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司鳳和璇玑清醒過來的時候，已經是幾日後了。

天下太平得讓他們感覺在做夢。

天墟堂銷聲匿跡。

天界也對此前諸多事情不管不問。柳大哥的天眼、無支祁的逃脫，似乎天界都不在乎了。

安靜得有些過分。

天上的水鏡因着之前柏霖帝君的一擊，碎成無數個小水鏡，經過這幾日的沉澱，都在慢慢融進差點虛化的大水鏡。如今，只剩下不多的碎片散落在水鏡周圍。

而随着水鏡的不斷完整，之前播出的畫面也一直斷斷續續在放映。

衆多修士似乎習慣了無事之時看一看水鏡中得進展，歡樂輕松一下。

司鳳好不容易清醒了，第一件事就是上少陽派提親。

褚掌門即使不大情願，但是在褚璇玑指天發誓此生非禹司鳳不嫁之後，也拗不過女兒，為難了禹司鳳幾次，就答應了。鐘敏言在師兄弟和司鳳的鼓勵下，也向師傅提親，要娶玲珑為妻。

紅姑姑笑盈盈地說，挑個良辰吉日，讓他們幹脆同一日成婚，樂得敏言一整天都不停地看日子。

少陽派和離澤宮都将有大喜事，廣發喜帖。各門各派交好的友人都聞風而動，準備婚宴當天都來看看！

離澤宮向來財大氣粗，好不容易迎來難得等喜事，羅長老等人都特別賣力地準備起來了。

這一日，司鳳璇玑大婚前一晚。天上的水鏡終于拼湊完整，畫面漆黑一片。

少陽派衆人如今非常淡定，都找到好友幾人，圍坐在一起，煮點茶，準備看大戲。

水鏡中，尚未出現畫面，卻傳來很多聲音。

最引人注意的是軒轅派柱石掌門斬釘截鐵地拒絕，“我軒轅派千年前本就不存在，千年後能否延續，端看天意。倘若被妖邪掌控，茍且偷安地生，還不如大義凜然地死。”

“那看來是我們耽誤柱石掌門的大義凜然了。”一道陰森森的話響起，殺意肆溢。

水鏡中，軒轅派蕭瑟的庭院，和橫七豎八死去的弟子。血，染紅了地面。

最後印入鏡內的是點睛谷棄徒烏童，運轉魔功，吸盡了軒轅派反抗者的生魂。柱石掌門更是眼見着諸多殘存弟子背棄師門心傷而死。

畫面跳轉。

軒轅派靈石長老看着那些沾血的軒轅派弟子命牌，痛苦絕望之下，飛到衆妖之中，推開司鳳璇玑等人，“快走！”

随即，自封靈力，鎖住周身血氣，自曝而亡。天墟堂妖族被波及大半，傷亡慘重。而後，又是烏童灰頭土臉地出現。

“這個烏童，真是哪兒有壞事哪兒有他！”

“居然修煉了吸人魂魄的魔功，果真是入魔了！”

玲珑和璇玑明日大婚，就都躲在自己房間的走廊上嗑瓜子看水鏡。

璇玑心裏總覺得不安，水鏡這次沒有以往的那些聲音和文字出現，尤其是一直都是在放烏童的事，有些讓人擔憂。

想了想，璇玑正要拿出傳音鈴，和司鳳說說話，沒想到司鳳那邊倒是先傳來了消息。

“璇玑，我離澤宮遭天墟堂分部圍攻，但是妖族只圍不攻。你通知下你爹爹，此事有些怪異。你們要多加小心！”司鳳急切道，“我會率弟子主動出擊，盡快解決此事。明日不論如何，我都會去少陽！”

璇玑大吃一驚，來不及和玲珑多說，趕緊去首陽堂告知爹爹。到了才知道，浮玉島、點睛谷都遭到天墟堂妖族襲擊，但奇怪的是這次天墟堂都圍而不攻。似乎，在等待時機。

天上水鏡還在繼續播放。

☆、第 27 章

水鏡中的少陽派，一片喜氣洋洋。

玲珑一身紅色嫁衣，與身着紅色喜服的鐘敏言夫妻交拜。

誰知天墟堂來襲，烏童領着一幹妖族沖殺進少陽，身邊居然還跟着一個修羅他一路殺進喜堂，想擄走玲珑。多虧敏言拼死抵抗，撐到了支援。

璇玑一看水鏡裏的內容，就有點明白了。“這情況和我們的狀态似乎很相似呀！”璇玑想着告訴司鳳，讓他想想辦法。

司鳳在傳統鈴裏告訴璇玑耐心等待，他會找一個人過來幫她們保護玲珑。現在，烏童一定躲在某處伺機而動。

果不其然，在其他三派的天墟堂妖族突然發起攻擊之後，少陽派也迎來天墟堂的襲擊，而且，是重點打擊。鋪天蓋地的妖獸，悍不畏死地沖到少陽派首陽山的護法大陣上，激起法陣的劇烈震蕩。

