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9 分手吧

“不回來?”自言自語出了那小區,往宿舍進發的路上,一直皺眉思索。

每一件事發生,都有它獨一無二的因由。

對母親的恐懼猶如地震前夕小動物那般,有別的安全港灣可靠,卻說不回來。

事出反常必有妖。

答疑解惑最快捷的方式永遠是電話聯絡。

除非對方關機……

失聯才是最讓人瘋狂的。

不過,這天的薛菲,已經不是昨天的那個她了。

因為,突然想明白一件事情。素日自己的熱血和好鬥,其實是一件非常愚蠢的事情,關鍵時刻,永遠靠智取。諸葛亮一個空城計就足以退敵。而有勇無謀的呂布,只給人徒增笑柄。越到大事面前,人應該越冷靜對待,才是大家風範。

如果靈珊付出這麽多努力來守護的自己,是個只會逞一時之勇的莽夫,那她當真是癡心錯付,苦海無邊了。

所以,她發誓從此要做一個冷靜的人。

先養精蓄銳,明天去找姐姐。

同宿舍的舍友見到她,都吃了一驚。有個身穿小背心的,估計是剛洗漱完出來,還立刻拿了一件外套罩上。防賊似的。

哈。有意思。

薛菲把箱子放下,玩心頓起,一步一步逼近那姑娘,逼到牆角,扶着人家下巴,邪魅狷狂一笑:“妹子。”

妹子嬌軀一震,俏臉飛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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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牙膏沫沒擦幹淨。”呲牙一笑,放開那臉皮已經紅成山茶花的同學兼舍友。

沒想到倒是李可愛關鍵時刻能夠體貼人,也不問她怎麽又回宿舍了,只是告訴薛菲,沐浴露沒有了的話,可以暫時先用她的。

兩人頭對着頭睡的。薛菲一躺下,她從被窩裏邊探出頭來,一如往常多次的開場白,問薛菲:“喂,老薛,你說,咱們算不算朋友?”

薛菲切了一聲:“老子和你同桌兩年了。你說呢?”

“嘿嘿,那我問你問題,想必你也是肯坦誠相告的咯?”

“說。”

李可愛把腦袋越界一些,聲音壓得低低的:“我問你啊,你和那小姑娘,親過沒有?”

這邊嗯了一聲。

“哇靠,勁爆,是什麽感覺?”語聲裏多了一絲振奮。

薛菲睜開眼睛,想了一想,緩緩說:“親起來,很可口,也很難過。”

“啊?難過?”

“因為無論怎麽接吻,好像都無法達到心裏渴求的那種親密。”

李家小妞捂住臉,“我的天哪,你好敢說。”

“是真的。希望彼此融為一體,外力不能把我們再分開。”擡手搭在眼睛上,“不然,總是忐忑。”

“好好好,當代徐志摩,我已經被你酸出一身雞皮疙瘩了。”

“徐志摩太渣了。我不會的。”薛菲堅定地說。

女人的直覺是很準的。

而且人們所擔心的,總是會變成現實。冥冥之中宇宙有一股牽引力,把萬事萬物的運行,拉扯到你所設想的軌跡裏邊去。

所以大家所能做的,就是盡量樂觀。

第二天,薛菲回答問題一馬當先,勢如破竹。各科老師都震驚了。自打高一下學期開始,這薛菲在課堂上的表現就跟薛蟠一樣,走馬觀花,鬥雞走狗,要不是臨考能考高分帶着平均成績飛一會兒,早被大家聯合彈劾,逐出振華了。

可是,今天的薛菲,又回到了初來乍到時那種天賦驚人的狀态。每一個問題,老師才剛剛提出,不幾秒,她已經把答案報上來了,留下一衆同學懵逼兮兮。十數種解法的題,她提出的,恰好是最最簡便和簡潔的那種,簡直專治各種不服。姜老師出事以後,班上換了新的英語老師,對于每一句提問都順利接上一長串子的薛菲,迅速地積攢了好感。

“複活了。”梁老師欣慰地在窗外看着她,笑得眼睛只剩一條縫。

不過,下午放學以後,梁老師沒能如願以償地在班上看見她發狠。

——小兔崽子,三分鐘熱度還是怎麽的?竟然又跑出去浪去了?

當然不是。

薛菲此去,找的是周玥。小姑娘在三裏開外的振華初中部混得也是風生水起,當着小小的文學部幹事,将來的志願是高中進振華電視臺做主持人。所以,開始介意起自己的身高,最近在狂喝酸奶補鈣。

薛菲給她買了最大盒的真果粒,任由她吊着胳膊,把自己帶到校園裏的一張長椅上,看她用小勺子笑眯眯地吃着,兩只眼睛裏不停地翻滾着小桃心。

“好吃嗎?”薛菲忍不住微笑。

“嗯!”周玥舔舔勺子,舀了一勺,遞上去給薛菲,“姐姐,你也吃?”

