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 重生

總算解決掉秦翡這個大問題後, 焦哲也松了口氣，拍了拍蘇绾清的肩膀，露出迷離的笑容, “小蘇啊, 秦少就交給你了。”

蘇绾清：“……我只領了一份工資。”還要兼職表演課老師嗎？

焦哲笑眯眯道：“為了電影嘛！”

蘇绾清一臉冷淡，“那我可以請求加薪嗎？”

焦哲摸了摸鼻子, “你可以問問秦少。”

蘇绾清看了一眼秦翡，得到對方一個熱烈的瞪視。

比起加薪，她覺得對方更想讓她欠債, 加薪是不可能了，她選擇放棄。

蘇绾清嘆了口氣, 瞪就瞪吧，反正他眼睛大他有理。

雖然疑惑秦翡為什麽要瞪自己, 但脫離表演狀态後，倦怠便湧上心來。

無所謂，反正被瞪一下，又不會掉塊肉。

接着是董琛的戲，也是蘇绾清的休息時間, 劇組裏人聲嘈雜，她有些受不了，決定出去走一走。

現在是周末, 劇組清了場, 專門開辟一棟教學樓出來拍攝。

不過從高處往下看, 可以看到不少學生在劇組外面探頭探腦，試圖和明星近距離接觸一下。

蘇绾清沿着樓梯往上走，在心裏默數樓梯，盡可能把精力集中在數字的變化上。

用無意義的小事來停止思考, 總比無休止地陷入悲觀情緒要好。

走到頂的時候，蘇绾清擡起頭，發現天臺的門是開着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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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聞到了一股煙味，本以為是哪個逃課的學生，結果側頭一看，原來是秦翡。

高大的男人穿着黑背心，肩上披着立領制服，吐煙圈的樣子連指尖都顯得性感。

難以想象，這樣的男人上輩子是個愛好烈焰紅唇的絕代尤物。

不過，作為男性的秦翡，從女性角度來說，同樣也是尤物。

蘇绾清呼出胸腔裏的氣，往後轉身，不想打擾別人的清淨。

“——吱呀！”

“誰？”

秦翡的聲音響起，蘇绾清看了眼生鏽的鐵門，舉起手，無奈地向秦翡說道：“抱歉，打擾了。”

看見是蘇绾清，秦翡煩躁的表情緩和了一下，緊接着咂了咂舌，一臉嫌棄道：“你跟蹤我？”

蘇绾清緩緩發出一個問號：“？”

“我記得是我先離開劇組的。”

秦翡理直氣壯道：“但我先上天臺。”

蘇绾清本來心情就不好，難得諷刺道：“所以你把天臺買下來了？”

好久沒被蘇绾清這樣毫不留情地怼了，以至于秦翡還沒反應過來。

等反應過來後，秦翡背靠着欄杆，賭氣道：“如果我真買下來了你要如何？”

蘇绾清冷淡道：“我馬上走，走之前付給你空氣呼吸費。”

秦翡：“……”

秦翡咬了咬牙，皮笑肉不笑道：“走什麽，蘇老師剛剛幫了我這麽大忙，要走也是我走。”

聞言，蘇绾清皺眉道：“嗯？”

煙霧遮蓋住秦翡的眉目，“要不是蘇老師力挽狂瀾，我哪能演好戲呢？”

蘇绾清确認了，眼前人又開始陰陽怪氣了。

要是上輩子的蘇绾清，大概會轉身就走，但是經歷秦翡自殺的事件後，現在的她學會了容忍。

可她同樣急需眼前男性的秦翡給一個理由，直率道：“你是覺得導演的話傷自尊，還是因為我幫你過戲傷自尊？”

她認真在問，但落入秦翡耳中，卻是挑釁。

惹得秦翡偏過頭去，不耐煩道：“你懂什麽？”

他抿了抿唇，“你是不是看不起我，覺得我很蠢？”

《只想和你在一起》這部戲是“秦翡”失敗的最開始，如果它還是像上輩子那樣粗制濫造還好，他可以把它當個無所謂的玩具，可當蘇绾清将它一點點改造成全新的《馴獸》後，他卻不安了。

