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 《馴獸》6

凡是正對着蘇绾清方向的人, 都因為她的笑容覺得身上一寒。

“Cut！”焦哲的聲音響起的時候，大家才從那種微妙的氛圍裏脫離出來。

蘇绾清今天的戲份告一段落，焦哲誇獎道：“小蘇的表情掌控完美, 繼續保持下去。”

下了戲的陳玥欣笑嘻嘻道：“導演, 我怎麽樣啊？”

今天的拍攝沒有一次cut，焦哲心情格外好, 所以比以前好說話得多，“不錯，有進步。”

陳玥欣松了口氣, 偷眼看蘇绾清，她知道蘇绾清演技好, 但旁觀她演戲，和真的與她對戲完全是兩回事。

一開始她還能意識到自己在演戲, 到了後面，她完全無法控制自己的情緒表達，對方就像黑洞一樣，吞噬掉一切，以至于要不是退場離開蘇绾清所在的地方, 她還真以為自己在争社團經費呢。

完全不顧自己形象地去演戲，陳玥欣還是第一次，她有些忐忑地去看焦哲鏡頭下的自己, 生怕出現什麽有礙小花形象的畫面, 但出乎意料地, 并沒有她想象中那種猙獰的樣子，或者說，她明白為什麽焦哲誇她有進步了。

因為她的确有進步，表情比以前更加靈動不說, 整個角色都不再矯揉造作，甚至多了分少女的可愛。

陳玥欣啞然，所以，她之前那種狀态是被蘇绾清帶入戲了？

可她以前不是沒有被前輩帶戲的經歷，但那種入戲的狀态要更加地溫和，而不是像蘇绾清那樣強勢。

蘇绾清看着監視器裏的畫面，說道：“我覺得這裏不錯，”那是陳玥欣扮演的胡夢岚生氣的近鏡頭，“陳玥欣演繹得很到位。”

原本繃緊背的陳玥欣一下子松弛下來，有些臉紅，不敢說她那時候腦子裏簡直像看到她最讨厭的另一個小花一樣，是真的氣上火了。

焦哲點了點頭，“行啊，玥欣這是短短數日，開竅了？”

什麽開竅，她純粹是被人帶着入了戲，陳玥欣感到局促，卻發現蘇绾清一臉平靜，完全沒有攬功的打算。

陳玥欣只覺得對方當真品行高潔，殊不知對蘇绾清來說，帶人入戲是常規操作，并不是什麽值得炫耀的事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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投桃報李，陳玥欣也說道：“绾清的臉天生上鏡，鏡頭感格外地強。”

這是實話，同樣的場景下，蘇绾清在鏡頭下不僅好看，還比別人多了分質感。

天生的電影臉。

焦哲則愣了愣，眯着眼再認真看了看蘇绾清的鏡頭，“嘶”了一聲後，說道：“小蘇啊，你對光影是不是天生敏感？”

否則怎麽會每一個鏡頭都恰到好處抓到最适合氛圍的光影？

聞言，蘇绾清搖了搖頭，道：“不，自己練的，”她補充，“練了很久。”

聽到她這麽直白的回答，焦哲頓了一下，才笑道：“嗐，你也太實誠了，這時候不是該回答自己是天生的對光影敏感嗎？”

蘇绾清歪了下頭，不解道：“為什麽？”

陳玥欣抿了抿唇，同樣有些無可奈何，委婉道：“因為粉絲一般更希望偶像天賦異禀。”

“……”蘇绾清沉默了一會兒，輕聲道，“你說得對。”

娛樂圈不缺各種各樣的人設，特別是天才人設，無論在哪都吃得開，大概是因為粉絲會不自覺在偶像身上投注過多的期待。

她平靜地指出其中的問題，“我不否認自己的天賦，可是我并不是輕輕松松就能成功的‘天才’，如果一直挂着這樣的人設，遲早會人設崩塌。”

“與其讓粉絲失望，不如一開始就別抱有完美人設的希望。”

