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2

雲霧缭繞的山峰群時不時有仙鶴穿梭,偶爾發出一聲悠長的清鳴,那鳴聲回蕩在山谷中片刻後追趕着流雲遠去,清靈仙宗依然一派祥和之氣。

秦肆對自己的傷勢是知道的,根本不算嚴重,就算不去管它,過些時日也能自愈,但清肅似乎并不這麽想,回宗後秦肆還來不及将手中已完成的任務拿去寧一峰交了,就被清肅帶回了飛霧峰勒令閉關。

似乎感覺到了清肅的緊張,秦肆也不再堅持,只将任務玉簡給清肅讓他代為轉交後便乖乖閉關了。

但秦肆卻沒料到,他這一閉關,就是将近十年。

此時,極西之地,擎魔宮。

成袁着一身玄衣居于首位,座下是一衆跪了一地的魔修,懾于成袁魔尊長久以來的威勢,他們多數都低着頭,只有少數幾個不小心擡起頭看到了魔尊身旁直身而立的黝黑少年,少年身着一身不算合體的黑色衣衫,看起來竟是與成袁經常穿的那身一模一樣。

擡頭的那幾位魔修恨不得挖了自己的眼睛,向來不容他人居于身側的魔尊居然讓一個少年站在了他面前,還給他穿了自己的衣服!

不過震驚歸震驚,卻沒有一個人敢提出疑問,甚至看了一眼後就連忙低下頭,生怕被魔尊發現自己的失禮。

整個魔宮陷入了一片寂靜。

成袁和善地拍了拍似乎已經吓呆了的少年的肩膀,似乎想安慰他一下,對于能收到個這麽有趣的弟子,他心裏還是十分高興的。

“啪!”

哪知人家并不領情,收回被拍了一巴掌的手,成袁唇角微微勾起,露出一個笑臉來,但他的眼裏卻絲毫沒有笑意,黑幽幽的什麽情緒都沒有。

少年似乎真的吓到了,額頭上滲出密密麻麻的汗水,緊抿着唇,但仍然固執地看着成袁,眼裏滿是恨意。

成袁卻仿佛看到什麽好笑的事情,倏地笑了起來,哈哈大笑,他的笑聲回蕩在魔宮中,下面的魔修們絲毫不敢看熱鬧,一個個幾乎将頭貼緊了地面,甚至有膽小修為略低的開始顫抖。

笑了一陣,他終于停了下來,看向少年道:“你實在是太有趣了。”

少年咬牙切齒道:“終有一天,我要殺了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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成袁并沒有被吓到,在他眼裏,這少年無異于蚍蜉撼樹,除了有趣,什麽都沒有,“給你個忠告,在你升到魔劫期以前,別再這麽看本尊,不然本尊怕不小心手抖殺了你。”成袁正色,“到時候可別怪本尊沒有提醒過你。另外,你既然到了這裏,便要記住:強者為尊,實力為上,沒有實力,在這裏一切都是空談。”

少年低着頭,緊了緊拳頭,沒有反駁成袁的話,這裏是成袁的地盤,下面跪着的人全是他屬下,而他--正如成袁所說,不過是個剛獲得力量還不知怎麽使用的小蝦米。既然來了這裏,他就一定要報仇!想到這裏,少年閉了閉眼,再擡起頭時眼神已經恢複了平靜,一汪死水一樣的平靜。

見少年表現,成袁滿意的點頭,孺子可教也。随即看向跪在幾個臺階以下的那群魔修,慢悠悠的開口:“本尊今日召諸位回來,是有兩件事要宣布。”

“第一,赤淵,也就是本尊身旁這位,從今日起,便是本尊的弟子了。

第二,他同時也将成為這擎魔宮的少宮主,待他打敗我那一日起,便正式繼任。

諸位可有意見?”

然而在衆魔修發言之前,少年卻先行發話了,他說:“我不叫赤淵,我有名字。”

這小子簡直不識好歹!下方跪着的人大多這麽想,不過他們低下的頭很好地掩飾了他們眼裏的不屑。也或許成袁發現了,但他并不說破,這也意味着少年即将到來的水生火熱的生活。

成袁饒有興趣的看向少年,一臉興味,“你倒是說說,你叫什麽名字?虎子嗎?”

沒有理會成袁的調笑,少年皺了皺眉,他爹娘自小就叫他虎子,從未告訴過他有什麽大名,但他總覺得自己記憶中應該是有一個名字的,叫什麽呢?

見少年苦思冥想,成袁打斷他,道:“本尊不管你曾經叫什麽,從今日起,你就叫做赤淵。”

秦肆從修行中醒來,當日被成袁所傷之處已是大好,修為也穩穩地鞏固在了元嬰初期。

此刻秦肆的丹田之中只剩下一個漂亮的元嬰娃娃,他約莫嬰兒拳頭大小,渾身散發着瑩白的色彩,五官與秦肆是一個模子裏刻出來的,表情安詳的盤腿坐在那裏,雙手擱在雙腿上,手裏握着的正是秦肆如今的本命飛劍--淩霄劍。

元嬰的眼睛是半睜着的,因此秦肆一眼便看到了自己元嬰眼睛的顏色。照理來說,他是風靈根,元嬰眼睛應該呈現出稍淺些的青色才是,但他現在所見這雙眼,卻是格外純粹的深紫色,漂亮而詭異,倒是與當初系統核心所呈出來的顏色一致。

“……但這系統并不是我杜撰的,确切的說,我也不知它從何而來,它自我有記憶伊始便跟着我……”

