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 第一夜

靈珊打掃完家具，還用吸塵器吸了一遍地板，進廚房問薛菲要不要幫忙時，被她連哄帶推地趕出來了：“熏了油煙對皮膚不好，對眼睛也不好。”

“你在旁邊看着我會緊張，待會兒把糖當鹽放，那咱們倆都要餓肚子了。”

“快把作業寫了，我可是學霸，待會兒比你先寫完你做姐姐的就沒面子了喔。”

人家逐客令都下到這份兒上了。

靈珊只好帶着微妙的表情，在客廳的桌子上，撐着下巴百無聊賴地翻書。偶一擡頭，透過玻璃滑門看到薛菲娴熟的動作，臉上有難以掩飾的驚訝。

像她們這個年紀的大孩子，下廚房往往弄成災難現場，薛菲卻是個像模像樣的小廚師。

一頓飯做得接近尾聲，廚房還是井井有條，一絲不亂。

眼神總是亮閃閃的，嘴角總是有點倔強的上挑，加上不時露出來的小虎牙，預示着桀骜。

薛菲也很瘦，但和靈珊不同的地方在于，瘦而不弱，看起來高挑而結實。

不然也不會那麽能打。靈珊不自覺笑了一笑。

關于這個妹妹，需要了解的地方也還不少呢。

一共四道菜。分別是蒸蛋羹、杏鮑菇豬肉豆腐湯、紅燒鲫魚，最後出鍋的是蒜蓉生菜。

“啊，好香啊。”看着擺了一桌子的菜，靈珊雙手合十贊嘆，眨眨眼睛看了小廚師一眼。

“洗手吃飯吧。”薛菲擦擦汗，“姐姐，我好忐忑啊，萬一很難吃怎麽辦？”

“不會啦，一起去洗。”靈珊拉過她的手。

“……”薛菲感覺自己又觸電了。不過，還沒來得及春風沉醉一下，她塞在圍裙口袋裏的手機噼裏啪啦亂響起來，鈴聲還正是龔琳娜的《忐忑》……

Advertisement

這也太破壞氣氛了。薛菲氣征了。

靈珊笑看她呆呆的樣子，推推她的肩：“愣着幹什麽，快接呀。”

薛菲看了下，是個陌生號碼。壞我好事，看我不neng死你！沒好氣地接起來：“哪位！？”

是周铮。

他因為打騷擾電話，手機號慘遭薛菲拉黑，這次換號打過來的。

薛菲知道是他，立即以奇快無比的語速說道：“你這個進化不完全的生命體，基因突變的外星人，化糞池堵塞的兇手，陰陽失調的黑猩猩 ，和蟑螂共存活的超個體，生命力腐爛的半植物，每天退化三次的活恐龍，宇宙反複毀滅的原材料，你摸過的鍵盤連阿米巴原蟲都無法存活，你噴出的唾沫比SARS病毒還致命百倍，你一擡頭臭氧層便破個大洞，連丢進太陽系都嫌你不夠環保，思想有多遠，你就滾多遠，謝謝。”

啪，挂了電話。

靈珊在一邊已經笑得不行了，彎腰撫着胸口說：“薛菲啊薛菲，你這從哪兒學的……”

薛菲模式轉不過來，臉色還是鐵青的，眼神卻已經收斂了溫柔了，咳嗽腼腆道：“跟我媽看電視學的。”

“記這麽清楚？”靈珊微微驚異。

“嗯，聽一遍就記住了，當時就覺得，這說的就是我們班那個讨厭的男生。”薛菲咬牙切齒。

她這裏一句話未完，剛剛那個號碼又來電了，兩道眉毛幾乎倒豎起來。靈珊見她怒火中燒的模樣，輕輕拍了拍她肩膀：“小呆子，別生氣，也許他有什麽急事找你，聽他說說看。”

