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1 :立府(三)
陳絮既然應了,晏子魚也不再拖沓事情,午飯過後,把人招進了大堂,當堂宣布了此事,第一個跳出來的,當然是她的母親宋氏。
晏子魚冷言幾句,随後以晏子康年及招教學先生之事拿捏,給擋了回去。
但宋氏堂上無尊,晏子魚家法罰下,以自己為宋氏女為由,以此擋之。陳絮坐鎮,親手鞭了晏子魚十鞭,自此,陳絮威立,論矩,連家主都要受罰,晏家上下再無人敢說之。
夜間,晏子魚在二院理傷,順道也把白日書寫的府制交給了陳絮細察,兩人一合,改了許多,這才稍微歇上一歇。
晏柳給晏子魚換好藥,将她衣衫給披上,遞了一碗素粥。
晏子魚吃了幾口,到底賴不住疼痛,便趴在榻上歇了一會,醒來時,陳絮還在案前書寫,便湊過去看了幾眼。
一看,是負責府中各務的人員名冊,晏子魚看了幾個人,伸手在冊子上指了指,便道,“這幾個人不行,得換。”
“她們在掖庭中行事不好,是迫于無奈,此刻府中無人,也只能将就,我會好生看着。”陳絮解釋道。
“現下不是掖庭,她們幾個行事慣了,一時半會兒肯定改不過來。而晏府重新振作,最難的就是開頭,若是為她們帶壞了風氣,那肯定不成。”
晏子魚道,“我知二嬸憐惜她們外姓無辜,但晏府不立,她們也活不下去。”
“那人從何處找?”
陳絮無奈,“晏家剛出,喪葬之事若非殿下鎮場,也沒幾個人敢來。名聲不在,加之錢銀緊張,不論外間選人,還是托人舉薦,都未必合适。”
“我也愁的是這一點。”
晏子魚道,“但人是根本,若人不對,後事難立。二嬸辛苦,麻煩您找幾個可用的人多兼點兒事,這幾日,我會盡快想出法子來。”
陳絮點頭,将冊子上的人名劃掉,擡頭道,“子魚,晏家一門女子,處理外事定然不便。雖說幾畝薄地,收成不豐,但于眼下的晏家,多少都能救急。夏時将近,秋收豐來,還是得人去看一看,此事女子外出不合,總歸需要男子處事。”
陳絮嘆了一口氣,“可憐那幾家外姓之人,都是處理此事的好手,如今連根兒也沒留下,我們內府婦人,也就全然不知如何處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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晏子魚想了想,應道,“我知道了。事情慢來,我先回去,二嬸也早些歇息。”
陳絮見她要走,忙道,“你身上有傷,屋內又沒人伺候,我這分配各屋的丫頭也要明日才能頒布,我讓晏柳跟你回去。”
“也好。”晏子魚應了。
晏柳忙提上燈,跟着晏子魚一塊出去了。
晏子魚有心思,一路無話,晏柳見她走得慢,想來是傷上加傷,臉色映着燈籠的昏黃,慘映慘映的。
“家主,晏柳有話,不知當說不當說。”
晏子魚全在怎麽盤算怎麽生錢,一時有些沒聽清晏柳的話,問道,“對不住,我方才想事,沒聽大清楚。”
晏柳見晏子魚收回了神,眼底還是有些飄忽,不禁嘆然,道,“晏柳有話說,如果家主累得緊,明日再說不遲。”
“你想說的,定是和二嬸有關吧。”
聽晏子魚猜得準,晏柳服氣,“家主料事準,晏柳便也放開來說,希望家主不要介意。”
“你說。”
晏柳是跟陳絮從陌西嫁到小風原,再轉眼下的風原,自幼跟在陳絮身邊,知事知禮,若有話說,定然不是小事,晏子魚提了精神細心聽來。
“我家小姐既然應了家主懇求,定然會用心。但晏家現在的情況,确實是難。”
晏柳道,“陳家祖奶奶對我家小姐自來疼愛,苦于經年輾轉,未曾歸家探視。如今掖庭已出,家主不妨寫封信回去一試,一來可表晏家對小姐仍有照顧,二來解祖奶奶的惦記之心。三則,陳家在陌西好歹是世家之族,家底不差,有陳家幫襯一二,晏家渡過此關,多少容易一些。”
晏子魚頓步,迎着晏柳的眼,道,“這些話,是二嬸讓你說的?”
晏柳搖頭,“我家小姐在陳家備受寵愛,來到晏家,二公子待她好,未曾吃過苦,可晏老爺自顧快活,害了小姐後半生,晏柳其實不樂意見晏家好。但眼下不一樣,一來是有小小姐所在,她脾性軟弱,來日若是嫁不好,定會吃苦,這樣一來,小姐肯定難受,故而,晏家不得不站起來。”
晏柳淺然,對晏子魚道,“當然,是晏柳見家主為振家門,拼盡己所之力,令人佩服。”
“你這樣誇我,可有逢迎之嫌了。”
晏子魚聽晏柳一番說辭,心下已經捋清,淡漠道,“既然不是二嬸之言,定然是你心疼二嬸,故而借我一試現在陳家對二嬸的态度。若還可以,你們大可脫離晏家歸陳。你讓我寫信,一是二嬸已經應我,你不方便出言,二則,以我來試陳家,證明至少我晏家還是在意二嬸的,以此,她再自己提出歸陳,至少不輸顏面。三來,你糊弄我一些說辭,是好讓我放心,如此,借個回親的由頭,我也不會生疑。至于你們回去了還能否回來,那可就不是我能掌控的了,對麽?”
