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許魏的反應難得讓許詩茗對她自己的表情管理産生了懷疑。
然而此刻猜不出原因的許詩茗卻完全忽略了在這個時間點自己和許魏一點都不熟的事實。
畢竟,平時一句話交流都沒有,客廳遇上也不怎麽打招呼的名義上的姐姐,某天突然轉性,露出令人“細思極恐”的善意微笑...
這誰頂得住啊?
許詩茗讀不懂這個年齡段叛逆少年的內心世界,索性沒再理會。
她走向客廳的沙發,象征性地同許博文和趙梅報備了一下要出門的事情。
眼前這個四十歲左右和她有血緣關系的男人冷着臉,幾不可見地點了點頭,任何表面上的關心和囑托都沒有。旁邊美豔的女人也沒說什麽。
整個過程氣氛冷到極點,就算說她和兩人是互不相識的陌生人也不為過。
而這些,都在許詩茗的意料之中。
許博文一向不管她的行蹤。
她習慣了。
除非她要鬧着去見陳慧淑,否則這男人眼睛都不會眨一下。
甚至毫不誇張地說,哪天她死在街頭,許博文看到了,也不會有太大反應。
畢竟陳慧淑死的時候,她就沒見他皺過半分眉頭。
所以說啊。
有的人,天生就不适合做父親和丈夫。
許詩茗轉身出門,踏出門口的一刻先前臉上挂着的維持乖巧溫柔人設的禮貌假笑迅速消失,不見殘影,被掐成青紫的手背也終于得到解放。
根據前世的回憶,許詩茗輕車熟路地穿過幾個街頭。
這條路線和這些地方,在陳慧淑去世之後,她就早已爛熟于心了。可惜上輩子陳慧淑還在的時候,許詩茗沒有機會能夠踏足,只能在母親去世以後,憑這些街道和屋子裏的物件造出僅存在于幻想中的虛假回憶。
她左拐右拐,來到一個鬧市。
市場十分嘈雜,放眼望去全是各式各樣的籮筐和攤子,空氣中充斥着瓜果蔬菜和魚肉蛋奶混合的氣息,路邊還有熟食的香味。
讨生計的小販在放聲叫賣,不時雜以大媽大爺操着一口地道的鄉音讨價還價。
“賣柑兒賣柑兒!便宜又好吃的柑兒!”
“鹵雞腳鹵雞爪鹵鴨脖!”
“......”
“這菜咋個賣?”
“塊錢斤,巴适得很嘞!”
“安?咋子這麽貴喲!”
“哎呀嬢這個價不算貴咯,你看哈菜好新鮮嘛!”
“......”
感覺到久違的煙火氣,許詩茗的心情輕松不少。
她記得,前世這些個鬧市因為影響市容被整頓,等她路過的時候市場早已破敗蕭條,四周安靜冷清,街道幹淨整潔。攤販都走得差不多了,更別說這些買菜的叔叔嬸嬸了。
這就是城市發展的必然啊。
她輕嘆一口氣,壓下心頭的無端感慨。
穿過鬧市,前面有幾條分岔路口,分別是不同的民居小巷,巷子間開着一些日用品門店,商品琳琅滿目。右邊的巷子深處似有孩童打鬧,遠處傳來清脆的歡笑聲。
“嘿嘿來追我呀!”
“抓不到我哈哈哈!”
“......”
許詩茗擡腳準備向最左邊的巷口走去,突然看到另一條巷口間有一家舊書店,她默默記住了書店的坐标,打算之後沒事來看看。
正當許詩茗快要收回視線時,一道熟悉的身影在那條小巷的盡頭一晃而過。
穿着小裙子長卷發飄揚的少女出現剎那,很快又消失不見。
仿佛嬌花一現的旖旎夢境。
那少女......
和中學時候的柳虞太像了...
無論是穿衣風格還是身形。
許詩茗沉默,方才還十分堅定要邁向左邊巷口的腳步突然頓住。
她側了側身,轉向少女出現的巷子,有些猶豫要不要追上去。
但最後還是沒了動作。
......
可能是因為太想柳虞...出現幻覺了吧。
她以前去過柳虞家。
雖然沒見到柳虞的家人,但知道她家離這邊還是有一段距離的。
這也就不到十天沒見而已,經歷了生離死別,卻好像有一輩子那麽長了。
許詩茗搖搖頭,将腦海中那些感性的不切實際的想法甩掉。
“只是時間問題,開學就能見到了。”
反正她知道柳虞在哪個班。
許詩茗這樣對自己說,像是吃了一劑定心丸,原本不穩定的心緒終于安寧下來。
巷口的樹木郁郁蔥蔥,在陽光下泛着透亮的光彩。
她轉身,向最左邊的巷口走去。
不知走了多久,許詩茗終于來到一棟樸素的舊居民樓前,居民樓裝修簡單,從外觀上看已經有些年月。
巷子裏有賣小吃的攤販,處處飄來香味,充滿生活氣息。
許詩茗上樓,在陳慧淑的家門口處停住。
面前的這間房門依舊是最簡單便宜的款式,看得出主人生活并不富足。
門上深藍的漆有些掉色。
她舉起右手,作敲門的姿勢,可當觸及門面的那一刻,卻又忽地頓住了,扣門的手指愣是沒發出半點聲音來。
許詩茗深吸一口氣,腦海中浮現出前世的場景。
上輩子,第一次踏入這間門的時候,是高中。
那時候,陳慧淑就已經不在了。
“讓一讓!麻煩讓一讓!我是家屬。”
掉漆的門口被鄰居圍得水洩不通,身穿幹淨校服的女孩子慌忙穿過人群來到前方。緊随其後的是一位深亞麻色卷發的男孩,他一言不發,只迅速跟上女孩的步伐。
“家屬??是家屬怎麽現在才來???”一位大爺怒聲道,好像還想數落些什麽,看到許詩茗青澀且帶着稚氣的面容突然噤聲。
“對啊!這都好久了?要不是我們這些鄰居及時發現,不曉得在屋頭...”大嬸憤憤接話,後面的話沒有說完,也是因為擡眼瞥見了女孩的校服領子。
“害。這時候說這些也沒得用了。我們幫着小姑娘處理後事...讓慧淑安心地走吧...”旁邊滿臉皺紋的婆婆看着許詩茗搖搖頭,似是想起了什麽悲傷的事情,眼眶有些泛紅。
“......”