薛菲聽了這話，就像被順毛撸過的小奶貓。看看姐姐，臉上微微泛起紅色，深呼吸兩秒接起來：“你貴幹？”

周铮在那邊苦笑：“我的姑奶奶，今下午剛被您收拾過，我要不是逼不得已也不敢打攪您不是。真有事兒，你聽我說，別挂電話。”

“你已經廢話很久了。”薛菲冷冷道。

“好好，我馬上說正事兒，是這樣，我妹妹，她來那個什麽生理期了，她初一還沒上生物課，小孩子不懂，覺得自己要死了，現在攔不住要去跳樓，覺得自己很髒，我和我媽說什麽她都不信，總之煩死了。不過她聽你的話，她知道你是學霸，最崇拜你了，你和她說說，也許她就好了，算我求您了姑奶奶，以後您讓我往東我絕不往西，您的吩咐我就是賭上生命也要……”

薛菲揉着眉心：“住嘴，把電話給你妹。”

周铮這個小妹妹周玥，和薛菲也只是一面之緣。那天正好振華高中部開學典禮，高一新生代表發言。那時候，薛菲還是個五講四美三熱愛的好學生，在講臺上慷慨激昂地演講。周铮的妹妹跟着哥哥瞧熱鬧來的，不想被薛菲彼時的氣魄震懾住，就這麽自然而然成了一只小小的迷妹，默默圈地自萌了兩年。

薛菲捂着手機話筒對靈珊輕輕說了句：“我去陽臺講，你先吃。”

靈珊洗了手，給自己和薛菲各盛了碗湯，嘗了一嘗，不自覺笑起來，用小勺子一口一口把一碗湯給喝光了。一邊喝還一邊回味。

過了有六七分鐘，薛菲回來，一邊坐下一邊嘀咕：“真是的，都是姓周的自己惹的禍，信口雌黃，和我說什麽大姨媽，結果害到小家夥身上。”

不過看在他尚且算個好哥哥的份兒上，還是幫了他。

靈珊撐着下巴笑眯眯問：“你說什麽呢？”

“沒。”薛菲咧開嘴笑了笑，“不是讓你先吃嗎，為什麽等我？菜都涼了。”她皺皺眉，又想罵人了。

靈珊搖頭：“我喝了湯，墊了肚子，不餓。”又說：“兩個人吃飯，才有意思。”

薛菲嘿然一笑，剛要動筷子，被靈珊一筷子夾住，不知為什麽，心又漏了一拍：“你、你幹嘛？”

姐姐表情淡淡的：“洗手。”

薛菲悻悻地放下筷子，跑去洗了個手回來。一邊盛飯，見靈珊就着雞蛋羹伴着半碗飯，小口小口地吃，間或夾幾筷子青菜，根本不吃葷。嘟着嘴，眼珠子轉了轉，選了兩塊魚肚子上的肉，仔細地把刺挑幹淨了，用盤子盛了，放到她面前。

“給我的？”有點意外。

“嗯，叔叔說你不愛吃肉，但是吃魚，只是怕有刺。”薛菲笑嘻嘻指指盤中兩塊，“這個沒刺了。”

靈珊抿嘴笑：“讨好也沒有用哦，以後遇到什麽你沒注意到的，我還是會直說。”

薛菲狂點頭：“說，盡管說！！我就怕你不說。姐姐，以後你就知道了，我最是個直來直去的人，你和我繞彎子，我還害怕呢。”

靈珊看着她，眼睛一彎。

兩個人吃了飯，分工合作洗碗。在水槽前并排站着，靈珊用洗潔精洗一遍，薛菲接過來，用清水過兩遍，放在架子上晾着。

還剩三個碗的時候，薛菲的手機又響了，這次是遠在夏威夷度假的某夫婦發來的視頻請求。

薛菲蹭蹭蹭跑過去扯了張紙巾，擦了擦手上的水，點了接受。

王可的臉出現在屏幕裏。老媽原本奶白色的肌膚被另個半球的陽光曬成蜜色，只能說與她臉上那種喜氣洋洋的表情更加相得益彰。

她一把甜膩到與年齡不符的嗓音，問薛菲和靈珊：“兩位小美人，今天過得怎麽樣？新房子住得可還好？”

