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7

衆人在場,慕容氏雖是氣惱,但很快恢複了平靜。她小心地看着眼前面若嬌花的秦落衣,見她不再結巴,人也全然變了摸樣,心裏揣測了一會,笑着道:“落衣放心,我并無口疾。只是許久不見落衣,言語間有些激動罷了。”

“原來如此,是落衣多慮了。”秦落衣大大松了口氣,小聲道,“母親這麽焦急喊孩兒回來,孩兒還以為母親出了什麽事……如今瞧見母親安然無恙,孩兒心口的大石總算落地了。”她說着,眼眶紅紅的,似乎極其感觸,“孩兒真怕母親也跟娘親一樣……”

聽着似乎秦落衣是極關心和孝順慕容氏的,實則句句話都在觸慕容氏的黴頭。

殺人不見血,說得就是牙尖嘴利的秦落衣。

慕容氏嘴角的笑容差點裝不下去了,她僵笑地走近,打斷了秦落衣未完的話語,僵硬地将話題轉移了開。“離公子果然師出名醫,不僅将你的口疾治好,還醫好了臉疾。等老爺回來,得重謝離公子!”

此刻,慕容氏只覺得百爪撓心,完全想不明白,從小就體內帶毒,臉差不多全毀并且口吃的秦落衣怎麽才半個月多就好了呢!這不是将她原本的計劃全部都打亂了嗎!

這樣想着,慕容氏氣得臉色發白,越看秦落衣那張酷似司徒氏的面容越是憋屈。忽的,她眼中厲色閃過,對邱道士使了個眼色。

不,不對,秦落衣變美反而是件好事!

秦 落衣一直暗中觀察慕容氏一舉一動,此刻,更是清楚地看到了他們的小動作。她嘴角一勾,欣喜地喊道:“這次多虧了師父,落衣才得以痊愈。”她忽然張望了一 下,仿佛才發現房內詭異的道符,狐疑地問,“母親,二妹房裏怎麽全是道符?”她忽的一頓,驚慌問:“難道二妹出事了?”

慕容氏憂心道:“萱兒中邪了,道長卻算出你的生成八字,說只有你回來,方能徹底驅除附身在萱兒身上的妖孽。現在你回來了,我去将萱兒扶出來,讓道長好好得驅驅妖……”

秦落衣點了點頭,一臉擔憂道:“有什麽落衣能幫到的,落衣一定幫忙!”

秦落衣說話的時候,楚淩寒正巧入屋。早晨來看過秦芷萱後,此刻又來了一次,可見他心裏還是有着秦芷萱的一席之位。知曉她中邪後,特別地緊張。

“秦落衣?你!”楚淩寒吃驚地看着正和慕容氏交談的秦落衣,仿佛不認識她一般,呢喃了一句,“你的口疾……你的臉都治好了?”

“回殿下,全部治好了。”秦落衣笑盈盈道,“多謝殿下關心。”

楚淩寒沉吟了一聲,面色古怪地看着眼前落落大方、貌美清雅,渾然和他記憶裏的秦落衣完全不同的女子,半響,才吶吶道:“離公子不愧是名醫……”說着,他又上上下下打量了秦落衣一番,總覺得秦落衣有些眼熟,可又覺得自己多心了。

秦芷萱聽到慕容氏說秦落衣變美了,整個人脫胎換骨,比曾經的司徒氏都美上幾分,特別的不信,覺得是自己的母親小題大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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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今她被慕容氏從屋內攙扶而出,瞧見楚淩寒竟然目不轉睛地盯着一位白衣女子猛瞧,連她從內室走出都未曾察覺,一股寒意從腳底蔓延到了全身。

秦芷萱瞪向這位白衣女子,女子似有所感地朝她望來,見她一臉怒意,有些關心地喊了一聲:“二妹,身子可有哪裏不舒服?有什麽姐姐能幫上忙的嗎?”

她身子一顫,大大的杏眼猛地一縮。

眼前之人正是秦芷萱半個多月未見的秦落衣。而秦落衣正如母親所說一般,整個人宛如脫胎換骨,原本肥黑圓鼓鼓的臉蛋竟瞬間變成了瓜子臉。

柳眉如煙,清眸流盼,膚色白膩如雪,绛唇映日,襯得她未施粉黛的面容豔若桃李。

一半側臉映着暖煦煦的陽光,秦落衣一身素華白衣,玲珑曲線,呈現出獨特的美感,使得她整個人婷婷玉立,清逸脫俗,将蒼白着臉裝中邪的秦芷萱生生比了下去。

短短幾秒,秦芷萱本能地感受到了深深的危機!仿佛有把利刃架在她脖子上奪走了她所有的呼吸!