晏柳全然想不到晏子魚會把她的心思猜了一個透徹,背脊生寒,跪下來道,“家主!晏柳只是一心為主,全無害晏家之意!”
晏子魚淡然一笑,“你起來吧。二嬸之人,值得讓人尊敬憐惜,你如此做,無可厚非。放心,信我會寫,若二嬸願意歸家,我晏子魚,絕不阻攔。”
“家主!”
晏柳吓得汗都滴下來,砰地一聲撞在地上,響得晏子魚心頭一跳,繼而冷笑一聲,“怎麽,我都依言而做了,你卻沒膽子起來了?”
晏柳不敢說話,晏子魚懶得管她,徑自走了。
第二日一大早,晏子魚睡得不舒服,迷迷糊糊的睜了眼,身前已經立了一個明俏的丫頭,見她醒來,立時行了一禮,“奴婢晏七,日後就是家主房中的丫頭了。”
晏子魚打量了她幾眼,淡道,“你一大早的杵在這,外面,是不是也等了一堆的人?”
晏七埋頭,“二夫人和宮裏來的人都候着。”
“宮裏的?”
晏子魚心情好起來,由着晏七伺候她起來,“讓她們進來吧。等等!先讓二嬸進來,我可不想壞了好心情。”
晏子魚梳洗打理好,轉出盥洗室,方走到偏室書房,陳絮已經等着了。
一見她,陳絮就要行大禮,晏子魚急忙上前一攔,扶着陳絮起來,笑道,“丫頭說的話,我不放在心上,二嬸也莫于心不安。”
“晏柳不知事,縱使出于為我,但我以身嫁晏家,此心此生就在晏家了,歸陳之事,斷不會再想。”陳絮一片陳情,言辭激烈,铿锵凜然,讓晏子魚徹底放下了心。
她扶着陳絮欲坐,陳絮卻阻止了她,續道,“此事就此,我只言一次,至于晏柳,我以府制罰俸三月,子魚寬心。”
晏子魚看陳絮愧疚不安,忙道,“二嬸才是要寬心的那個人。晏柳所說不錯,她自幼跟在你身邊,自然一心為你,可惜她算錯了二嬸對二叔的心,不是麽?”
提及晏幾明,陳絮眉眼一黯,“幾明待我,真心實意,我自也真心實意待他。”
“這就是了,晏柳自也真心待你,子魚如是。故而,不管晏柳說什麽,我都不介意,只惱她不敢擔當,否則是個能用之人。月錢本來就少,二嬸權且容子魚私情一回,不罰她了罷。”
陳絮終于放寬心,無奈的看了晏子魚一眼,“反正你是家主,怎麽說,都是你說了算。”
晏子魚泯然笑笑,伸了一個指頭,“只此一次,下不為例。”
陳絮搖了搖頭,失笑道,“外間是殿下遣來的人,我就不和你多說了。”
晏子魚按住陳絮,凝視着陳絮,微有懇求,低道,“晏柳說的不錯,陳家的确該書信一封,且不論二嬸你的親族之情,單憑陳家身處陌西之地,遲早都要早做出選擇。”
陳絮眸底生疑,回道,“陳家自晏家北遷,便一直身處朝外,一心只以家業為主,維持北地風原和廣陌的商路通暢,難不成還會突生事端?”
晏子魚放開陳絮的手,緩步走道,“二嬸,事情,不是你能避就能避開的。晏家重新振立,必定有很多人持觀望态度。我母親宋氏一家,早就式微,唯一還能從旁有所牽系的,便是陳家。信不信,最近幾月,踏上陳家門檻的人,不僅會多,還會是廣陌各地之人。”
“你如此一說,我倒是清楚了。”
陳絮沉吟片刻,眸底輕輕動了幾動,而後迎着晏子魚道,“陳家身處陌西,廣陌之地,商路一直把持在微生家手裏,我們陳家不過是地利之便,方才把握了一條而已。明面上是介于風原與廣陌的平和之地,實則仍舊為微生家把持。廣陌諸家,這些年漸漸以陌東小風原為首,其後之舉琢磨不定,一旦有什麽動向,以商路牽制,陳家必定會卷入其中,屆時晏家陳家不管處于何地,都必定會為對方牽連。”
陳絮心思既定,凜然一望晏子魚,“子魚,既然我已決意助你,你只管告訴我,你究竟站在何方。”
晏子魚淺笑,眸底輕盈,“誰同我歸家,誰同我系麻,誰同我守靈,我便在何方。”
陳絮暗松了一口氣,“我明白了。書信你來寫,其餘的,我來做。”
“多謝二嬸。”晏子魚行禮,陳絮卻不再言,一點頭,轉身走了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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