薛菲心裏吐槽，住神馬啊，這不還才來嗎。

靈珊答：“很開心哦，阿姨，我們做飯了，薛菲煮東西真的很好吃。”

鄧哲的臉湊過來：“自己做飯？沒把陳姨從家裏叫過來幫忙？”

靈珊道：“我不想麻煩陳姨了，她年紀大了，就讓她幫忙看看屋子吧，這邊我和薛菲正好也可以鍛煉一下，學着獨立。”

鄧哲點頭：“你這樣想也很好，只是別耽誤了學習，正好是高三，關鍵階段。姐妹兩個別玩得太高興，忘記寫作業。”

薛菲把那三個碗默默地洗了，這時候湊過來答：“我們馬上就開工了，叔叔，你不用擔心。”

鄧哲哈哈大笑：“好好好，開工吧。”

王可嗔怪：“你讓讓，我還有話要說。”把鏡頭攬到自己這邊，側臉照了照，抛個媚眼，“菲菲，珊珊，我朋友圈傳了好多照片，你們記得給我點贊啊，不點就斷絕母女關系呦。晚上睡覺關好門窗。不和你們說了，游泳去了，麽麽噠。”

靈珊溫文一笑：“好的阿姨。”薛菲卻咆哮：“我不點！你明明知道我不玩那些東西！”

估計她這句對面的王可沒聽見，因為靈珊說完以後視頻就挂斷了。

“……真是的，到底我是不是她親生的啊。”薛菲咕哝。

她怕麻煩，幾乎不玩那些社交軟件。為了點贊，還得專門下載。

靈珊摘了橡膠手套，對薛菲說：“薛菲，待會兒我還要出去一趟，你一個人在家要乖啊。”

“啊？”看看窗外漸趨濃重的暮色，再看看客廳挂的時鐘，已經七點了。這時候還去哪裏呢？難道是去約會？那麽，是和男朋友，還是，女朋友？

确實像靈珊這種女神級別的，有對象也不奇怪。

在她糾結的這檔口，靈珊已經去房間換了衣服出來了。白色大T恤和黑色百褶裙。越是簡單，整個人的靈氣越是傾瀉而出。怎麽看怎麽有氣質。

她更加如鲠在喉了。到底還是忍不住問了出來：“姐姐，時間也不早了，你還要去哪裏？”頓一頓，“難道是去約會嗎？”

靈珊點點頭，一本正經：“是啊，我和周考有個約會呢。”

薛菲心碎了，忍痛追問：“這個周考，他是男，還是女啊？我認識嗎？”默默在死亡名單上添了個名字，啊，怎麽都姓周啊，姓周的這是和自己有仇嗎？

明明小時候看周星馳的電影很高興的啊。

靈珊終于忍不住噗嗤一聲笑出來，不再逗她，拿食指戳她額頭：“你呀，周考你不認識，月考你總認識吧？”

哄地一聲，薛菲的臉紅到了脖子根兒，恨不得找個地洞鑽進去。

這簡直沒臉見人好吧。

難怪姐姐才認識沒多久就叫她呆子。

靈珊見她默默的，換了鞋子，說道：“那我走了。”

薛菲從凳子上跳起來：“我和你一起去！”

靈珊搖頭：“不必啦，我看你下午收書包的時候，把卷子都帶回來了。我們高三不一樣，卷子都要在學校限時做完上交的。”

薛菲對着小手指：“那，我去可以保護你嘛，你看，等你下晚自習，天都黑了。”

靈珊溫然一笑：“這一點你更不用擔心，護花使者有現成的。”

作者有話要說：

完結小修~~周末愉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