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殳引與李文成不到夏邑縣便分道揚镳了。蘇伐見殳引直往山中去,便問道,“公子不去夏邑縣又怎去其方呢?”殳引停住步子,将懷中護額取出,拿在手中看一會,忽而竟擡手将其抛擲在荒草裏。只聽他道,“伐兒,這刻我們也不必去其方了,你且随我回去大營。”
說那越軍大營,因着殳榮沒了蹤影,頓時軍心大亂。衆将士也不追敗兵了,紛紛從戰前撤回。将士皆道,“統率才被氓軍殺死,如今副統又失蹤了。軍中無主,該由誰來調停大局。”諸将士皆是武人出生,行事做派本沒章法,平常就看不慣個你我,如今瞧有這等機會,還不都争那統領職位去了,誰還想得去找殳榮來。除那朱秀護主心切,日夜在鹄山兜尋。
殳引、蘇伐二人連夜趕路,不久便在鹄山頂上發現了駐紮的越軍。殳引上前告明身份。那放哨的小卒如何認得他,見兩人粗布麻衣,一身農夫打扮,只當是山中的樵夫來唬騙人,便舉着□□要趕他們走。說來巧,朱秀帶一衆人找了幾日不見殳榮,此刻正回大營。那小卒見了朱秀,立即橫下□□上前行禮。朱秀道,“為何擅離職守,聚在此地?”說畢朝旁邊兩人一看,見是殳引,忽的一愣。殳引也早看見了他,心中頓時慌張起來。因此處離營地尚有路程,那認識他的兵将皆不在此,自己是不是二王子此刻全有朱秀說了算。兩人互相盯着看一時,這一時已幾番念頭在兩人心頭轉過。殳引道,此時只可順服于他,不能妄動,凡事待回營之後再做打算。朱秀也道,營中大亂,衆将士皆不肯出兵搜山,若教殳引回去,其念在兄弟之情,倒尚能派出一兩隊兵馬尋找王長子。想及此,朱秀突然卸下兵器,雙手抱拳跪禮,道,“親随護衛朱秀叩見二王子。小人失職,未能保護二王子,教二王子受辱受屈,小人萬死。只此刻我軍大難,小人望二王子能期日後責處小人,即刻先随小人回營主持大局。”其餘小卒見朱秀如此,忙都下跪叩行軍禮,口中皆喊道,“叩見二王子!”蘇伐從未見過如此陣勢,這番已面露懼色,躲到殳引身後去。殳引親自扶朱秀起身,和顏道,“朱護衛請起。”又問,“方才朱護衛言及我軍大難,不知所謂何事?”那朱秀忽而露出愁色,将殳榮失蹤一事道出,“小人帶人四處搜尋,只因人手有限,未得結果。”殳引眼睛瞥着別處點了點頭,道,“待我回營派兵搜尋此山,到時必有王兄消息。”
朱秀讓出自己的馬給殳引。殳引将蘇伐扶上馬背,自己才躍上去。蘇伐見殳引不避衆人擁着自己倒覺十分尴尬,一路不敢亂動。
一行人才至大營,早有小卒飛速去報了殳引行蹤。衆将士皆都震驚,對那小卒所說将信将疑。衆将士領兵候在營前,若殳引果真回來便三軍相迎;若不回,則要聯合上書,請求另立大将。候至太陽将西之時,只見殳引等人緩緩而歸。殳引騎于馬上,單手拉制缰繩,昂首挺胸,長發亂飛,雖只着粗布,此刻由夕陽一照,面泛紅光,倒也着實英姿飒爽。那些将士遙遙望見确是殳引,忙都叩首跪倒,口中呼道,“叩迎二王子回營!”
