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 Chapter.5

Chapter.5

【你要的不是他人給予的憐憫，甚至不是感情；你只是渴望天空。】

路德維希覺得自己等了太久太久。好多天沒有見到哥哥了。

他也知道前方戰事吃緊，可這麽長時間不來消息，也許、不，一定是出了事。

會是陣亡了嗎，或者是被俘……更有可能受了重傷，在某處，血止不住，外面冰天雪地的……

他開始不安，焦躁，惶恐，每天都會向軍隊反複詢問。

路德維希想，我這樣真是反常。平時對哥哥缺乏關注，走了倒開始擔心。

“殿下可安下一半的心了。”

他看向面前侃侃而談的軍|火販子。“柯克蘭先生是說，我哥哥他現下在王耀手裏嗎？”

“沒錯。不過殿下也不能就這麽算了，那一半還得吊着；我可是看見了，您的兄長他狼狽得很啊。”亞瑟·柯克蘭有意隐去了實情。一是不想就這麽放過攪動時局的機會，二是實情聽上去不大好聽，誰願意自家哥哥被人當條狗使喚還那麽開心。

“我建議，哦殿下，這只是個建議。”他低頭，遮住了唇角浮現的微笑。“不日将有一場硬仗要打，為什麽不趁着這個機會，利用陣前交換戰俘的空隙，來場暗線偷襲，以解救您的兄長呢？畢竟我也與他多少有些交情，都是一家人，總不好叫別人欺負了去。”

“……”路德維希很想試一試，但是戰場上主導權就輪不到他了。“我會原話轉達布拉金斯基将軍的。謝謝提議，柯克蘭先生。”

柯克蘭臉色微變，他沒想到這位眷寵日盛的皇子殿下軍事話語權這麽弱小，伊萬·布拉金斯基那是什麽人，這點小把戲一戳就破。“感謝大可不必，殿下能記着我們交往多年的情誼我就滿足得很了。”

路德維希不知道消息提供者已經迅速離開帝國國境躲回了老家海島，他只知道，現在最重要的就是要想辦法救回哥哥。

沒錯，這是最重要的。皇位什麽的都見|鬼去吧。

他還記得自己第一次見到哥哥，這個跟他血脈相連的，一舉一動都牽起他的呼吸與神經的哥哥。那時候他還不大，十歲出頭的小男孩，看見禮儀導師領進一位銀發血瞳滿臉嚣張的同齡人還以為多了個不好相處的同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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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叫基爾伯特，你叫什麽？”

“路德維希。”

“問你叫什麽吶，不說姓啊？”

“……”全帝國都知道的事情啊。“貝什、貝什米特？”

“好吧，這名不錯，以後就跟你姓了！”

“……”

——沒想到是多了個哥哥。

還認死理的不跟着賜姓的他父皇，偏嚷嚷着什麽跟他姓……聽着就怪怪的。

但路德維希明白，哥哥是愛着自己的。那是一種無條件的依賴，信任，就算自己沒有多少反饋，哥哥也依然比任何人都要愛護自己。

而越是明白就越是痛心。

哥哥第一次從軍隊回來的那個雪夜，事先沒有接到通知的他尚在夢中酣睡，聽到侍女的驚呼才反應過來發生了什麽。

他跑出去迎接，睡眼仍朦胧着，鞋都沒穿好。

哥哥就站在房門口，費力咧開嘴的笑容，搖搖欲墜的身形。暖氣滋生的雪水從銀色的發絲間滴落，墜在地上，砸出深色的花朵。

明明是勉強的笑容，卻莫名的溫暖。

但是，路德維希往後退了一步。

人總是對未知的危險天生趨利避害。

然後他就眼睜睜看着哥哥倒下，重重地壓在地毯上。面無表情的他眼中驚恐未散，下一秒，他開始大喊。

哥哥的身上有血。斑斑駁駁，凝固，擴散。

第二天上午哥哥還是沒醒。他去上課的時候路過房間，宮廷大夫的女助手們正在聊他哥哥的病情。他聽見那群長舌婦用一種十分輕鄙的語氣說起他哥哥，诽罵的對象還捎帶了帝國将軍。

