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6 朱槿

聽林旗說無論如何都不會嫌棄自己時,姜榆是開心又羞澀的,他都沒問自己還是不是處子之身……

誰知道他一轉眼竟真的對周明夜起了殺心,姜榆心中一驚,急忙道:“你不能傷害她!”

誰都能對周明夜不利,唯獨林旗不可以。

門外已響起丫鬟們的腳步聲,等會找不見她該着急了,姜榆不能再繼續留下來,只得簡短道:“她于我有恩,你不能傷害她。”

她說完急忙轉身去端桌上的湯藥,手未觸及托盤,就被抓住了,腕上的力道強硬地将她拽了回來。

姜榆看見了林旗藏着暗湧的雙目,他問:“你方才所言,句句屬實?”

“我騙你做什麽?”

林旗眉頭微緊,神色莫測,視線如利刃般落在姜榆臉上,似乎想要刺入她腦海中,将她所有想法全部看穿。

姜榆被看得渾身發毛,她不喜歡這種感受,像是被人審判的犯人一樣,她耷拉着嘴角,氣道:“不準你這麽看我!”

接着又道:“你不信我!”

“你的話解釋不通。”林旗道。

姜榆的氣憤一下子就消下去了,這也不能怪他,的确有好多事情還沒與他說清楚。

她目光軟下來,眼波盈盈地望着林旗,道:“那你守着我,我有機會就與你說一點,等我全都說清楚,你不就知道我有沒有說謊了?”

外面已傳來丫鬟的呼喚聲,姜榆得出去了。

她搖了搖被林旗抓住的手腕,聲音低低的、柔柔的,“你要抓到什麽時候?是不願意放我回去了嗎?”

林旗一僵,立刻放開了她。

手腕恢複了自由,但那上面的熱度似乎還殘留着,姜榆摸了摸手腕,端起湯藥朝門外走去,停在門板後側耳聽了聽,轉回身悄聲道:“外面有人呢,還不快把人引開?”

“你自己來的,自己想辦法出去。”林旗聲音冷硬道。

“又裝不在乎,方才還氣得要殺了明夜呢。”姜榆嘟囔一句,斜睨着他道,“那我真就這樣出去了?回頭丫鬟們全都知道我進了陌生男人的屋子,明昌侯府裏可沒有什麽秘密……”

她一邊說,一邊瞅着林旗,見林旗默不作聲地朝小窗走了幾步,擡起手在窗棱上敲了幾下。

也沒見外面有什麽人說話,但是不多時,樓下就傳來了一陣聲響,門口的丫鬟驚呼一聲,腳步聲漸遠。

姜榆滿意了,心裏藏了蜜一樣甜滋滋的,比吃了小甑糕還要甜,也就更舍不得走了。出了這個屋,兩人又是毫無關聯的陌生人,連一句話也不能說。

她心有不舍,偷偷瞧着林旗,故意提着軟綿綿嗓音道:“我手上的燙傷還沒好呢,你給我找點燙傷藥,還要親自給我抹藥。”

林旗被她這語調說得氣息不穩,壓着心中翻騰的沖動,道:“你有丫鬟。”

“我知道啊,我就是想你給我抹藥。”姜榆說着轉回身拉開房門,剛開了條縫,身後傳來輕微響動,一只手突地從她身後伸了過來,一掌按在門板上,将房門合住。

“你做什麽?”姜榆想轉身,沒來得及動,就被捏住了下巴,動不了了。

林旗的聲音在她身後響起,“你與周明夜,當真沒有絲毫的男女之情?”

姜榆沒法轉過去看他,只能微微仰起臉搖了下頭,道:“怎麽可能有嘛。”

話音剛落,她手中端着的托盤被人奪走,房門在她眼前打開,姜榆都沒來得及回頭看一眼,被按着肩輕推了出去。

她站穩後轉身,差點迎面撞上遞過來的托盤。林旗端的穩,上面的湯藥晃都沒晃一下,姜榆急忙接住了。

然後房門“啪”的一聲在她眼前合上。

“你推我?”姜榆惱聲道,“以前就跟你說過,對我要溫柔點,你全都忘了!”

