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殳引摔了倒,腦子沌了好一陣才清醒來,醒了又覺身上重的厲害,擡眼只瞧見文苒半個身子壓在自己肚皮上。文苒猝不及防遭人下暗手,聲音還未發,眼眶就重重挨了記,眼睛冒着金花怎麽揉都看不清,心中正慶幸虧得身上沒摔疼卻聽殳引在耳邊大叫,“重死了要壓死我了!”又覺身下柔軟處有動靜,眼睛睜的老大才看清眼前的人正是殳引,于是立即想到了自己處境,馬上立起身,氣憤的往殳引一瞧,“你自己愛胡鬧,偏偏還要拉上我。”說罷對着伸在自己腳邊的小腿狠踢了腳。
殳引疼的縮起身,眼裏也十分不滿,“我早知你這麽禁不起鬧,誰會來理你呀。”邊說着邊捂住腿站起來,一瘸一拐的朝湖中央去,口中仍是碎碎念叨,“吃我家的住我家的,還不陪我玩兒,哼!”
文苒如今寄人籬下,心裏本就敏感,聽見了,頓時氣的直發抖,一股子怒火從心底湧上來,沖的他面紅耳赤,他握着拳朝殳引大叫,“你給我站住!”
殳引哪聽他,只管自己走,走到湖的中心,狠狠踢幾腳雪,又用腳底将細雪抹開,這樣竟露出了一塊平整的冰面,那冰極其透明,冰下的湖水和水中的魚兒都能看清,殳引一高興更是不去理文苒了,憑他如何喊都不回頭。殳引蹲了下,魚兒見了黑影都忙不疊的竄走,他忙撥開一邊的雪,接着又撥另一邊,湖中的小魚被吓的皆東逃西竄,而殳引見了卻更是歡樂,趴在冰上,将自己身遭的一圈雪都鏟淨了。
文苒見他不理自己,那股怒氣便從頭頂湧往身體四肢,沖的他拔腿往湖中央跑,跑近了對着蹲着的殳引後背猛一推,殳引頓時朝前摔了個狗□□,摔的他一個莫名其妙,轉了身見文苒兩翼微張,眉毛都擠到一塊兒去,他此刻正玩的歡早把自己剛才的話忘到腦後邊了,便呆傻的問道,“你怎麽了?”說罷又急着要跟人分享自己的發現,對文苒的生氣也不管不顧了,馬上嘻笑起來,指着腳邊,“你快瞧,一條小魚游過去了……嗳,在這邊,瞧,在這邊!”文苒恨的只是跺腳,“你實在讨厭,罵了人還在此尋開心!”
殳引瞧着他眉間越擠越深,眼角都垂下去了,鼻頭皺着,嘴巴抿緊,便說,“我幾時罵過你了,我拉你下來不過是想和你玩兒的。”
文苒道,“你罵我在你家白吃白喝。”說罷睫毛一抖兩顆淚落下來。
殳引見他哭了,竟慌的不知所措,忙起了身,但又不知該如何做,只能站着幹急,口中連連道歉,“是我不好,我不該拉你下來,對不起,你不要哭了。”文苒回想自己在淇國哪裏受過如此委屈,當下反而哭的更傷心。殳引以為自己說錯了話,一時更是口不擇言,“我怎麽會嫌你在這裏,你在這裏我歡喜還來不及,我想跟你玩兒,可你又不搭理我……嗳,嗳,我不過是想跟你玩兒,那……那我以後不再要你跟我玩就是了。”
文苒聽他說不要和自己玩了,心裏就急了,連喘短氣,“你……真的……不……不再和我玩了?”
殳引認真點頭,說道,“嗯……我不來讨你厭了。”
文苒氣的直咬牙,眼睛擠着又逼出兩道淚,“我幾時說過讨厭你了?”
殳引道,“剛才說了。”
文苒忙搖頭,“那是我說錯了,你別當真。”
殳引道,“我當真了,你既然說的出,說明你心裏就是那麽想的……你別哭了……嗳,我還是走吧。”說着竟真的轉了身要走。
文苒見他離開,哭也忘記了,只說,“我說錯了,你別生氣!”
殳引只不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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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苒忙喊,“你回來!”
殳引才停住腳。文苒以為解了誤會,見殳引回轉過來,便對他努力笑了笑,方要開口,卻發現他面有驚恐之色,他剛一擡腳,殳引忙喝止住,“別動!”說着眼睛不敢觸及似的朝腳下看去。
只見剛才被他刨出的一塊冰面上竟出現了幾道裂痕,而文苒正站于裂痕之上。
再說這芄蘭,丢了殳引一人去玩,自己則叫兩個丫頭跟她去裁昨天從集市買來的新布,挑的石榴紅和松石綠兩種顏色,心想着歲末,要替少爺趕件喜慶的新衣衫。兩小丫頭拉着布,芄蘭裁了幾段,一丫頭猜着芄蘭是為了殳引做衣衫,便說,“芄姐姐,這年我也從賈媽媽那裏學了針線,不如讓我替你打些下手罷。”
芄蘭折起布,說道,“難得你有這份心,只是賈媽那人心粗,向來做不好針線,你在她那裏只怕也學不到些什麽。”
那丫頭又說,“所以想趕着機會從芄姐姐處學幾手,就算姐姐擔心我做不好針線,那我只在旁穿針理線就是了。”丫頭見芄蘭但笑不語,忙抱起兩團布,“我替姐姐拿罷。”又叫另一個丫頭扶着布,“嗳,你站這邊走,否則我看不見路。”說着朝芄蘭巧笑,“芄姐姐,我下午去你那裏可好呀。”
芄蘭瞧她生的機靈,也不再回絕,單說,“我幾時說你可以來幫我?”
