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楔子

永康十八年,晉朝十三皇子霍允肆大病一場後自薦出征,跟随定遠大将軍鄭楚平定北荒邊境。

永康二十三年,前皇後劉環被廢,其下兩子貶為庶人流放青州,其子孫世世代代不得回京。

永康二十四年,十三皇子霍允肆率兵擊退北厥蠻人,被封為秦江王。

永康二十五年,秦江王之母謝昭榮冊封為後,一夜之間楊嫔,張嫔暴斃而亡。

永康二十八年,秦江王霍允肆班師回朝。

這一切只是一盤棋局,而我們不過是這局裏的棋子,輸還是贏只在于布棋的人。

三千金甲鐵騎猶如天邊卷起的一道巨龍,聲勢浩大,氣勢磅礴。一聲聲的吾皇萬歲襯着铮铮鐵蹄,響徹皇宮上空,霎時間百鳥飛絕,百蟲噤聲,全朝文武百官,皇子公主無不被其威嚴所震撼,統統低下頭去不敢肆意張望。唯有那個高高在上的一國之君昂首眺望着那個遠方的領頭人,他從來都不曾喜歡過這個兒子,可如今卻又不得不去依靠他,溫馨的笑容之下是一張假意的臉,眉宇之間充滿了深深地擔憂。

霍允肆一手牽馬,一手揚鞭,高坐于鞍馬之上,多年來的南征北戰讓他曾經的滿是書生氣息的臉龐變的剛毅無比,厚重的金甲之下,散發出濃重的戾氣,眉目之間如同寒冰屹立,所到之處皆是一陣寒風掠過。不經意間掃過一眼,便是一絲殺意泛起,霍允肆冷眼瞧着顯赫的皇家儀仗,卑躬屈膝的文武百官,對她敬畏有加的兄弟姐妹,心裏不由得一陣可笑。這十年間他不敢有一絲一毫的疏忽,他清楚記得這裏的每一個人,甚至于當初這些人的所作所為,從來不曾忘記過,。

霍允肆勒緊缰繩,翻身一跨,穩穩地便落到了地下,只見他腰間別挎着淩天穿雲劍,頭頂一縷紅纓,金色戰甲在陽光的照射下異常耀眼,頓時周邊所有的任何事都失去了顏色,放佛這天地間這有他。

“咣”的一聲,霍允肆便跪在了霍鄭腳下,腿甲撞擊到地面的聲音,将在場的人都驚了一跳,這時他們才發現,就算是軍功赫赫的霍允肆,也有需要低頭的人,他始終不是天子,始終是一人之下萬人之上,始終是一根心頭刺。

“兒臣參見父皇,母後!”一開口便是嘶啞之聲,全無昔日的靈動之感。

霍鄭皺眉,餘光瞄向身旁的皇後,不過謝昭榮的臉上卻沒有掀起一絲的波瀾,不禁在心裏自嘲道,早就知道她是個心狠手辣的女人,怎麽會為這破了的喉嚨難受呢,也是他多想了。

其實霍鄭早就知道霍允肆因箭傷而毀了喉嚨,但卻沒有想到竟如此嚴重,回想往日他也是這宮裏的皇子中出了名的百靈之音,由此而看,戰場上是多麽殘酷,他能平安的回來也算是九死一生。

“這些年你辛苦了。”霍鄭的聲音聽不出任何起伏,但卻讓人有一種危機四起的意識。

“好男兒志在安國立業,馬革裹屍,青山忠骨,便是最好的歸宿。”聲音嘶啞,但卻字字有力。

霍鄭點了點頭,又向一旁的看見看了看,示意他宣讀聖旨。

“奉天承運,皇帝诏曰,秦江王霍允肆平定北荒南蠻有功,十年間屢建奇功,特此加封一等侯爵,欽此!”

