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9 無人接聽

難道是沒看見嗎?

西斯單手撐着下颌,剛入座時便有侍者送來茶水,他喝了一口,繼續自顧自給克維爾發消息。

幾分鐘之後,他瞟見那不知名的女孩步伐穩健地向着自己這邊走來。

是剛才看到的女孩,她居然也在頭等艙?

西斯被勾起了興趣,假裝看向另一邊的花臺,目光卻時刻留意那個女孩。他的手指摩挲着杯沿,總覺得她很熟悉,卻不知道在哪裏見過。

那女孩越走越近,眉頭似乎是輕微皺起,在西斯面前停下,而後緩緩坐在B號座位上。

西斯匆忙把嘴裏的茶水咽下去,他看着那個沉默着坐在自己面前的人,表情僵硬不知道該說什麽好。

這麽巧的麽?

罷了,別說話,就五個小時而已,随便看看電影就過去了。

西斯低着頭默默喝水,他感覺到身邊有侍者走近,他的視線停留在桌面上,看到杯中水影裏的少女擡起下颌,水潤偏粉的嘴唇輕動。

女孩說:“一杯摩卡。”

那侍者很快走了,兩個人一句話也沒說,就好像剛才的事沒有發生過一般。但其實兩個沒有交集的陌生人只是被分配到一張桌子上而已,本來也不用有什麽交流。

飛船啓動緩緩飛離星際站時,對面女孩的摩卡來了。

她喝咖啡的姿勢很耐看,‘優雅’兩個字自動跳入西斯的腦中,女孩自始至終沒有摘下她的墨鏡。跟打開腕屏看電影的西斯不同,她只是默默坐在那裏,慢慢地喝咖啡或者吃蛋糕,一個蛋糕可以吃上半個小時,那動作看起來不像在進食,基本上就是無聊的消遣,品味的感覺更多。

不知是不是錯覺,西斯總覺得墨鏡下的女孩時刻在打量他,坐如針氈的感覺讓他有些不适,可偏偏看不見對方的動作,面前是個女孩,西斯又不能對她說:請不要看我。

尴尬地過了近兩個小時,西斯的電影接近尾聲,船務人工智能也開始報位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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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時飛船已經飛離首都星,接近松雲星系邊緣了。

克維爾還是沒有回他的消息,這讓西斯有些無聊,他覺得可能是克維爾遇到了什麽突然的事情需要處理,他一向認為自己善解人意,便沒有再去打擾他,只是發了個消息給他:‘看到了記得回我。’

但他沒想到,那是他發給克維爾的最後一條信息。

西斯把聊天界面關上,他看到侍者送來的蛋糕還放在一邊,便擡手拿起勺子挖下一塊送到唇邊,那女孩似乎又單獨點了一個抹茶蛋糕,一時間兩人就相對無言,均是默默地吃自己面前的東西。等到西斯吃完的時候,女孩才吃到一半。

他舔了舔唇,突然聽見面前的人說了一句:“你也要去松雲星系?”

這不明知故問麽?坐這班次的哪個不去松雲星系。

不過她怎麽突然主動跟我說話了?

西斯擡起頭來,看着女孩回答道:“嗯。”

“旅游?”女孩把嘴裏的蛋糕咽下去,聲音低沉、語氣平淡地問。

“嗯,你也是?”西斯撒謊了,他總覺得面前的人很奇怪,不想多做回答,他随口問道。

“是啊。”那女孩扯出一抹笑,像是不信又像是嘲諷,她用叉子碾碎巧克力碎屑,将蛋糕一分兩半。

西斯察覺到她奇怪的态度,便聳聳肩不再說話。

時間在沉默中溜走,牆壁上的指針旋轉半周,平穩運行的飛船突然一陣古怪的顫動,宛如受到混亂磁場的影響。西斯透過舷窗向外瞭望的目光突然聚焦在幽深星海中的某一處,他眯起眼睛,先是像不确定什麽一般遲疑許久,随後瞳孔一縮,瞬間就把腕屏舉了起來。