殳引行至營前,自馬背躍下,免了三軍的禮。回頭指着朱秀,大聲道,“此人通敵叛國,謀害越國王長子。我以統率身份下命,将其立斬于三軍前!”朱秀忽的一震,雙眉直豎,正要争辯,在其身邊二人已将其制住,又有另一人亮出大刀,未及他講一語,便手起刀落,将他腦袋砍下。複又四周蹿出幾人速将朱秀屍首搬去。不過殳引舉手擡足之間,此事已處理幹淨,只留得地上一汪鮮血。
除去朱秀,殳引對自己毒害殳榮之事止口不提,只說自己為奸人所害。又去牢營提審楊實,那楊實雙腿已被夾斷,見了殳引如見救命菩薩,雙目放光連連求他放過自己。殳引道,“正是此人陷害我。”于是又叫人拉出去斬首。楊實被人駕着兩條胳膊,拖出牢營,因着他一路破口大罵,殳引實聽不過去,至牢營口子,便教人割去了舌頭。處決了楊實,殳引速又向朝上追去一封快奏,将自己這些日來如何遭人誣陷,如何被迫逃離,一路又遭遇的險難詳盡說明。最後,又說越軍即将大勝,請殳桧靜候其凱旋佳音。
那殳引召集三軍,将戰事重新部署,四面圍困氓軍,一一将其擊破。
朱颠未料及自己派去談判的士卒被殳引半路截獲,見越軍不顧其王子大将,仍長驅直入,攻伐自己,當下大怒,殺了殳榮,砍下頭顱,懸于氓國軍旗頂上。朱颠率領剩餘殘部,占據高地,将軍旗插在山頂,幾人盤坐旗下,不抵抗不投降,等着越軍沖上前來。
朱颠以氓軍統率身份被俘,殳引去牢營看他。朱颠雙手綁于柱上,見了殳引,才一愣複又大笑起來,道,“老弟沒想才分別不久我們又見面了。”殳引道,“只此刻見面境況又大不相同了。”朱颠仍是笑,道,“真可謂風水輪流轉!”殳引欺近身,道,“此前大哥饒過我一命,這番若大哥肯将白玉還給我,我便放大哥一馬。”朱颠低頭,那塊白玉正懸于其腰間金帶之上。殳引用食指勾起玉佩,又問,“如何?”朱颠頓了頓,又笑道,“這玉本就是我所有,又怎說成是還給老弟呢?”複又正色道,“老弟未免太瞧不起人,成王敗寇,朱颠雖是纨绔子弟,可這點骨氣還是有的。如今我已兵敗,要殺要剮悉随尊便!”殳引冷笑一聲,一把拽下那塊白玉,對朱颠道,“那為弟的就卻之不恭了!”說畢便對牢營士卒大聲道,“将這戰俘押回朝中,聽候大王發落!”
又費了幾日整頓隊伍,殳引方才收營回朝。一路上将士們大吹大擂,敲鑼打鼓,殳引嫌其招搖,暗地裏與蘇伐說,“這群人是唯恐別人不知道我們殺光了氓軍呀。”蘇伐道,“公子要是不喜歡下一聲軍令就行了。”殳引道,“只怕他們不樂意。”蘇伐笑道,“你這個統率倒還顧慮起将士的感受來。”殳引想想也是,便下了令不允許再吹。然軍令下去不多時,便有幾位參将到駕前請求殳引收回命令,又道,“越軍此番殺退十萬氓軍,乃是一雪前恥的大勝仗。”殳引瞧都不瞧幾人,只道,“那也不必沿途炫耀。”參将道,“二王子如此說實在是冤枉了衆将士,将士們造此聲勢,無非是為了向各國昭顯越軍之勇猛,二王子之雄才大略。”殳引道,“那也不必。”參将見其态度堅決,便不再說什麽,只站在馬前不走。蘇伐見二者僵持不下,心說早知如此剛才便不多舌了,想一想便同殳引說,“公子,将軍們說的也有理,我瞧別國打勝仗也是如此的。”殳引笑道,“你幾時見過別國打仗了?你也不必替他們說話。”又看站在馬前幾人,道,“還不閃開,耽誤了行程可得為你們是問。”參将聞言皆驚訝的擡頭看殳引,見其神色嚴肅,不似說笑,便又朝蘇伐看去。蘇伐見将軍都看自己,便知是期望自己再替着求幾句。他心中也知若自己真求殳引,殳引只怕會答應,到時更豈不更落得衆人面上不好看,自己也是極為尴尬。于是便低下頭不肯出聲。然聽殳引忽的嘆一口氣,說道,“那便這樣罷,且等回到其方再吹打。一來免得被衆人說本王子掃興,二來也是到王城了,氣派一番也無妨。”如此那些參将才罷了休。
殳引一行人一到其方,便見百官出城門相迎。殳引才至跟前,官員們便紛紛跪下行大禮。殳引見人中并無殳桧,心中便覺奇怪,臉上倒不露出聲色,受了禮後領着浩浩蕩蕩數百人進城。到了宮中才知殳桧已卧病不能下床,于是不及回府換下戎裝便急急去了殳桧寝宮。
