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0 舊事

“怎麽今兒買這麽多東西？”門衛對提了一大袋東西的李奶奶說道。

李奶奶看起來瘦削, 但精神抖擻，說起話來像機關槍一樣，“還不是老兔崽子帶着小兔崽子來讨食了, 吃肉吃魚什麽都要吃, 也不怕撐死！”

“原來是小李一家來看你了，”門衛笑呵呵地, 知道她刀子嘴豆腐心，“讓他們幫你提呗。”

李奶奶沒好氣道：“在家當大爺呢！”

小區老舊，沒有電梯, 李奶奶提着東西站在樓梯前歇了會兒，錘了錘自己的腰。

到底是老了, 不如年輕時候一口氣能上五層樓。

“李奶奶。”背後有人突然出聲，把李奶奶吓了一大跳, 正準備罵對方吓死人，結果一看人，她的表情松快下來。

“小蘇啊，什麽時候回來的？”

“今天剛到。”戴着口罩鴨舌帽的蘇绾清一身黑漆漆，快融入陰暗的樓梯間了。

“老是出差, 你也是辛苦，”李奶奶看着她俯身把自己放地上的東西全拿了起來，急忙道, “欸, 不用, 我自己拿。”

蘇绾清淡淡道：“您膝關節不好，別逞強。”

“你這孩子，真是……”李奶奶神色複雜地跟着蘇绾清往家走，“工作辛苦嗎？”她也不問蘇绾清做什麽工作。

蘇绾清頓了頓, 回答道：“還行，我挺喜歡的。”

李奶奶嘆了口氣，“喜歡就好，你也多休息，別把身體弄壞了。”

剛好到了李奶奶家門口，蘇绾清把東西放下，從背包裏拿出一包藥膏來，“這是治療風濕的特效藥，您可以試一試。”

“你這孩子，又亂花錢，”李奶奶急忙道，“多少錢，我給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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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用了，”蘇绾清輕聲道，“這是我應該的。”

李奶奶聞言，嘴唇動了動，瞧她這認真模樣，知道自己勸不住。

這孩子總是這麽固執又懂事，讓人心疼。

“奶奶，今天吃什麽好吃的！”歡快的男聲響起，李奶奶提起一口氣，就看見自個兒孫子李震真拿着手機，吊兒郎當地倚在門口。

“奶奶你和誰說話啊，”李震真只看見一個背影，也沒在意，“我快餓死了。”

“餓死算逑！”李奶奶沒好氣道，“只知道吃吃吃，早晚吃死你。”

怎麽同樣是年輕人，她孫子和小蘇的差別快抵得上猴和人的差別了！

“給老娘提到廚房去！”

聞言，李震真縮了縮脖子，乖乖把東西提回了廚房。

李奶奶手藝好又利落，菜好上桌不過一會兒的事情。

李父看着豐盛的一餐，笑嘻嘻道：“媽啊，還是您手藝好，您是不知道，我媳婦兒那手藝能讓我們家直接投胎。”

聞言，李母一邊笑着附和他，一邊狠狠地揪了下他的腰間肉。

李奶奶怎麽會不懂這夫妻間的你來我往，撩起眼皮瞅了他們一眼，筷子迅速敲了下李震真的碗，“玩什麽手機，吃飯！”

李震真不好意思地放下手機，“嘿嘿，沒辦法，我女朋友粘人。”

李父笑呵呵道：“媽，你不知道，咱們真真可出息了，高中就有女朋友了。”

顯然李父李母都樂見其成。

李奶奶眯了眯眼，語破天驚，“做了沒？”

“咳！”

“咳咳咳！”

“咳咳！”

此起彼伏的咳嗽聲響起。

李母都結巴了，“媽，哪能給孩子說這些呢？”

李奶奶翻了個白眼，“得了吧，他爹這個年齡的時候看黃書看得比教科書多得多。”

“媽！”這次換李父叫屈了。

李奶奶不耐煩道：“做了沒？”

李震真顧左右而言他，“沒、到那一步呢。”

“哦，”李奶奶點了點頭，“做的時候記得戴套，吃藥傷女孩子身體。”

她犀利的話語讓李家三人正襟危坐，“別精蟲上腦一時爽，到時候懷孕了怎麽辦？”

李震真嘀咕道：“我準備和她結婚啊，懷孕了就生呗。”

“啪！”李奶奶把筷子擱在碗上，“生了你養？”

