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

許詩茗和柳虞離開寝室走到操場的時候，塑膠跑道中間的自由活動區上已經站着不少人了。

操場上有不少新生交談的聲音、夾雜着部分起床氣沒散盡的抱怨。

“啊啊啊生活太苦了，為什麽高中軍訓要起這麽早啊！！”

“就是啊！太早了！！我放假從來沒在這個點掙紮起來過！”

“嗚嗚嗚一想到還要熬十幾天這樣的生活...就覺得好難過啊...嗚嗚嗚媽媽我想回家！！”

“嗨呀，別難過了。想想等會還要餓着肚子跑早操。會不會好受一點？”

“............”

“？？？”

天空透着些許微光。

操場上穿着軍綠色服裝的少年少女們盡管睡眼惺忪、滿臉幽怨，但在和同齡人交談一番後，都得到了極大的安慰。

——原來，大家都一樣啊。

還未到跑早操的時間點，所有教練已經在前方國旗下站立，他們脊背挺得筆直，堅毅的眼神中透着由內而外的肅穆和與生俱來刻在靈魂深處的莊嚴。

沒有開始整隊。

整個操場都鬧哄哄的，尚未受到軍訓摧殘的新生們全程都叽叽喳喳地，像是夏季叫個不停的知了，雖然吵鬧，卻也充滿了朝氣。

環顧四周，唯獨一個地方與其他班級愉快交流的氣氛格格不入。

這個地方就是——失去了這個年紀少年人應有青春活力和蓬勃朝氣的學霸五班。

他們是火箭班。

但旁邊也站着另外幾個火箭班的學生，不像學霸五班這樣沉寂，時不時還會說說笑笑。

從遠處望去，五班的同學們離開教室、書本和習題就像失去了人生的意義一樣，沒有半點靈魂。

當然這只是遠處觀望的效果。

湊近了看——

只覺得這個班的同學似乎都沉浸在自己的世界裏、與世隔絕。

整個班的氣氛非常奇怪。

許詩茗和柳虞從寝室樓走過來，經過了好幾個其他班的隊列。

她們一直走到操場最左邊學霸五班的位置，才後知後覺地在夏季的早晨感覺到一絲絲涼意。

“許班長...你覺不覺得...”柳虞掃了一眼學霸五班的同學們，湊近小聲道，“咱班的氣氛...有點奇怪？”

許詩茗看了看柳虞，跟随她的話将視線轉向了學霸五班。

這個時間點，他們班上的所有同學差不多都到齊了，但大多零零散散，不像其他班已經開始花式紮堆。

整個隊伍十分安靜，只有偶爾一兩句細碎的交談，大多還是關于學術問題的。

其他大部分同學無視周邊的嘈雜、專心做着自己的事情。

比如，距離許詩茗不是很遠、站在她左手邊、柳虞水軍之首的這位——溫文爾雅小陳同學。

他閉着眼，身側兩只手隐隐有什麽細微的動作。

單從這些奇怪的動作，完全看不出是哪個路子。

但仔細觀察卻又能察覺到陳斯文同學的胸口有明顯起伏，白淨的臉上睫毛微顫。

嘴唇也跟着一張一合...一呼一吸...

...似乎是在練習氣息的吐納與收放？？

許詩茗壓下心頭的震驚，往小陳同學的左手邊望去。

視線一轉。

——看到了從開學之初就對她産生莫名敵意、并推薦她當臨時負責人的高大男生，彭超。

之前在教室裏還不太明顯。

現在放操場上來看，許詩茗突然發現彭超居然是他們班最高的男生。

而這位最高的男孩子，此刻正站在遠處的樹蔭下，全神貫注、屏氣凝神、面目猙獰地盯着…

——他自己厚重又寬闊的手掌？？

彭超表情兇惡，視線好像要将手掌戳出一個洞來。

“......”

許詩茗沉默，覺得有些奇怪，悄悄靠近了些才發現...原來彭超不僅僅盯着自己的手掌一直看，同時還咬緊牙關、念念有詞。

昏暗的燈光下，手上似乎記了些什麽東西。

許詩茗看不清楚。

只能大概猜到男生估計是在見縫插針地背題。

注意到彭超記憶手上知識點時咬牙切齒的面部表情後，許班長好像隐隐明白了他的敵意來自哪裏...但也只是模模糊糊、不太清晰。

她深吸一口氣，覺得彭超面目猙獰背書的畫面實在是有點沖擊。

于是又将目光挪至另一片樹蔭下。

——冷不防與另一位女生的視線對上。

那個女孩子踩在高大暗沉的樹影上，似乎也是在觀察四周的過程中無意間和許詩茗的觀察路線相撞。

兩人的目光在空氣中有極其短暫的交彙。

許詩茗還未來得及挪開視線，那位暗中觀察的女生就迅速後退幾步、嘴裏似乎念叨着什麽、背過身去。

踩影子的女孩将自己的臉隐藏在昏暗的樹蔭暗部。見光死的模樣像極了一位不願透露姓名的網友被扒了馬甲罵罵咧咧退出直播間的樣子。

“............”

