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4 鹹魚收服二五仔

無人開口的寂靜中, 傅子言首先打破了沉默。

“公、公主殿下……”他罕見地結巴了起來，“這都是誤會。”

他的聲音越來越小，尾音近乎喃喃, 融入了空氣中。

跟剛剛單獨面對明曜時不同，此時的傅子言，真情實感地後悔起自己當初過于輕易跟草率的背叛。

望着雲璎那雙清澈的黑色雙眸, 傅子言覺得自己還未泯滅的良心真實地抽搐了一下。

傅子言也明白：很顯然，眼前的這一切絕對不只是簡單的“誤會”兩字就能解釋得清的。

雲璎看着低垂着頭, 看上去十分沮喪的傅子言。見他沒有再為自己辯白的打算, 雲璎視線從他身上移開，望向了傅子言旁邊長相格外相似的兩個陌生人。

這就是，樂佩容跟樂禮贊？

書中處于混亂中立陣營的大星盜, 全盛時期幾乎制霸了大半個星海的組合？

樂禮贊似乎在用力瞪她，一副格外不爽卻又沒轍的模樣；樂佩容則是直勾勾地看向她，眼神裏含着些完全跟敵意不搭界的東西。

不過說實話, 這樣被乖乖地捆綁起來倒在地上，完全無法讓雲璎感受出書中描繪他們的王霸之氣。

而還沒等雲璎琢磨出什麽，她聽到身旁的明曜突然開口。

“……打算怎麽處置他們？”

雲璎不由自主地偏頭看向明曜, 看到他面容冷肅，溫和笑意蕩然無蹤。

……還是第一次看到他這樣的表情。

雖然明白明曜作為原書反派boss的恐怖之處，但在雲璎跟他這麽多次的接觸中, 至少在表面上，明曜都算得上是十分溫和好說話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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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現在, 明曜正冷冷地盯着樂佩容——不是傅子言, 不是樂禮贊，而是那位唯一的女性樂佩容。

雲璎還是第一次看到他對別人流露出如此不加掩飾的厭惡之情。

琥珀色瞳孔中幾乎是噙着殺意。

沒錯，殺意。她還是第一次知道, 殺意這種看不見摸不着的可怕情緒，真的能夠在一個人的眼中顯現。

一時間，雲璎聽到自己心髒劇烈地跳動了幾下，密密麻麻的雞皮疙瘩從後背直湧而上。

她好像明白了，被蛇盯上的青蛙會是什麽心情。

雖然眼下雲璎并不是那只被盯上的青蛙，但危機感還是讓她不自覺抖了抖。

可是，明曜他為什麽會對樂佩容露出這樣強烈的敵意？

雲璎想不明白，所以她把決定權交給了明曜。

“……您想怎麽處置就怎麽處置，明曜公爵。”

雲璎一字一頓，幾乎要拼盡全力才能不使自己的聲音發出露怯的顫音。

聽了這話，明曜挑了挑眉，轉頭看她。

雲璎躲避不及，跟他的視線撞了個明明白白：出乎意料的是，那雙眸子中的殺意在望向她的那個瞬間就消失得無影無蹤。

剩下的，是一種純然的好奇跟好笑。

明曜張嘴似乎想說些什麽，但下一個瞬間，他又面容古怪地閉上了嘴，就好像突然想起了一件十分重要但無法宣之于口的事情。

一時間，房內陷入了徹底的寂靜。

而在一片沉默之中，明曜沒有移開過他的視線。

淺色的瞳孔一瞬不瞬地盯着她，其中蘊含的深意讓緊張的雲璎完全琢磨不透。

雲璎覺得自己幾乎快要呼吸不過來，指甲已經嵌進了手心的軟肉裏，她覺得自己連眨眼都要小心翼翼。

……他為什麽要一直盯着她？是又覺得有哪裏不合心意了嗎？

直到雲璎甚至覺得自己想立刻滑跪向他求饒時，明曜突然垂眸，右手虛握成拳靠在嘴邊輕咳了一聲。

是錯覺嗎？

明明他的表情沒有什麽大的變化，但雲璎就是莫名覺得：好像，明曜才是更緊張的那個人。

“既然您在詢問我的意見，那我就告訴您，我真實的想法，”明曜似乎有意不再看她，別過臉望向傅子言，“這位傅子言上将……”

“雖然已經不再可能成為公主的未婚夫，但也不能簡單地把他，一位帝國的上将，”停頓了一下，也許是為了顧及雲璎的聽感，明曜換了一種相對溫和的說法，“——除掉。”