她放學回家剛收到消息就根據許魏說的路線跑過來了。甚至沒有理會身後許博文的怒罵。
可惜還是晚了一步。
許詩茗沉默着,沒有多做解釋。
“抱歉。”
“麻煩各位叔叔嬸嬸了,我自己處理就好。”
她低下頭,沙啞的聲線沉沉的,聽不出情緒。
後面沉默冷峻的男孩子伸出手似乎想要拍拍她的肩,右手在空中頓了好幾秒,最後還是縮了回去。
“……”
他沒有任何立場來安慰這位名義上的姐姐。
......
許詩茗重重地眨了眨眼,仰頭将眼底的酸澀收了回去。
這間房子,帶給她的回憶,向來都不是美好的。
這一事實,從她第一次踏進房門看見陳慧淑枯瘦憔悴的沉寂面容那一刻起,就已經決定了。
重活一世,再次來到這扇門前,沒想到她還會條件反射地“近鄉情怯”。
她害怕推開門看到的又是陳慧淑倒在地上枯瘦的身軀。
她害怕門後的場景并不如她想的那樣美好。
她害怕這只是一場夢,醒後一切如初。
太多情緒堆積,許詩茗低下頭,只是站着卻不敢敲門。
“小姑娘,請問你找哪位?”
忽地,身後傳來溫婉柔和的女聲。
說話的聲音和語氣,如記憶中一般溫暖。
震得許詩茗一激靈。
她呆愣片刻,随後僵硬地轉過身來。
女人梳了一個溫婉的發型,長發用發簪随意別住。柳葉眉微微蹙着,卻無端生出幾分溫柔,身形比幼時記憶中的母親多了幾分羸弱。
“......”
“詩...詩茗?”
看清面前小女孩的面容後,陳慧淑怔愣幾秒,不确定道。女人身側的手不自覺顫了顫,逐漸握緊。溫婉的聲線變得不太穩定,能聽出明顯的顫抖和氣音。
“又出現幻覺了嗎...”
女人倒吸一口氣,搖了搖頭,随後準确又熟練地往手背掐去。
然而這動作還沒完成,和陳慧淑長得有幾分相似的女孩就伸出手,重重地抱住了她。
感覺到久違的母親的溫暖,許詩茗抿了抿唇,生澀開口。
“媽...”
“……”
“…欸!”
女人吸了吸鼻子,拖長了聲調應道。她忍住情緒的波動,回抱住還不算太高的女孩,感受到懷裏真實的溫度,顫聲道:“真的...是我家小詩茗啊...”
“你是怎麽...找到這兒來的?”
陳慧淑眼眶泛紅,手上的力度緊得發澀卻不自知。
“...許博文他不是...”
“他不知道...”
“我偷聽到他們談話自己找來的。”
許詩茗猜到陳慧淑想說什麽。她随意找了個借口回答,沒有透露重生的事。
聽到這句話,陳慧淑心底一陣酸澀。她松開手,輕輕擡起,然後溫柔地摸了摸女兒的腦袋,感慨道。
“嗯...我家小詩茗長大了呀...”
“......”
許詩茗低頭,眼底隐隐泛起霧氣。
她本以為...自己一直都是個沒有家的人...母親去世後便不會再對親情有所留戀了。
但事實卻是,經過這麽多年的情緒沉澱,感受到陳慧淑話裏的情感,她依舊會不自覺紅了眼眶。
“先進屋吧。”
陳慧淑收拾好情緒,開門。
“嗯。”
許詩茗緊随其後,咬緊牙關,暗暗将眼底的水光隐去。
兩人進屋後聊了很久。
期間,陳慧淑一直在詢問許詩茗初中的學習和日常生活,似乎要将這些年來落下的關心全都補上。
然而聊天的過程,對于許詩茗來說...
卻是痛苦與快樂并存的。
講道理…這種母女團聚的溫馨時刻不應該做點更有意義的事情嗎…比如看書插花陶冶情操…
為什麽非要讓擁有二十七歲靈魂的她來回憶十多年前模糊懵懂的初中時代呢。
這完全超出了她的業務範圍。
…難度系數比一覺醒來突然重生到中考前一個月準備奔赴考場還要高。
許詩茗在心底嘆了口氣,卻也只能絞盡腦汁将幾乎是一片空白的初中回憶硬翻出來。
當回憶湊不上數的時候,又難免利用發散思維,即興編那麽幾條。
于是,在陳慧淑的幫助下,許詩茗編故事的能力越發熟練。最後連初二班上有哪對同學背着班主任早戀在角落忘情接吻的謠言都被她給生造出來了。
聽完故事,陳慧淑自然十分滿意且欣慰,感覺自己在短短幾個小時內就已經全方位無死角地了解到女兒生活的方方面面了。
※※※※※※※※※※※※※※※※※※※※
許詩茗:回憶不夠,故事來湊。
陳慧淑:感覺自己已經完全掌握了女兒生活的方方面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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