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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憶到閉眼前的最後一個場景,許詩茗終于接受她和柳虞都死去的事實。
再看房間的物件擺設,已然換上了另一種與先前截然不同的心态。
她曾經看到過“收腳印”的說法。
聽說,人死後會将生前去過的地方再走一遍,把腳印給收回去。許詩茗想,她大概也不例外吧。
只是沒想到,這一“收”,倒最先“收”走了她最不願意踏足的地方的腳印。
許詩茗有些恍惚,可秉承着人們常說的“寬容定律”——來都來了,她決定坐起身子走下床将這一流程貫徹到底。
正當許詩茗移動至床邊,腳快要沾地,樓下傳來了響亮的關門聲和幾道不合時宜的聲音。
像是惱人的驚雷,打破了久違的沉寂。
“許魏!你怎麽又現在才回來,看看這都早上幾點了?天天夜不歸宿,還有沒有一個學生樣了!?”厚重的中年男音夾雜着幾分隐忍的怒氣,在躁動的空氣分子中轟然炸開。
時間定格。空氣似乎停頓了幾秒。随後一道桀骜的少年音響起。
“關你屁事。”
聲音不輕不響。
僅僅四個字,每個音節都充斥着即将溢出的叛逆氣息。
“好啊你!翅膀長硬了是吧?!敢這麽跟你老子說話!”渾厚的聲音愈加暴怒,“老子今天不收拾你就不姓許!”
氣氛徹底引燃。
樓下傳來拉扯硬拽和衣物摩擦的聲音,同時有一個女人開始勸架。
“诶诶诶,老許!說話就說話!別動手!”
“別動手?!你剛剛也聽到了!他對他老子說的是什麽混賬話?!”
“哎呀別生氣了老許...許魏還小,不懂事...教育教育就得了...別動不動就要打要罵。而且我們家就這麽一個寶貝兒子...打壞了誰負責?”
“哼!就你慣着他!!以後也不知道慣成什麽鬼樣子!!”中年男人依舊很生氣,但明顯能聽到樓下拉扯和動手的聲音沒有了。
“......”
人聲漸弱。好像恢複了最初的沉寂。
聽到熟悉又陌生的十幾年前許魏和許博文吵架的現場,許詩茗愣了愣,随即緩慢地活動了一下不太靈活的手指。
一秒...兩秒...三秒...
“嘶。”
在第五秒的時候她迅速且精準地對着自己另一只手背掐了下去。力道不小,手背上即刻出現了一道紮眼的紅印。
感覺到真實窒息的痛感,許詩茗狠狠地皺起眉頭,長嘆一聲。
她這“腳印”,收得未免也...太過真實了吧?
原以為自己只是死後地獄半日游,卻萬萬沒有想到...她是真的回到了過去。
許詩茗有些茫然,眼神放空在床邊坐了會,終于緩緩起身,向房間裏擺放整齊的桌椅走去。
木質的桌椅看得出已經歷了不少年歲,不算平滑的桌面放了許多課本和練習冊,還有一些文學名著相關的舊書。
在衆多書本和習題冊的包圍下,有一個簡單樸素的藍色本子十分顯眼。
根據許詩茗對學生時代自己的了解,這個本子簡樸的外表下一定有一顆深刻又高貴的靈魂在熠熠生光。
于是,她小心翼翼地将“簡單樸素”從書架上抽了出來。
然而,當“簡單樸素”被她放到眼前視線可及的位置時,許詩茗沉默了。
“......”
原因無他。
只見“簡單樸素”平實無華的藍色封皮上明晃晃寫着幾個方正的大字——“不要碰我”。
後面附帶一行英文小字的翻譯“Don’t touch me”,末了還畫上三個加粗的感嘆號。
純手寫無加工的稚氣畫風一眼就能看出是出自小許詩茗的手。
紮得她眼睛生疼。
“......”
...她現在把這本子塞進書架回爐重造還來得及嗎?
剛摸到“簡單樸素”不過幾秒的許詩茗眯了眯眼,捏住它的一角,條件反射就想把這欲拒還休、欲說還迎的“口嫌體正直”本子塞回書架。
最後,理性戰勝沖動。
許詩茗攥着本子的角,慢慢翻開第一頁。
她現在身在許博文家,唯一可以肯定的一件事就是——自己重生到了中學。但具體是哪個時間點位,許詩茗也不能确定。
畢竟學生時代的記憶太遙遠了,僅僅憑借許魏和許博文吵架的內容也分析不出什麽有價值的信息來,因此只能通過她以前寫下的東西來看。
沒記錯的話,中學的自己很長一段時間都有記日記的習慣。
和叛逆的封面不同的是,本子裏面的內容很是正經,除了幾個跳脫的簡筆畫符號之外,都是每日學習內容打卡。
是的,你沒有看錯,就是學習打卡。不夾帶任何私貨的那種。
所以她也不明白封面究竟為什麽要寫那麽幾個騷氣中透着腼腆以表明“此地無銀三百兩”的大字。
打卡日記的最後一篇停留在2008.7.31。
內容和前面沒太大差別,不外乎是英語單詞和假期必看書目之類的那些東西。
“二零零八年...”
許詩茗無意識地摩挲着藍色本子最後有筆跡停留的一頁,喃喃道。
“竟然回到了中考後的暑假啊...”