地面上。

少陽弟子皆擅長劍術，或各自為陣，或兩三人組隊，穩紮穩打，在自家門口把來襲的妖族擋在了法陣之外。

玲珑、敏言、敏行等親傳弟子牢牢站在對抗妖族的前列，浴血殺敵。

璇玑見守山法陣被沖擊得有些潰散，便禦劍飛出法陣禦敵。

玲珑和諸多師兄弟越隔越遠，一道黑影掠過，不知不覺間，玲珑消失不見了。

天色漸亮，黑影挾持玲珑極速逃離少陽。

玲珑擡頭，“是你！烏童。”

烏童一身煞氣，邪氣一笑：“是我。”

玲珑一點也不畏懼，“你挾持我去威脅我爹爹沒用的！”

烏童難得正色道：“我可不是為了威脅褚掌門，相反，我就是為了你而來的。”

玲珑嬌媚一笑，“哦？是為了我？難道你喜歡我不成？”

烏童聽了正欲說什麽，突然感覺不對，這不是玲珑說話的語氣！

可惜，遲了。

懷裏抱着的女子擡頭望了他一眼，紫眸閃過。

魅惑術！這是烏童腦中清醒時最後的意識。

璇玑和玲珑出現在烏童身後，“紫狐，這多謝你呀！”

烏童懷裏的女子，紫狐笑嘻嘻地說：“我也就這幻術能在戰神面前顯擺一下啦！”

玲珑早就對這烏童恨之入骨，此次他攻打少陽派更是戳中她的軟肋，見烏童已被紫狐控制，便一劍刺中他要害，了解了他的性命。

烏童吃痛，死前清醒過來，看着玲珑這麽近的臉，“真好，能見到你。可惜，太遲了……如果我能早一些知道我的心……”

天墟堂此次大舉進犯四大門派，完全是烏童私心而為，目的不過是掩飾自己強搶玲珑的詭計，簡直是以卵擊石。不過一夜，天墟堂就死傷殆盡，只餘下幾些個留守總部的剛化形妖族，可以說名存實亡，再也沒法掀起腥風血雨了。

而少陽派和離澤宮，短暫的清理外圍戰場後，正商議着擇日再完婚，免得如今匆匆忙忙，有失體統。再則，天上水鏡尚未關閉，衆人也想安安穩穩地看完水鏡的預警再做打算。

此刻，水鏡中，出現了可怕的一幕：

人界上空出現一片閃着雷火的海，生死海。

直播：

天火墜落凡間，修仙門派和散修都聚集凡人開啓防護罩庇護凡人。

生死海隔離天上人間，人界戾氣橫生。

人間地獄。

天帝顯出千年前如柏麟不毒害羅喉計都的後果。

衆派勝利。

天墟堂徹底被解散。

婚禮繼續進行。

天界柏麟道心被擊潰，吐血。追悔莫及。為了三界，我生出執念，失去了你。現在卻得知，原來，我可以不負如來不負卿。一切皆虛妄，可是不甘心啊，我把這麽珍貴的你扔了，換我以為的三界太平。卻原來，你早已經為了我停下幹戈，求得了最美好的未來。

柏麟來到琉璃盞邊，落下淚，想彌補。

☆、第 28 章

（生死海，隔絕天上人間清濁二氣，從此人間成為濁氣滋生、邪魅為禍的地獄。凡間修士修行愈加困難，正道修士四處除邪，疲憊不堪，日益衰落。

須臾，天上一道黑色煞氣，切開生死海。只見天門前，羅喉計都擊落寶瓶，寶瓶翻轉，生死海海水重回寶瓶內。天界人間氣象變幻，互通清濁二氣。）

雖是無意，但确是魔煞星解了人間這一大劫。

四大門派修士也好，天下散修也罷，都舒了一口氣。

水鏡畫面再次變化。

（無數的天火墜落凡間，天下廣廈陷入火海。而無數的修士開啓防護罩，拼死庇護凡人。更有無數隐世妖修組成肉牆，用血肉之軀死死攔住天界墜落的玉牆金瓦，護住一方城池的百姓。

越到後面，每一次天火的墜落，都擊得法陣、妖牆搖搖欲墜，衆多人修、妖修越加萎靡，不少妖修更是在衆目睽睽之下身中天火化為灰燼，引來一片悲呼和痛哭！）

衆修士倒吸一口氣，不敢置信，“這是，天傾？”

