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 響徹琴房
于耀眼的手術燈,突然就諷刺地笑了起來,這麽多年下來,他竟又回到這個地方。痛感已麻木到不真切,肌膚上擦過酒精棉球的清涼,麻醉劑從針管中被緩緩推入血管。
在等待藥物生效時聽見有人将醫生叫了出去,回來時對方臉色已有些尴尬。
他初生于世,是林醫生全程主刀的,他一直跟進的治療,也是林醫生的功勞,所以看到他臉上的為難,洛風影便了然了一切:許倩必是讓他拿掉這個孩子。
有必要這般謹慎麽,這麽個恥辱的象征,自己又不會留。
戴好手套,停在洛風影面前:“風子,你這又是何必。”林醫生熟識他多年,從小到大洛少生病都是他接手,就連一直跟進的變性手術他從未喊過痛,卻是第一次見這個潇灑不羁的洛少狼狽成這樣,“夫人讓我打掉這個孩子,但我還是要問問你的意思。”
洛風影冷笑出聲:“那就打掉呗。”等林醫生轉身和其中一個助手交代時突然開口,“等等!”
林醫生看着他,他一字一頓道:“之後直接摘除子宮。”
對方大驚:“你确定?”當年保留子宮是因為風子身體太弱,不得不留下以調節身體的平衡。如今摘除,會有什麽後果他也無法預計。
“對!找個幹淨的瓶子,把孩子給我留下。”這是一份厚禮,他怎能不還給那人。
身邊的小助手都看傻了,本來洛少是個女人還懷了孕這個類似晴天霹靂的消息就夠她消化一陣的了,而如今的這段對話……
同室的其他人卻好像一副司空見慣的模樣。不過也難怪,她是林醫生帶來的新人,剩下那些都是洛家資深的私人醫生。
“好。”林醫生最終還是同意了,“小文,還愣着幹嘛,把三號刀拿來。”
“明白。”小助手回歸崗位,手術繼續。
☆、Chapter35
因為要解決的不只是流産問題,還有接骨,縫合……洛風影幾乎全身都是傷。這場手術足足從上午十一點半持續到淩晨快三點。
對着門外的戚聯建點點頭,帶着助手小文進了客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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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前輩,洛少他……”小文有些太多的疑問不吐不快。
小文雖是他的助手但也是他的兒媳婦,只是因為缺乏實戰經驗讓他帶一段時間,所以她才敢問出這樣的問題。
林醫生在床沿坐下時顯得蒼老了好多:“我對不起那個孩子。”
小文顯然是不懂:“沒事的前輩,是洛少自己不要的,這不能怪您。”
“不,我說的是風子。”深沉的夜,突然有了傾訴的欲望。翻開塵封三十一年的記憶,無盡的舊時光掩埋下的罪孽袒露無疑。
“洛少是我接生的,當了那麽久的婦産科醫生的我第一次見到如此狠心的母親,她得知風子是個女孩子時,當場就變了臉色。
那麽乖的孩子,不等打她就哭了,平時也不鬧,我一直想,誰家如此幸運攤上這麽個寶貝。
沒過幾天,夫人就單獨把我找來,要我給風子做變性手術,不是醫院慣用的注射激素那種手法,而是直接從基因重組上下手。她知道我曾經主修基因染色體工程,因為一直沒有什麽特別的成就才去了副修的婦産科。
這般小的嬰兒都下的去手,真是作孽呀!
可我答應了,不僅僅為了她給的兩百萬能徹底改變我一家人的生活,更因為我也需要個試驗品,讓我拿出些成績。”說到這林醫生頓了下,深吸一口氣。
小文頓時明白了,林前輩就是因為一篇《論染色體的重組與構建》論文而從衆多平凡的醫生中脫穎而出,而後又成為洛家的私人醫生,卻不曾想這背後有着這樣的隐情。
“我們當時使用的是危害小的保守治療,但這依舊很危險。幸而實驗很成功,除了需要定期注射XV系列藥物抑制微量殘餘雌性激素的分泌。他從外觀上看完全成了一個男孩子,只有一樣缺陷,有些東西無法人造。
後來我因為妻子工作的原因調去了北京,妻子卻因難産逝世,只留下一個剛出生不足月的男嬰,而當年和我一起參與的同伴也在不久後相繼因意外去世。
不知是因為風子的狀況要定期檢查還是什麽別的原因,只有我幸存下來。
不管是否是夫人所為。
報應,這都是報應呀!