雲璎望向被首先點名的傅子言，看到對方的表情變幻莫測，很難說他到底是在為“除掉”兩個字而心悸，還是在為自己無法成為公主未婚夫而心傷。

但雲璎确信更有可能是前者，因為傅子言現在的神色簡直是絕望又凝重。

就像是沒有注意到傅子言的不對勁，明曜繼續對雲璎說：“所以，您可以選擇把他放到某處還未征服的領星，讓他幫您開疆拓土。”

“沒錯，作為一名出色的軍人……”

一邊說着，明曜右手一晃，一張薄薄的卡片出現在了他的手中。

在室內并不算明亮的光線下，卡片折射出冷調的金屬光澤。

“這是——！”雲璎耳邊傳來傅子言的驚叫。

明曜不悅地蹙眉，而後只涼飕飕地睨了傅子言一眼，就成功地讓他閉上了嘴。

“是這位出色上将的軍官身份卡。總而言之，這張卡現在是您的了。”

就算雲璎之前不知道有這種身份卡的存在，可單看傅子言那一臉的不敢置信跟恐懼之意，她就明白了：這張卡片，似乎很重要。

也許重要到，失去了它，傅子言這麽多年打拼出來的成果會全部付諸東流。

明曜示意雲璎伸出手，将卡片放到她的手心。

雲璎戰戰兢兢地攤開手心，看到卡片上面拓印着的傅子言傻笑的臉，除此之外，還有一連串重要信息：

軍官編碼、軍銜證明、證件唯一性……

“當然，作為上将，我相信他也早就有為帝國鞠躬盡瘁的覺悟，”明曜扯了下嘴角，“順帶一提，帝國軍官加入軍隊時的宣誓中，明明白白地寫着‘必要時可為忠誠獻身’。”

雲璎不用看，都知道傅子言現在的表情會是怎樣的面如死灰。

明曜口中的開疆拓土、收複領星，聽上去就很困難。

而讓傅子言一個人去做這些事，無異于自尋死路——之前雲璎從朱莉的口中了解到，雖然星網上對于她收複艾爾溫領星的聲勢十分浩大，但這件事背後需要許多人力、物力、財力，中途還會伴随着莫大風險。

人為財死，鳥為食亡。在人家的領星搶人家的糧，哪怕是泥菩薩都會想辦法撸起袖子下場對付她。

作為皇室公主的她，想要收複領星都如此艱難，若是換成傅子言，面臨的問題難度保守估計也是她的成百上千倍。

簡言之，明曜的意思就是不打算放傅子言一條生路，只不過是他不會親自動手罷了。當然，他也沒打算讓雲璎動手。

但是——

雲璎盯着手裏的身份卡許久，輕輕開口，“……我真的不擅長保管東西。”

似乎是沒料到雲璎會這樣說，明曜有些疑惑地望向她。

“收複領星這種事，我其實也沒什麽想法……”雲璎低頭，感覺手中的卡片似乎重若千鈞。

她再次想起，原書中，跳反陣營多次的傅子言最後是死在了明曜的手裏。

而現在，雖然明白傅子言也許是背叛了她，但雲璎卻覺得一切都輕飄飄的沒有實感：或許是傅子言先前在她面前的耍寶賣乖，也或許是她認真指導過對方的飛船操作。

不知道為什麽，雲璎的手開始顫抖起來，覺得自己幾乎快要捏不住手中的身份卡。

……她連公主的身份權利還沒弄明白時，明曜已經能夠想出各種不同的方法來決定他人命運了。

在這樣的人面前，她真的能堅持到找到雲逸來對抗明曜的那一刻嗎？

甚至，有了她先前繼任大典彩排取消的連鎖反應，并且在雲璎還存活于世的前提下，原本書中的主角雲逸到底還有沒有可能跟明曜對抗？

雲璎一直以來的處事法則都是：萬事萬物皆可簡單化。但此刻，她只覺得自己大腦一片空白。

……就好像是，一直以來鹹魚又安逸的公主生活，被迫拉開了陌生一角。

之前的她，是以旁觀者的身份來觀察棋局；可現在作為局中人，她有種說不出的惘然。

要怎麽才能阻止明曜毀滅這一切？

思緒混亂間，一雙有些冰涼的手進入了她的視野。

那雙手穩穩地拿住了卡片的另一端，雲璎擡頭，看到明曜認真地望向了她。

這個眼神很難描述，有點像憐憫、理解、共情等等情緒混雜在了一起；可此情此景，只讓雲璎覺得渾身一陣冰冷。

“我明白了。”