不行,她絕不能讓秦落衣奪走屬于她的光華!

秦芷萱驚恐地煞白了一張臉,哆嗦地後退了數步。肩頭瑟瑟抖動,她望着秦落衣的剪水雙瞳中水光閃閃,滿是恐懼。“不要……不要……過來!啊!”

慕容氏一慌,連忙将秦芷萱護在自己懷裏,安撫地拍着秦芷萱顫抖的嬌小身軀,緊張地喊道:“萱兒,你怎麽了?哪裏不舒服,快告訴娘親……”

老夫人見狀,忐忑地看着邱道士,催促道:“道長,你快來看看,萱兒好像又中邪了。如今落衣已經到了,您看該如何為萱兒驅妖?快救救萱兒啊!”

邱道士沉默着不吭聲,從秦落衣進屋起一直面色嚴肅。此刻,他掏出袖子裏的八卦盤,嘀咕着繞着秦芷萱和慕容氏打着轉。他手中的八卦盤随着他急促的叨念聲越轉越快,越轉越淩亂。唰唰唰的聲音揪着在場每個人的心神。

忽然,指針“啪”的一聲,直直地指向了秦落衣的方向。

邱道士一見,臉色一白,冷聲道:“好你個妖孽,竟然附身在秦大小姐的身上!還不現出原形!”

“什麽?!”老夫人白着臉道,“剛才還說妖孽在萱兒身上,怎麽如今又到了落衣身上?落衣一切正常,沒有中邪之兆啊!”

邱道士嚴肅地解釋:“之前老夫算錯了,怪不得道符顯示的是秦大小姐的生辰八字,原來真正的妖孽是秦大小姐!”

老夫人呼吸一窒,立刻急促地問:“此話何解?”

“秦 大小姐原是三周前就已經去世。此妖孽趁機侵占秦大小姐的肉身,如今更是引起秦二小姐中邪的罪魁禍首!大家且看秦大小姐的容貌,這是最确鑿的證據。歷來,骨 女喜歡貌美的人皮,所以此妖孽在侵占了秦大小姐的屍體後,又看中了秦二小姐的美貌。秦二小姐會中邪,正是此妖孽在不斷侵蝕秦二小姐的神志,試圖分離秦二小 姐的人皮,化為己用。”

邱道士一臉正氣,一身道骨仙風,讓人不由信服秦落衣早已被妖魔附身。當邱道士說道人皮二字時,在場的女子皆冷顫了一把,驚慌地往後退了一步,一臉恐懼地望着似笑非笑的秦落衣,仿佛她真是毒蛇猛獸,而秦芷萱更是害怕得躲進慕容氏的懷裏,瑟瑟地發着抖。

“娘,救我……救救我……”

老夫人是信佛之人,如今道士說秦落衣是妖孽,此刻她看到秦落衣完全變了個人似的,心裏立即驚慌了起來,連忙厲聲詢問:“三周前發生了什麽事?”

許氏臉色一白,猶猶豫豫道:“三周前,大小姐被燕王休棄,撞馬車自盡……大夫當時說大小姐是斷氣的,難道……大小姐真的……已經……”

玲兒急紅着眼,拼命解釋着:“二姨娘,您別亂說。小姐怎麽就死了呢,小姐明明活生生地站在這裏。小姐是被離公子治療痊愈的,并非妖孽附身,您怎麽能聽那個臭道士亂說呢!”

玲兒這話不僅反駁了許氏,還大大地指責邱道士是個騙子。邱道士一聽,怒道:“今日,你們不信本道之言,任由妖孽逍遙法外。他日,相府出了事情,休怪本道沒有提醒!恕本道告辭!”

說完,邱道士滿面怒容,氣得拂袖離去。

就在這時,一直圍觀的某個丫鬟忽然噗通一聲跪倒在地。她神色慌張,像瞧見救命稻草一般望着邱道士,狠狠地磕了幾個響頭。

“道長,您說得沒錯!小姐就是從自盡後變得十分奇怪。我和幾個姐妹們都覺得小姐像變了個人似的,性情大變。”

一瞬間,大堂宛如落下一道驚雷,紛紛不敢置信地喧嘩了起來。秦落衣凝眉望去,只見跪在正中央的丫鬟是原身的大丫鬟春香。由于她初醒時,只有玲兒呆在她身側,對她不眠不休地照顧,秦落衣自始自終只信任玲兒一人。其餘的丫鬟都保持着一定的距離。

果然,這個春香是慕容氏的人!

