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7 二十七 元宵

今天倒是個特殊的日子,新帝登基,說不完的煩事一籮筐。從吉時便候在殿外,雖然作為禮部尚書,我很想改革一番舊規之類的,可惜朝中一堆老臣硬是不肯,說是要使裕朝國祚綿長,少不了祖上的規矩。我只好作罷,畢竟人微言輕。這回倒是說不準會靠洛中流的裙帶關系揩得一些肥水,再怎麽說,我也是要喊聖上作幹爹的。

這黃道吉日選得不錯,該是會看天象的。想是半月未見的日頭,也肯出來露露臉。祭天總不能飄着雪吧?司長天身穿大裘,內着衮服,頭戴前後垂有十二旒的冕,腰間插大圭,手持鎮圭,完全沒有那日彈奏的随意。不過卻有一種別樣的風度。

燔柴祭天,乘辇登山,更衣行封禮,改號為至德。

程序一道接着一道,我總覺得這幾天趕的路比我一輩子走的還要長。每天使喚洛中流幫我捶腰捶腿,然後讓他幫我暖被窩。我有些郁悶,為什麽每次偷笑,還是特別傻裏傻氣的時候,總是會被他發現,然後裝作一本正經真的很難。

我總是安慰自己,等以後習慣了便成了自然。後來我才發現這只是妄想而已,洛中流總會說,你笑的時候特別誘人。我一開始是不好意思,後來臉皮厚起來,說我哭的時候更誘人。他意味深長地說,既然你想這樣,那下回我會考慮一下的。

好不容易等到大赦天下,這才有些空閑的時間。對了,忘記交代一件特別虐心的事。我的便宜師傅不但說要告老還鄉,還向聖上舉薦了我。我想,幸好裕朝重武輕文,不然那群老臣就別妄想什麽國祚綿長。

接過沉甸甸的相印的時候,忽然覺得心都是一沉。

但是新帝登基,百官朝賀的時候,洛中流便在我邊上,新做的官服有些不稱身,感覺有些小了。跪着的時候總覺得衣服要裂開,所以一直走得很小心。

我問洛中流:“這衣服的尺碼是你報的?”

“上個月的事。”他捏捏我的腰,“只是這個月貌似長了不少肉。”

“怎麽,你嫌棄啊?”

“哪有,高興還來不及。”他忽然壓低了聲線,“手感倒是不錯。”

我拍掉他的手:“都怪你,害我胃口那麽好!”

“誰叫你無肉不歡。”他攬上我的腰,“回家吃肉去。”

我明明是想拒絕來着。

我心裏默默打鼓,不過就是腰一軟,直接跟他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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忽然覺得自己好沒出息,我暗暗嘆了口氣。

沒辦法,既然已經束手就擒了,也只好這麽過了,我自暴自棄着。

新的府邸路還蠻遠,我一路走着:“元朗,我總覺得家裏的床板硌人得很,要不去換張軟一點的?”

什麽都是新的,說是要新年新氣象。害得我覺也睡不好。

“不用換了。”他點點我的額頭,“總會有辦法的。”

我撇撇嘴:“不用你的俸祿,我自己花錢。”

他說:“嗯,那當然,我的俸祿可是一文不留全都交給你了啊。”

我說:“難道你不滿意啊。”

“滿意。”

我想着年關将至,可是有很多東西要安置,洛中流上不管天,下不管地的,真是讓我忙不過來。雖然有不少是需要下人來辦,但想想也是很傷腦筋的。

不過當我知道洛中流的俸祿時,還是小小地驚吓了一番。

果然是重武輕文。

所有的事都告一段落,現在終于可以安安靜靜地過下去了,哪怕以後真的發生了什麽事,總會有個人在身邊幫我。也許這便是相濡以沫?

至于司玦,我算是一見到他就腳底抹油,有多遠跑多遠。

原因是...

