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6 少年愁 (五)
“自從精怪局回來,他就一直這樣,都三天了,也不知道他當時跟時玉澤兩人說了什麽。”
許成蔭倚在二樓樓梯欄杆處對一旁的殷乾說道,此時他們看着底下落地窗前的餘青松,這鬼正湊在落地窗前看外面的風景,雙眼沒有聚焦,顯然在想什麽事情想出神了。
殷乾交叉着雙臂,也依靠在欄杆上:“保安跟我聯系說有個人一直站院子外呢,我讓他們別管。看樣子小餘不跟他走他就打算一直這麽待下去了。”
許成蔭:“嗯?他怎麽進來的?”
“跟着我們進來的,他本來就住這。”殷乾解釋道,“這裏住着好幾個娛樂圈的人,他十有八九也住這。”
“本來就是我們強行帶走小餘的,不過我看他這樣子好像也不是不願意見對方啊。”許成蔭為難,這不很明顯那兩人現在就隔着玻璃對視嗎,搞了半天就挪了個地方,中間加了塊玻璃。
如果餘青松真不想見時玉澤,殷乾大可以輕輕松松用暴力手段讓時玉澤滾,但是對方顯然并沒有那個意思。
總歸是那兩人之間感情上的事,他們也不好插手,只能讓他們自己想明白了。
許成蔭接着道:“他這麽一直在外面站着也不是辦法,雖說最近入秋了,但蚊子還是多,大晚上的,還容易感冒。”
殷乾倒是無所謂:“他想待外面就讓他待着吧,正好,缺個看門的保安。”
許成蔭:“……”
讓大明星給你當保安,該說不愧是殷局長嗎?
“他本就是神魂不穩陽氣不足才能看見小餘,如今已警告過梁月,待他再養幾天,就看不見小餘了。陰陽有別,鬼魂須得入輪回,生者逃不過生老病死,人鬼情未了的戲碼本身便只能出現在杜撰的劇情裏。”
殷乾說話的聲音沒有收斂,因此餘青松聽得一清二楚,他知道殷局長這是特意說給自己聽的在提點自己。
“不過……”殷乾話鋒一轉,“珍惜珍惜當下吧,要不然就再也沒機會了。”
許成蔭托着下巴看他,湊過去對他輕聲道:“沒想到你還挺心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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殷乾對他笑了笑:“畢竟是你的小弟。”
“畢竟他是你的小弟”什麽的,許成蔭耳朵怪燙的。
“喜歡他跟我不想原諒他沒沖突。”餘青松轉身對樓上的那兩人道,接着猶豫了半晌,還是飄出了落地窗。
“總覺得小餘虧了。”許成蔭感慨,“若不是真的喜歡,誰願意當舔狗呢。”
“不虧。”殷乾道,“即使陰司沒有讓小餘立刻入輪回,但鬼魂不會在陽間停留過久,到時候小餘忘卻前塵重頭開始,時玉澤怕是一輩子也忘不了。”
許成蔭一時語塞,透過落地窗看向外面:“還挺狠,但是你說得有道理。”
“小餘不見得願意跟他重新開始。”殷乾淡淡道。
許成蔭也點頭:“雖然他平常小孩子氣,看起來沒心沒肺的,但我也這麽覺得。”
餘青松出去,說明他讓步了,但是讓步并不意味着原諒。
錯過了就是錯過了,兩人再也回不到從前。
他們或許可以心平氣和地說說話,回憶回憶往昔,但是要真的抛開過往“談戀愛”,那絕對不可能。
時玉澤自然也懂,但是他裝不懂,餘青松願意出來已經在他的意料之外。
或許他的愧疚真的超過了喜歡,所以他在此刻感到如釋重負,同時也把那點喜歡藏進了心裏最隐秘的角落。
兩人心照不宣,時玉澤心裏也明白,他只是道:“我就住在這,你……”
餘青松明白了他的未盡之語,點了點頭,認真道:“會的。”
時玉澤笑了,但很快他的笑容凝固并且消失——因為他看不見餘青松了。
雖然他知道對方一直在自己身邊,可這還不夠。
“我看不見你了。”時玉澤的看着前方,目光給餘青松一種他還看得到自己的錯覺,“我先回去了,你會在的吧?”
明知道對方聽不見,餘青松還是回答:“會。”
時玉澤離開了,但是餘青松卻總覺得不踏實,剛剛的時玉澤讓他覺得怪怪的。
……
而此時房子內的許成蔭這會兒卻接到了一個電話,殷乾就見他的臉色陡然難看起來。
待他挂了電話,殷乾便問:“怎麽了?”
“墓地打來的。”許成蔭沉着臉,有些許他記憶混亂前的影子了,“爺爺的墳被人刨了。”
“裏面有什麽東西嗎?”