“吾皇萬歲,萬歲,萬萬歲。”

今日的歸來無疑是榮耀的,是顯赫的,可皇後謝昭榮的臉上卻沒有絲毫的笑意,不僅如此還夾雜了一些冷若冰霜的寒意,從霍允肆踏進皇宮的那一刻起,她就沒有正眼看過他一下,仿佛是想将他此刻的榮耀推得一幹二淨。

朝中為了慶賀秦江王順利班師回朝,又為了安撫征戰士兵,下令大擺筵席三天三夜,直至盡興為止。

筵席擺了三天三夜,霍允肆就在鳳儀宮跪了三天三夜,這既是做給別人看的,也是做給自己看的,當年他大病一場後,不顧母後謝昭榮的反對毅然自薦出征,十年間不曾往來一封書信,這母子間的心結便由此結下。但現在既然榮歸故裏,身為秦江王又是一等候爵,他不能讓別人說自己與親生母親心生間隙,更不能為了這麽點小事,而讓他們維系了這麽多年的母子情分消失殆盡,這于誰而言都不劃算。

“皇後娘娘,秦王殿下已經跪了三天了。”碧華是謝昭榮的陪嫁一個丫鬟,這麽多年一直雲英未嫁,忠心耿耿的伺候她,霍允肆也是她養大的,在心裏也早已把他當做是自己的親生兒子一般,見他跪了這麽久,難免少不了心疼。

“這秋天一到,花就開始枯黃,也算是到日子裏,怎麽都救不過來。”謝昭榮依舊淡淡的剪着瓶裏的花枝,淡黃色的菊,她向來是最喜愛的,只不過一到秋季就開始凋零。

“不過是朵花罷,花謝了明年還可以再開,可人要是沒了,就只能念着從前了。”

謝昭榮手下一頓,但卻沒有停下,借着撇開花枝的功夫,瞧了一眼碧華,不鹹不淡的道:“你倒是關心他,但願他這十年間沒把你忘了,也好歹不要辜負你的一片好心。”

“奴婢不是這個意思,奴婢只怕秦王身體受不了——”

“得了,把他領進來吧。”

“哎,謹遵皇後娘娘懿旨!”碧華提起裙擺急匆匆的就邁開了蓮步,生怕謝昭榮再反悔。

許是跪的時間太長了,霍允肆剛把腿擡起來一點,就又重重的跪了下去,酸疼感由腿向全身侵襲,望着腳下,放佛這兩條腿不是他的一般。

“這是跪麻了吧?”碧華瞧着他痛苦的模樣,頓時心疼了起來,連忙攙起他的一只胳膊,還對着一旁的侍女罵道:“不長眼色的東西!還不快去宣太醫過來!”

“是,奴婢這就去。”

霍允肆一把攔住要去叫太醫的婢女,偏頭對着碧華笑道:“華姑姑真是小看了允肆,若是連這麽點小事都要請太醫過來,那本王豈不是早就死在戰場上了。”

“呸呸呸!可不敢再亂說話啊!”碧華迅速的打了幾下自己的嘴角,攙着霍允肆的胳膊用起了勁兒來,無不心疼的又說道:“王爺您這嗓子,回頭找人來看看吧。”

霍允肆借着力道站起身來“別人不了解,華姑姑難道還不了解嗎?本王這嗓子不可能再好起來了。”頓了一下,眼眸黯淡“就算治好了,又能改變什麽呢。”

碧華緊緊的抿着嘴唇,臉色有些煞白,攙着霍允肆的手也不禁的有些發抖。

許是感受到了碧華的不對,霍允肆用着嘶啞的喉嚨,發出了幾聲輕笑,雖然聽起來有些凄厲,但卻生出了幾分安慰的意思,只是不知道這安慰的到底是碧華還是他自己。

“母後還好嗎?”剛問完,霍允肆便搖了搖頭“這都當了皇後,又豈會不好,本王也是說笑了。”

碧華心裏一頓,扶着霍允肆慢慢的朝前走着“皇後娘娘她心裏也是很牽挂王爺的。”

“是嗎?”