等我幾年前回來後風子他已經和洛家決裂了,沒人知道是什麽原因,但我明白那個張狂随性的人是不會被永遠禁锢于洛家的桎梏之下的。洛家只對外聲稱大少爺抱病在床,從那之後我便再沒見過他。
只是剛剛才發現風子已經停止藥物治療七八年,洛家是絕對不會允許這種事情發生的,本就只剩沒幾年的光陰了,此番也不知道接下來會有什麽變數。”
你明知這裏是龍潭虎穴,為什麽……又要回來呢?
他說的簡練,小文卻能依稀猜出其中的曲折,猶豫道:“那……洛少的孩子,是誰的?”
林醫生搖搖頭:“不知道,若非得找個人的話。應該,只是應該,是風錦的。”
“風家二少?莫非傳言是真的不成?”她一直認為這只是無聊者的杜撰,可如今事實擺在眼前,容不得她不信。
沒有回答她的話,林醫生沉默良久:“我今日和你說之事,你……”
小文了然:“爛在肚子裏對吧,放心吧前輩。那我回房……”去了。
噠噠的敲門聲打斷了她接下來的話。
“進來。”林醫生揚聲道。
門被推開,是戚總管:“我家少爺的事麻煩林醫師了。”
“哪裏哪裏,少爺一直是我調理的。”
“忠心希望少爺能盡快好起來。林醫生,這文小姐雖是您兒媳婦,但還是不要天天在少爺面前晃為好,免得有了什麽感情可就不好辦了。”戚聯建最後一句話說的是個玩笑,語氣卻是無比的認真。
林醫生當然明白這是要他們封口的意思,笑道:“我也這麽想,不然我家小子可得傷心死了。”
見效果達到,戚聯建自然也不會多糾纏:“那在下就不打擾二位談話了,好好休息,有什麽要求盡可以來找我。”
與此同時,風氏總裁辦公室。
空曠的房間沒有開燈,如同他現在的心境,黑暗,荒蕪,寸草不生。
寬大的落地窗處風刮動兩邊的窗簾,發出獵獵作響的聲音,半夜時分的天,薄涼如水,漆黑如墨。
偶爾有細微的亮光照射進來,須臾又消失了,像那些留不住的沙。
七年前他跪在風家祠堂說出的話語,卻在此刻字字刺入心底,句句鮮血淋漓,再堅定的信念,終是他一人的來日方長。
好可笑……
從接到洛風影派人送來的玻璃瓶後,他的視線便定格在桌上的玻璃瓶中,漆黑的眸中血紅一片,臉色蒼白如紙,仿佛一不小心就能撕碎般。
這是風少從不會露于人前的脆弱,卻在今夜,再無力掩飾。
那個晶瑩剔透的玻璃瓶中暗紅的血塊,是他的孩子呀!他來不及知道就已失去的孩子!洛風影,你怎麽可以狠心到如斯地步!
在這個寂靜的空間,時間仿佛被無限拉長。
“叮鈴鈴……”清脆而簡約的鈴聲突然響起,如一塊投入湖水中的石子,打破了這個空間裏持續已久的死寂。
風錦的目光終于從那團血色上移開,落在一旁的手機上,空洞的神色終于露出了些許輕微的波動,手指輕顫着按下接通。
熟悉的聲音傳來,他說“hi,風錦”,腦中有脆弱的弦瞬間斷開,耳畔回蕩出一聲聲慘叫,逼得他仿佛要窒息,定格在視網膜上的血色驀地炸裂開來,暈出一片血紅,緩緩充斥了整個眼眶,手指的力道無意識地漸漸收緊,良久他嘴唇微掀,近乎狼狽地開口:“為什麽。”
是你為什麽還是要逃,還是為什麽你要如此狠心地斬斷了和我之間最後的紐帶。這種話,風錦說不出來。
“你說呢?”良久,恍然大悟似的輕笑,聲音雖虛弱卻充滿了他再熟悉不過的諷刺味道:“哦對了,我送的情人節禮物,風少可還滿意?”
怎能……不滿意?
