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0 血腥瑪麗
“姐姐。”蹲下來,仰着臉,口氣近乎哀求,“那你就把我當成小狗來養,我不會煩你的,我會乖乖躲在你看不見的地方,等你寂寞了需要人陪的時候,我就出來一下下,你膩了不想看見我的時候,我就迅速滾蛋消失…只請你,不要把我丢掉。我沒有其他地方可以去啊。”
靈珊不看她,“你走。”
“……姐姐。”還是拉了她的手,晃了晃,軟軟地求她。
“你走不走?”
“不走!我一輩子都不會走的!”薛菲的手緊緊攫住她的。
靈珊又崩潰地流下淚來:“你這個人…怎麽這樣沒皮沒臉的?我告訴你,”頓了一下,“我覺得很惡心,我不想再和女生在一起了,你懂嗎?離我遠一點,你要談,身邊…多的是人選……”
“…”薛菲愣了愣,只覺一盆冰水兜頭澆下來,五髒六腑一起涼透了,“…惡心?”
“是。”她仰起臉,非常堅定。
薛菲站了起來。
已經走了幾步了,又回過頭來笑道:“是我讓你惡心了?”
“是。”她臉上依然有兩行淚。
“哈哈。”
女人真是可怕。女人,真的很可怕。
暈乎乎出了酒店,轉了幾圈,不知道自己從何處來,向何處去。
脊背上涔涔的冷汗。
仿佛被包裹在透明的繭子中間,與世界隔了一層。遠處的音浪傳來,也有了一種空谷回音的效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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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知瞎晃了多久,擡頭環顧四周,似曾相識。
——這不是,姜老師帶自己來過一次的酒吧嗎?
薛菲愣怔怔地仰望着酒吧的門匾。四個英文字母。
MUSE。
有人從身後擡手拍了她一下。木木然轉頭,耳廓上戴滿亮晶晶耳釘的姑娘,鼻子上有一枚俏皮的鼻環,濃墨重彩的黑色外眼線,襯得整個人像只貓。
貓一樣的姑娘笑得眼睛彎一彎:“你來啦!我還記得你喲。”
薛菲一臉迷茫。
“上次姜妍帶你來了一次,我去給你們弄姜汁撞奶,可是繞了好大一個圈子呢,結果,”擡手攀上了薛菲右肩,“回來你都不在了,白辜負了我一番心意。姜妍這個神經病開車回去又出了事故,十有八九是因為你,所以呀,我記得你這個小沒良心的!”說着一根手指還在她鼻頭點了點。
這一個依然無話。
“……怎麽木頭樁子一樣的?今天一個人來的?”
“我想起來了。”她吃吃笑起來,“你是那個調酒師。”
“啧!這麽久才想起來?”女孩不樂意了,“我就那麽平淡?這麽不能給人以深刻印象?”
“呵,”薛菲掃開她搭在肩上的手,“你請我喝一杯,估計我就記得你了。”
調酒師妹子眉頭一挑:“成啊,進來。”
暮色已濃,三三兩兩來此約會的人陸續到來。薛菲坐在吧臺這邊,這是這輩子,第二次想要喝到爛醉。也許醉一場,醒來發現,近來經歷的一切只是一場噩夢。
“要什麽?”調酒師妹子站在吧臺那頭問。
“烈的。”她答得也簡單。
“你可以叫我Maggie。”一邊調酒,一邊朝薛菲抛出一個媚眼來。不幾分鐘,将一盞豔紅的飲料推到她跟前,“烈的,又可以讓你千杯不醉。”
薛菲垂着眼皮問:“是什麽東西?”
“血腥瑪麗。”Maggie撐着下巴湊近了,故意壓低了聲音說:“是用少女的鮮血調制的,所以,越喝越甜。”
什麽都無所謂。端起來,仰了脖子一飲而盡。
撩了撩發辮,上邊墜着的無數小鈴铛叮叮叮叮亂響,Maggie挑了眉頭問:“喝這麽急,味道如何?”
“再來。”薛菲把杯子推過去,始終擡不起頭來。
沒有特意計數,飲了有近十杯左右,覺得心裏開始突突的,有了酒意。猛然想起,自己剛決定要做一個理智可靠的人,這啪嗒一聲又成了個醉鬼,那這決心朝生暮死,未免可笑,遭人抛棄也算罪有應得了。
因此推開杯子,擡頭謝道:“今天多謝款待。”
“啧啧,白喝了我這麽多杯酒,說走就走?”Maggie斜睨着她,臉上滿是與個人風格有違的嬌嗔,“你總得,給我留下點什麽抵酒賬吧?”