“......”
所以說...這個時候她還沒上高中,也沒遇見柳虞。
甚至...那件事情也...沒有發生?
模糊的記憶喚起,許詩茗淡然如水的眸子閃過光芒,驀然間明亮了幾分。
她伸出手,用了好幾秒才将本子上目前為止最近的一篇打卡輕輕翻過。明明只是一個簡單無比的動作,卻讓她的額間都滲出了點點薄汗。
許詩茗重重地深吸一口氣,拿起身旁的筆在空白嶄新的一頁寫下新的一排字。
筆走龍蛇的行楷與前面乖巧方正的端莊字體相比大氣不少。
而那上面的內容,赫然是——“2008.8.1 我回來了”
她瞄了眼封面,鬼使神差地在這句話後面跟了三個加粗的感嘆號。同學習打卡的正經畫風形成了鮮明對比。
乍一看中二氣息都快沖破紙張溢出來。
但有一說一,三個嘆號和“簡單樸素”的封面倒是挺搭。
首尾呼應。
寫完這句話,許詩茗閉了閉眼,重生前因種種不順而産生的黯然緩緩隐去,心間多了一片明亮。
她看着窗外晨光下自在生長的草木,揚了揚唇角。
這才二零零八年,一切都還來得及。
既然上天不肯收她,那這一世她一定要活出自己想要的模樣,保護好應該保護的人。不能像前世那樣留有遺憾。
想清楚了一些事情,許詩茗再次翻開本子,在以往制定的學習計劃的基礎上增加了些額外的學習任務。
“英語單詞...數學題...高中預習...中外名著...”
許詩茗一邊整理,一邊制定計劃,整理的過程中又瞄到書架上整理成冊的手稿。
紙張寫滿了內容。
那是...未完成的小說手稿。
她輕扣手指,回想起曾經因為某些特殊原因而被扼殺在萌芽狀态的作家夢,神情有些恍惚,發了好一會愣,最後終于堅定地在計劃裏添了一個內容——寫小說。
窗外的和風輕輕拂過,溫柔地吹散過去。
許詩茗制定好新計劃,将計劃中涉及到的書本和習題都整理平放在書桌上,做了準備工作,便去洗漱。
她清楚地知道,在落實這些計劃之前,還有一件更重要的事要做。
許詩茗迅速收拾打理了自己,換上一件簡單的襯衣和淺色系褲子就往樓下走。
結果剛走到客廳卻迎面撞上了往房間走去的許魏。
眼前的少年眉眼鋒利,頭發不長不短,被染成了深亞麻色,發尾向上翹起,卷得十分有個性。
少年身上挂着一件松松垮垮的漸變T恤衫,還是當時的潮流款。或許是剛剛才跟許博文吵了一架的緣故,許魏眼中還有顯而易見的暴躁和煩悶,眉頭也微微皺起。
整個人從上到下,連頭發絲都寫着“叛逆”二字。
妥妥一不良少年。
而這位不良少年,就是她僅有着一層薄弱親緣關系的弟弟。
說是弟弟,其實也就比她小幾個月而已。
前世,在經歷那件事以前,許詩茗對許魏的評價一直都是——集萬千寵愛于一身、被保護得很好的叛逆少年。
脾氣暴躁,性格乖張,任性肆意。
但後來,那件事的發生,改變了許詩茗對他的固有印象。
說來也是諷刺。
她親生母親去世,這家人耗盡心思欺瞞她。唯一肯告訴她真相的,居然是她這位關系算不上親近的同父異母的弟弟。
想起上輩子別扭的叛逆少年得知真相生硬安慰她,全身上下寫滿了不自在卻依舊堅持要陪她處理陳慧淑後事,甚至願意借半邊肩膀給她靠的場景,許詩茗抿了抿唇,深吸一口氣,努力對這位并沒有太多情感羁絆的弟弟露出了友好且充滿善意的微笑。
簡單的一個表情藏着真心實意的感謝。
然而誰知道。
這位平時在家裏橫着走、天不怕地不怕、舉手投足盡顯嚣張的少年,在看到許詩茗真情實感的善意笑容後,即刻露出萬分驚恐的表情。臉上原有的兇狠與暴躁消失得無影無蹤。
爆表的怒氣值也瞬間轉變為肉眼可見的恐懼。
就連頭發絲都生生塌了幾公分。
當然這可能是他慌張地向後退了好幾步的緣故。
此時的許魏,站在離許詩茗有一段“安全距離”的保守位置,動作局促,滿臉寫着——“你是誰我在哪你不要過來啊”。
畫面像極了電視劇裏手無縛雞之力的無辜少女遇到無惡不作的采花大盜的場景。
如果角色調轉過來,還有一點點微乎其微的合理性。
但現在這種極其詭異的情況...就有些讓人深思了。
“?”
...她剛剛難道不友好嗎?
許詩茗偏了偏頭,無意識地抿住唇,想不明白哪個環節出了問題。
※※※※※※※※※※※※※※※※※※※※
許詩茗:微笑.jpg【表達善意】
許魏:【把害怕打在屏幕上】
許詩茗:……她不友好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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立意:橫濱這麽小,世界這麽大,該走出去看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