鳳儀宮,霍允肆看着這個富麗堂皇的宮殿,他依稀記得前皇後劉嬛的容貌,那個時候為了逃避太傅的責罰,他時常故意跑到這裏來,每一次劉嬛都會為他說情,不過這都已經是過去的事情了現如今六宮易主,劉嬛被廢,其子被逐,其中緣由必定少不了跟自己有關,我不殺伯仁伯仁卻因我而死,用在眼下最合适不過了。

碧華很有眼色的屏退了殿裏的幾個丫鬟,接着自己便也跪安出去了,将時間和空間都留給了這對母子。

“兒臣參見母後。”

謝昭榮還是以前那個寡淡的樣子,撇下手裏的剪子,端坐在軟榻上,修長的金指甲無不昭示着此刻皇後的尊貴地位。

“你現在的身份不比以前了,再這麽随便的跪着,反倒是叫人家說我這個母後刻薄兒子了。”

霍允肆淡淡一笑“母後說笑了,自古以來兒子跪母親都是天經地義的,再說了光是兒子這一個秦江王的身份,還有誰敢多嚼舌根。”

“哼。”謝昭榮從鼻腔裏發出一聲冷哼“別以為我不知道你心裏在想什麽,無非就是怪我當年賜死了那個丫頭。”

“兒臣不敢。”霍允肆斂起嘴角的笑容。

“你最好不敢!”謝昭榮冷眼刺過“要怪就只能怪你自己,若是當年你有本事護她,本宮也不至于做到那麽絕。”

“兒臣明白。”

謝昭榮沒想到霍允肆會這麽順從自己,果真是長大了,知道隐忍了,不過這也不能說明這人不恨自己,小抿一口清茶,壓低了幾分聲音“在外頭的這十年,有人發現過你的身份嗎?”

霍允肆皺起眉頭,嘴角挂起一些陰狠“知道的死了,懷疑的殺了。”

謝昭榮點着頭放下說理的茶碗“有些事不用我說你也應該懂,不過本宮卻也不得不提醒你一句,這宮裏不比邊疆,人心自然也複雜的多,你更要加倍小心,千萬不要因為封了王侯,就得意忘形。”

“兒臣知道。”

“別怪母後心狠,誰叫咱們都生在了帝王家,這都是命。”謝照榮別有深意的瞧了一眼跪在地下的人,又擺手道:“行了,本宮乏了,你退下吧。”

“是,兒臣告退。”

霍允肆從鳳儀宮出來,并沒有回自己原先住的宮殿,而是去了皇宮外的府宅,這是父皇專門為他的歸來而建造的。

“奴婢憐兒給王爺請安了。”聲音清脆如銅鈴,擡眼望去只見一雙水靈靈的大眼睛,清秀可人。

“你叫憐兒?”霍允肆伸手捏着她的下巴,指尖的觸感告訴她,這孩子應該沒有多大“可有十六?”

“回王爺的話,憐兒昨個剛過十六。”言語中透露着女兒家的羞澀。

“剛過十六。”霍允肆在嘴裏喃喃的念叨着,但眼神卻已經不再眼前這個人的身上了,他記得她被母後絞死的時候也是剛剛十六。

深嘆了口氣,柔聲道:“你先下去吧,不用在門口守着,有什麽事,本王會再喚你。”

“奴婢遵命。”

盔甲不解,鞋也不脫,就這麽直愣愣的倒在了床榻上,腿上的疼勁兒又鑽了上來。霍允肆伸手摸向自己的衣內,掏出一塊四四方方的白色手絹,右下角繡着一個韓字,過了這麽多年手絹還是原來的樣子,可惜人卻已經沒有了。

“你雖然死了,卻還活在我的心裏,我雖然還活着,但卻早已經是具行屍走肉。”霍允肆細細的摩挲着那個韓字,指尖上的厚繭讓他無法再像當年那樣柔軟,此刻他只覺得指硬心更硬。

“你不再了也好,至少我在你心裏還是當初的樣子。”

霍允肆閉上眼睛,回憶就像潮水一般的湧來,嘴角不禁彎起,無不嘲諷的笑着,誰能想到如今這個殺人不眨眼的秦江王不是他而是她,一個本該相夫教子的女子,卻硬生生變成了一個征戰沙場将軍,這一切應該怪誰?怪人心的自私,怪*的權利,還是怪自己沒有一個好母親?可這些已經沒有意義了,人死不能複生,逝去的時間也不會再回來,如今就只剩下你死我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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