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2 多情卻被無情惱(四十三) (1)
過了十多天, 常清靜的記憶依然沒有任何起色。
倒是鳳陵仙家所在的江栾城,快到花燈節了。江栾的花燈節每年春季,冬季各一次。
冬季的花燈節也就是元宵。
不同于立春時拜春迎春的花燈節,江栾城的花燈節, 在暮春。據說這與鳳陵仙家某位先祖有關, 具體原因已經不可考。
總而言之, 每到這時, 各家各戶都會把花盆放在廊前階下, 互相比拼。并且在花間懸挂一盞琉璃燈,或者在花盆間插下參差高低不一的燭火。光影錯落間,暗香浮動。
早在幾天前, 謝迢之就安排着鳳陵仙家的弟子, 搭設彩棚,燈山。燈山上繪有神仙故事, 文殊、普賢菩薩, 肌膚豐潤,眉眼細膩。
燈山最高處, 有水按時放下,如同瀑布,映照着燈影,如飛雪濺玉, 瓊冰玉沫, 燈光耀耀, 長街兩側, 又有草編的燈龍蜿蜒起伏,一直延伸出百餘丈的距離。
花燈會當前,寧桃四人幹脆将之前那些不愉快統統抛之腦後, 一個個高興得神采飛揚,擁擠着跑出去看燈。
這還是寧桃第一次看到這種花燈節,走在人群中的時候,激動地臉都紅了。
她之前去過一趟南京的夫子廟,但那人流量實在有點兒恐怖,從那之後,寧桃就對燈會這種事徹底喪失了興趣。
吳芳詠今天傳了件青色的袍子,少年唇紅齒白,目若點漆,風度翩翩,
常清靜則換上了一件便服,少年身着圓領袍,蹀躞帶,。
至于竹馬小兄弟,謝濺雪今天穿着件,十分溫柔。
一路上有不少少女,看到了這三位性格,風姿迥異的小郎君們,紛紛羞紅了臉笑吟吟地往他們懷裏砸瓜子兒零食。霎時間瓜果如雨般噼裏啪啦全落在了三人懷裏。
至于蘇甜甜,今天也打扮得漂漂亮亮的,烏發垂髫,臉兒是淡淡妝,肌瑩雪膩。
“我好久沒有看到城裏的花燈節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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蘇甜甜走到個攤位前,拿起一只蝴蝶狀的春勝,往鬓角比了一下,抿起唇甜甜地笑着問:“好看嗎!”
謝濺雪溫柔地摸摸對方腦袋:“好看。”
吳芳詠一口答道:“好看!!”
蘇甜甜有點兒緊張,轉過身,眼睫微顫,扶着鬓角,期期艾艾地去問常清靜:“小牛鼻子你覺得好看嗎?”
少年目光淡淡掃過,略一遲疑。
或許是這燈火太美了,讓常清靜也不大好意思再對這只狐貍冷着臉,只好移開目光,生硬地說了句:“不錯。”
蘇甜甜小心翼翼地觑着他的臉色,旋即又抿起唇,目的達成,她見好就收,喜孜孜地一笑:“嘻!”
又拿起另一只春勝,遞給寧桃:“桃桃。這個給你。”
“啊?”寧桃有些始料未及,懵逼地問,“給、給我的?!”
蘇甜甜嘟起嘴:“你不喜歡啊。”
桃桃覺得有些頭痛,其實這段時間,除了幫助常清淨找回記憶,她已經和蘇甜甜疏遠了不少。
這種女孩子她應付不來,只能謹謝不敏。
但蘇甜甜好像渾然未覺她的疏遠,依然拉着她開開心心地遞給她一只春勝。
在這種環境和氣氛下,桃桃不好再拒絕,拿着這春勝往腦袋上一別。
笑了一下:“謝謝。”
算是接受了。
謝濺雪柔和地誇贊:“寧姑娘戴着這個也好看。”
“是啊,桃子你長得本來就很好看!!”