房間裏沒有聲音,她對着緊閉的房門哼了一聲,往自己房間走去了。

這一趟出門本就可能有危險,姜榆突然不見,吓壞了周明夜,可是她又不能直說姜榆或許是出事了,還裝着病不能下床尋人,等得很是焦急,見姜榆平安回來了才安心。

确定林旗跟着了,那就不用繼續裝病了,可以慢悠悠啓程了。

次日,周明夜收整好先出去了,姜榆正對着銅鏡梳發,牽紅急匆匆跑了進來,道:“小姐,外面來了一行人,說是夫人聽說咱們要去保州,不放心,特意安排來保護小姐你的。但是我瞧着,來的那幾人眼生的很,還很奇怪,不像是咱們府上的。”

姜榆愣了下,出發前姜夫人的确說過要派些家丁護着,但是姜榆怕人多眼雜耽誤她與林旗相會,沒答應。

她捋着垂在胸前的長發,烏溜溜的眼珠子轉了一圈,眼中蕩開了層層笑意,道:“我去看看。”

客棧門口馬車已經備好,周明夜正對着那幾人來回打量,聽見聲音回頭道:“音音,你看看可是你府裏的人。”

姜榆扯着肩上輕紗披帛慢悠悠走過去,見那一行共六人,個個精神氣飽滿,身姿矯健,細看之下,幾人虎口處都有常年練武留下的繭子,一看就不是善類,難怪牽紅急成那樣。

“你們老大呢?”姜榆問。

領頭的護衛回道:“七哥有事,暫時沒跟來。”

“哦。”

姜榆慢吞吞繞着這人走了半圈,對着周明夜等人道:“是我娘派來護着咱們的,沒事。”

衆人安心了,各自收拾行囊去了,領頭的正要帶人去幫忙,姜榆攔住他,細聲慢語地問:“你們幾個和七哥,誰更厲害?”

那人答道:“當然是七哥最厲害。”

“哦,那就是說你們來保護我,但是最厲害的那個沒來。他是什麽意思?”

“啊?”領頭護衛滿臉迷惑。

跟着姜榆的牽紅聽見了,也道:“就是啊,夫人最疼小姐了,肯定會讓最厲害的那個也來護着小姐,他怎麽不來?是不是躲哪兒偷懶了?”

領頭的護衛被弄暈了,以為真的被當成了姜府家丁,仔細觀察了下這主仆倆的面色,小心翼翼地強調道:“那可不是別人,是我們七哥。”

護衛是林旗在關外收的,自認自家将軍不管在關外還是京中都是第一人,對着見異思遷的前未婚妻不打擊報複都是菩薩心腸了,她竟然還妄想讓林旗扮作護衛近身保護她?

這周三夫人是腦子不好使吧?

護衛心裏念叨了幾句,又一想姜榆從看見他們就沒一點兒慌張,要求林旗過來也是理直氣壯的,不由得有點心虛,畢竟林旗安排他們來時說的很清楚了,讓他們務必護好這幾人,不能有一人受傷。

莫非是這兩人舊情未了,在人家夫君眼皮子底下暗度陳倉?

這姜家小姐看着柔柔弱弱的,結果玩這麽大?自家将軍也是,看着不近女色,原來是個愛他人/妻的!

護衛瞎想着,又聽見那低柔嬌弱的聲音道:“要麽你把他喊過來,要麽你們全都回去。”

“別用他最近有事搪塞我,我知道就算有事,他也能有法子脫身的。”姜榆這句話堵死了護衛。

正好馬車已收拾妥當,她蓮步移過去,被周明夜扶了上去。

護衛急忙跟到車窗旁,“小姐,七哥他真的有事……”

窗簾被一只纖細的手掀開,露出一張蛾眉皓齒的芙蓉面。

姜榆聲音柔柔的,說的話可一點兒也不軟,道:“我又不是什麽好脾氣的,要是不如我的意,我就真的把你們全部都攆走。”