路德維希什麽都沒做，默默走掉了。

晚上他去探視病人，他哥哥終于醒了。他表現得一派天真，不知情者一樣跟他哥哥談笑，後者同樣一臉輕松，好像昨晚昏倒的那個人不是他。

瞧啊，哥哥正為自己争取砝碼呢。路德維希冷漠地審視着自己的軟弱，無法更多地傾訴。

不過那位大夫和他的助手們不會再出現在帝國的土地上了。

以後每次從軍隊返回休假的對話都像是例行詢問。路德維希改變不了現狀。軟弱時刻緊扼他的咽喉，他無時無刻不在掌握資源擴展實力，只希望有一天能如真正的雄鷹一般展開雙翼護住他該護住的人。

那一刻卻不知何時來臨。

王耀被逼着連聽了好幾天的睡前故事。

你要稍微有點耐心，王耀這麽對自己說。寵物願意主動敞開心放是件好事。

但也架不住基爾伯特每晚都說到子夜時分，要不是對他的過往經歷感興趣，王耀能在他講故事的第一天就讓他閉嘴。

“你滿意現在嗎？”王耀的問題壓在基爾伯特最後一個故事的尾音上。

“啊？”他還沉浸在輝煌的回憶裏。“嗯……有吃有喝，只要你不打我，挺好的。”

王耀的指尖漫不經心地滑過他的胸口。“挺好的你追憶過去？你不滿意。我的鷹，你什麽時候都不會滿意，他們給不了你想要的。”

“你不能這樣講，弗裏茨還在的時候一切都很好。”

“可他已經不在了。你什麽時候才能真正走出來。”比起撫觸的暧|昧，話語未免冷漠。“而且那真的是你想要的嗎，看得見趕不到的地平線，單色調的麥田？”

基爾伯特愣了一下。

“至于你弟弟，”王耀在基爾伯特懷裏找了個舒服的位置窩好，基爾伯特覺得他就像只貓一樣睡前還要蹭一蹭。“雖然你已經努力地把他形容成了一個勇敢而有責任心的人，但在我看來，他懦弱又自私，根本不配當你的弟弟。”

“你說什麽——！”

“我說他就是個膽小鬼。”

基爾伯特憤怒出離，又不好伸手打人，當然了打不過也是一方面，更多的還是懊惱。沒錯，他以前的确有過這樣的念頭，可最後只留下了慶幸，如果路德維希魯莽或者易怒，那他還懶得留在軍隊裏呢。

“那是理智和冷靜。我弟弟是愛我的。”

王耀第一次沒有接上話來。基爾伯特好奇地低頭，王耀張着嘴，雙唇開合模仿着“愛情”這個詞的口型。

“啊哈，我知道了，保守的東方人！你從來沒說過這個單詞對吧？”基爾伯特興奮了，他覺得自己找到了這個一貫強勢的人的缺點。“你們的語言裏有這個詞嗎？”

“是含蓄。”王耀改正了他的表達。“我們不直白是因為這種事情不能直白，太過輕易就不美好了。最關鍵的是，你同樣不适合這個詞。你以為他們對你是什麽？”

“……是什麽？”基爾伯特茫然地重複着。

“征服的快感，玩弄取樂，好一點就憐憫，或者憐惜……得到得容易，失去則尤甚。這是愛情嗎，充其量就是感情的一種。”

“至少我還有弟弟，他愛我的！”

“我說的當然包括你弟弟！”

“……”基爾伯特驚訝地看着他，“你怎麽……我第一次見你這麽激動。”

“只是為你可惜。”王耀輕輕吻了一下他的耳垂。“你要的不是他人給予的憐憫，甚至不是感情；你只是渴望天空。”

那輕巧的呼吸是柔軟的，氣息是溫涼的。基爾伯特大着膽子把人摟得更緊了。他怕王耀看見自己漲紅的臉。

是天空嗎？他在模糊的夢境裏反複追問。我要的是這個嗎？

神秘，廣闊，不可捉摸；還是貪戀暫時的停留與蔭蔽呢？

鷹，還是寵？

基爾伯特找不到答案。他只是覺得有人能拉他一把也不錯，就像現在，他居然會生出懈怠的心思。

是王耀的縱容給了他喘息的機會。不用再擔心雪夜的噩夢重複上演，不用再畏懼燈燭中噼啪作響燃燒的痛楚，不用再逃避信任背後的誤解與冷漠。甚至不會再有背叛，基爾伯特樂觀地想，主人大概不屑于背叛寵物的吧。

可是，一時的安逸代替不了永遠的平靜。他需要的到底不是這個啊。

也不可能是。囚|禁與|監牢，再舒适，也不是天空。

作者有話要說： 其實有個小BUG……貝什米特正經是普爺的姓氏，路德還不一定叫這個吶……

算了，設定成這樣了，且看且斟酌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