某處突然爆發的劇痛讓風錦幾乎說不出話來,手指死死捏住心口處的襯衫,力道之大使得那裏一片皺痕。
得不到回答,洛風影無所謂地笑笑。
沒關系,他就是要讓風錦痛,他受過的那些必定要讨回來。
他們像是兩個拿着利刃的孩子,總要捅進對方心口才肯罷休。
“風錦,你聽着。”語氣薄涼了幾分:“你欠我的,我一定會全數讨回來!看在曾兄弟一場的份上,勸告你一句,這段時間,你就再稱稱心心地當幾天風氏總裁,好好享受最後的日子吧。”
面對愛人這樣明顯的挑釁,風錦失卻了所有力氣:“随你吧。風影,何苦這般執着。”你明明知道單怡茵已經死了,無論你做什麽她都回不來了。
她是回不來了,可你也回不來了。
洛風影失去的,是那個他一直愛着并且一直愛着他的女孩;而他,失去的是風影和那個孩子。
行至此,終為盡頭。
洛風影的臉色瞬間蒼白,他凝視着“與風錦通話中”幾個字,眼神冰冷,聲音中卻笑意不減:“風少可要記住今天的話呦。
對了,三月底洛家舉辦的晚宴,請務必賞臉。” 不等對方再說些什麽,啪的一聲挂斷手機。
我受夠了那些不把槍放在枕頭下就無法安眠的日子,你卻硬要将我拉回來,那麽風錦,陪我下地獄吧!
木然地聽着挂斷後的滴滴聲,風錦似是想到了些什麽,突然輕輕笑起來,漆黑的眸子卻流露出複雜而疼痛的神色。
如果那時我求你不要丢下我,你會留下嗎?
不會吧。
一路走來,痛覺與歡愉并存,深愛與仇恨互噬。我以為我可以放下,我以為我可以不愛你,可那終究只是我以為。
其實風影,我也沒有多愛你,我只是……非你不可罷了。
難怪你那次自殺,我只當你是接受不了單怡茵離去的事實而想去陪她,可誰曾想你居然是為了消除清淩的威脅,這比前者更寒心。
R市洛少,算得最準的是人心。
他的手死死捏住胸口處的衣服,仿佛這樣便能緩解疼痛,可那裏仍像被撕碎一般,他甚至覺得自己能清晰的看到心髒的裂紋與碎片。
啪嗒!有什麽濕潤的液體砸在辦公桌上。
風影……
☆、Chapter36
幾月時間彈指而過,陽春三月,R市卻仍有着冬的淩厲。
洛風影的傷好的差不多了,神奇的速度讓林醫生都為之驚嘆,堪比野生動物一般的恢複能力。
沒有人知道他和許倩到底達成了什麽協議,但是明眼人都知道這次所謂的晚宴是任職宣布。
沒人會在意為什麽卧病在床的洛少會突然如此高調地接任洛氏,R市是個利益至上的城市,至于是誰給他們帶來利益,誰會在意。
在許倩的要求下,那一頭張揚的酒紅色的碎發被重新染回了中規中矩的黑色,同樣包括西服,他似乎再與這種顏色無緣。
許倩之所以非得逼他回來不過是她自己沒能力再管下去罷了。
盛裝出席,觥籌交錯,這是他離開已久的世界。
這樣的宴會在晟億也沒少過,只是那都是簡憶桉的事,他只需貢獻出周末時間,其餘時候就安心地當緋君罷了。
一面分出幾分神回憶舊事,一面熟練地與那些曾經熟悉的亦或是陌生的來賓握手微笑寒暄,不着痕跡地打着太極。
快到開宴時間了,嘈雜的議論聲正是這時候突然爆發的。不必去看,能有這麽大影響的全R市也只有那個人。
“風總大駕光臨,不勝榮幸。”隔着重重的距離,洛風影隔空舉杯,做了個碰杯的姿勢後,一飲而盡。
這一幕落在別人眼中不過是為傳言中洛少風少的關系做了進一步了解,只有風錦知道,那個動作是……挑釁。
在逃離了錦郁苑後,少了刻意隐忍後的挑釁。
這樣的宴會,洛風影曾經歷過很多,尤其是大學時許倩讓他提前來洛氏熟悉情況。
相似的賓客,差不多的晚宴,許倩還在說一段和當年相類似的臺詞,只是臺詞中的副總變成了總裁。
一晃這麽多年,兜兜轉轉,竟又回到起點。
這些客套話他不想再聽下去,許倩向來都是:交名不交權。放下酒杯,朝着反方向的花廳走去。
相較于晚宴的熱鬧,皇朝的花廳自是安靜得有些過分,信步游蕩在小徑。
昏黃路燈照耀的樹叢中有什麽嫩粉色的東西一閃而過,“嘩啦嘩啦”樹葉摩擦的聲音傳來。起了些興趣,帶着紳士的微笑向那個東西走去。
她似乎沒發現他,正彎腰擺弄着什麽東西,女人的身形嬌小。洛風影瞳色一暗,這個背影!“茵茵?”