見秦落衣似笑非笑地望來,春香像是見到了鬼一般,驚吓得哆嗦了一下。

“三 周前,小姐被二小姐送回府時,我能确定小姐是真的斷氣了……”春香小心翼翼地看了秦落衣一眼,見她沒有反駁自己,斷斷續續地說着,“後來小姐恍若無事地醒 來,奴婢以為是佛祖保佑,但現在想想,小姐醒來後處處透着詭異。小姐每天都會很早起床,在院子裏做着奇怪的動作,圍繞着院子跑着步。小姐明明體弱,跑步的 速度怎麽可能這麽快。小姐明明不會醫術,卻暗中在房裏搗鼓藥材。小姐明明不會做飯,有一天卻突然做出了很多美味佳肴,甚至大部分都未曾聽聞。有次晚上我給 小姐端宵夜時,看見她的臉白白的,毫無血色,宛如……”

“春香,你胡說!”玲兒憤怒地罵道,“小姐每日起來跑步是為了鍛煉身體,奇怪的動作是在做瑜伽減肥。小姐聰慧,看看醫書學了不少,所以才會被離公子看上收了徒弟。至于做飯……”

春香瞪着水靈靈的眼睛,無辜地說:“做飯呢?你自己也找不出理由了吧。小姐現在變得多奇怪,想必你自己心裏最清楚!”

一想到這些日子,同是大丫鬟的玲兒被秦落衣各種寵溺,過着人上人的日子,還被單獨帶去了雲中居,被忽略了整整三周的春香十分不滿。

她原本就是慕容氏安插在竹園的人。這次,二小姐許諾她,只要搞垮了秦落衣,她便能成為二小姐的大丫鬟!吃穿不愁,享盡榮華富貴,還能成為陪嫁丫鬟,一同嫁進王府,說不準,還能成為側妃!就算沒能成為王爺的女人,二小姐也答應給她許個好人家。

這樣一想,她嘴上更是犀利:“若不是被妖孽附身,還有什麽理由能解釋小姐的性情大變!玲兒,你莫要被妖孽利用了!”

“春香,小姐明明待你不薄,你為何要污蔑她是妖孽!”玲兒心裏知道,秦落衣的大變樣,和曾經的小姐完全判若兩人。但是,她決不允許有任何人欺負自己的小姐!

春香和玲兒的駁論令幾位姨娘變了臉色。原本,有些人只是心中起疑,如今,身為秦落衣大丫鬟春香的出言作證,更讓人信服,秦落衣已經不再是曾經的相府大小姐,她已經被妖孽附身了!

“此妖孽喜歡貌美的人皮,那我們豈不是……都有危險?”陳氏驚慌地攔住邱道士,恐懼地望着秦落衣,道,“大師,我最近每晚都睡不好,夜夜夢靥,肯定也是這妖物在作怪!道長!我信你,信你!快,快收了她!救救我們!”

許氏點着頭贊同:“這幾個月,相府接連發生了很多事情。三妹妹的小産說不定是此妖孽作祟。妖孽見大小姐枉死,所以趁機附身在大小姐的身上!這次二小姐中邪,肯定是此妖孽作怪!”

姨娘中,只有華氏沒有明說秦落衣是妖孽。她剛剛小産一個月,身子如弱柳扶風。此刻,只是睜大着那雙盈盈水眸,一臉不可思議地望着秦落衣,顫着唇斷斷續續地輕輕喊着:“小姐……你……”她哽咽了一下,一時間,噤了聲。

玲兒氣紅了臉,連忙反駁:“小姐離府多日,二小姐的中邪怎麽可能和小姐有關。若小姐早在三周前就被妖孽附身,二小姐怎麽可能現在中邪……而三姨娘是一個月前小産,和我們小姐更是沒有關系,你們怎麽能聽一個江湖騙子就冤枉小姐呢!”

邱道士吹胡子瞪眼道:“看樣子,還有人不信本道!恕本道不能奉陪!”

老夫人一聽,急地拍案而起:“好你個賤婢,主人說話哪有你插嘴的份!來人,給我重重的掌嘴!”

玲兒聞言,全身一顫,恍然想起自己的身份,竟然駁斥了主子,深知闖下了大禍,可小姐被人如此冤枉,她心裏咽不下這口氣。

她撲通一聲跪倒在地,恭敬道:“老夫人,小姐是冤枉的,求老夫人明鑒!”

邱道士望向蹙眉的老夫人,解釋道:“秦大小姐近日呆在雲中居。京城人士皆知,雲中居乃陰氣最重之地,常年陰魂不散。她一呆就是半個月多,妖氣大增。而這位丫鬟早已被此妖孽蒙蔽了心智,話不可信!”