薛菲搖搖頭。

“不吃也沒關系。”彎了眼睛一笑,“你能來看我,我已經高興得要昏過去了,還給我買吃的,和我……約會,這簡直是我人生當中最幸福的一天啊,裏程碑一樣的一天。”

薛菲咳嗽一聲,“我來找你是有事拜托你。”

“我知道。”還是笑眯眯,雙手撐着下巴,細長的手指在臉頰那裏敲啊敲的,“你找我,無非是想讓我幫你找人。能被姐姐利用,我也是很開心的。”

“…你太聰明。”心存歉疚,說不出感謝。

“何止。”周玥恢複正色,語聲淡淡的,“我不但知道你要我幫忙找人,連你要我幫你找誰,也一并知道。你來電話時我就托人查好了。靈珊姐姐,跟着她母親,住在香樟大酒店的套房,四樓四零一。”

薛菲這下才是真的震驚了:“你……”

周玥笑嘻嘻的:“你不必介意。這是一個迷妹的自我修養。”頓一頓,“你要是覺得我這事辦得還不錯,以後有空,就多來看看我。”

薛菲只好回答:“我盡量。”

香樟大酒店,四樓四零一。

站在門外,擡手喊門以前,還是有了略微的遲疑。

在心裏默念了三遍,愛是忍耐,又有恩慈。無論遇到什麽情況,都不可以暴走。一定要,凡事從姐姐的角度出發,去考慮,做最理智的決定。只有理智的人,才可以成為別人的依靠。

摁了門鈴,無人應答,再摁了一次。

門從裏邊開了,是陳姨在那兒,後邊站着寧馨兒,靈珊沒看見人。

兩人的表情,不是素日以來的冷淡,或者是厭惡,或者是輕蔑。只能用“詭異”兩個字來形容。

“阿姨,我只是來看看我姐姐。”薛菲盡量客觀表述,“還有個問題要請教,你為何,不讓她回自己家?”

寧馨兒嘆口氣:“我沒有。是她自己不要回去的。你去問吧。”說着竟然側身讓了讓,示意她進房間去。

薛菲訝異,這人态度轉變好快。懷着不安進了門,入目是躺在床上的靈珊,氣若游絲,面色蒼白。

“姐姐。”輕聲喊了一聲,蹲下來看着。

靈珊是那種特別警醒的人,睫毛動了動,眼睛緩緩睜開。擡身坐起來,先不管薛菲,反而先對寧馨兒說了句:“媽,你們先出去坐坐。”

那兩個也沒耽擱,竟然迅速就把房間留給薛菲和靈珊兩個人。薛菲心裏緊張起來,這不一般,太不一般了。她有非常不好的預感。

有時候,小宮女兒回房睡個覺的功夫,起來發現改朝換代了。薛菲覺得,自己有可能,會變成那個小宮女。

“姐姐,我想你了。你為什麽不開機啊?手機不是給你了麽?數據線也裝在裏邊了。”薛菲呆呆愣愣地問,“聯系不到你,我會發瘋,你知不知道啊。”

靈珊咬了咬下唇,擡起臉來,說了一句:“那你最好,試着不要發瘋。”

“發瘋這種事,是不由人自主的。”薛菲摸摸她的臉,“我也不能控制。”

靈珊不知為何,拉了她的手下來,不給她摸臉,表情很是掙紮,欲言又止。仿佛在尋找一個恰當的中文表達。

“薛菲。”她突然鄭重叫她的名字。

一切正式的宣言,都要有個擡頭,有個稱呼。比如入黨宣誓,你總要先說聲,尊敬的黨|組|織。

薛菲難以适從,昨天才交換過“定情信物”的人,私下裏突然連名帶姓地叫喚自己。因而很不舒服地說了一句:“姐姐,叫我小呆子,我喜歡你叫我那個名字。”

“薛菲!”她又喊了一次。

“……好吧,你今天想這樣叫,也可以。”無奈笑。

“薛菲,”眼淚滾下來,“我們分手吧。”終于說出來了。

薛菲一笑:“什麽?”

“我說,”哽住,“我們分手吧。”

哈哈一笑:“為什麽?”

“因為。”擡起手擦了擦眼睛,“因為我發現,和你在一起,損失太大了。你看,才只是這麽短的時間,人生軌跡都改變了,連最想上的大學,也去不了了。”手捂在眼睛上不拿下來,那眼淚嘩啦啦地從指縫裏傾瀉而出,“我無法想象,到時候時間長了,我還會失去些什麽。你,我要不起,也不想要了。”

薛菲拉了她的手,笑道:“姐姐,別開玩笑。”

“我沒有開玩笑!”她聲嘶力竭大喊了一句。

這一個愣了一下,攤手道:“我不分啊。你分你的,我不會分的。”

“別耍賴了。”靈珊又哭又笑的,“實話告訴你,以後不要找我,不要來見我,別以為死皮賴臉的,我就會心軟。”

“鄧靈珊。”薛菲站起來,“我今天剛剛做了個決定,要成為理智可靠的人。所以你頂着這麽大壓力,說的任何一句話,我都只會當成玩笑。你是不是怕你那揚言要一槍崩了我的外公?你怕我送命嗎?我告訴你,老子不怕,不怕!”

“我不是玩笑。”靈珊微笑了,“我只是不要你了啊,讓你從此離我遠一點,聽不懂中國話嗎?”

“哦,不要我了……”薛菲有點迷茫,好像真聽不懂中國話似的,“可是你那些算什麽?一直以來的一切算什麽?為什麽那樣對我?對我好,對我笑?讓我為所欲為的是誰?還在全市人民面前,電視直播上,不惜自毀前程,也要包庇我,那個人,是有神經病嗎?”

“我也是小女孩啊。”靈珊眼睛不看她,“乖乖女做了那麽久,我也想叛逆一下試試的。什麽同性戀啦,雙性戀啦,轟轟烈烈啦,我也想玩一下。”聳了聳肩,咳嗽一陣,“現在全試過了,發現,也就那麽回事。不好玩。損失還大。”眼睛看過來,斬釘截鐵地盯着薛菲的眼睛,“所以我,不玩了。”

哈哈哈哈哈哈。

薛菲越聽越離譜,仿佛聽見本世紀最沒萌點的冷笑話,“既然如此,你哭個毛線?馬上要解脫了,應該高興才對啊!!!你哭成這副德行給誰看?啊?”

“即使養的是條狗,養了這麽久,要丢了,”她一邊嘩啦啦掉眼淚,一邊說,“也多少有幾分不舍得。不是麽?”

作者有話要說:

修別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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