“嗯?”少女轉過身,素靜的臉上畫着迷惑年齡的淡妝,一副鄰家小妹的裝扮,完全不符合R市花名在外的傳言,“哥!”
阮廷婷,他的小五。阮廷珺的妹妹,也是他唯一的妹妹。
早該猜到的不是嗎,茵茵已經……死了。
換上了輕松的表情:“小五這是怎麽了?”
“袖子纏住了。”阮廷婷苦惱地指指樹枝,她拽了好半天,然而并沒有什麽用。
男人靠近些許,溫柔地伸手幫她解樹枝。少女完全籠罩在他身子投下的陰影中,溫熱的呼吸拂在臉頰,她不自覺地臉紅了。
“好了。”洛風影抽回手,“你怎麽跑出來了?你哥正找你呢。”
聞言,阮廷婷不樂意了:“他找我?是他找我還是陸方謙找我呀!”陸方謙那厮是受虐狂麽,對他非打即罵不是一次兩次了,竟還是一副“小五虐我千百遍,我待小五如初戀”的架勢對着她。
況如今她哥回來了,那個劣質的替代品可以自覺點哪兒涼快哪兒呆着去好嘛,居然連平日裏不喜的晚宴也來了,實在是讓人頭疼。
為了擺脫那個難纏的男人,她好容易才從晚宴逃出來,卻不慎把袖子纏在了樹上。
她既已點明,他倒也真不好再說下去了,陸方謙和阮廷婷的這段,在R市真算不上秘密,想來也是周瑜打黃蓋,一個願打一個願挨。
無人看見的暗處,少女斂去眸中閃過的微光,換上一副可愛的表情,也不顧他的默認,興奮地撲進他懷裏:“哥你這幾年去哪兒了,我想死你了!”順帶埋進他懷裏,深吸一口氣,和某人相似的清爽味道讓她陶醉地眯眼。
洛風影眼中劃過一抹傷感,似是回想起了些什麽,往素小五也會這麽鬧騰,會扒在他身上裝腔作勢地撒嬌求饒實則大吃豆腐,不知怎的他就莫名的心軟了。
“艹,阮四那個家夥真是陰魂不散!”不等他想到如何回答,少女突然陰森森地開口,語氣中滿是不滿的意味。她還沒好好和風影哥談談感情敘敘舊呢,阮廷珺那貨就找來了。
寵溺地拍拍少女的發頂,順便幫她理好微微敞開的衣領:“沒大沒小,他是你哥。”雖然小五從不把阮四當哥。
話音未落,男人的笑容突然僵在唇角,在他看清阮廷珺身後的人是風錦的一剎那,少女驀地跳起來,在他側臉上迅速烙下一吻,挑釁地沖着對面人冷笑開口:“哥他說錯了,我向來只有兩個哥哥,沒有你!”
對面兩人的表情瞬間變了,阮廷珺滿臉是對他誘拐了自家妹子的不滿,而風錦的表情他完全不想理會,與他無關,不是麽?
少女被憤怒的阮廷珺拉開,即使依依不舍地一步三回頭,還是被強行拖走了。
阮廷珺阮廷婷都走了,他也就沒了留下的必要,尤其是他做不到淡然面對風錦,只要一看到那個恨之入骨的人,他的極端破壞欲就控制不住。
養傷的這段日子,他多想風錦,多想狠狠撕碎了他!和血飲殘肉,讓那人再不能傷害他!