說完她就放下了簾子。

坐在外面的牽紅還以為這真是姜家的護衛,勸道:“什麽事能大過咱們小姐?還能是護着老爺夫人去了?老爺夫人在府裏待的好好的,又沒往哪去。小姐對咱們下邊的人好,咱們也得知恩圖報,你跟七哥說說,讓他趕緊回來,別惹小姐不開心……”

護衛被念得一個頭兩個大,忍了一刻鐘實在受不了了,吩咐其餘人跟着,自己調轉馬兒走了。

車廂裏悶熱又颠簸,很不舒服,姜榆正想着後面用什麽借口與周明夜幾人分開,好與林旗單獨相處,忽聽車窗外馬蹄聲噠噠,由急轉緩,最終在小窗外穩住,馬蹄聲與車轍聲規律地交替着。

她心中一喜,掀開窗子向外看,看見了一個跨在馬背上身着暗色勁裝的男子,男子背直挺挺的,肩膀很寬,像是一堵牆,襯得被銀灰腰帶束着的腰身窄而有力。

日光有點刺眼,姜榆沒向上看,目光在那緊紮着的腕口停了一瞬,下移,看見了踩着腳蹬上修長有力的腿,腳下是一雙黑色的雲紋暗金靴,靴口收得很緊,隐約可見被裹着的流暢的的腿部線條。

官道兩旁高大的樹木投下斑駁在樹影,在他身上跳動着。

周明夜跟着湊過來,眼睛被日光刺得眯起,姜榆察覺到了,忙回頭道:“哦,這就是七哥了,也是我家護衛。”

“他怎麽戴着面具?”

姜榆看着林旗面上戴着的遮了大半張臉的銀色面具,她朝着外面歪頭,好讓林旗能看見,又伸出食指在自己臉頰上輕刮了下。

視線對着周明夜,動作卻是給林旗看的,道:“因為他臉上有燒傷,怕吓着人了。”

說完正臉對着車窗外,抿着雙唇偷笑了一下,問:“我說的對不對?”

林旗目不斜視,根本沒理她。

周明夜在裏面沒看見,又問:“他怎麽不說話?”

“因為……因為他嘴笨,一開口就惹人生氣。”

周明夜又朝林旗的面具看了兩眼,沒了興趣,坐回原處掀開另一邊的簾子透氣。

裏面有周明夜,外面有侯府的丫鬟,好多話不能說,林旗還不正眼看她,這讓姜榆不大開心。她瞅見路邊開着的有幾株大紅色的朱槿,喊道:“你去給我采幾朵花回來。”

林旗終于看她了,戴着面具的臉什麽都看不出來,僅餘一雙露出來的雙眼微微眯着。

姜榆完全不怕,對着他擡起了下巴,就差把任性寫在臉上了。

兩人對峙了少頃,林旗突然把手伸了過來,姜榆一驚,急忙往車廂裏退,這一下撞到了旁邊的周明夜。

“怎麽了?”

“呃……有點曬。”姜榆敷衍過去,看着落下的簾子,心裏有點懊惱,周圍這麽多人呢,他肯定不會來碰自己,方才怕個什麽呀!

她端着小桌上涼了的茶水飲了一口,鎮定了下,重新掀開簾子,正好看見了遞到小窗前的朱槿。

姜榆伸着脖子左右看了看,果然沒看見有人盯着這邊,悄悄伸手把花接了過來。

紅火的朱槿花開得正豔,姜榆低着頭從其中抽出一朵,仔細看了看,忽然朝着林旗砸了過去。

後者直視着前方,餘光瞥到一抹影子,随手一擡就接住了。

林旗捏着那朵豔麗的朱槿轉頭看來,姜榆也看着他,不滿道:“你采的什麽花呀,都枯萎了,笨死了。”

這算是報了他方才恐吓自己的仇了,姜榆朝着他得意地挑了下眉梢,捧着剩下的幾朵朱槿縮回了車廂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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