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 炸小魚塊
顏可可說完之後,仔細地聽着那邊的動靜,但未曾等到答複。
這房子是土磚砌的,牆洞處是兩塊磚的缺角。
這間房子很久沒有人居住,土磚角落都開始斑駁了。
顏可可回國後,家裏人特意給她清理了一番,只是這洞還沒有補上。
顏可可隔着一堵牆,她将手探出外面,牆那邊是未知的世界,也許宴商在,也許宴商不在。
又或者從牆角竄過的老鼠垂涎她手中的美食,飛檐走壁上牆叼走掌心中的饅頭。
顏可可不喜歡這種感覺,她喜歡将一切抓在自己手心之中。
不過……
顏可可垂眸,牛棚中的宴商吃過晚餐了嗎?
他的病好轉沒有?
他……需要食物。
顏可可又說了一句:“剛剛蒸出來的饅頭,我想和你做朋友,送給你的。”
顏可可低聲:“今天謝謝你了……”
就在顏可可以為不過有回信之時忽然聽道,宴商聲音低沉沙啞一字一句說:“不用,你自己吃吧……”
他在推脫,不接納自己的好意。
顏可可蹙眉,她想不明白,宴商窮途末路已到絕境,前世逆風翻盤,于是舍棄了自己的尊嚴,想活下去的信念至深,便是叫他像條狗一樣搖尾乞憐,也絕對不會多眨一下眼睛。
反派應有反派的氣魄。
昔日你辱我,他日我殺你。
顏可可又想起了今日回來時,她坐在自行車上匆匆一瞥,見女主和男主兩個人一前一後的走着,他倆中間已隔了許多人,何止一份肚皮那般簡單。
宴商既然已與女主恩斷義絕,而系統顯示的好感度已降至30,那最後一根稻草已然崩塌。
顏可可仔細思量,講不出男主拒絕自己的理由。
顏可可再說道:“宴商,古有不吃嗟來之食,可朋友之間相處,應不分你我。”
許久之後,顏可可乍聽那邊傳來低低一聲:“糧食少,你吃吧。”
宴商勉強撐着身子走到牆邊,頭一偏便能看到顏可可那只在黑暗中依舊透露出如玉光澤的白藕手臂。
她身體這麽弱,身子也消瘦,多吃一點才好。
宴商擡手,輕輕捂住自己的眼。
他墜到爛泥中,竟還有人願意伸出手拉他一把。
隔着一堵牆兩個人,四周寂靜無垠,跳動的心髒似乎融合成同樣的樂章,訴說着彼此的心意。
顏可可既然見他已經回應,自然不願善罷甘休,手沒有收回來,非要宴商拿走吃下。
“我還有很多……”顏可可抿了一下唇,有些委屈地說道,“我手被風吹的很冷,你不拿走,我不會收手的。”
宴商聞言,眉心舒展開來,終于擡手拿過那個白面饅頭,大口大口地吃着。
發達?
哈哈哈哈哈哈,發達!
他已經許久沒聽聞這個詞了。
旁人都在盼着自己落魄,盼着自己死,唯獨顏可可盼着自己發達,盼着自己活。
這個人未曾見識過人性的黑暗,終究是心地太過于善良。
無論什麽時候的社會,社會百态人心叵測,善良而不懂自保者,多被人欺。
他走過無數的荊棘,被刺得遍體淩傷,宴商本想拉着其他人一起沉淪,如今卻覺得顏可可這樣子很好。
像一抹月色,照亮前行的路。
宴商終于妥協,顏可可聲音嬌弱:“日後,日後你若是發達了,便一五一十地還我,我不會客氣的。”
宴商靠近牆,臉貼在上面,聽着顏可可的細細念叨,心裏頭冒出一股溫暖,冰涼的手腳似乎回轉了一點溫度。
給……
日後自己的一切都是她的了,命都給了。
宴商垂眸,遲疑地念出自己的名字:“宴商,我叫宴商。”
而後,宴商在顏可可的掌心中,一筆一劃地寫下自己名字。
他想,這樣的舉動對于男女逾越了。
但是他想讓顏可可記住自己。
仿佛這樣子,自己又多了一份活下去的理由。
翌日。
顏可可被止不住的咳嗽聲吵醒起來。
聲音十分響亮,似乎咳嗽的人沒想着掩蓋一下,這不是顏可可發出的,而是從院子裏傳來。
在一陣陣的咳嗽聲中,還伴随着一個婦人的細聲安撫:“我的寶,你身體哪裏不舒服了?”