此時,剛從書院歸來的秦婉兒忽的一怔,害怕地喊道:“離公子從不近女色,這次突然說要收秦落衣為徒,還讓她在雲中居裏休養。恐怕離公子早就被這妖物攝了心魂!”

這樣一想,秦婉兒心中那團被離昕拒絕收徒的怨氣稍稍平複了些。她越想,越覺得自己正确,噼裏啪啦說了很多秦落衣反常的行為。例如當日自己莫名其妙掉入池塘裏,明明善泳,卻偏偏使不上力氣暈厥了過去,肯定也是此妖孽施展了妖術!

衆人你一句我一句地開始說了起來,越說越覺得性格大變的大小姐一定是被妖孽附了身,望着大堂中央一直沉默的秦落衣,目光又是拘謹又是恐懼。

而玲兒被幾個兇神惡煞的婆子圍了起來,婆子們怎麽威逼利誘,玲兒還是咬着牙說秦落衣絕非妖孽。

秦落衣眉心微蹙,玲兒這丫頭太過護主心切,反而給別人有了可乘之機。

她腳步一動,正要解救玲兒,那廂,秦曉君見情形不對,快步走到秦落衣的面前,以自己弱小的身軀,不假思索便擋在她的面前,小雞護母雞地保護了起來。

他焦急地朝着老夫人解釋:“祖母,姐姐絕不是妖孽,您切勿聽外人胡說啊……”

一旁,陳氏在旁煽風點火:“看樣子這妖女法力無邊,将小少爺都迷住了!看樣子不除去,豈不是要禍害整個相府了?!”

邱道士掐指一算,蹙眉道:“與妖物相處時間越久,在陰氣地方久呆以及體弱多病的人,越容易被妖物迷惑心神。而此妖孽法力高強,必須盡快除之,否則相府危矣!”

老夫人一聽急了,連忙道:“君兒,還不快離開她!你想氣死祖母不成!”

“祖母,我相信姐姐不是妖孽!”

“來人将君兒拉下去!好好看住!”老夫人說着,急急看向邱道士,哀求地問,“道長,現在該如何是好?”

“這道符有佛祖保佑,燃盡泡于水中,灌于秦少爺的口中,方可驅其身上的邪氣。”邱道士抽出一張道符,默念了幾句後,遞給了老夫人,随後拔出身後的木劍,一身道骨仙風,義正言辭道:“今日,老道要替天行道,驅趕此邪魔外道,保相府平安!”

一時間,衆人恐懼地望了一眼直到此刻都未曾開口的秦落衣,以為她早已被得道高人邱道士給震住了,于是一臉期盼地望着邱道士。

一切都按照自己的設想進行着,秦芷萱趴伏在慕容氏的懷裏,輕顫的身軀實則笑得開懷,嘴角揚起譏諷的笑容。

秦落衣,這次沒人能救得了你了!

比起衆人一臉期盼地看邱道士除妖,楚淩寒一直事不關己地在旁站着,蹙眉地看着事态急轉而下,總覺得哪裏有些不對勁。

是的,秦落衣太不對勁了!太冷靜了!跟原本怯懦的秦落衣完全不是同一個人!難道她真的是妖孽?!

秦落衣嘴角帶笑,露出一抹興味的笑容,一臉諷刺地望着正振振有詞叨念着說要除掉她的邱道士。就在道士揮舞着木劍朝她逼近時,她側身一躲,以極快地速度閃到了道士的身後。

“妖、妖怪!”陳氏哆嗦着唇,驚慌地跌坐在地上,整個院子的人都被秦落衣這快速的飄移給驚住了。

秦落衣未理衆人的驚慌,她大步走向秦曉君和玲兒,速度緩慢,姿态優美,卻是将兇惡的婆子吓得不輕,連忙放開了秦曉君和玲兒,退得遠遠的。

秦落衣見兩人相安無事,眼裏是對她的無限信任,心裏一暖。

她嘴角一勾,轉身望向一臉驚異的邱道士,平靜且冷淡的聲音緩緩響起:“你有何理由說我是妖孽?要知道,本小姐最讨厭被人潑髒水,最讨厭被人威脅!”

秦落衣已不再是那個曾經任人捏圓搓扁的軟柿子!

秦落衣,是時候,該反擊了!

“你若沒有足夠的證據,證明本小姐是妖孽,本小姐一定讓你為你所說的謊話,付出代價!”

作者有話要說:有木有覺得女主很霸氣,愛死女主了嗷嗷嗷嗷嗷嗷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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