薛菲笑笑:“是你說請我的。”
“只答應說請你喝一杯诶。”挑着唇角笑,“後邊這些,可是要付賬的。”
薛菲怔了一下,好像有幾分道理。在校服口袋裏掏了又掏,身無分文。攤手笑道:“不好意思,只有先賒賬了。”
“我要的不是錢財。錢財如糞土。”女孩從吧臺那頭轉将出來,走到她身邊,腰靠在吧臺之上,微微擡起下巴,食指在自己唇上點了點,“我要你…肉償。”
“……”薛菲感慨萬千,擡手摟了她的肩,低頭湊近她的嘴唇,感到對方和風似的呼吸拂在臉上。
Maggie閉上了眼睛,承載着厚重睫毛膏的羽睫,鴉翅一般。
薛菲低着頭看了她一會兒,擡起食指在她烈焰般的唇上拂過,突然噗地笑了:“我不要,不要和女人在一起。女人實在是,太可怕了。”松開她的肩,把自己的手機放下,“先賒賬吧,我改天來還。”
從裏頭出來,才發現和上次一樣,又下雨了。
上一次下雨,是有奔頭的。
怕她淋雨,所以拼了命奔跑。
奔到教室,還強行襲吻了。
現在想來,會不會,從那時候開始,她就已經在惡心了呢?
啊啊。這就是剃頭挑子一頭熱的下場啊。
在雨裏走了又走,本指望它能自覺點停下,誰知它越下越起勁。幹脆破罐子破摔來個雨中漫步,坦蕩蕩迎接沿途路人訝異的目光。
身後有人叫她名字。
幻覺吧。這個世界上,自己就像個孤魂野鬼一樣,誰會這個時候……
打斷她胡思亂想的是右肩上有力的一拍,側臉看過去,卻是周铮。
“小菲菲,你怎麽,一個人在雨地裏走啊?”周铮永遠一副元氣少年的樣子,這時皺了眉頭把傘分給薛菲一半,擋住了綿綿的雨簾,繼續話唠,“今天晚自習也沒見你,老梁心急如焚進來看了好幾次呢。”
薛菲哦了一聲。
“不遠處就是我家啦。”周铮撓撓頭,“你這淋得亂七八糟的,去我家烘幹一下吧。”頓一頓,“你放心,我妹妹和我媽都在家。”
本來就是漫無目的的行屍走肉,任由他帶着,不幾分鐘就到了一座獨幢的小房子跟前。開院門進了院子,又用指紋開大門進了屋。
叫了幾聲,屋裏一個人也沒有。
周铮臉上刷地一紅,跳起來解釋:“那個,那個,不是我诓你回來的,平時這個時候,明明她們都在家裏……怎麽今天……我靠!!!都去哪裏了啊?”
薛菲渾身都濕漉漉的,頭發上滴着水珠,一聲不吭,面無表情。
“小菲菲,你把校服脫下來,我去給你烘幹。”咳嗽一聲,“你放心,我不會亂來的。而且,你面前,我也亂來不了。”
薛菲聽到什麽指揮,就幹什麽。校服一脫,裏邊只有一件黑色小吊帶。
周铮那邊刷的一下,整個人連脖子根都紅了,鼻子裏頓時流下兩道鼻血來,擡手捂住沖進洗手間去,一邊跑一邊喊我靠我靠。
剩下的這一位,茫茫然站在空曠的客廳中央,腦袋還是垂着的,眼神黯淡,因為酒精的作用,臉上微微有些泛紅,整個人放松了,唇上有一個癡笑。
周铮洗了鼻血出來,不敢直視房中人,撿起扔在地上的衣服,咳嗽一聲道:“小菲菲,你的濕衣服,我拿走了哈,烘幹了馬上拿回來,你先坐坐,我把空調打開。”
“喂。”薛菲朝他走了幾步,“她覺得我惡心,你覺得我惡心嗎?”
周铮憤憤然擡起頭:“誰?誰覺得你惡心?”
“她不要我,你要不要?”