早已熟知他想法的風錦先一步攔住他:“風影……你鬧夠了沒有,明知許倩……”話到這裏頓住,看見對方眼中毫不掩飾的恨意,某個熟悉的地方又是一抽。
R市曾流傳着一句話:洛少換女人的速度比日報印刷速度還快。那時他還擁有着随意趕走風影女伴的權利,風影從來都只是淺笑着縱容,從不插手。
當初的日子幸福到他不舍去回憶,可是那人出現了,風影就變得再也不是他的風影了。
風影風影,連這個稱呼都是他獨有的,別人只能叫他風子,可是什麽時候,風影又給了別人這個權利。
單怡茵死了,他知道風影會傷心,但是每當看到一次次他和別的女人親密地站在一起,難道自己就好受嗎。
低下頭,薄唇壓上他的頸間。
洛風影慢慢擡起頭,極盡目眦盡裂,恨意刻骨地盯着風錦漆黑的發頂:“閃開!”沒有得到任何他想要的反應,洛風影反甩開他的身子,右拳已吻上他的臉頰。
疼痛傳來,風錦側身躲過他接下來的動作,虛招一晃反攻回去。
一個練過格鬥術和空手道,一個是跆拳道和散打出身。動起手來,觀賞性十足,勝負難分。
幾個回合下來,風錦明顯處于下風,他的身手本就不敵洛風影,再加上他根本不想跟風影動手。
一招沒躲過,被死壓在樹幹上,對方的膝蓋狠狠頂上他小腹,痛得倒吸一口涼氣。
男人緩緩放開他,冷笑道:“你以為,在我全盛狀态下,你是我的對手嗎?”語氣中的諷刺如此的明顯,分明是在暗示先前下藥那回。
對于這樣的洛風影,風錦啞口無言。
拉正他的領帶:“收拾幹淨,風少這般模樣出去未免太過可笑。”拇指狠狠拭上他唇角,擦去溢出的血跡,“有一句話我一直想對你說,如果不以愛的名義為借口,你和那些畜牲又有什麽差別。”
“你的眼睛更紅了。”刻意忽略掉那傷人的尖刻,風錦突然幽幽地開口。
轉身離開:“與你無關!”
☆、Chapter37
轉角的下一個路口,阮廷珺早已等候多時。
預料之中的重逢,所以不必過多驚訝。
“你們到底在鬧什麽別扭?”最先耐不住氣發問的是阮廷珺,錦君一直不願說清楚,可那兩人之間微妙的敵對氣氛着實詭異。
不禁默嘆一聲交友不慎,每次他倆不對盤,他都得夾在中間當這個和事佬,實在是尴尬至極。
“我本以為你要和我談小五的事。”而且阮廷珺你,不要總擺着一臉無辜的樣子,自己做了什麽自己清楚,有什麽資格來質問我。
見他話中帶刺,阮廷珺不屑地笑笑:“有什麽好談的,她向來只認你這個哥哥。”
“你很不滿?”洛風影眯了眯眼,語氣不善,“小五那時才多點大,要不是你天天一副受了情傷要死要活的樣子不管她,小五能被人欺負成那樣麽?”
他唯一的妹妹被人欺負威脅,懷了孕也不敢說,阮四這個正牌哥哥倒好,成天在酒店買醉,若不是發現及時,後果……他不敢去想象。
小五說是不想拖累他,說是風影哥以後也會用喜歡的女孩子,她不能白占着洛少夫人的位子,寧願自己把孩子打掉,然後夜夜偷哭到睡不着覺,他和Nishiki心疼的快死掉,阮四竟說得這般輕易。
那個從小就拉着他的衣角叫哥哥的少女,竟被一個人渣……千刀萬剮都不足以平他心頭之恨。
阮廷珺驀地打斷他:“夠了,我不想再談這個!你只要回答我之前的問題就好了。”這是他的痛腳,他不願再提。
距離上一次他見阮廷珺已經過了很久了,彼時他正和風錦在談關于茵茵的事,與阮廷珺無關,所以他的不知情實為正常。
只是,這其中種種,又似能對外人言說,洛風影抿緊唇,淡淡道:“性格不合,分開也是正常。”
“性格不合?”阮廷珺嘲諷地笑出聲,“風子,你是當我瞎還是當我傻!大家認識這麽多年,你到現在才說性格不合,不想說便直說,把一切責任都推到性格不合上,是不是有點……”過分。
“阮廷珺!”冰冷的警告意味,出聲制止的人是……風錦。
阮廷珺抿抿唇,維持着攔截的姿勢不肯放,只是再沒主動上前。從小他就受這兩人欺壓,如今竟還是如此,只是問不出原因,他也着實不願罷休。
就像風錦一向護着洛風影一般,而他總是會不自然地偏向風錦。
“讓他走!”這次甚至帶上了命令的語調,顯示着說話人的憤怒。
阮廷珺恨恨地收回手,不再看他。
洛風影繞過他,返回前廳,黑衣消失在轉角,當真是沒回過頭。
阮廷珺無奈地嘆了口氣:“變了,真是變了,以前的風子多讨人喜歡吶。”
變了?不!他從未變過,你看到的不過是他想展現出的一張名為風子的面具,現在這個也未必是他本人,只是洛家大少爺洛風影罷了。那麽風影,你去哪兒了?