高中的小姑娘,哪有不喜歡打扮的,就是不大好意思直接表現出來而已。寧桃心裏也想打扮。蘇甜甜往她腦袋上別着的是個燕子樣式的。
扶了扶腦袋上的春勝,剎那間,好像有蝴蝶蜻蜓點水般地落在了心湖上,輕輕振翅,鱗粉撲簌簌而下,桃桃心尖猛地顫了一下,從脖子到臉都忍不住紅了。
花燈會的娛樂活動主要還是猜燈謎什麽的。竹馬兄和吳芳詠猜出來不少,寧桃沾了蘇甜甜的光,也混到了一只兔子燈。
走了大半截路,蘇甜甜有些撐不住了,不好意思地扯了扯桃桃的袖口:“桃桃,濺雪,我們能不能歇歇啊。”
寧桃原本屁颠屁颠地提着燈籠,嘴裏叼着個糖人如脫缰的野狗般,正在往前擠,聽到這話,下意識地放緩了步子。
于是五人就坐在石階上面歇歇腳。
石階下是河水,水面漂浮的花燈,彙聚成了一條耿耿的星河。天上的煙花落在了水裏,水面霎時被暈染成了紫色、紅色、橙色。
煙花慶典太美了,寧桃看着水中的倒影忍不住怔怔出神。
“桃桃?”常清靜留意到她微微出神。
寧桃看着河面上的煙花倒影,心緒激動起伏。
一半是因為,在現代她太基本看不到這麽熱鬧的場景,另一半是因為,這個場景,特別像她玩過的一款游戲。
“我在想,我之前看到的一個故事。那個故事叫仙劍奇俠傳四。主角們在一個叫即墨的地方一起看了花燈。”
“那裏面有個角色叫慕容紫英。”寧桃看了一眼常清靜,開開心心地說,“其實我覺得,你有點兒像他。”
常清靜已經長得很高了,眉眼英挺,身後背負着長劍。此時河面上來的微風,輕輕吹動了少年的袍角,少年肩寬腿長,踩着長靴站在河畔。
“一樣是冷漠的棺材冰山臉!一樣是劍仙。”寧桃掰着手指,激動地說。
吳芳詠好奇地湊過臉來:“那個故事講的是什麽?”
吳芳詠主動要問,寧桃立刻打起了精神,擺出了賣安利的姿态,炯炯有神,滔滔不絕,口若懸河地說:“這說起來就比較麻煩了,就是從前有個少年叫雲天河……”
寧桃坐在石階上,常清靜略一猶豫,垂着眼看了眼面前的石階。
這樣不顧儀态坐在石階上,對于他而言是種挑戰。但最終,常清靜還是掀起道袍,和寧桃一道兒席地而坐。
蘇甜甜撐着下巴,好奇地催促:“那後來呢?!”
吳芳詠:“對啊!那後來呢?”
謝濺雪莞爾:“不要急,讓寧姑娘慢慢說。”
寧桃指着天上的煙花說:“……後來他們到了即墨……就像今天一樣,天河、菱紗、夢璃、紫英,四個好朋友一道兒看煙花。即墨花燈這個劇情其實是個分水嶺,到後面,這故事實在令人傷感。”
那時候,故事裏的主角們,對未來行俠仗義滿懷憧憬,有朋友在一起,能一道兒踏遍千山,可是最後都物是人非了,只剩下煙花逐流水。
就像煙花一樣,在最美好的一刻,分崩離析。
在聽到主角四人組不同的命運,聽到最後柳夢璃與慕容紫英的對話時。
四周沉默了半秒。
半晌,蘇甜甜這才輕聲說:“我不喜歡這個故事,太傷感了。”
常清靜沉聲:“生盡歡,死無憾。”
“對!”桃桃一個哆嗦,恍然,”生盡歡,死無憾。”
寧桃說:“我們那兒有句話,叫不在乎天長地久,只在乎曾經擁有。”
“啊對了。”寧桃猛然想起來,“還有古劍奇譚!這個故事裏也有花燈,琴川的花燈可好看啦。”
可惜最後的結局一樣令人傷感。
“其實我一直覺得,古劍奇譚這個故事裏的紫胤真人,就是小紫英。”寧桃喃喃地說着,雖然不大好意思,但是寧桃還是轉了個面向,看向了常清靜。
少年站在花燈下,烏發如墨在肩頭流瀉,眉眼如畫般動人,肌膚如同薄雪般細膩,肌瑩骨潤或許就是如此了。
只是太冷了,袍角袖口好像都散發着微不可察的寒意。
“小青椒,你以後也會成為那種威風凜凜的劍仙的。但是我不希望,你像小紫英,紫胤真人一樣。高處不勝寒,那樣太孤獨了。”
“桃桃。”常清靜動了動唇,指尖也跟着動了動,微不可察地幾乎想湊近一點。
凝視着少女側臉的輪廓,好像有什麽東西在心底蠢蠢欲動,即将破土而出。
“我——我——”
寧桃移開視線:“所以、所以你一定要盡快想起來,想起來甜甜!”