他的動作很猛,手骨刮在桌邊印下一串挫傷的紅痕,悶痛刺激着他的神經。西斯沒時間用手捂住傷口,他迅速調出腕屏中的基礎望遠鏡,三個懸浮光感不等圓從西斯的手腕處延伸出去,深藍色的波光點将不等圓鏡串聯起來,他沒有軍用高倍鏡,腕屏自帶的望遠鏡倍數較低,但饒是這樣,他也看清了遠處那些突如其來的黑色圓點。

先前還以為是眼花的錯覺,用望遠鏡看去才發現根本不是錯覺,那些就是他所想的東西:星盜艦隊。

目測有三艘星盜飛船,因為并不是西斯所知的帝國艦隊戰艦,距離太遠看不清型號,但主炮的炮筒已經伸出,隐隐還有凝聚的光芒。

怎麽會出現在這裏?這裏可是松雲星系,不是碎落星帶。

在這裏襲擊大型載客船的成本太大,很容易被帝國軍隊逮捕,為什麽?

還沒等西斯想明白這件事的緣由,他便看見遠處瞬時散發一道蒼白的光柱,像閃光彈一般隔絕了他所有的視線。

匆忙地緊閉雙眼,原本平穩飛行的飛船霎時瘋狂震顫起來,船體被撞擊産生的波動無人能幸免,西斯聽見身邊突然爆發的人群尖叫聲,盤碗杯子哐哐砸地發出不間斷的清脆聲音。西斯腳下的地面震顫不已,整個飛船猛然向右傾斜,他一個趔趄大腿撞在沙發扶手上,勉強睜開眼睛看向舷窗外。

森然白光成為視線中全部的底色,飛船自帶的能量防護罩散發幽幽藍光卻已有大片裂紋,像是被猛烈錘鑿的烏龜殼緩緩碎裂。西斯看見飛散消失的光點沒入炮火之中,在白光屏息的一瞬間徹底化為烏有。

“警報!警報!外層防護罩破裂!外層防護罩破裂!警報!”

尖銳的紅光籠罩了整個頭等艙,人工智能的警報聲突然響起,給本身就處于驚慌恐懼中的人們重重一擊,那時,騷動的人群徹底失控。

宛如地獄一樣的情景,人們哭喊號角,像沒頭蒼蠅一樣亂撞,他們蜂擁朝着安全通道跑去,寄希望于逃生艙的飛艇,一時間混亂四起,有的侍者混在人群中逃跑,有的盡職盡責維持秩序。

“大家不要擁擠!不要激動!”

那小聲的呼喊最終淹沒在人群的暴動聲中。

西斯後退幾步站在過道處,他們的位置靠後,還正好和逃生通道的位置相反,完全被抛棄在逃生人群之外。他的心跳如擂鼓,這飛船的防禦力根本不行,如果不及時請求救援的話再受幾炮恐怕就要直接在宇宙中解體,到時候別說是他,就算在場的是克維爾也難逃一死。

個體力量再強,在超星際武器面前也無比渺小。

他打開腕屏,想要撥打號碼卻怎麽也打不出去,瞟到信號欄卻發現連接斷線。

很快,他聽見所有人都在喊:信號被屏蔽了!

該死!

西斯罵了一句,他的眉頭緊緊皺在一起,回頭剛想找逃生辦法,卻突然發現自己對面的女孩淡定地半倚在扶手上,淡漠地看着遠處那些瘋了一般的人群。

“你不害怕麽?”

西斯深吸一口氣,盡力讓自己的頭腦清醒,他看着窗外那些緩緩靠近的星盜艦隊,自從那一炮過後他們似乎沒有再攻擊的打算,西斯沒有看到聚能時的閃光,倒是發現他們非常快地開過來。

他的心一沉,對女孩說道。

星盜的目标不是報複打擊,而是想要劫持這艘船。

西斯迅速從票務信息中找出飛船的逃生地圖,他皺着眉開始研究路線。

那邊人太多根本擠不出去,而且他聽見有人瘋狂拍門的聲音,似乎是主控室強行把頭等艙的門鎖死,畢竟客艙通路是連體的,乘客如果亂跑很容易妨礙對敵狙擊,可是某種意義上……也是把乘客逼入死路的一種行為。