這話雖然在理，但又有多少人願意放棄完美人設帶來的紅利呢？

陳玥欣神情複雜，“你倒是看得開。”

“說到底，還是現在風氣不行，好好的演員不磨演技，個個都想當偶像立人設，”焦哲嘆了口氣，“也不想想，再好的人設，他們能演一輩子嗎？”

陳玥欣抿了抿唇，說到底，她也是偶像派演員之一，誰讓大衆就吃這一套呢。

“所以，才要用演技告訴觀衆們，”蘇绾清用冷靜的語氣說着狂妄的話，“演員就該活在表演裏，到死為止。”

“嗤，”低沉的嗤笑聲毫無顧忌，不知在那站了多久的秦翡一手壓過蘇绾清的頭，說道，“得了吧，蘇天才，你先讓我這個不合格的演員活進熒屏裏再說。”

蘇绾清挪開他的手掌，想到秦翡的演技，一下子又喪了起來，“你記住臺詞了吧？”

秦翡摸了摸下巴，“是記住了呢，還是沒記住？”

蘇绾清嘆了口氣，“我們先去對對臺詞吧。”

等到蘇绾清把秦翡帶走後，陳玥欣才看向焦哲，說道：“焦導，我覺得剛剛的绾清有點兒……”

“……瘆人，”焦哲接道，他想了想，“你知道符影後吧？蘇绾清和她很像，各種方面都像。”

“特別是這種無與倫比的狂熱，”他想抽煙了，“她更勝過符泉。”

這樣高的資質，焦哲不知該喜還是該憂，因為符泉那樣的戲瘋子，為曾經的影壇帶來高峰，卻為她自己帶去不幸。

而蘇绾清，或許就是下一個符泉。

＊

并不知道自己的未來被焦導憂心忡忡的蘇绾清，此刻只想把劇本扣在秦翡頭上。

她面無表情道：“秦翡，你的臺詞念得有感情點，行嗎？”

秦翡：“我第一次登場不就是耍帥嗎，要什麽感情？”

“……”蘇绾清看着秦翡的劇本，眉頭一皺，發現一件事，秦翡扮演的池烽戲份，除了和女主角戚容寒的互動裏臺詞多之外，其他戲份不是在耍帥就是在耍帥。

蘇绾清心情複雜，導演和編劇已經單方面放棄秦翡的演技，就打算讓她一個人拖着秦翡入戲？

她突然覺得自己的高薪裏充滿了血汗淚。

正好導演那邊叫秦翡上場，他站起來，一副趕鴨子上架的樣子，“那我去了。”

蘇绾清：“……”

她怎麽有種不好的預感。

事實證明，開拍之後，蘇绾清的預感成真了。

一開始還好，秦翡戴着頭盔騎機車進入校門的模樣的确抓人眼球，機車服讓他的好身材一展無遺，寬肩窄腰翹臀加上大長腿，運動流線型的身軀令人只想吹口哨。

直到他脫下頭盔，甩了甩頭發，對着鏡頭中另一個扮演值日生的女生邪魅一笑，“讓開。”

女生很應景地露出花癡的模樣，“呀，好帥！”

秦翡又甩了甩頭發，“哼。”

蘇绾清：“……”

蘇绾清：“？？？”

你甩什麽頭發，你為什麽要邪魅一笑。

你對得起你那張臉嗎？為什麽你能把自己的盛世美顏搞得如此油膩？

“cut！”焦哲緊急喊停。

他深深吸了口氣，寒冷讓他從一開始拍攝如此順利的激情裏醒了過來，他現在就像一個畫畫到一半發現模特整容成蛇精的畫師一樣，恨不得打醒自己。

他怎麽就忘了呢，秦少那黑洞般的演技，曾給之前的他帶來何等的絕望。

嗷！

他錯了，他不該以為秦少演技有了提升，之前試戲的那個秦少，怕是超常發揮的吧。

焦哲好絕望，他真的不想到時候拍出來，蘇绾清那邊高級畫風，秦翡那邊腦殘畫風，他怕是會被祭天。

怎樣才能讓秦少再次超常發揮？

焦哲思來想去，唉，目前看來只有蘇绾清可破，但總不能把秦少所有的個人戲都變成和蘇绾清的對手戲吧？

……等等。

焦哲突然對蘇绾清露出一個充滿希望的微笑，“小蘇啊，你過來下。”