驕傲如秦翡，也不得不面對一個現實，他沒辦法把蘇绾清拉下泥潭，只能再一次成為她的墊腳石。

就算重生了，一切依舊如上輩子那樣，秦翡就該當個配角，活在主角光環之下。

蘇绾清不解道：“我為什麽要看不起你？”

秦翡氣笑了，“你看我的眼神還不夠輕蔑嗎！？”

他自暴自棄道：“我演得爛我知道……反正看的人都像你一樣，覺得我很傻逼對吧。”

“反正都這麽爛了，我還演個屁！”

蘇绾清走上前去，毫不猶豫拍上秦翡的頭，“你這個傻——狗！”她硬生生把【bi】換成了更和諧的動物詞。

有生以來第一次被打頭的秦翡：“汪汪汪？？？”

秦翡痛得“嘶”了一聲，“蘇绾清你敢打我的頭？”

蘇绾清陰沉沉地看他，“我還敢打你臉信不信，發什麽瘋？”

她最讨厭沒有職業道德的人，這是對其他認真表演的演員的不尊重。

“聽好了，我尊重一切認真的工作，就算你現在演得爛，如果你想改變，那我就幫你改變，但如果你想繼續爛下去，那我就不會在你身上浪費時間。”

蘇绾清想起另一個秦翡，眼睜睜看着對方從雲端跌落，她并沒有感到快慰，反倒分外悲哀。

“你現在的所有人氣都是虛無的，你的粉絲能捧你上天，也能讓你墜落。”

上輩子，秦翡死的時候，無數人哀悼，都說她是紅顏薄命，都在譴責那些黑粉們毀了一個人的一生。

可有誰，會記起就在她離世的前一天，所有人都在把秦翡和蘇绾清拉到一起比較，嘲諷她是強推之恥呢。

蘇绾清對秦翡的忠告，何嘗不是對自己的告誡呢。

當秦翡離世後，她就成了新的集火點。

因為人們總是無法接受自己的惡行，所以他們需要一個替罪羊，而她就是那個讓他們發洩內心不安愧疚的人。

那時候，蘇绾清才發現，她想要得到的愛，從來都是虛假的東西。

她終其一生渴求的認同都不過是鏡花水月，輕輕一碰，便會破碎。

蘇绾清突然就疲憊了，她清點自己這一生，除了表演以外，一無是處。

可她害怕，當她哪一天，連表演都失去認同後，那就是真的一無所有了。

所以她選擇了把生命結束在影後的巅峰時，作為演員蘇绾清的最好謝幕禮。

“我要休息了。”

抱着這樣的想法死去，卻發現就像一個笑話一樣，一切再度推倒重來。

自殺的人無法上天堂，所以她重新回到人間。

【說到底，她有必要，這樣沒有意義地活下去嗎？】

溺水的窒息感如潮般湧來。

蘇绾清揉了揉額頭，盡可能地平複那種無以言表的悲哀，陽光照在眼前人身上，大腦一陣眩暈。

“喂，蘇绾清？”

有人拉住了她，止住她下落。

“蘇绾清？”秦翡抱着蘇绾清，手足無措，“蘇绾清？”

她蜷縮在一起，一只手按住自己的喉嚨，不停地幹嘔。

“喂，你怎麽了？”

他也不管煙頭燙到了自己的手，按熄之後丢在一邊，伸出手，猶豫了一下，輕輕拍了拍她的後背。

她很難受。

這一點分外清楚，但他卻不知道怎麽緩解她的痛苦。

對了，他還有【共情】這玩意。

這個雞肋的異能此刻恰好派上用場。

開啓【共情】後，秦翡一瞬間以為自己置身深海。

源源不斷的絕望一下子淹沒了他的情緒。

無法呼吸。

想死。

好痛。

“你、怎麽哭了？”蘇绾清的手指輕觸他臉的時候，秦翡才發現，自己哭了。

他少見地沉默，不知道自己該說什麽。

——你才是，在哭吧。

懷裏的女人依然無法喘息的樣子，卻還是執着地擦幹他的眼淚。

——為什麽你都這麽痛苦了，還要管別人是不是在哭啊。

太奇怪了。

秦翡緊緊抱住蘇绾清，啞聲道：“好難受。”