即使明知是這樣,即使自己再難過,也不得不寬慰他道:“我們的事,你就別管了,我自有分寸。”
聽到這話,阮廷珺不高興了:“他為了個女人連兄弟都不認,你還護着他。”雖不知後面發生了什麽,但婚禮他可是在場的。橫刀奪愛,若不是親眼所見他豈會相信此等惡俗之事竟發生在他倆身上。
風錦無法回答他,倘若阮廷珺知道後面發生的事,又怎會這般說。
若是單怡茵還活着,場面也許不會這般失控,但從他接過清淩的那一剎那,結局便從此注定。
你是我的幸運與不幸,天使與魔鬼,歡愉與痛苦。如果你不恨我的代價是讓你們在一起,那我寧可親手毀掉你。
風影,你讓我走入了一個一步錯步步錯的死局,我卻甘之如饴。
接受洛氏首先要面對的就是董事會那群貪得無厭的老東西,一個個貪婪又礙事,接到許倩的指令,自是更變本加厲的難為他。
在明争暗鬥的生活中唯一一抹亮色來自于一個電話,簡憶桉私自跑來了R市,23:12降落于R市機場,某人只好苦哈哈地大半夜去接機。
機場建在R市郊區,等他趕到時,半夜三更還一個人逗留在機場的只有簡憶桉一人了,上前去結結實實給了他一個擁抱:“來了也不說一聲,大半夜折騰人。”
還是一如既往挂在臉上玩世不恭的笑,簡憶桉潛意識裏卻總覺得他和以往有些什麽不一樣了。聯系起先前看到的東西,一種不詳的可能性漸漸浮出水面,內心雖驚疑不定,還是随着他上了車:“去你家?”
“那這夜就別想睡了。”打火開車,“去皇朝。”
“開一間還是兩間?不如就省點錢一起睡吧。”口中雖是調笑,但手中的動作絲毫沒有含糊,突然一把扯開洛風影的衣領,蜜色的肌膚就這樣明晃晃地暴露在兩人面前,妖豔的紋身以及……頸上還未消失的吻痕。
洛風影忙挂空擋,昏黃的路燈下,車內愈發顯得暗沉:“簡、憶、桉!”語氣中已經有了幾分咬牙切齒的味道。
“誰幹的!”果然他一開始并沒有看錯,那個痕跡,當真是吻痕。
大約是晚宴那天風錦留下的,洛風影拉好衣服,繼續開車,不睬他。
洛風影是絕對不會允許床伴把吻痕留在在自己身上的,況且有了單怡茵之後,那些女人他早就斷的幹幹淨淨了,除了那人……還能是誰:“是風錦嗎。”名為疑問句實為肯定語氣的話。
洛風影輕哼一聲作為給他的回答。
“那個混蛋!”簡憶桉重重一拍玻璃,大有欲将某人除之而後快的味道,“禍害了Shadow還不夠,竟又來禍害你!”
又是猛地一個急剎車,洛風影看向他:“她是這麽告訴你的?”Christina,讓你別全說實話,誰讓你自我發揮了。
“不是麽?”洛少怎麽這個反應?
男人氣得直笑,涼涼吐出一句:“給Christina打電話,就現在!”
“哦好。”簡憶桉麻利地撥通Christina的電話,待接通後遞給他。
不知道對方說了什麽,簡憶桉只聽見洛少輕笑了一聲,聲音中的寒意讓他不禁打了個哆嗦。
“你未免管的太寬了。我會從他最在意的開始,一件一件毀給他看,直到他一無所有。”風錦,你惹上蛇,就該做好被毒死的準備。
Christina不加思索地接上:“他最在意的,是你。”
“最好別讓我再聽見你說這種話。”語罷,洛風影啪地挂斷電話,把手機丢回給簡憶桉,不想再理她。
聽了這麽一番對話,他就是再不清楚也該懂了:“所以你回洛家了?”虧我還為你準備了一件利器呢。
“對。”縱使再不想承認,但也這是事實,只有洛氏才能與風氏抗衡,這可能便是他的宿命罷了。
“董事會聽從于夫人,一定會為難你。”這麽多條路,你竟挑了一條最難的走。
洛風影換上不屑的語氣:“那群老東西,個個都有把柄在我手上,這周你就等着看他們是如何倒戈的吧。”他先前的百般忍讓不過是為了收網做鋪墊,當真以為他還是從前那個小孩子嗎。
☆、Chapter38
“站住!”牆角的紅釉骨瓷花瓶随着這個怒氣沖沖的聲音報廢在他腳邊的臺階上。
洛風影散漫地轉過身:“還有事嗎?”