丫頭聽她松了口風,立即道,“我去了只站着看,絕不打擾姐姐,姐姐覺得累了,又或要去忙別的事,擡眼就能瞧見我。”
芄蘭聽了,心頭一暖,方要答應卻又聽說,“姐姐在這麽短時間要做兩件衣服,一定會累的,我在旁也好伺候姐姐。”芄蘭當即拉下臉來,道,“這倒是你想的比較周到,只是我做針線的時候不喜有人在旁。”
丫頭走在前頭,不知芄蘭臉色已變,還央求,“我答應姐姐絕不出聲,一定不會打擾姐姐的。”
芄蘭冷笑道,“你如何做到不出聲呢,除非你把舌頭割下來我才相信。”
丫頭聽聞此言,頓時吓的立住,自知說錯了話,再不敢開口,只低着頭。
芄蘭從她手中接了布,“如果你搞不清哪些話可說哪些話不可說,還是趁早把舌頭割了的好。”說罷便揚長而去。另一丫頭見芄蘭生了氣,也不敢再去搭理,偷偷瞧了一眼站着的丫頭,趕緊跟着芄蘭去了。
芄蘭氣洶洶回了屋,丫頭不敢跟進去,只站在外頭。芄蘭将布朝榻上一擲,喝到,“杵在外面做什麽,還不給我進來。”丫頭只得進了去。芄蘭見她生的圓頭木腦,站在自己跟前像根木頭,和剛才那一個比差遠了,頓時氣不打一處來,鼻子哼了聲,說道,“跟了這麽久也沒個眼力勁兒。”說罷自己去桌上倒了水,又問丫頭,“你可知我剛才為何生氣?”
丫頭垂着的頭搖了搖。
芄蘭喝了口水,斜眼看她,“瞧你是真不知,哼,出去吧。”
丫頭前腳才走,就有一小厮不敲門就進了屋。芄蘭見是殳桧身邊伺候的人良,心裏便知是殳桧要找自己,忙起身來。
人良問了好,又涎着臉說道,“方才過來在走廊遇到了小丫頭正哭哭啼啼,我瞧是從這屋裏出來的,還道芄蘭此刻正生大氣,差點不敢進來了。”
芄蘭笑道,“你是平日跟丫頭們胡鬧慣了,到我這邊也不知收斂……我有什麽大氣好生,前後不過是說了她幾句,白落了你眼裏,背後不知要說我兇悍成什麽樣呢。”
人良立即躬身賠笑,“哎喲,這話說的,這府中我最不敢得罪的還不是姐姐你嗎。”
芄蘭冷笑,不去理他。
人良自己讨了沒趣,也不再多言,只将來意說明,“姑爺說歲末了要考考少爺的功課,我才去少爺屋裏,裏面丫頭說你一早就讓他出去玩了,所以想來問問你可知少爺去哪裏玩兒了。”
芄蘭心中只罵,哪個不懂規矩的丫頭,可又不敢當面問人良,只記着回頭再算,便說,“大不了也就在府裏。”
人良半笑不笑,說道,“那就勞煩姐姐讓少爺趕緊去姑爺書房罷。”說完不等芄蘭回答便出了門去。
芄蘭本因剛才裁剪布料的事心上落了不愉快,又見人良如此,知道此人必會去姑爺面前搬弄是非,心中更是郁悶,可當下也不敢做聲,只想着要趕緊找到殳引才是。
喊了幾個丫頭去前廳和花園,自己則去後府幾個小院,尋了遍不見殳引人影,又問丫頭幾人,皆答沒找到。芄蘭頓時有些心急,細想殳引還會去哪裏,想到早上說騎馬的事,于是拍着腦袋罵自己如何忘記了,便去了馬房,問了幾個馬夫,均說殳引沒去過更別說借馬的事,芄蘭聽了不等他們細講扭頭就走。剛出馬房沒多遠,正碰了公培寅在院中踱步。培寅見她面有急色,便攔下來問何事。芄蘭強顏笑道,“公先生今日可見到少爺了。”
培寅道,“剛才出了屋,并沒見到。怎麽,又找不到少爺了?”