蘇绾清一個激靈，特別想假裝自己不在線。

可惜焦哲一直招手，“小蘇，來呀～”

蘇绾清覺得自己似乎在被賣的邊緣試探，最後一閉眼，算了，為了電影，犧牲就犧牲吧。

焦哲搓了搓手，對秦翡說道：“秦少的演技大有進步。”

蘇绾清抽了抽嘴角。

焦哲繼續谄媚道：“就是還差點兒，我也說不清，要不讓小蘇給你試試戲？”

蘇绾清：“……”太坑了。

蘇绾清果斷後退一步，卻看見焦哲的口型，“為了電影。”

蘇绾清：“……啧。”

秦翡也不傻，一聽就知道，得，說他演技不行。

頓時冷笑，“行啊，蘇老師教教我呗。”

蘇绾清眨了眨眼，突然說道：“停！”

秦翡：“？？？”

蘇绾清慢悠悠道：“就這個表情，你記住你現在的臉部肌肉，鏡頭裏你這樣比剛剛帥得多。”

她毫不客氣，“你之前那樣子，太油膩了。”

秦翡：“？？？”

秦翡氣極反笑，“蘇绾清，你有種再說一遍？”

蘇绾清甩了甩頭發，對着一旁的焦哲邪魅一笑，“全天下我最帥。”

接着面無表情地轉向秦翡，“你真的覺得這樣帥？”

秦翡：“噫——”

蘇绾清：“你都噫了，為什麽要殘害觀衆的眼睛？”

秦翡理直氣壯道：“表演課老師教的。”

蘇绾清：“……你是不是拖欠那老師工資？”

蘇绾清揉了揉額頭，“秦翡，就算這第一次登場是為了耍帥，但你自己別想自己要帥上天，反正攝影師會給你拍好鏡頭，你要記住你現在是池烽，因為轉學的事情和家裏鬧矛盾，所以正處于煩躁的狀态。”

秦翡皺眉，“啧，麻煩。”鬼知道煩躁是個什麽狀态？

蘇绾清看出秦翡的想法，思考了一下，“你相信我嗎？”

秦翡別扭道：“演技上，還算信吧。”

“那就行，待會兒你別看鏡頭，看我。”

“哈？”

蘇绾清對焦哲說道：“焦導，開始吧。”

焦哲抹了把額頭上的汗，決定賭一把。

反正都這樣了，死馬當作活馬醫。

重新開機，鏡頭裏，騎着機車前來的少年一路狂飙，直到校門口被值日的女學生攔了下來。

秦翡取下頭盔，第一眼看到正對面的蘇绾清，原本的耍帥的動作一下子停了下來，因為，此刻的蘇绾清正對他露出嘲諷的笑容。

秦翡：“……”

不行，好氣哦，對着蘇绾清耍帥，他仿佛就是個智障。

鏡頭裏，俊美的少年抿直唇，一臉暴躁，一點兒多餘的眼神都沒有給旁邊的女生，冷漠至極。

“讓開。”

話音剛落，他重新啓動機車離開。

從頭到尾，少年的眼睛只看向未知的方向，如同一頭美麗至極的野獸，不屑任何來自塵世的目光，冷酷又野性。

自顧自抓住人們的心，但從不珍惜，肆意妄為。

“cut！”

焦哲大吼一聲，熱淚盈眶。

天啊，那個秦翡，真的有在表演！

居然還演得有模有樣！

所以蘇绾清到底做了什麽？一下子讓秦翡在鏡頭下有了感覺，這是什麽奇跡嗎？

焦哲有種苦盡甘來的感覺，他看着不知道站到哪裏去的蘇绾清，恨不得抱大腿叫“爸爸”。

能解決秦翡出戲的問題，這部戲就已經成功了一大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