四目相接中,常清靜面色又微不可察地白了點兒。
他看向了寧桃。
少女今天穿着件淺黃色的上襦,月白色的下裙,裙子上用繡着大片大片的杭菊,腦袋上別着春勝。
葡萄眼在燈光的映照下,流轉着宛如蜜糖般的顏色。
笑起來,兩只眼睛就像是月牙兒,在眼鏡鏡片下熠熠生輝。
看了寧桃半晌,常清淨移開了視線,沉默不言地盯着這花燈逐波流。
“這煙花真好看。”寧桃故作懵懂未覺地指着煙花,默默閉上眼,嘴裏念念有詞:“真希望年年有今日,歲歲有今朝。”
她很喜歡小青椒,但正因為喜歡,才知道自己不能那麽自私,不能竊據小青椒的喜歡。
她不能做小偷,偷走蘇甜甜與常清靜之間的回憶。
看完煙花之後,五個人繼續往前逛。
寧桃覺得渾身都是勁兒,倒着往後走,看到什麽新鮮的東西,都忍不住朝常清靜他們揮手。
當然這次花燈出游,還有一件特別重要的事。
那就是繼續幫助常清靜恢複記憶。這次模仿的事蘇甜甜在蘆葦蕩裏不小心滑倒,摔在了常清靜懷裏。
本來寧桃他們計劃的是很好的,然而計劃趕不上變化。
走着走着,前面突然響起來一陣驚叫聲。
“妖怪!!”
霎時間地動山搖,人群朝四面八方奔逃開。燈籠掉在地上,呼啦一聲,燒開了。
桃桃茫然又震驚地看着面前這一幕:“妖,妖怪?!”
只見遠處,突然有一條碧綠的巨蟒,從地上蹿升而起!長有丈十,電目血舌,鱗片覆身,巨蟒騰空而起,蛇颚大張,一口幾乎就是一個人頭。
寧桃站在原地,眼睜睜地看着這條巨蟒,呼嘯着從人頭頂蜿蜒掠過,一直往前方飛去。
“桃子!小心!”危機之時,吳芳詠從身後一把拽住了寧桃,往旁邊一扯。
四散開的人群很快沖散了五人。
伴随着人潮湧來,蘇甜甜猝不及防是真的被絆了一跤,“啊”地叫了一聲,蘇甜甜往後倒退了幾步,差點兒摔倒的剎那,卻落入了個溫暖的懷抱。
像是微風細雪。
蘇甜甜擡起臉,愣愣地看着接住她的常清靜:“小……小牛鼻子?”
常清靜雙手猛地一頓,目光觸及少女柔美的面龐時,心上好像被什麽東西狠狠地撞了一下,喉口一滞,緊跟着,額頭傳來一陣劇痛。
擱下手,等蘇甜甜站穩了,常清靜面色慘白地步步往後退,捂着腦袋,攏緊了眉峰。
面前好像閃過無數零碎的畫面,腦袋一陣被擠壓的疼。疼得常清靜面色沉郁,太陽穴突突地跳,感覺快要爆炸了。
“小牛鼻子?!”
半晌,常清靜慘白的面色這才慢慢回複了點兒血色,少年慢慢直起腰,搖了搖頭,嗓音微啞,“我沒事。”
又目光灼灼地看向了遠處的巨蟒,反手将行不得哥哥拿在了手中。
“快追。”
“等等我!”蘇甜甜牽着裙子,飛奔上前,一把攥住了常清靜的手。
常清靜一怔。
蘇甜甜用力攥住了他的手,目光堅定:“我陪你一起去!!”