“……”周铮手裏的衣服哐當又掉在地上。
這是什麽情況?吞了吞唾沫,看着薛菲一臉迷惘的微笑。
自來,她對着自己就是黑着一張臉,兇神惡煞的,沒半點小兒女情态。
何曾這樣魅惑地笑過?
突然記起,某天中午,小菲菲說,怎麽會有不喜歡親親抱抱的女人啊……
親親抱抱。
親親抱抱!
一步一頓向她走過去,見她并沒有反對,膽子大了一些,終于擡手把她摟在臂彎裏。
“……”山丹丹開花了,漫山遍野的螢火蟲,它出來找娘了。做夢都沒想到會有這個福氣,趁熱打鐵也好,趁火打劫也罷,閉上眼睛,一口啃了下去。
薛菲這邊,只覺得有個不明物體碰到自己了。整個人木木的,就像死了一樣,又像植物人一般,全然沒有半點感覺。
“周铮!!!!!!!!!”一聲憤怒爆棚的呵斥,“你給我放開她!!!!!”
周铮頓時吓得睜開眼睛,見妹妹站在玄關那裏,即時松開懷裏的這一個,退了幾步,羞愧得面如紅紙,結結巴巴辯解道:“玥兒,你別誤會,我不是那種人,我只是一時鬼迷心竅……”
周玥走近前來,到了哥哥面前,跳起來就在他頭上拍了一巴掌,“你怎麽不去死!她也是你碰得起的麽??你敢碰她試試!我再發現你對她有這些龌龊念頭,我一定立刻馬上迅速地爬到三十樓跳下去!!聽見沒有!!??”
“別!!”周铮淚汪汪的,“我再也不敢了!真的,我今天是在路上……”
“走開!!”周玥沒空聽他解釋,推了他一把,把他推得翻倒在沙發上,徑直來到薛菲面前,拉了她的手,柔聲問:“姐姐,你還好嗎?”
跌在沙發上的周某,一臉黑人問號:“喂,周玥,你親哥在這裏,你這待遇差別也太大了吧?到底誰是親的?她是你親姐?我是你充話費送的哥?”
“閉嘴!!”這個家看來是周玥做主,“去廚房煮一鍋姜湯來。我告訴你,下次再發現你對薛菲姐姐圖謀不軌,我先殺了你,再自殺,聽到沒有?死妹控?”
“……我踏馬不是妹控好嗎。”周铮無奈坐起來,無語目送她拉着薛菲回了自己房間。
“姐姐,你坐下。”周玥皺着眉頭安撫她,“我給你擦擦幹。”
見她聽不懂話似的,踮起腳把她硬摁在椅子上坐了,蹭地蹿到衣櫃面前,拿出一條簇新的毛巾,從頭發開始,一路細細地給她抹幹淨了。把毛巾扔在一邊,捧着她的臉再喊了一聲:“姐姐。薛菲姐姐。”
被喊的這一個好像回過一點神了,“嗯?”了一聲。
“姐姐,你實在是太不懂得愛惜自己了。”周玥皺着眉頭,“鄧靈珊有什麽好?值得你這樣糟踐自己?以至于跟我哥這種東西…。”咬着下唇,兩眼淚光閃閃,“即使你要亂來,也該跟我啊……周铮那種東西,怎麽配得上你?”
抓住關鍵詞,鄧、靈、珊。
眼神又有了焦點,扶住了周玥的肩膀,急切道:“你說鄧靈珊怎麽了?”
周玥愣了一下,挫敗地笑了:“姐姐,我是說,即使鄧靈珊和你掰了,你還有我,你可以等我長大。我會比這世界上任何一個人,都更愛你。絕對舍不得,讓你受一丁點傷的。”
“……”薛菲震了一下,環顧四周,突然發現自己處在完全陌生的環境,是一個咕嘟咕嘟冒着粉色氣泡的公主房。所有的東西,都是中毒一樣的粉色。低頭見了自己一雙手正緊緊掐着小蘿莉的肩膀,趕忙松開,道了一聲:“對不起。”
周玥眼神暗了暗,“不要說對不起。”
“我該走了。”抹了一把臉,直覺荒唐,“你寫完作業早點睡覺。”
一連突破三道門,走了出去。發現這個時候,屋外的雨,終于停了。
作者有話要說:
自己都想給自己寄刀片…。
晚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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