在生氣與高興之間猶豫了會兒,雙手抓住了林旗手臂,問:“那你說,這美人計對你有沒有用?”

林旗眼底閃着暗光,看了她一會兒,聲音中帶着淡淡的殺意道:“還是直接殺了周明夜更簡單。”

“我說了不行!”姜榆有點急,抓着他的手用了點力氣。

她本是想讓林旗誇她美呢,一見他想歪了,急忙想證實自己不是在騙他。

她想了想,耳後慢慢飛上了緋紅,羞赧道:“你不就是不信我是真心的嗎?好吧,其實聽你一說,我也覺得我好像是話本裏騙人的壞姑娘,那我先讓你知道好了,我沒有騙你……”

她越說臉越紅,拽着林旗的手臂讓他低下頭來,聲音低不可聞道:“你不要亂動……”

林旗不明所以,順着她的動作離得近了幾分,正奇怪,忽地被她湊近。

他下意識地想往後躲,又怕姜榆摔倒了,想要按住姜榆,卻在動手的瞬間想起她手掌心剛抹好的藥,只遲疑了這一瞬,就被姜榆貼了上來。

姜榆也是第一次親人,心裏緊張,湊上去時偏了一點,雙唇印在了那涼涼的面具上,只有嘴角輕輕地擦過了林旗的唇,一觸即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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