“咳咳咳咳,媽,我嗓子又癢又疼……”
“我說了,你少和那個痨病鬼挨着!看看她把你害成什麽樣!”
“回的什麽國,還不如死在國外呢!”
二舅媽看到自己的兒子這般痛苦,急火攻心,跺着腳在院子裏罵罵咧咧地喊着,生怕別人聽不到她意有所指。
顏可可剛剛要推開門出去,忽然聽到中氣一喝。
“呸!”顏大舅一出門就聽到這話,滿臉地不自在,這一口氣沒地方出,他也是個直來直往的性格,氣憋不下去,上來就罵,“弟媳婦,不知道說話就把嘴巴閉上,小心風大閃了舌頭!”
二舅媽沒人見着時,說話趾高氣昂,方圓十裏都能聽見似的。
這被劈頭蓋臉一頓罵後,慫了,她縮着脖子低着頭,小心翼翼地撇了自家大哥一眼,剩下嘴皮子也沒剛才利索了,結結巴巴地憋出幾個字:“我兒子……”
顏大舅啐了一口,下定論:“活該!”
昨個可可出門溜達,這小混蛋偷跑進去翻找東西,被自己逮個正着。
二舅媽抹着眼淚說小孩子愛玩,讓自己不要計較。
他這才沒管罵和打。
今日是好了傷疤忘了痛。
二舅媽自知理虧,不敢多說。
到上午,她在村子裏跟着一群大媽大嬸納鞋底,聽到有人說顏可可事。
“顏二嫂子,聽說你家侄女回來了?”
二舅媽拿着錐針,用頂針使勁鑽眼,心不在焉,吊着眼角瞥人,地說:“喲,消息傳這麽快呢?”
說話的人是個中年大媽,說話動作很大,東瞧瞧西瞧瞧:“那可不是?!我兒子昨天幹活回來瞧見了一眼,說是頭一會兒見到那麽好看的姑娘。哎,我和你打聽打聽,人多大呀?說親了嗎?”
對方擠眉弄眼,讓二舅媽心裏頭更加不暢快。
“沒,人是寶貝疙瘩,她的事情我哪裏敢說?”二舅媽冷冷笑着,反問,“是俊的很,可漂亮能當飯吃?你家這麽厲害,敢娶個堅不能扛手不能提的女的吃白飯?”
對方還不死心:“那總能幹點其他活的吧……”
二舅媽目光幽幽,今早上大哥罵他的事情耿耿于懷,陰陽怪氣地說:“痨病鬼一個,天天在屋子裏就是咳呀咳的,光吃不幹活。哎,除了自家人,別人誰想伺候這個祖宗?”
另外有一人插話:“哎!你可別說,村長和你家大哥關系好得很,你嫁的還晚不知道吧。打可可她媽剛剛把人生了,村長就說要和你家裏頭親上加親!你家可可和村長屋子裏頭的文華小子差不多大,說不定能成呢。”
二舅媽尴尬一笑解釋:“還……還不一定能成呢!”
有人拿胳膊肘怼了一下她腰肢:“你催催你家老太太啊,長輩出馬事情準成了,別人家養不起這天上下凡不幹粗活的仙女,村長家還不行?”
日後啊,嫁過去吃香的喝辣的!
二舅媽眼睛都紅了。
顏可可這丫頭命怎麽就這麽好呢?!
忽然有人揶揄地擠眼:“我看這事還不一定?”
“村長兒子肖文華是個有主見的,人有個相好的姑娘了,村長同意他脾氣拗,到時候你家顏可可面子過不去,你家不能急吧……”
太急了,事情要是沒辦好,那顏可可臉面掃地了。
二舅媽不吭聲了,默默記起來 。
一天暮光與朝霞輪轉,到了晚上,一家人聚在一起吃飯。
顏可可剛剛到主屋,便看到村長和顏奶奶,大舅舅交談甚歡。
顏可可剛剛要進去,便被顏闕六和顏闕七用身子不舒服為理由,拉到屋子裏頭。
六哥和七哥特地端來一碗飯菜,意思不讓人出去見村長 。
你一言我一語,将這件事情的來龍去脈說清楚。
顏可可嘴角直抽抽,合着這還是包辦婚姻呢?