“沒事的，”她努力說道，“你別有太大壓力，如果不喜歡演戲，就算了吧。”

“你有其他的選擇，就算不演戲，你也是很好的人。”

那你呢。

秦翡想道。

你要怎麽辦？

如果連他這個宿敵都認為，蘇绾清天生就該演戲的話，那她自己又是怎麽想的呢？

蘇绾清輕聲呢喃道：“秦翡，你會好好活着吧。”

秦翡感受到從蘇绾清那邊傳遞而來的愧疚，疑惑地說道：“當然了。”他從上輩子到這輩子，就算變成了男人，依舊活得好好的。

所以他不懂，她哪來的愧疚？

蘇绾清放開手，盡可能讓自己的呼吸平複下來，不麻煩他人已經成為了她的本能。

她坐了起來，咳嗽了一下，笑了笑：“我沒事了，謝謝。”

秦翡的心情格外複雜，不得不說，蘇绾清的演技當真爐火純青，若不是共情來的情緒沒有絲毫好轉，他一定無法從這平靜的面容下猜到她有多難受。

她一直都是這樣嗎？哪怕再糟糕，也能裝作若無其事的樣子。

可秦翡能說什麽呢，他們之間又不是能讓她依靠的親密關系，他剛剛還朝她無緣無故發了火。

秦翡只能胡亂找些話題：“你之前那話，說得好像我不日将死一樣？”

“抱歉，”蘇绾清沉默了一會兒，笑道，“我就是害怕罷了。”

“嗯？”

“怕你哪天承受不了外界壓力，在浴室自殺。”

聞言，秦翡只覺得荒謬，“哈——”

他還沒來得及嘲笑蘇绾清的異想天開，就突然頓住。

等等，浴室自殺？？？

他上輩子的确是在浴室不小心撞到頭，然後重生了的。

秦翡的表情奇怪起來，死死盯住蘇绾清不放。

對他态度微妙的蘇绾清。

演技突飛猛進的蘇绾清。

和上輩子不一樣的蘇绾清。

知道“秦翡死在浴室”的蘇绾清。

這些巧合集中在一起，那只有一種可能，蘇绾清和他一樣，也重生了。

靠。

秦翡整個人都驚呆了，敢情這重生福利不光女配享受，女主也有啊！

但是……

除了蘇绾清是重生的這一點外，似乎還有其他不得了的誤會。

“咳咳，”秦翡咳嗽了一聲，神色複雜道，“你怎麽覺得我會自殺？”

天知道，他那完全是倒黴失足撞到頭好嗎！？

但是要把這話說出來，一是丢人現眼，二是暴露了他重生的事情。

蘇绾清想了想，說道：“我覺得你不會。”

她輕笑，“可其他人覺得會就夠了。”

愧疚、自責的情緒又一次傳來，秦翡感到了不安：“所以呢？”

蘇绾清輕飄飄地說道：“我就怕我責備你過了頭，讓你喪失對人生的希望，那就成罪人了。”

秦翡心裏像堵住了一樣，他重生後，第一次思考自己上輩子死後可能出現的狀況。

假如說，“她”的意外去世被認為是自殺。

——在蘇绾清得到最佳女演員之後，秦翡自殺。

他舔了舔後槽牙，這完全是熱點新聞的模板。

可以想象，去世的人總被美化，活着的人則要承擔所有責罵。

哪怕“她”的死亡只是意外，根本和蘇绾清無關。

秦翡斟酌了下詞句，“蘇绾清，你……”

“差不多要回劇組了。”蘇绾清深吸一口氣，按住他的胸膛，站起身來。

她恢複了平時那樣淡然無波的模樣，“走吧。”

感受到她心裏的疲憊後，秦翡頓了頓，選擇了沉默。

沒有問出的話被壓在了心底，即便他急于知曉這答案。

他是意外才死而複生，那蘇绾清呢。

【她又是因為什麽重生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