“你怎麽養？一沒成年二沒工作，就靠你爹媽，你爹媽要是不同意呢？你是不是要和人帶孩子私奔，然後等沒了錢就哭哭啼啼回家裏繼續當你的乖兒子。”

“孩子随處一扔，就當什麽都沒發生，對吧？”

李震真不敢說話了，臉憋得通紅。

李父急忙緩和氣氛，“媽，咱們真真可不像那種不負責任的人。”

李震真委屈道：“奶奶，我才不會做這種事呢。”

少年長得不錯，看起來清爽陽光，一副好孩子模樣。

李奶奶閉了閉眼，“以前隔壁那小畜生，不也長得不像做這種事的嗎？”

“就當我做惡人吧，你小子沒工作前，別讓人家女孩子懷孕，”她嘆了口氣，起身離桌，“別當個生而不養的畜生。”

李母小聲道：“媽這是怎麽啦？”

李父更小聲道：“嗐，別提了，估計是想起以前的糟心事了。”

他見李奶奶離開飯廳了，才說道：“隔壁那屋本來也是我媽的房子，大概二十多年前，有對小情侶來租房。”

“一男一女長得跟仙人下凡一樣，男的俊，女的美，”他嘆了口氣，“就是年齡不大，16、7歲的模樣，但女孩子挺着個大肚子。”

“我媽心軟，雖然兩個人都沒帶身份證，但還是讓他們租了房子。”

李震真好奇道：“然後呢？”

李父掏出根煙來，又在李母的瞪視下放了回去，“兩個半大孩子，看起來嬌滴滴的，又沒工作，孩子出生後，整天在家裏吵架。”

那時候他也年輕，看隔壁那女孩子漂亮，時不時幫個忙，不過對方脾氣實在不好，給一點顏色就開染坊，趾高氣揚把他當保姆，他後來也懶得幫忙了。

“你奶奶說得有道理，兩個都還是孩子呢，懂什麽養孩子嗎？”

“孩子生下來後，那對小情侶根本不管，就和養個貓貓狗狗一樣，心情好就喂食，心情不好，聽到那孩子哭起來煩人，就把孩子塞衣櫃。”

“艹，這他媽算虐童了吧。”李震真目瞪口呆。

“更狠的在後面呢，”李父搖頭，“那一男一女看起來人模狗樣，但真的不做人事。”

“估計是身上錢用完了，一聲不吭就跑路了。”

“那孩子呢？”李母問道。

李父嘆了口氣，“你奶奶當時一直沒收到房租，也沒見那兩人出入，心裏犯嘀咕，怕出事，就帶着人把門撬了。”

“撬開一看，裏面全是垃圾，亂糟糟的一片，”他舔了舔唇，艱澀道，“那小情侶人跑了，把孩子留下來了。”

“最狠的是，他們給那孩子戴了個項圈，像狗一樣栓在欄杆上。”

“孩子沒吃的又跑不出去，只能吃地上的垃圾，發現的時候，差不多就剩一口氣了。”

李父忍不住點燃了煙，李母也沒心情阻止他了，她忍不住說道：“怎麽就這麽心狠呢，就算自己養不了，帶回家讓爸媽幫忙也行啊。”

“誰知道呢？”李父含糊道。

“卧槽，那情侶就是兩個人渣！”李震真從來沒想過，自己身邊也能發生這種上社會新聞的事情，他問道，“那孩子最後怎麽樣了？”

李父抓了抓頭發，“你奶奶人好，把小孩送醫院了，後來派出所沒找到她親生父母，最後送去了孤兒院。”

“去孤兒院都比跟在那種父母身邊強，”李母搖了搖頭，緊接着盯着李震真，“真真啊，你聽你奶奶的話，別未成年就生娃！”

她想了想，補充道：“要是你真生了，你也別把孩子不當人，大不了我和你爸養。”

“媽，我是這種人嗎！”聽完這事後，李震真的心裏都快有陰影了。

李母憂心忡忡說道：“那孩子長大後，想起這事得多難受啊。”

“唉。”李父想起當年看到的那孩子，心裏也不好受。

又瘦又小，渾身都是傷，髒兮兮的，睜開眼看他們的時候，像個沒有生息的娃娃。

特別是在自家兒子出生後，他更想不通了，這世上怎麽會有這樣的父母呢。

李母輕聲道：“那是自己身上掉下來的肉啊，怎麽忍心呢。”

“正常人怎麽能懂畜生的想法。”李震真說話一針見血。

李父點了點頭，“真真說得有道理。”

就是可憐那孩子，沒有選擇，只能生在那種家庭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