“我也能幫的上忙的!”
情況危急,常清靜來不及多說什麽,只能深深地看了蘇甜甜一眼,抿着唇拔腿沖了上去。
眨眼之間,那巨蟒就已經沖到了兩人面前!!
寧桃眼睛一眨,想到自己這幾天經過艱苦的學習,已經熟練運用了不少技能,刀法也進步了不少,立刻撸起袖子就要沖上去幫忙。
沒想到卻被吳芳詠給一把拉住了。
“桃子!!”吳芳詠急得額頭冒汗,“你別去。”
寧桃也急了:“我為啥不去啊!!”
“甜甜妹子不是說,她之前和清靜在祠堂裏遇到了漁婦嗎。”吳芳詠神情一點一點嚴肅下來,“我看看剛剛清靜好像有恢複記憶的意思了。”
“這妖怪,清靜能對付得了。如果讓他倆在共患難一次,說不定清靜就能想起來了呢!”
“可是——”
寧桃張張嘴,看向常清靜和蘇甜甜的方向。
在這四散的人群中,他倆是逆流而上的,格外顯眼。
蘇甜甜一躍而起,騰地一聲,就化為了只火紅的赤狐,四爪狂奔,追上了巨蟒,一個急剎車,攔在了巨蟒面前。
小狐貍兩只前爪撐着地面,呲牙咧嘴:“吼——”
這條碧青色的巨蟒果然被面前這狐貍吸引了注意力。權衡了一下吃凡人和吃修士的利弊,巨蟒果斷地調轉了方向,朝着這只狐貍呼嘯而去。
雖然攔着桃桃沒讓她上去,吳芳詠急得也冒冷汗了。
小狐貍上蹿下跳,身形靈活,但畢竟體力有限,巨蟒長尾一擺,立時将蘇甜甜從半空中打落了下來。
半空中,那只火紅的狐貍撲騰了兩下,眼看就要砸在地上摔成一灘肉泥時,一道黑色的光芒陡然滑過。
常清淨腳步一轉,一個滑步及時趕到,張開手臂去接蘇甜甜。
蘇甜甜從天而降。
她墜落,墜落,落入了常清靜懷中。
看着小道士英挺的眉眼,蘇甜甜睜大了杏子眼。
隔着吵鬧的沸騰的人聲,常清靜面色微變,上下唇一碰,怔怔開口,說了句什麽。
就在這時,巨蟒逮住了機會,旋身擺尾,朝着常清靜背心重重拍去。
蘇甜甜尖叫:“小牛鼻子!!”
常清靜迅速回神,轉身放下了蘇甜甜,一個側身的功夫,忙着回護蘇甜甜,卻被打飛出去了數丈遠。
從寧桃的方向能清楚地看到常清靜的左臂軟綿綿地垂了下來。
“不行。”寧桃咬牙甩頭,掌心爆發出一團耀眼的雷光,“我得上去幫忙!”
雖說斷了左臂,但常清靜面色不變,再度迎面對上了這條巨蟒。
眉目鎮定,眼神淩厲,鎖定了巨蟒,且念念有詞。眨眼間,數十張明黃色的符箓抛出,常清靜迅速咬破指尖,以血為墨,動作飛快地畫上了幾筆。
十多張符箓上下左右,浮在空中,在半空中獵獵作響。
符箓騰空而起,環繞蛇身,每一張都如同一道枷鎖,将巨蟒牢牢枷在了鎖鏈中,動彈不得。
少年脊背挺直,眉目冷如羅剎,擡手招出一道劍氣!
霎時間,頭頂這方寸的天空,雷電皆下,激繞其身。天雷轟隆隆仿佛空谷奔流。
桃桃沖上前,朝着常清靜的方向厲聲大吼了:“我來幫你!”