那回洛中流見到司玦,司玦那家夥肯定講了許多不該說的話。

結果可想而知。

算啦,我是伺候不了家裏的醋壇子,更是拿厚臉皮的司玦沒辦法。

年關到了。

先是每天寫到手抽筋的春聯,我明明是自告奮勇,要自己寫。可是那麽大的宅院,還有大大小小的窗臺,少不了貼紙。我剪得亂七八糟,最後竟然發現勉強能看。只是有些拙劣罷了,雖然洛中流一直說,琅兒做的什麽都好看,我還是有些自知之明的。

于是遣退所有的下人,洛中流本該拿武器的手端着一碗滿滿的漿糊,我拿着刷子和紅紙。在前面看有哪些地方可以貼,花壇的水缸,兩人高的石榴樹,井臺,水池,假山,能看見的地方我都添了一抹紅。

“這裏這裏!”我甩甩刷子,“這麽重要的地方都忘了。”

“慢慢來,有的是時間。”

等全部都貼完,我才覺得累得擡不起腰。

幾近夜裏,萬家燈火。

喜氣洋洋的氛圍。

況且,只要身邊有他,哪怕是在最危險的時刻,也會覺得很開心。

我勉強擡擡手,抓住他的衣角。

可憐巴巴地看他:“元朗,我走不動了。”

他縱容地笑笑,在我面前蹲下:“我來背你。”

我吸吸鼻子,身子軟軟地靠上去。我嗅嗅他的頭發,是熟悉的紫凝香。

本來還是有些冷的,可是他後背的熱氣源源不斷。

“下雪了。”

我輕輕說,側着身子,可以看見朦朦胧胧仿佛發着光的雪花。他朝後看我一眼:“是啊,又下雪了。要是雪大的話,明早起來倒是可以玩雪。”

“玩雪?”

我奇怪地問。

“是啊,以前在軍營裏,下了雪,不準穿上衣,到外面用雪擦身子。”

我一個哆嗦。

“以前杜襄最懶,總是被罰。”他想到以前的時候,聲音有種說不出的溫暖,“然後一個人在雪裏哆嗦。”

“哈哈。”我笑起來,“那你呢?”

“我也有過,那時可不覺得難熬,總覺得時間過得太快了。不久就又遇見你,然後差點又失去你。”

“你是什麽話,什麽失去?該罰。”

“我錯了,就罰我...給你當床墊,這樣你總不會覺得床硬了。”

我滿意地點點頭:“好,就罰你在下面。”

我的手圈着他的脖子,他一步一步,很穩,又好像沒有盡頭。我又希望沒有盡頭。

不知不覺地就睡着了,模模糊糊地聽見。

“若是我早點遇見你,那該是有多好。”

雪解冷知意,梅落香釋懷。

滿樹的雪飄飄落落,漸漸蒙上人的視線。哪怕是寒冬,樹上的葉子也未落盡。南淮便是這番好,看不盡的人間風光。

夢裏,和洛中流一起去草原,有碎血馬跟着。然後在最最幹淨的湖邊,望向漫天流彩的星辰,許下自己心裏的願望。頭枕着手心,嘴裏叼着帶着甜絲的綠草。然後一起游遍山河。

越往上走,就越是冷,哪怕是南淮,都會冷得徹骨。

哪天往下去火奴玩,去見一下小六兒,順便瞧瞧白朔過得怎麽樣。雖然我覺得某人會不開心,大不了到時候一起去就好了。

然後是大年夜。

一早起來,便有馬車候在門口,接我們去了施府。

最不想見到的人還是來了,我的大哥,施徳。他是一副浪人的模樣,終年都不着家。可是聽說這回竟然破天荒地給我帶了大嫂回來,我真的只差拜謝,我施家總算是後繼有人了。

“元朗,要是你敢欺負我家珠兒,我第一個跟你過不去。”

“大哥說的是。”

“喂喂,欺負是什麽意思?”我橫他一眼,“我要是被欺負了,也是被你。”

大哥奇怪:“我欺負你?”

“是,你教訓元朗,就是教訓我,你欺負他,就是欺負我。”

“你這個小狼崽子,這麽不給哥留情面?”

我幹笑着:“哪裏敢,我的好月老,下回謝禮親手奉上。”

“虧你還記得我的好。”

“大嫂呢?”我忽然想起來。

“對了,你應該見過的。”

“見過?”我奇怪,難道是我有眼無珠?