持雲的話再次浮出記憶,秦肆若有所思的看向那59%的融合度,又将元嬰研究了幾遍,但這元嬰除了眼睛之外,卻是看不出哪裏不妥,久不得果,秦肆只得作罷。

升至元嬰後秦肆最好奇的莫過于神識,與此前的神念只能由己處向外擴散,沒有任何攻擊力不同,神識要複雜得多。他第一次使用神識是在升至元嬰期當日,幾乎是無比熟練的利用神識将成袁鎖定,把真元灌注于淩霄劍中,盡管傾盡了全力才堪堪将成袁手中的武器打掉,但秦肆并不沮喪。

等級的差距,不只在游戲中,在這強者為尊的修界中也同樣适用。

秦肆試探着将神識擴出,并不遠,僅僅只是飛霧峰,仿佛只是一瞬間,他就能‘看見’了,他看到了自己此刻正坐在青灰色蒲團上,精美雕花的木質窗戶微微敞開,窗外是被白雪掩蓋着的青棕色木籬笆,皚皚的白雪地遠處峰頭有一棵被冰棱凍得直不起來的歪脖子松樹,樹上有一個窩,裏面有幾只雪鷹幼崽,張開稚嫩的喙,正啾啾地等待母親的喂食。

在秦肆‘眼中’,一切都是那麽生機勃勃,仿佛一張色彩鮮明的畫卷展開在他眼前,那麽的明晰。

秦肆感覺自己心跳快了兩拍,一股他幾乎從未體會過的情緒猛然間将他席卷,似乎瞬間便填滿了胸腔,将要從喉嚨溢出來,他知道,那種情緒被稱之為開心。這情緒并不是力量提升帶來的,而是單純的,終于能‘看見’了。

所以他笑了。

不是冷笑,也不是諷笑,更不是公式化的微笑,只是簡單的,開心的笑了。

來到這世界後,秦肆一直适應得很好。

就算剛穿過來那天,聽不到看不見說不出,孤身置于一片無聲的黑暗之中,秦肆也沒有表現得驚慌失措過。

因為看不見,起初秦肆靠聽聲辯位,系統地圖,後來随着修為的增加,神念也能感應到周圍許多東西,基本能代替眼睛,他幾乎就徹底适應了這裏的生活了。

但也只是适應而已。

他前世癱在輪椅上一輩子,從壓抑到瘋魔,若不是那雙腿,他又怎麽可能走到與秦家玉石俱焚的下場?但上天既然重新給他一次機會,若是不抓住,恐怕就再也沒機會了。

适者生存,秦肆早就知道這個道理,他也沒有理由不将其執行下去。

像個剛接觸這個世界的孩子一樣,秦肆幾近癡迷的操控着神念将飛霧峰‘看’了一遍又一遍,到後來就連這飛霧峰那片雪竹林有幾顆雪竹,峰上有幾個雪鼠洞,洞裏有幾個老鼠,秦肆都一清二楚時,他才收回了神識。

長時間的神識消耗讓秦肆有些頭暈,也同樣讓他徹底冷靜了下來。

神識這玩意好是好用,但恢複時間太長,且消耗太大,根本無法長時間使用,這個意識讓秦肆有些沮喪,但很快便自嘲一笑,抛開了那絲情緒,換了身衣裳出了門。

昨夜又下了雪,院子裏許久未曾清理過的雪已經積到了膝蓋那麽高,一陣風吹過,屋檐邊的雪塊撲簌簌地落地,秦肆在屋檐下站了一會,伸手接了一塊雪,很快那一小簇雪便在他手心變成了雪水,悄悄從指縫間溜了下去,落在地面,再次凝結成冰。

秦肆記憶中似乎也有過一場雪。

一個破爛的布娃娃被大力扔到他身上,然後一股猛力從身後推來,小小的秦肆被猛地掀翻,從輪椅上滾了下去。

見惡作劇成功,幾個七八歲模樣的孩子在一旁拍掌大笑。

“來追我啊!哈哈哈死癱子!”

“哎呀你怎麽忘了,他是個癱子,癱子怎麽能追得上咱們呢?”

“有人來了,我們快走!”

咔嚓一聲,小秦肆抱着那個髒兮兮的破爛娃娃,被鎖在了花園簡陋的棚屋裏,輪椅被掀翻在了遠處,鎖在了門外,他發着燒,昏昏沉沉的,只能仰躺在冰冷的地面上,透過棚屋頂上簡陋的天窗,看着那大片大片的雪花撲簌簌的落下來。

那些雪是白色的,還是灰色的呢?秦肆忘了。

他只記得他在那裏睜着眼躺了一整夜,雪也烏壓壓的下了一整夜。

搖了搖頭,将不必要的記憶逐出腦海,秦肆揮袖把許久不曾見過天日的靈蛇召了出來,因為秦肆頗為奢侈的飼養條件,這兩條蛇如今也已經突破金丹,竟也有了元嬰期修為,只見它們飛快交纏了一下身體,嘶嘶叫了兩聲,竟然沒有立刻奔出去,而是乖乖地停在了秦肆身邊,兩只腦袋安慰似的蹭了蹭秦肆兩只手。

秦肆失笑,心情卻是平複了,拍了拍靈蛇的大腦袋,“謝謝,玩去吧。”

聽到秦肆的話,靈蛇歪了歪頭,看向秦肆的臉,發現他是真的在笑之後轉身撲通一聲撲進了雪地裏,至片刻就把院子裏平整的雪地弄得淩亂了起來,坑坑窪窪的白色雪地中時不時能看到一黃一綠兩條蛇在穿梭,倒讓這略有些死氣沉沉的雪峰多了幾分生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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