緊跟着就拎起腰間的大刀,跟着蛇的攻勢翻滾,上蹿下跳,将這把刀舞得虎虎生威,舞成了一張密集的大網。
蟒蛇見狀,奮力想要突圍,眼看一口就要咬碎寧桃腦袋。
抓住間隙,桃桃豁盡全部力氣,将手裏的刀用力往巨蟒身上一擲。刀刃狠狠嵌入了堅硬的皮肉中,逮住這麽一瞬間的喘息機會,桃桃抓住刀柄,身子在空中一晃,把自己吊起來,險險躲過這致命的一擊。
而常清靜也十分有默契地另發出了一道劍氣,吸引巨蟒的注意力。
見它的注意力慢慢被常清靜吸引過去,桃桃咽了口唾沫,後腿巨蟒巨大的身軀上狠狠一蹬,心驚膽戰地借力向上爬去。
拔出深嵌入巨蟒鱗片中的大刀,寧桃整個人都騎在了蛇頭上,使出了吃奶的力氣,握緊了刀柄狠狠往蛇腦袋上一戳,企圖透過堅硬的蛇鱗,刺穿血肉。
不過戳了一下,桃桃就明智地放棄,改成刺蛇眼。
刀柄一翻動,鮮血就澆了桃桃一手,腥臭味兒在鼻尖迅速彌漫開來。
蛇眼被刺瞎,大蛇怒吼着想要把寧桃甩下來。寧桃見機行事,咽了口唾沫,看了眼地面。
大概四米多高。
在落地的一剎那,桃桃便覺得雙腿發抖,一陣疼痛酸麻直沖膝蓋。
沒時間照顧自己的傷勢,在她落地的下一秒,巨蟒擺動身軀,似乎想要把她壓成肉泥。
而常清靜這一方面,有了寧桃幫忙,壓力驟減,劍氣接二連三地打在蟒蛇身上。
“咳咳咳!”跳下地面,桃桃劇烈地咳嗽了兩聲,踉跄着,拼命躲到一邊去了。
拼命的奔跑已經快讓她的胸腔炸開,沖到常清靜身側,桃桃看了眼常清靜,感覺喉嚨已經說不上話,只好使了個眼色。
少年會意,目光如炬,氣勢如冰冷的修羅,長劍所向之處,天雷轟隆隆砸下。
蟒蛇痛苦地扭動掙紮,張大了蛇颚,嘴裏咝咝作響,然而,最終還是被一道劍氣貫穿了蛇頭,斷了氣。
伴随着巨蟒轟然到地,整條長街地動山搖,桃桃一個踉跄,差點兒沒站穩。
沒想到就在這時四周卻傳來一陣如雷鳴般的掌聲。
“打得好!!”
“漂亮!!”
寧桃懵逼地看向前方,悚然發現,原來不知何時這四周已經站了一圈兒圍觀群衆!!
衆人贊嘆地看着面前這倆小少年。
古代人民多歡樂,心大,宛如看了一場十分精彩的戲法,争相吆喝起來,像是完全不記得之前逃跑的時候有多緊張。
“果然出英雄出少年啊。”一位老爺爺摸着胡子感嘆。
桃桃微囧。
吃瓜果然是古往今來大家的共性嗎?