如果被占領,那麽一艙的人都無法逃脫,是死是活就全受人控制了。

“反正早晚都要死,早一點也無妨。”

西斯正想着路線,突然聽見那女孩說道。

“你還真是樂觀,不過我可不想現在死。”

西斯嗤笑了一下,他在光屏上用紅色的線描繪着地圖,如果那群星盜真的想劫持飛船的話,一定就會先封鎖逃生艙,直線距離來說有專用通道的頭等艙是距離逃生通道最近的客艙區,而這也意味着,他們會最先遭遇星盜。

客運飛船比不上戰鬥飛船,無論是外部防禦還是內部防禦都不盡如人意,船上的護衛隊和武器比不過裝備精良的星盜,被攻陷是遲早的事情,唯一能逃生的方法就是在星盜接近前到達逃生艙,一旦被內部侵略就沒有辦法了。

可是從剛才開始,飛船上的控制部門就完全沒有下達疏散命令,艦長也沒有做出任何有效舉動,這無疑是加重了乘客的危機狀況;

“心願未了?”

女孩頓了一下,看着皺眉思考的西斯道。

西斯的心痛了一下,他看了看手腕上的晶镯,腦海中浮現最後一次見到克維爾的情景,他本以為兩三天後能再見面,現在想來卻遙不可及。西斯深吸一口氣,目光徒然柔和下來:“我想見他。”

我喜歡他,我想見他。

西斯沒再注意女孩,因為在他說話的時候,人工智能的報告聲讓他的心涼了半截。

“內層防護罩摧毀!逃生艙門重度損毀!逃生艙門重度損毀!”

宛如惡魔的呓語,奪走了所有人心中最後的希望。

來不及了!

按照帝國星際飛船安全運營法,此種規模的載客船上應配有一百名受過專業訓練的士兵進行安全防衛,武器配比遵循帝國B級水平。相比于流竄碎落星帶的星盜差了不止一個檔次。而逃生艙門重度損毀時,近三十名護衛士兵才姍姍來遲。

另一邊的入艙口門緩緩打開,一群身穿深紅色作戰服的士兵半武裝地快步走來,他們腰間別着粒子槍和濃縮盾匣,臉上的防護鏡遮住了一只眼睛,為首的中年男人身材魁梧,一看就是領頭的隊長,他的聲音十分渾厚,唇邊的擴音器發出‘滋滋’聲響,他深吸一口氣後朗聲道。

“各位乘客無需驚慌,我們是飛船護衛隊,根據艦長指示在此進行對敵防禦,請所有乘客離開逃生安全門到後方避難!”

前頭擁擠的乘客聽到那句話後又像潮水一般向後湧去,西斯皺着眉給那些奔逃向他那方向的乘客讓路,他瞟了一眼那些護衛隊成員,并不精悍甚至有些肥膘的身體極不硬朗,作戰服裏的黑色緊身衣勒在胸腹也根本看不出長時間鍛煉後産生的肌肉線條。

他們的武器型號還算新,只是西斯橫豎都看不出來這些人有經過持久的日常訓練,他皺着眉釋放精神力去探查,發覺近三十幾個人中居然只有一半是哨兵,而且等級最高的也只是那個領頭的B級哨兵隊長。

這戰力真令人擔憂。

其實也不怪西斯失望,在首都星和松雲星系間往來的星際客運飛船遭受極端勢力攻擊的可能性為零,就算是腦子有病的星盜也從不踏足中央的領地,護衛隊存在的意義自然也就在和平的溫床裏逐漸淪為一個擺設。

“你還是去避難的好。”

西斯看了眼身旁的女孩,好心說道。

他是打算留在這裏對敵,他不會輕易把自己的命運交給這些風吹就倒的所謂士兵,不是他傲氣,在場的護衛隊一起上也不夠他一個人打。再者,第一道也相當于最後一道防線只派出這麽點人來,那艦長估計也沒聰明到哪裏去。

“避難?最後的避難所已經被敵人占領了,你是要我逃到宇宙裏去?”

女孩冷笑一聲,像是聽見天大的笑話一般。西斯皺了皺眉,轉過頭去不再說話。

她說的的确有道理,星際飛船如果出了事故,基本插翅難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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