司鳳趕來少陽，看着水鏡中的一切，握緊了璇玑的手。

璇玑雙眼迷茫，問司鳳，“是不是鴻蒙熔爐？”

司鳳和璇玑自從上次融合水鏡中的自己影像後，都有種隐隐的感覺，似乎這一切都曾發生過一樣。

水鏡中畫面再起，竟是雲端之上的天界。柏麟、羅喉計都、禹司鳳、元朗、無支祁等諸多修士都站在天宮上。有一人立于殿首，看不清容貌，卻威儀萬千。

柏麟和衆神官施禮，“參見帝尊！”

羅喉計都立于空中，冷笑。“天帝，你擺這麽大的陣仗，就是來阻止我的麽？”

天帝清冷的語調傳來，“我并不是來阻攔你。只不過你和柏麟的私怨，已經事關三界。我身為天界之主，要解決此事。”

柏麟拱手，“帝尊，這魔頭已魔性大發無法控制了，請帝尊将他拿下！”

天帝擺手，“我早說過，一切自有因果。當初你造戰神，讓修羅族全滅，我勸過你，你一意孤行。你命天界人間殘害妖魔；開啓諸天隕星大陣意欲獻祭少陽；放出生死海，禍害人間。這些哪一件不是慘絕人寰？哪一條生靈不是三界衆生？難道這就是你所謂的維護三界衆生嗎？現在，你卻站在這裏告訴我，羅喉計都魔性大發。依我看，魔性大發的是你才對！”

柏麟被訓斥得怒極，擡頭反駁：“帝尊，我做的這一切都是為了保全三界！”

“你護的不是三界，是你的狂念！是千年前你毒殺羅喉計都生出的執念！”

帝尊難得語氣帶上恨鐵不成鋼的怒意，“你可知，如果千年之前你不在羅喉計都的酒中下毒，會是怎樣一番光景？”

時空反轉，倒流回千年前的若水之畔。亭中兩人，皆是人中龍鳳，溫潤如玉翩翩公子，英姿勃發豪氣英雄。

柏麟眉頭緊鎖，不語，不飲。

羅喉計都見他如此憂心，便嘴角含笑地說：“君不必擔心，今日我來正是帶了一個好消息。”

柏麟苦笑，“仙魔交戰如此慘烈，還有什麽好消息？”

羅喉計都急切地告訴他：“前幾日我上奏吾王，恩準天界與魔域休戰。吾王已經答應了。”

柏麟不敢置信，“此話當真？”

羅喉計都大笑，也不說自己為了此事付出了多少艱辛，：“千真萬确！待我與君飲了這杯酒，我就去傳令，修羅大軍将撤回魔域，到時三界一片和平，我與君再喝上一杯，如何？”

“咣當”一聲，天界帝君寝宮，柏麟不敢置信地看着水鏡裏的一切。

“這，不是真的罷？”

可是，自己腦中的記憶卻告訴自己，當初那一日，羅喉計都的确異常開心，說好消息要告訴自己。只不過，自己當初為戰事所擾，又疑心他，早已設下圈套，根本沒有仔細聽他說話。

卻原來，“是我誤了他，也誤了自己。”

看着水鏡中雄姿英發的修羅，柏麟思緒紛亂，雜念叢生，再也忍不住，吐了一口血在地，道心被破。臉上無知無覺，卻有一滴淚流下。

為了三界，我生出執念，毀了你，也毀了我自己。

原來，你已經為我們做到了，不負如來不負卿。我這一千年來，到頭來皆是虛妄，都是笑話！

可是，叫我如何甘心？叫我如何甘心哪？

柏麟奔潰，不顧禁令，私自闖入少陽秘境，看着被封印的琉璃盞。

“計都……”

☆、第 29 章

水鏡中，柏麟失魂落魄，萬念俱灰。

（羅喉計都仍是面無表情，這千年來，滅族之恨日日啃食他的心，讓他痛不欲生。自己被殺被剝皮抽筋的痛反倒是無所謂了。

天帝再告訴柏麟，“你可知，如果你不以己度人，私下凡間幹涉戰神歷劫，這戰神歷劫之事早已完成！”

畫面跳轉，璇玑和司鳳一共站在天帝面前。戰神一臉幸福，“天帝，十世歷劫，璇玑心中血肉已生，懂得世間情愛。今日重返天庭，求帝尊恩準，我與禹司鳳攜手同心，共護三界衆生！”