說那甄氏得知出征的人都已回朝,便在宮中等殳榮前來請安。可等了半日也見不到人,心中倒有些急。實在也不為別的,為娘的數月不見兒子,便就盼子心切了。于是遣了宮女去打聽,宮女才去就被嫌手腳慢,甄氏坐不住,親自上殿前去看情況。
才要至正殿,卻見甄思伯遠遠走來。甄氏快步上前,離着有些距離也不顧身份就喊道,“爹,榮兒在哪裏?可為何此刻還不來見我?”那甄思伯見了女兒更是心痛。甄氏見其不答,便就一驚,近了又見甄思伯神色極為悲痛,忽的慌的不知所以,面色一下慘白,拉住甄思伯的袖子,問道,“爹,榮兒……榮兒他到底在哪裏?”甄思伯見女如此,便再忍不住,眼裏流下淚來。甄氏一見那兩行淚,登時全身如抽了骨,整個人癱倒在地。宮女、太監忙上前扶,可如何都扶她不起。甄思伯哭道,“我苦命的孫兒,竟連個屍首也找不到啊!”甄氏本只呆坐無神,一聽此言頓就哇的大哭起來,一面哭一面拉甄思伯的官袍。甄思伯這才斷斷續續将自己所知說與她聽。
甄氏聽的一會大哭一會又止住了出神一會又大哭,又及對着甄思伯又拉又扯,對着攙扶自己的宮女、太監又打又罵,此刻頭上簪、釵、戴冠掉了一地,哭的胭脂水粉糊了一臉,真如個瘋婆子一般。鬧一時,宮中一半人都知道了,都來此勸她。甄氏往人群一看,都是些官員、宮女、太監,再不就是公主和其餘妃子等人,唯獨不見殳引。忽的就爆紅了雙眼,尖叫道,“那個兇手,那個畜牲他在哪裏,是他害了我榮兒!”甄思伯心中知是說的殳引,便哭道,“他如何還敢來,就連送回朝的奏書上也對榮兒之事只字不提。”此刻甄氏已被憤怒沖淡了悲痛,兜兜轉着要找殳引拼命。後聽說殳引在殳桧寝宮,便披頭散發瘋子一般要飛沖過去。甄思伯見事不妙,如今已失去殳榮,倘若連甄氏也失去後位,自己在朝中地位恐也保不住,于是也不哭了,和着衆人都去勸拉甄氏。又實見勸不住,就以國丈身份教太監将甄氏強送了自己府去。
虧得殳引在殳桧寝宮,否則還不知要鬧成什麽樣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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殳引聽說殳桧舊疾這番發的嚴重,就速去探望他。殳桧身子已不能動彈,腦子時而清醒時而昏沉。今日聽聞殳引已回朝,倒還撐着沒糊塗過去。見了殳引,便同他說,“你已成事,我便可放心了。”殳引見父親骨瘦如柴,雙目凹陷,面色發灰,便伏在榻邊哭的說不出話來。殳桧想安慰幾句,一開口卻又一口濁氣攻心,竟咳嗽不止,一旁幾位太醫忙扶開殳引,上前診脈喂藥。殳桧這刻便昏睡過去了。
殳引等太醫們看診完,才擦着眼淚問道,“大王他還有救麽?”太醫們互相看了看,皆低頭不敢說。殳引見狀,也明白了情況,心中雖痛可對着外人尚能忍住淚,嗚咽一聲,又問,“那……那是一點法子都沒有了?”太醫們仍低頭。沉默片刻一位胡子花白者才道,“大王倒曾提過有一種藥可治他的病。”其餘太醫經這一提皆點頭說是。殳引忙問是何藥,如何取得。太醫道,“說此藥乃萃颦夫人向一道士求得,當初也是此藥救了大王性命。大王曾說這藥還餘一顆,裝在葫蘆瓶中由夫人保管。只是我們已找過夫人所有遺物并未發現這剩下的那顆藥丸。”有一位又道,“此刻未找的地方便只有夫人的陵墓了,只是……”說及此卻見殳引忽的神色大變就趕緊閉住了嘴。其實那殳引聞得董氏又聞得葫蘆瓶就想到自己當初在董氏房中所拿到的陶瓷瓶來,而那藥早被自己吃了。這刻思緒混亂,也未聽見陵墓之事,只覺自己周身涼透,竟不住的打顫起來。太醫見如此都吓的不敢再說。殳引也不問了,逃似的回了自己府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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