“沒有。”許成蔭肯定道,“只有骨灰。”
“古街的店多半也被他們搜了。”殷乾聯系了年華,讓他先去古街那兒探探情況。
殷乾和許成蔭先是去了墓地,許康的墳墓果然被人撬開,大概是念着以往的交情,對方沒有對骨灰盒下手,不過這墓裏确實空空如也,只有一個骨灰盒。
不過憶西平顯然沒那麽好運,對方為了翻找東西将店裏搞亂了七七八八,牆上的暗格也被人打開,對方顯然已經找到了原本鎮物所在的地方。
那幫人想要鎮物,無非就三種可能。要麽許康将它帶到墓裏,要麽就藏了起來,或者是東西到了殷乾手裏。
眼下他們也想到東西八成在殷乾手上了。
“感覺完完全全就是在被牽着鼻子走啊。”殷乾撿起古玩鋪子裏散落在地上的吊墜,臉上是笑着的,卻無端讓人感到一股冷意。
“鎮物究竟有什麽用?”許成蔭問道,“若說是為了鎮住秘境,可哪有可以被人拿着到處跑的鎮物。”
“鎮物在你我手上,說明玉靈山已經有了縫隙,那些人可以通過這些縫隙在人間與玉靈山之間往來,先前那些早該滅絕的上古神獸,譬如之前在東海見過的蠱雕,多半就是通過玉靈山的那道縫隙來到這裏,難怪我們之前一直找不到那些人躲哪去了。而他們要鎮物,無非是想借助鎮物之中殘存的玉靈山靈氣打開鐐铐。”殷乾緩緩道,“一道鎖着神的鐐铐。”
年華大晚上被叫來憶西平探查,本就哈欠連連,這下子立馬精神了,“嗷”了一身跳到殷乾肩膀上:“只有活着的人才有送開鐐铐的必要吧,這麽說……”
殷乾扯了扯嘴角:“多半還活着。”
許成蔭忍不住問:“玉靈山究竟是怎麽一回事?”
年華:“說來話長,一時半會兒說不清。”
之前玄途問過殷乾類似的問題,就是被殷乾這麽打發的,因此年華有樣學樣:“想知道可以自己去精怪局檔案室了解那段往事。”
“玉靈山之前被稱為仙山,也是鳳凰的栖息地。”
殷乾開了個頭,看他這樣子,顯然是要跟許成蔭“娓娓道來”了。
年華再次心中嘆氣,是他大意了,這許成蔭和玄途在老大眼裏那能一樣嗎?
殷乾對許成蔭區別對待也不是一兩次了,年華表示:習慣了。
他還能怎麽辦,只能默默閉嘴,讓殷乾講。
“随着朝代更疊,人們有越來越多的信仰,新神崛起自然也意味着舊神的隕落。但與此同時靈氣日漸稀薄,大能失去信仰後隕落,新的信仰也因靈氣不足修煉受阻最多只能成為散仙,這是仙界沒落最終傾覆的開端。”
當時有個司命神飛升前姓秦,凡間供奉都稱其為秦公。
秦公是受供奉的神,但是大殷朝建立後當時開國皇帝為實現思想上的統一,有意打壓前朝遺留的信仰,秦公正是其中之一。
失去信仰,就意味着不被需要,神因此也失去了存在的價值。
秦公不甘就此隕落,于是便盯上了玉靈山的靈氣,當初靈氣日漸稀少的情況下,玉靈山是塊香饽饽。
許成蔭猜測:“他是想用玉靈山的靈氣重塑仙身?”
“如若這樣倒也沒那麽嚴重。”殷乾臉上露出了苦笑的神情,“他想以玉靈山靈氣為引重塑仙境,一旦成功,他就是那個神仙裏的皇帝,屆時他的地位不可同日而語。”
許成蔭雖對此不是特別了解,但也覺得不可思議:“荒唐。”
“所以他必不可能成功。”
必然的失敗導致玉靈山靈氣急速消散,很快便成了死境,玉靈山遭受滅頂之災。
此舉引來各界不滿,各妖族與修道者聯合鎮壓,信仰不滅仙身不死,最後他們只能将秦公鎖在玉靈山,并且将玉靈山這一死境徹底用陣法封住。
各類妖族精怪在此戰受到重創,就此走向衰落。
殷乾自玉靈山出身,在人間聯合朝廷創立神異司,本是守着玉靈山秘境,後漸漸開始庇佑各精怪維持人間秩序,算是對當年的各族付出的感謝。
“當年被封印時,玉靈山已然是一座死山,裏面除了秦公,便只有被一并鎮壓的其他觊觎玉靈山的精怪,還有數不清的英靈。”殷乾聲音很平靜,“我之所以如今是這天地間唯一的鳳凰,那是因為當初除我之外的鳳凰一族全都折在了玉靈山裏。”
許成蔭本想說些什麽,不過顯然殷乾并不需要安慰。
年華愁了:“壞就壞在,秦公如果現在還沒死,那就說明一千多年來有人一直有在供奉着他。如果一直供奉他的跟想放出他的都是一路人,那想想就可怕。”
因為他們很有可能悄悄計劃了一千多年。
“如果是妖的話他們私底下供奉秦公我們沒理由不知道,如果是人的話他們又哪來這麽大本事,而且這一千多年都夠傳多少代了……”
年華說話的聲音戛然而止,像是意識到了什麽,看看許成蔭,又看看殷乾,瞧那兩人臉色顯然他們也想到了。
“這不就有現成的。”殷乾一字一頓地道,“西平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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