“桃子!清靜!”吳芳詠撥開人群,急急忙忙地走了進來。
前去求救的謝濺雪也帶着鳳陵弟子趕到。
看到這倒地斃命的巨蟒,金桂芝驚訝地睜大了眼:“寧姑娘,常道友,這是你們殺死的。”
寧桃不好意思地撓撓頭:“不算我,我只是幫忙的。”
金桂芝看着她,越看越覺得面前這圓臉姑娘可愛。忍不住揉了揉桃桃的腦袋:“寧姑娘已經很棒了。”
“這吸引蟒蛇注意本來就是極危險的活兒。”
接下來的善後工作交由鳳陵弟子處理,寧桃想到了常清靜,忍不住看了一眼。
蘇甜甜剛剛摔下來的時候,雖然被常清靜接住了,還是扭傷了腳。她坐在地上,昂起臉看向常清靜。
燈火和煙花落在了少年身上,桃桃只能看到常清靜的側臉。寧桃心裏突然冒出了點兒古怪的感覺。
蘇甜甜說着說着什麽,突然笑了,眼睛裏好像落了漫天的煙花。她不顧腳傷,跳起來,長發飛揚在半空,投入了常清靜的懷抱。
如幼鳥歸林,環住了少年的脖頸。
她笑得太開心了,笑聲如銀鈴。
而自從失憶以來,一直厭惡蘇甜甜,抗拒和她接觸的常清靜,卻出乎意料地沒有反抗。
桃桃終于知道,這古怪的感覺是源自哪裏了。
就在這時,常清靜好像這才注意到了她。側身看向了她,他眼裏澄澈清冷,如一捧雪,眼睫落了珠玑般的光輝。
與常清靜四目相對的剎那間,寧桃終于明白了,一時間口幹舌燥,喉嚨像是被什麽東西堵住了。
小青椒……恢複記憶了。
就在剛剛,恢複了記憶。
常清靜看向她,微微抿唇,眼中掠過了無數複雜的情緒,然而這目光裏并無愛意,清明得殘酷。
寧桃理解般地朝他微微颌首,一瘸一拐地默默走進了人潮中。
巨蟒被降服後,長街又開始熱鬧起來。
有人在耍雜技,口中噴吐出火焰,有人在吞鐵劍,有人蹴鞠,有人擊丸。有人在彈琴吹簫。
歌管笙簫響起,婦女們靓裝麗服,笑意盈盈,手執纨扇,燈山上流下的瀑布錦繡燦爛。
桃桃走在街上,逆流而上,身旁無數人熙熙攘攘地擦肩而過,捏着傷痕累累的掌心,眼淚卻不争氣地淌了下來。
這段時間壓抑在心頭的情緒終于在此刻噴湧而出。
煙花在頭頂綻放開了。如同花瓣層層鋪展,流金濺玉,紫色的、黃色的、紅色的、橙色的煙火落在她發頂。
寧桃一邊走一邊哭,哭得上氣不接下氣,像是有一支海棠,生出了柔軟的枝蔓,漸漸地裹住了心髒,細細密密。
她要如何走入人群,回到這熙熙攘攘的燈夜中。
她其實可以騙小青椒的。
失憶後,常清靜表達出了對她的好感。她明明可以順着他的意思……
可是她不能。
她曾撒過一次謊,就在祠堂那一次。
她很後悔,她不能再撒謊了。
這十多天,是她偷來的一場夢。
如今夢結束了,她也該醒來了。
……
恢複記憶後,常清靜好像就和蘇甜甜和好了。鳳陵仙府經常能看到兩人出入成雙。
至于寧桃,哭了一場之後,就迅速打起了精神,重新将注意力放在了學習上。
她把自己的教科書帶給到了太初學會,王芝英女士果然十分震驚,拿着放大鏡,細細地看了很久。張瓊思和其他人一塊兒擠在一張桌子上看,看得驚嘆連連,瞠目結舌。
“這……這是真的嗎?”
“原來這世界竟然如此奇妙。”
寧桃自豪地說:“這是我們那兒的教科書!我們那兒的學生都要學的。”
這書裏面的東西和西洋傳來的那些書,有許多不謀而合之處,但明顯更加系統,更加基礎。還有那“地理書”上的地圖,這當真就是這個世界的全部面貌?
“這裏……這裏,我記得西洋人都沒測繪出來。”
“這又是何處?”
寧桃湊過去一看:“這……這是澳大利亞。”
“澳大利亞?”
一幫人啧啧稱奇,一個個眼睛都亮了。
張瓊思紅着臉,羞澀地問:“桃桃,你能不能暫且把這些書借給我們啊。”
“對啊對啊,桃桃能不能借給哥哥姐姐們看幾天呀。”
“一天,一天也行。”
寧桃想都沒想,一口答應了下來。這些教科書,放在她這兒的意義,肯定沒有放在太初學會的意義大。
王芝英擱下放大鏡,神情嚴肅,竟然直起身子,躬身行了一禮。
“桃桃,你今日帶來的東西對我們太初學會影響甚大,不,甚至,對這個世界影響都很大。”
寧桃騰地漲紅了臉,搖頭像撥浪鼓:“王、王先生客氣了!!”