六哥撓頭:“也不知道村長是哪根神經不對頭了?想起一出是一出!”
七哥倒是關心顏可可:“你知道肖文華這個人嗎?”
知道!
顏可可心道男配嘛,給男主頭上戴綠帽子那位。
顏可可想想自己的人物設定,嗯了一聲:“不清楚。”
六哥和七哥對視一眼,肖文華追許妙淼的事情衆所皆知,但村長的樣子是不同意。
就算兩個人還沒正式處對象。
可能許妙淼不同意,也礙于村長态度。
這是一件糟心事,肖文華知道和顏可可的口頭婚約事情,但是人不當數,當初還诋毀過顏可可。
言談意思被村裏的長舌婦人影響,覺得顏可可媽未婚先孕,不光彩,和野漢子偷情。
為此,顏家幾個兄弟狠狠揍過他。
兩個哥哥不像顏可可聽糟心事,幹脆沒說,讓人吃了飯,好好休息。
關上門,早就清楚劇情的顏可可煩躁地揉眉心。
還有一個男配啊。
原文中,女配喊他文華哥哥,畢竟還沒出國前兩個人也是玩過一陣子的,可惜女配年歲還小,記不得男配與她相處時鄙夷的眼神。
懵懂的記憶反而換來長大後朦胧好感,對肖文華一心一意。
可惜病重體弱,肖文華不喜她又反抗不了村長意願,明面上兩家要成,甚至顏老奶奶已經開始給顏可可準備嫁妝了。
而肖文華假意和她來往,讓原主認為有戲。
卻又偷偷與許妙淼私會數次,最後被捉奸,還弄大了人肚子。
女配留也不是,不留也不是,被男配所抛棄,村子裏頭有些婦人卻覺得肖文華沒錯 。
誰叫顏可可身子弱成那樣子是,怪誰呢?
怪命不好呗!
女配本是通達性情,但被自己的文華哥哥弄了這麽一遭,心氣郁結,受不了流言蜚語,加上政策開放,她便出國再不回來了。
如最後結局所道,因宴商之事,她病死實驗室內,死前未嫁。
顏可可看着那碗飯菜上的清湯寡水菜色,嘆氣,進入空間。
她剁了一條魚,剃刺去皮,剁成豆腐塊打小,放在油鍋炸至金黃酥脆,外酥裏嫩,撈出來去油。
把辣椒粉,花椒炒香,再加入小碗白芝麻和炸魚幹翻炒。
顏可可吸了一口香氣。
她拿油紙包了十幾塊,出空間,自己夾了一些。
顏可可蹲在那個洞前,眨巴眨巴眼,小聲喊:“宴商?”
顏可可把餘下的炸魚塊遞過去:“我……我在外面做的帶回了這邊,你嘗嘗好不好吃?”
宴商接過,吃了,說:“好吃。”
顏可可笑着說:“我就知道,你多吃點。”
顏可可言語中的自豪與欣喜無法掩蓋,像是背順毛的貓,發出咕嚕嚕的聲音。
宴商心一動,竟想要伸出手碰碰顏可可。
他垂眸,捏緊了拳頭,剛才他聽到了,肖文華和顏可可的婚約……
片刻後,他攤開掌心,是一顆紙包糖,本想給顏可可的。
顏可可一個人吃藥總是喜歡磨蹭,他在牛棚聽到這人像個孩子一樣,嘀嘀咕咕抱怨某種藥太苦了,藥衣碰上就融,吃慢點滿嘴苦味。
但肖文華和村長家可以給顏可可更多更好的糖果。
自己的這一塊糖顯得廉價。
許久之後,宴商呢喃一句:“可可……”
“嗯?”
宴商以為顏可可離開了,對面卻有了回應。
宴商的呼吸加重。
顏可可打着哈欠說:“我想陪陪你……”
宴商心口一熱。
他低聲,像是哀求着:“你伸出手。”
顏可可不明所以地照做,而後掌心處一抹溫熱。
還帶着宴商的體溫。
顏可可臉一動,收回手,發現是一顆紙包的奶糖,被握的太久,有些化了。
作者有話要說: 嘿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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