許詩茗陷入了沉思。

根據樹蔭下的身形和剛剛一晃而過的臉龐判斷，這女孩好像是...她前桌？

前桌姓趙。是位模樣長得挺清秀的女生。

…也不知道為什麽突然就見不得人了。

樹蔭右邊有兩位面容相似的女生。

她們手舞足蹈聊着天，像是在講雙口相聲。

但雙口相聲不是關鍵，關鍵是這倆女孩長得太像了。

估計是雙胞胎姐妹。

湊一堆說話，怎麽看怎麽別扭。

許詩茗将視線轉回來，近處又聽到521兩位室友的聲音。

白薇和何安靜正在聊天。

當然…大部分時間還是乖巧少女白薇單方面努力找話題，試圖開導這位沉默寡言的室友。

“何同學，你平時有什麽愛好嗎？”

“沒。”

“嗯...那你喜歡讀書嗎？”

“還好。”

“喜歡…哪種類型的書？”

“都行。”

“......”

何安靜一臉隐忍，好像随時都要爆發。

白薇卻始終沒有放棄，眨着無辜單純的眼，試圖用真誠打動她。

乖巧少女白薇拼命尬聊的樣子雖然有些狼狽，但卻是許詩茗見過的最勵志的畫面。

跟上輩子她躲在被子裏用微弱光亮努力看書的場景實在是不相上下。

許詩茗不忍心再看下去，把視線挪回原地。

只聽身旁幾分鐘前還不太确定、語氣有幾分猶疑的柳姐姐輕咳了一聲、顫着聲線小聲道。

“咳。”

“我收回之前的話。”

“剛剛還是太低估咱學霸五班的同學們了...”

“這哪是有點奇怪啊。”

柳虞頓了頓，上揚的聲線落下來，“簡直是社會怪人與怪現象的矛盾集合體。”

許詩茗沒有反駁。

在親眼目睹學霸五班同學那些迷惑行為後，她也确實沒有反駁的理由。

不過...上輩子她怎麽就沒有注意到這些奇奇怪怪的迷惑行為呢？

許班長的腦海中緩緩打出一個問號。

三秒後，恍然大悟。

——前世這個時候的她，應該也是沉浸在自己世界的集合體中的一員來着。

這樣想着…許詩茗望向這個集合體的眼神不由得親切不少。班長本人也對學霸五班多了一種謎之歸屬感。

但同時，許班長也有些頭疼。

畢竟...這一次，她再不是與世隔絕的旁觀者了...而是需要幫助面癱班主任管理學霸五班的臨時負責人......

平心而論...這可真是一個殘忍又悲傷的事實。

然而，當盡心盡責的許班長還在為這個殘忍現實頭痛不已的時候。

柳虞卻已經開心地拉着她的手走到學霸五班的隊伍正中央，順勢閉上了雙眼。

嬌美人空着的一只手有規律地上下浮動。像是什麽特殊的符文手勢。

“大好時光，不能浪費。”

“來，許班長。”

“深呼吸。”

“我們也一起加入到隔離塵世的隊伍中去吧。”

“第一式——”

“站定入坐、吸收天地靈氣。”

柳虞白嫩纖柔的手拉着許詩茗的手上下浮動。

手掌向上推、到達一定高度後複又翻轉向下緩緩推動。

“............”

冷不防被從善如流的柳姐姐牽着手吸收天地靈氣、還未從對方突如其來的奇怪轉變中回過神來就被迫練上太極的許班長：“？”

柳虞這做法……

難不成就是智者常說的——“當你不能改變環境，就試着融入它”？

…話是這個理。

但柳虞她…是不是…融入得...太自然了點？

不知是時間太短，還是周圍靈氣太過稀薄的緣故。

被迫站定入坐的許班長都沒怎麽感覺到所謂的天地精華，就聽到了一聲響亮的哨聲。

——是教官讓新生們整隊集合、準備跑早操的聲音。

操場上。

學霸五班雖然看起來十分散亂，但在聽到一聲哨響後很快就從自己的世界脫離出來。竟然還破天荒地成為操場上前幾個完成整隊的隊伍。

——但之所以會有這排名，主要還是由于其他班聊得太嗨。幾團黑溜溜的腦袋湊在一塊、舍不得分開，以至于教官遲遲整不好隊、十分暴躁。跑操的時候憤怒地讓這些兔崽子們多跑了兩圈。

惹得那些被懲罰的新生接二連三口吐芬芳、背地裏紮堆吐槽自家教官是吃了□□、又恰巧撞上每個月專程拜訪的大姨父。

跑完早操，很久都沒有過這運動量的少年少女們雙眼發直、兩腳發軟、只憑一身堅定的意志搖搖晃晃向着食堂走去。

意志力強一點的，還能再跑上一程，搶先攻占飯堂。

但對許詩茗來說，跑不跑其實沒太大差別。

——因為無論排在前面、還是走在後面，盤裏的飯都一樣難吃。

柳虞也不怎麽在意搶飯這一可有可無的環節。

只慢慢悠悠地拽着許詩茗的衣角，柔媚的聲線染上幾分綿軟的氣音，在空中飄來蕩去。

“許班長。”

“我以前跑八百米都得掉半條命...今天跑完早操居然臉不紅也氣不喘…”

“看來之前吸收的天地靈氣有點效果啊。”

柳姐姐眨了眨眼，微揚的眼角透着幾分妖嬈魅惑。勾人的笑意看得許詩茗心底一顫。

——“有空繼續一起雙修啊？許班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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