拿到這些教科書後,張瓊思和其他成員,都一臉興奮地捧着教科書,三五成群地比照研究去了。
獨留寧桃一個人坐在位子上:……
不過才坐了三五分鐘,受這濃郁的知識氣息的熏陶,寧桃心理壓力山大地翻出了教輔書,找了張桌子,趴在桌子上勤勤懇懇地學習。
在這種堪比圖書館的學習氛圍下學習,時間總是過得很快的。
一連幾天的時間,桃桃都浸淫在了學習之中。
楚昊蒼倒是來過幾次。老頭兒為人狂放不羁了點兒,但也是十分好學的個性,懂得不少,對這些生物化學物理地理知識都十分感興趣。
這十幾天的裏,常清靜未曾找過她。寧桃理解常清靜與蘇甜甜。這就像男女主破除艱難萬阻,解開了誤會,終于要攜手奔向大結局了。肯定是嫌時間不夠多的。
直到某天,她背着書包,“放學”回來,在門口被吳芳詠攔住了。
吳芳詠看着她,張張嘴,像是留意着她的臉色,糾結要不要說。
寧桃茫然:“出什麽事兒了?”
“也不是。”吳芳詠搖搖頭,深吸一口氣,神情嚴肅地說,“桃桃,謝前輩決心為清靜和甜甜妹子主持婚事了。”
寧桃呆了。
“婚事?!這就要結婚會不會太早了點兒?”
常清靜和蘇甜甜這才多大啊,放在現代,這還沒成年呢!都是中學生!
吳芳詠沒想到寧桃的關注重點竟然在這個上,更驚了:“哪裏早了?桃桃你……你不難受嗎?”
在聽到這消息的時候,作為蘇甜甜的舔狗之一,吳家小少爺當然也黯然神傷了一會兒。
又想到寧桃這幾天天天往外跑,也不知道在忙活着些什麽,就想着來通知她了。本來都做好寧桃痛哭一場的準備了,沒想到寧桃她的關注點竟然這麽清奇。
“當然早了,在我們那兒,二十二歲才能成親呢。”寧桃眼鏡差點兒驚掉下去了,“小青椒和甜甜,這才十五六歲,還……還是初高中生呢。”
“我先去問問!!”
扶了一下眼鏡,桃桃背着書包,氣喘籲籲地往前跑,跑得書包肩帶直往下掉,墜在身後。
沖到廊下的時候,桃桃就剎住了腳步,屏住了呼吸。
她看到了常清淨和蘇甜甜。
兩個人正并肩坐在石階上,說着些什麽。
蘇甜甜笑得很甜,嘴角高高的翹起:“謝前輩,想訂錦繡衣莊家的嫁衣,可我不喜歡她家嫁衣上的鳳凰。”
常清靜素來冷清的眉眼,此刻看上去很溫柔,雖不善言辭,但眼裏的冷意被那溫柔漸漸地沖散了,沖淡了。
少年幹咳了一聲,有點兒不好意思地移開了視線。
“斂之!!”
“斂之!!”
白色的道袍,紅色的海棠花,落在他肩頭,袖口,他的眉眼看上去比海棠花更光華動人,耀眼奪目。
“……嗯”少年頓了頓,臉色又紅了點兒。
昨夜下了一場雨,雨疏風驟。那些海棠花就落在他們的衣襟上,花落滿地,美不勝收。
少年和少女,就像是一對憧憬未來生活的小夫妻。
那清冷的,高高在上的小道士,為小狐貍入了紅塵,沾染了紅塵。
階下青草青青,那青草沾濕了桃桃的裙角,寧桃有些恍惚。
不久之前,她和小青椒還坐在石階上看夜雨。
再更久之前,她和結結巴巴地喊他“斂之”。
那一幕幕,多近啊,近的就像昨天一樣。
斂之這稱呼多親密啊,她喊不出口,就幾乎不怎麽喊,只喊他小青椒。可是現在寧桃有些後悔了,如果她之前喊了斂之就好了。
斂之斂之。
她知道不屬于自己的永遠都不要勉強,看了一會兒,桃桃定了定心神,悄悄地轉身離開。
常清靜和蘇甜甜的婚事是謝迢之主持督促的,兩人都同意在鳳陵仙家舉辦儀式,之後再回到蜀山一同生活。
婚禮請了不少人,蜀山的弟子老早就接到了消息。
一大早,桃桃就聽到了窗外傳來的鶴唳聲,推開窗戶一看,十多個蜀山少年站在庭院裏大聲說笑。
他們是騎鶴從蜀山趕來,這些小道士們騎鶴下江栾,趕到鳳陵仙府,參加常清靜和蘇甜甜的婚宴。
那些白鶴就停在庭院裏,脖頸修長,羽翼如雪,朝天而唳。
這還是第一批,之後賓客們都會陸陸續續地趕到。
寧桃剛轉身,就看到吳芳詠拍了拍她肩膀,神情複雜:“甜甜妹子明天就成親了,今天晚上大家要一塊兒喝酒,桃子,你也不打扮一下?”