天帝微笑點頭，“有勞兩位了。”）

這世間恩怨，終于被這水鏡清晰明了地披露在衆生面前。

真的是神不似神，執念成魔。妖，又非妖，善惡有別。

（柏麟自請剔除仙骨，散去修為。最後一眼，望向了那嗜血修羅，眷戀和後悔吞噬他的內心。可是，他看到的只有冷漠，和恨意。

一切都發生在須臾之間，羅喉計都識破元朗的詭計，元朗突然暴起，沖向鴻蒙熔爐。司鳳頂住了即将傾倒的鴻蒙熔爐，卻被瘋魔的元朗刺中心髒，璇玑親眼目睹司鳳受傷，悲憤中掙紮出了羅喉計都的封印，抱住了司鳳。眼見着司鳳血流不止的傷口，璇玑絕望哀嚎中徹底擺脫了修羅的控制，反壓制住了魔煞星。揮手間，被若玉以命相搏的元朗被璇玑灰飛煙滅。可是，這一切都無法挽回司鳳漸漸逝去的生命。最後的畫面，停留在了羅喉計都伸出來想撫摸司鳳臉頰的手，和淡淡的話語，“真想能再活一次。”

“世間萬物本為空。既是空，又何來天界為尊、人界妖界魔界為卑呢？”天帝淡漠的話傳來，落下最後的餘音。随着這句話的落下，天上的水鏡徹底碎成千千萬萬的碎片，慢慢變成粉末，消失在空氣中，不見了。

少陽山，司鳳笑着看向璇玑，“你看，我們會一直在一起呢！”

璇玑撲到司鳳懷裏，有些後怕，“嗯，這一次，我們要好好在一起，永遠在一起。”

司鳳好笑地看着在自己懷裏顫抖的璇玑，心中滿是幸福。就算九世受苦又如何呢？這一顆琉璃心終還是被自己一點一點地捂熱了，多好！

璇玑“咦”了一聲，“有人闖秘境！”

兩人一驚，迅速趕到秘境。竟是柏麟。

璇玑護在司鳳面前，眼中充滿戒備，“柏麟，你在這裏做什麽？”

柏麟一直若有所思地看着琉璃盞，沒有回答璇玑的話。

司鳳拉住璇玑的手，安撫地拍拍她的手，“柏麟，今時今日，三界所有劫難都是因你而起。如今璇玑即将歷劫成功，你又想做什麽？”

柏麟這回倒是轉過頭，想起水鏡之前映現的畫面，原以為自己用情渡化戰神是多麽大義凜然，原來從頭到尾真的是自己自作多情、多此一舉了。戰神又怎麽還會對自己有情呢？她身邊早就已經有了一個三界之中最值得的人了，又何須自己用這虛情假意去渡她？

“你們放心，我不會再來了。這是最後一次來看看他。”

說完，柏麟就走了。

璇玑和司鳳都是一頭霧水。不過，琉璃盞安然無恙就好。

此間事了，少陽派這回是真的重新選了黃道吉日，舉行璇玑司鳳他們四人的婚禮。

得益于水鏡，天下正派和妖族之間關系日漸緩和，更不用說還有同袍之誼的離澤宮弟子了。

少陽派這一日，修士、妖修來來往往，熱鬧非凡。

吉時已到，司鳳身着紅色喜服，神采飛揚，把這一身紅衣都穿出了君子的風度。接過褚掌門手中璇玑的手，司鳳許下承諾，白首相依。敏言和玲珑也十指緊扣，相視而笑。

首陽堂外天空，一架真正的鸾車盤旋在空中，金翅鳥環繞，美輪美奂。司鳳抱起璇玑，展翅飛向鸾車。紅色的喜服和金色的羽翼交纏在一起，成為今日天空最耀眼的存在。

這番景象引得無數女修尖叫，傾羨不已。

飄飄羨慕地看着天空的景象，拉着若玉的手，對他死纏爛打，“若玉，你們妖修看起來都長得很好耶！”

若玉尴尬地掙脫開飄飄的手，心中想起小銀花來。自從小銀花說要解開和司鳳的血契之後就消失不見，不知她現在在何處，是否已經找到解開血契的辦法。

昆侖山，天帝閉關之處。

“帝尊，柏麟帝君私自逃離，現在不知去向。”

良久，一聲嘆息響起。

“随他去吧。他以己身化去罪孽，也算因果循環吧……”

璇玑司鳳婚後過上了沒羞沒臊的生活，也不怎麽過問江湖之事。她們似乎又回到了從前、仍是少年郎的模樣。

後來，聽說離澤宮關着的元朗被人殺了。

又聽說，有人闖入當初的魔域，在修羅殿廢墟處，渡化了萬千修羅之靈，送去了渡厄道。

璇玑聽到消息後，沉默了很久。

她想起了琉璃盞上的那一滴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