“洛、風、影!”許倩咬牙切齒仿佛要把這個名字撕碎,看着他淡漠的神情,她突然笑了,聲音中是說不出的古怪,“看我養大了什麽東西,連對親生母親都下得去手。”
當初是她想法子将洛風影逼回來的,滿懷着對風少的恨,他要報複也只能回洛家繼續當那個有名無實的總裁。
誰知……這次股東會議已經架空了她的實權,她的兒子,出息了!
不理會她的瘋言瘋語,男人低下頭,看着手表上精致的秒針一下下跳動:“夫人年齡大了,集團的事不勞費心,送她回老宅安度晚年吧。”
名為安度晚年,實為囚禁似乎更合适些。
許倩掙脫上前架住她的人,保養得當的臉上盡是猙獰的笑,全然沒了平素裏溫婉的樣子,聲音尖銳地如同指甲摩擦玻璃:“這麽着急取代我,你是想和風錦共度餘生嗎,別忘了你可是個男人!就算你斷了藥,你也變不回去!”
“你不說我倒真快忘了。”洛風影從密封袋中取出一支針管,拆開灌藥,彈了彈,将其中的液體熟練地注入血管,“如此,你滿意了嗎?”
這是他前些日子從林醫生那裏取來的,一直妥帖攜帶,卻始終沒有做好決定,被許倩這一說,似乎也不必再糾結了。
許倩看得目瞪口呆,那種藥!這個人!對別人狠的人很多,可對自己也能如此狠下心的,才是最可怕的。
冷笑着放棄了掙紮,順從地被拉了回去,見勢如此,戚總管自是跟了去。
只有站在洛風影身後的林醫生微微嘆了口氣,這般情況還是在所難免,只是那種骨髓和肌肉注射的藥混在一起打進血管,對身體……好嗎?
直到半月後婚宴的請帖送到他手上,他才知道,那日阮廷婷是當真有話要對他說。
阮家五小姐阮廷婷要和聖愛醫院的少公子陸方謙結婚了。
他唯一的妹妹就要成為別的男人的妻子,感覺就像他精心呵護的一盆花被人摘走了一般,真是糟糕。
“哥。”不等他出聲,阮廷婷已經從鏡子中尋覓到他的身影,也不顧頭上的造型還沒做完,任性地趕了設計師出去,“你會來搶親麽?”
“怎麽會突然問這個?”沒有回答她的問題,反倒拿起頭紗,“別動。”扶正她的小臉,仔細地幫她帶上。
鏡中反射出那人認真專注的表情,她突然抿唇淺淺地笑了:“其實我這些年一直都挺後悔的,當初怎麽能把你給放走了呢,不然我如今就是洛少夫人呀,生個孩子長這麽大說不定都能出去泡妞了。”
孩子。
洛風影眸色驀地一暗,略過幾分痛楚,手指無意識地縮緊,那個孩子……他如果沒有打掉,現在……怕是也該臨盆了吧。
不動聲色地掩去眸中的色彩,換上一如既往玩世不恭的笑容:“倘若現在後悔,也來得及。既然不想嫁,就不要嫁,我們阮五小姐要什麽樣的男人沒有,又不是非得吊死在陸子那棵歪脖子樹上。”
“就知道還是哥對我好。”拖着長長的裙擺起身,如兒時一般抱着他的手臂搖了搖,笑容燦爛。
從小到大,這個人都是她的保護神。
當她瑟縮在那間酒吧包間角落,那人推門而進的身影在那一刻占據了她所有的視線。
他不是天神,他是惡魔,邪氣四溢的惡魔,只對她好的惡魔,不顧她的名聲而願意娶她的惡魔,會因為擔心她而在她房門口坐一夜的惡魔。
在她最痛苦的時候願意接納她,替她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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