芄蘭皺了眉,咬着嘴唇,只說,“姑爺要考少爺呢,卻不知他躲到哪裏去了。”說罷急的恨不得跺腳。
培寅便安慰她,“不過是個将軍府,還能去哪裏,各院子你都找過了。”
芄蘭道,“都找過了。”
培寅道,“夫人那裏可去找過?”
芄蘭道,“問了小姐房裏的丫頭,說沒來過。”
又問,“夥房可去了。”
答說,“去過了。”
如此将府內的每個地都數了數,幾個常走動的院子屋子都去了,剩下的都是些平常沒什麽人的地方。
培寅沉吟了下,說道,“那就先去側院找找看罷。”
芄蘭道,“天冷了,除了打理側院的小厮和丫鬟,我們都不太會去。”
培寅道,“去找找總比在這裏幹着急的好。”
芄蘭點了頭,叫幾個小厮将剩餘的地都分別找找。見公培寅似乎有意與自己同行,芄蘭便說,“公先生忙自己的事去罷,我剛才是急昏頭了,府裏那麽大,才找幾個地就說找不到,在先生面前出了醜倒讓先生見笑了。”
培寅笑道,“芄姐姐對少爺關懷備至,我怎麽會笑話姐姐呢。”
芄蘭聽了只捂着嘴笑,笑畢又瞧培寅一眼,但馬上收了視線,低頭輕聲說,“你也來鬧我玩兒了。”
培寅見她姿态和話語中均帶嬌羞意味,又坦言稱呼自己為你,當下不敢再亂說笑了,正了正聲音,說道,“姑爺要考少爺,我這做老師怎麽可以不在場,我和你一起去尋罷。”
行至半月門前,培寅見門的兩旁分別堆着兩堆雪,想是這裏來人少,小厮偷了懶還未鏟去。入了門便見到一個失去顏色的世界,湖面彌漫的白氣将天和地連成了一片,湖中的亭子在白氣中顯出不切實的輪廓。院中人聲、鳥聲絕淨,只有踩在雪上簌簌的腳步聲。
未行幾步,芄蘭便見湖邊雪上落着塊新物,于是指着說道,“我去瞧瞧到底是個什麽?”培寅點了頭,回了身見湖中央似有兩粒人影,心中一動,忙定睛瞧去,正是殳引和文苒二人。
芄蘭才走近那塊物件,便認得是早上替殳引穿戴的狐絨鬥篷,忙撿了起來,朝湖中間一望,也就發現了引、苒二人,頓時急的跺腳,口中喊着,“這個小滑皮怎的到那裏去了!”
培寅凝神細看,見兩只站着不動,又聽芄蘭在岸邊喊叫,立即上前制止,“想是冰面裂了,才不敢動的,你這一喊,惹的他們心慌反而壞事。”
芄蘭手中扯着鬥篷,急的不知如何是好。
培寅說道,“你先去叫人來,我在此看着他們。”
芄蘭忙答應
殳引因覺了腳底有細微動靜,才低頭去瞧,這一瞧不打緊,背後頓時冒了層冷汗,聽得身後文苒仍咋呼,忙止了住。兩人一時間對着面幹急了一頭汗,卻不敢妄動,甚至連聲音都不敢發出。殳引慌了半天,越是逼着自己想主意腦中就越是混沌,好容易從所學的詩書典籍,身法招數中找出一個方法來——去年學的草上飛可別忘了才好,且不管如何先試試再說罷。于是便想着将此法子告訴給文苒,然再去瞧他,卻見他緊鎖雙眉,呼吸急促,眼睛瞪大了,又因才哭過,臉上布着淚痕,居然一副可憐模樣。殳引本也緊張而嚴肅,見了這幅景象,心下竟突然間松了下來,對着文苒咧嘴而笑。文苒正怕這冰破了掉下去,見殳引朝自己傻笑,便恨得直瞪他。殳引撇了撇嘴,說道,“我還想教你離開的法子呢,反倒來遭你白眼。”
文苒哼了聲,“你有法子且說,別在這邊嘴貧。”
殳引道,“先生教的草上飛你可還記得?”
文苒一聽便曉了方法,只反問道,“草上飛可行?”
殳引微微笑道,“草的柔軟和冰的脆弱,我想道理大約是通的罷,再者我們也想不出別的主意了。”
文苒仍是擔心不敢嘗試,“我們可且在這裏等人前來。”
殳引道,“我們來了這麽些時候,不見有任何人來過,這側院平日本就少有人來,天冷了更甚,一兩天無人前來也是常有的事。”殳引想了想又說,“你若不敢,那就由我先試了上岸,再叫人來。”
文苒忙止住,“那更不可,如果要用草上飛,必先運氣,腳底着力了反而冰面碎的更快。”
殳引苦惱道,“這可如何是好。”
此刻卻聽岸上有人聲,回頭去看,見是芄蘭,殳引頓時一陣高興,剛要答應,只聽腳底脆裂聲越響,文苒腳下又添幾道裂痕,長度越發往四周蔓延去,突然那些碎冰一沉,殳引急忙伸手拉住文苒的衣服朝上一提,自己只喊一聲“草上飛”身子便落下水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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