感受到手中卡片的震動，雲璎一怔，自然而然地放開了手；緊接着，卡片就又回到了明曜手中。

下一秒，明曜右手微動，薄薄的身份卡飛向空中，最後重新落在了傅子言身前。

———

“您是說，明曜殿下同意讓傅子言上将回到軍隊，但傅上将他自己又不願意了？”

雲璎的房間內，朱莉有些意外地詢問道：“而且最後傅上将還說，他打算為您獻上自己所有的忠誠？不當皇夫也完全沒問題，他只是想呆在您身邊保護您？”

雲璎捂住額角，長嘆一口氣，點頭。

說實話，只是簡單地歸還軍官身份卡這一行為，就能讓傅子言如此感動，實在是讓雲璎始料未及。

再說了，真正把身份卡“還”給傅子言的是明曜，跟她雲璎又有什麽關系？

當然，傅子言沒有選擇向明曜，而是向她表忠心這件事，還是讓雲璎小小地松了一口氣——到最後，傅子言還眼淚汪汪又信誓旦旦地向雲璎保證，說他以後面對敵人絕對寧死不屈，從身到心都願意獻給皇室。

思前想後，雲璎決定把傅子言劃給喬安，讓他們兩個想辦法湊出個皇室近衛隊出來。

畢竟之前在皇室城堡遇襲的事件說明，在關鍵時刻，有一支屬于自己的保護力量是多麽重要。

只是雲璎再三對喬安囑咐，盡量讓傅子言少跟其他陣營的人接觸——沒錯，對于傅子言的那段發誓對皇室效忠的真摯演說，雲璎還是保留了一點小小的懷疑。

“怎麽說呢，傅上将這一番話倒是讓我改觀了……”朱莉沉思道，“畢竟之前，他從來不會把‘當皇夫’這件事說出口。”

“明明他很想出人頭地，但面上卻總是裝得滿不在乎，甚至還會用浮誇的外表來掩飾他的不安跟焦躁，”朱莉點評道，“這也是我之前給你說他不适合當皇夫的重要原因之一。”

“他不夠沉穩，又太過渴望權勢名利，以至于很多時候泯滅了自己的初心跟原則。”

聽到朱莉如此透徹的分析，雲璎有些訝然。

其實，與書中傅子言多次反水的行為相對照，朱莉的話似乎真的有極大可信度——每次傅子言的倒戈，看上去都十分輕易。

而這背後的深層原因，或許真的不是簡單的“想倒戈就倒戈”。

“仔細想想，從最初跟傅子言相遇時，他從來沒說過什麽願意為皇室效忠之類的話，不是嗎？他只是想利用殿下你得到未來皇夫的權勢跟身份而已。”

朱莉笑眯眯地拍了拍雲璎的肩膀。

“而能讓他直接把心底的那份黑暗擺到明面上來，還能讓他發下跟先前與衆不同的堅定誓言，或許從某種角度來看，殿下，你真的很厲害。”

聽了朱莉的分析，雲璎跟書中的內容兩相對照，頗有感觸地點點頭。

“……嗯，我好像是挺厲害的。”

朱莉喉間一哽。

……雖然本意就是為了誇獎她，但聽她就這麽簡單地應承了下來，為什麽會有種想要深深嘆息的感覺？

“對了，雲璎殿下，”輕輕搖了搖頭，朱莉又想起了什麽，“那兩個攻擊我們原先乘坐飛船的人呢？聽說是可怕的星際海盜？”

朱莉人生中的絕大多數時光都呆在皇室城堡做女仆長，對于星際間四處打劫飛船的海盜這個物種，她只是在傳聞中聽說過，因此反而更多了些先天的恐懼跟反感。

而聽朱莉提到樂氏姐弟，雲璎不禁皺了皺小臉。

“怎麽了？”看到雲璎不太好的表情，朱莉問。

“那個樂禮贊真的兇巴巴的，開口就想咒罵人，最後被明曜一下子打暈了過去，而那個樂佩容……”

講到這裏，雲璎不自然地沉默了下來。

“樂佩容，是那個個子高高的女星盜？”看到雲璎的這副模樣，朱莉更好奇了。

雲璎點點頭，沉重地開口，“——她竟然說，想要追我。”

“哈？！”

“結果，明曜立刻讓機器人把飛船上的逃生艙找了出來，直接把樂佩容塞進去發射到最近的一個星球上了，我想阻止都完全阻止不了……”

作者有話要說：  等會兒還有一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