“就是褚霞,對吧?”洛中流忽然說。

我完全愣住,真的沒想到,我看了洛中流一眼,難怪我哥之前無法接受,原來有這麽一個千嬌百媚的好女人。還好他袖子一直沒斷啊。

明明早已弱冠,爹娘還是給我沉甸甸的紅封。我當然是毫不猶豫地貪污了洛中流的那一份,美其名曰代其保管。

天公不作美,只下了薄薄一層雪,到了午後就只剩一灘水了。

新年有一點不好,就是必須守夜。我本來就睡不飽,更別說這樣的天,更讓人昏昏欲睡。日頭還沒落下,就讓人犯困。

“娘,你今天好美~”

“你這嘴巴倒是甜。”

真是流年不利,明明想好好包餃子來着,可是一連三個都把皮給弄破。只得說幾句順心的話來蒙混過關,我滿手的面粉。剛想去洗一下,出門就看見洛中流。

“你不是陪着爹嗎?”

“想來看看你。”

我說:“你少貧嘴了,快幫娘幹活。”

結果當我發現洛中流包的餃子,不僅好看,還好吃的時候,不禁動了歪腦筋。

我琢磨着,家裏的婢女都不用了,看來還是全部遣散吧,這麽好的“廚娘”在這裏,還怕什麽?

元宵。

月色燈山滿帝都,香車寶蓋隘通衢。

五更鐘動笙歌散,十裏月明燈火稀。

香翻桂影燭光薄,紅沁榆階寶靥勻。

玉漏銀壺且莫催,鐵關金鎖徹明開。

一直盼着元宵,可是等等不來。

等真的來的時候,又覺得時間過得太快。

西河元宵可比年夜要熱鬧得多,每家每戶都要有一座蓮燈,然後湊到一塊,由各家的男丁一路扛着,便是龍身。等和上龍頭,要多熱鬧有多熱鬧。

以前小時候跟着龍燈走,覺得怎麽都不會累。沿街是數不盡的稀奇珍玩,吃不完的美味佳肴。

滿街流光溢彩,龍燈蜿蜿蜒蜒,既看不見頭,也看不見尾。我看得眼睛發酸,故是沒留神便讓一團脂粉鑽進了胸膛。

“公子...”這聲音端的是一個嬌羞。

再一看臉,更是沉魚落雁。

我用猜謎所得的竹扇挑起她的下巴:“不知...芳齡幾何?”

“奴家...”

洛中流今日便回了軍營,我終于可以出來放浪一番。正想看清眼前的小美人兒,身後便是修羅一般的聲音。

“二十。”

我幽幽地回頭:“不是問你。”

洛中流奪走我的竹扇:“夠風流。”

我忙解釋:“這是我幫這位姑娘撿的,正想還給她...”

“是麽?”

人來人往,他卻一把打橫地抱起我。

我一把捶在他胸口:“你做什麽?”

“我只不過撿起丢在外面的小野狼,帶回家裏去,省的在外面讓我操心。”

“那也不能這樣...”

“你看。”

他忽然說。

我睜開眼,漫天的煙火,印滿了半面天際。

我睜大了眼睛,不知不覺由人聲鼎沸到仿佛聽得見蟲聲。

他終于把我放下來,我卻是一副賴在他身上的樣子。

他便随我仰躺在他身上。

“奇怪,我怎麽一點也不困。”我的眼睛裏似乎盛下了所有的光彩。

“那便好。”他的吻落下來。

“別在這裏。”我歪着頭,他下巴底下有些胡渣,癢得要命。

但是他的眸子,卻亮的能盛下山河。

他的手也開始不安分起來,害我躲得氣喘籲籲。

“你到底想怎樣?”

“怎樣麽?”他的話裏一帶着笑,我就覺得不對勁,“你實話實說,司玦那混小子吻了你幾次?”

“吻了你幾次,我今晚就要你幾次。”

“......”

~終~

作者有話要說:

終于寫完啦~撒花!這是我的處女文吶,就這樣獻給晉江了,哎哎哎。不過真的是很虐心的一篇文,費了我好多精力啊。終于可以休息一下,開下一篇文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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