寧桃茫然地摸了摸自己的臉。
很憔悴嗎?有那麽明顯嗎?
可是她也不會打扮啊。
按理說,小青椒和甜甜結婚,她也得打扮得好看一點兒。
等在太初學會一天的學習結束後,寧桃扭捏地站起來,睜大了眼,面紅耳赤地問張瓊思。
“瓊思姐姐,你知道哪兒有化妝品賣嗎?”
“化妝品?”
“就是胭脂水粉。”
張瓊思驚訝:“桃桃,你要打扮嗎?!”
驚訝之後,一向素面朝天,沉浸于學習的張瓊思也懵了:“我、我也不知道。”
倒是這一嗓子,頓時吸引了不少成員的圍觀。
衆人圍着寧桃,一個個都像是發現了新大陸:“桃桃,你要打扮?!”
“也是,桃桃是大姑娘啦,确實該打扮啦。”
被一衆人眼神促狹的圍觀調侃,寧桃心髒狂跳臉色爆紅。
“因為,因為我好朋友要結婚了!!”
話音剛落,四周卻突然安靜了下來。
寧桃定睛一看,卻看到了一雙靴子,目光一路往上。
楚昊蒼面色不善地看着她。
美大叔長卷發披散,脖頸間圍着狐裘,上唇的胡茬短短的,淡淡的。
這鴉雀無聲的清場效果,也只有格外兇殘的度厄道君能做到了。
“哼。”
桃桃:……
“你要打扮?”
桃桃嗫嚅:“……稍微……稍微打扮一下。”
在寧桃豆豆眼下,楚昊蒼毫不留情地表達了自己的嘲諷,“怎麽?小娃娃也到了注重儀容的時候了。”
寧桃羞惱地大聲說:“打扮一下又怎麽了!常清淨都……都要成親了……”
本來是不想哭的,可是說着說着,寧桃眼淚都快掉下來了。
她真的,真的很喜歡常清靜,雖然她已經徹底放下了,但傷心還是要傷心個幾天的。
“哭什麽!吵死了!再哭我就一掌拍死你!”
“你過來!”楚昊蒼陰沉着臉,粗暴地将寧桃扯出了屋門,拽着她一路往街上走。
楚昊蒼一直扯着她到了一個看上去十分像花街一樣的,桃紅柳綠的地方。并且不認為帶一個年紀能做自己女兒的小姑娘,來這種風月場所有什麽不對。
門口的龜公和丫鬟們一個個都愣了半秒,有點兒猶豫要不要上前迎接。奈何這位,堂而皇之地長驅直入,冷着臉,一上來就把桃桃推了出去。
“去!給她好好打扮!”
老鸨接到了消息,急急忙忙地從樓上下來了:“客官,我們……我們這兒是尋歡作樂的地方,哪有帶姑娘來這兒打扮的?”
“上品靈石。”
“不是,你看這……”女人一臉為難。
“三百顆上品靈石。”
“這……這真的沒有那個規矩啊”
“三千顆上品靈石!!!”楚昊蒼面待不耐。
寧桃瞠目結舌地看着原本拿喬的老鸨,迅速變了臉色,喜笑顏開。
“好嘞!妥!”
半刻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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