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5 鹹魚不知道的角落

“這不是一件好事嗎？将那兩位姐弟檔星盜拆開來, 留一個人在手中當人質，無論怎麽看都是利大于弊。”朱莉說。

在對于樂佩容“告白”的震驚退去後，她重新拾起了理性的思考。

顯然, 朱莉很認同明曜這樣的做法。

聽到朱莉這麽說，雲璎雖然也點了點頭，但心中還是難以理解。

——如果只是想留兩人之中的一個來當人質, 那麽，看起來更暴躁、更難管的樂禮贊, 怎麽看都不應當被留下來。

但是, 明曜最終還是選擇了留下樂禮贊。

再看明曜毫不猶豫地“放生”樂佩容的樣子，雲璎竟然隐約覺得，他這樣做就像是夾雜了一些私人感情。

他看上去很生氣。

說起來, 自從見到樂佩容起，明曜的心情似乎就一直不是很好。

而且，當樂佩容語出驚人對着雲璎歪頭妩媚一笑, 說“公主殿下，我可以追你嗎”的時候，雲璎在震驚之餘, 确信自己真實地感受到了來自身旁明曜的極低氣壓。

難道說……

雲璎恍然大悟：難道，明曜是對樂佩容有興趣？

因為樂佩容沒有對他表示好感，所以明曜感到不滿？

思及此, 雲璎努力地嘗試回想，确定原書中沒有提到過明曜的感情生活。

跟一直都在集結同伴嘗試攻打反派勢力的勇者雲逸不同, 魔王明曜在每次出場時都孤身一人。

不, 或者說是，只要他出場，就會只有他一個人在孤零零地大放光芒——跟格外耀眼的明曜相比, 同陣營的其他人似乎都變成了背景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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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麽，明曜他是喜歡樂佩容那樣明豔的姐姐類型？

在心裏因八卦發出了一聲“哇哦”後，雲璎認真思索起了幫明曜拉皮條的可能性：愛情的力量或許能夠改變一個人。

如果有了喜歡的人，明曜還會義無反顧地毀滅全星際嗎？

嘗試着設身處地為明曜着想了一下，雲璎發現，如果她是明曜，那麽這個回答一定是“不會”。

感覺幫明曜牽紅線這個做法，似乎具有一定的可操作性。

在心中為明曜記了一筆後，雲璎擡起頭，發現朱莉正欲言又止地望着她。

腦海浮現出不祥的預感，雲璎小心翼翼地問，“還有什麽事要說嗎，朱莉？”

——拜托，千萬不要是什麽壞事。

“……果然瞞不過你。還記得這次我們本來要前往的星球嗎？”朱莉輕嘆。

“當然，”雲璎腦子稍微一轉，就想起了當時在準備逃離AX301星球時選定的那位帥氣領主，“不是要去找那位未婚夫領主商談嘛。”

朱莉沉痛地點點頭，“沒錯，本來是這樣的。那位古斯塔領主也已經向我們發出了歡迎的信號，只是——”

“他失蹤了。”

“……我跟喬安也沒想到會發生這種事，也完全無從了解到底發生了什麽。”

雲璎愣住。

“失蹤？怎麽會失蹤？”她不敢相信地低聲重複着。

還是在這個時間點？

她本能地嗅到了某種令她渾身都不舒服的氣息。

……這怎麽看都是陰謀！

眼見着朱莉要跟她解釋，雲璎面色凝重地擺了擺手，“停。如果是什麽陰謀論的話，就不要跟我說了。”

天知道她已經多久沒吃過小餅幹了。

——足足有好幾個小時！

就是因為踏上明曜飛船時感受到的詭異陰謀氣息，才搞得她胃口全無；現在要再來個什麽陰謀，她擔心，她接下來接連幾天都吃不下去自己摯愛的餅幹。

見狀，朱莉無奈地聳聳肩，“就是你想的那樣，這很可能是陰謀。總而言之，那個星球似乎已經亂了套，現在肯定沒辦法去。”

“鑒于目前聯系不上古斯特領主的狀況，再加上那天在AX301號星球我們也商議過，除了這位領主之外，很難找到第二個比他更合适的未婚夫人選。”

雲璎看着面露難色的朱莉，問，“所以，朱莉你的意思是……”

“也許，我們可以暫時請求一下明曜公爵的幫助？”朱莉說，只是她的表情跟語氣一樣不确定，就像是在顧慮着什麽。

“就目前的情勢來講，他算得上是帝國皇室最友善的盟友，領星實力也十分強勁，如果能得到他的支持……”

這次，一向會乖乖聽取意見的雲璎堅決反對朱莉的提議。

“不行不行。”雲璎簡直要把頭搖成了撥浪鼓。

她一邊撓頭一邊站起來，在房內神神叨叨地走來走去，“……這麽想起來為什麽明曜能這麽準确地出現在身邊幫忙這一定有問題，現在飛船也是他的地盤然後他剛剛還把一個活人發射出了飛船，之前他還威脅過我會一直在身邊盯着我真的好可怕……”

朱莉就算聽不清她的嘟囔，也明白此刻雲璎正在說明曜的壞話。

她嘆了一口氣，沒打算繼續游說雲璎；而在為雲璎的孩子氣行為感到好笑無奈的同時，朱莉還自心頭湧起一股慶幸。

——看樣子，雲璎公主之前對她說過的都是真話。

她是真的對明曜公爵沒有超越界限的好感。

那麽，雲璎這邊算是确定了，可是明曜那邊……

作為一個也算是歷經過紅塵世事的女人，雖然朱莉發誓過，願為皇室獻上自己的一生；但曾經結過婚的朱莉對感情這件事，有着過來人的敏銳直覺。

作為旁觀者，朱莉确信，至少在他們兩人的這段關系之中，明曜絕對是有着更多好感的那方。

一而再再而三地幫助雲璎，至少目前看來是完全不求回報；那不同尋常的微妙态度，強硬地對待向雲璎表達了好感的樂佩容，以及總是溫和淡然的面具下會對雲璎流露出的真實笑意……

都是再明顯不過的證據。

朱莉不着痕跡地擡手揉了揉額角。

所以，喜歡這件事，哪怕拼盡全力掩飾，也還是會在滿心滿眼中無聲流淌。

如果是像傅子言那樣，大喇喇地把野心寫在臉上還好；可對于明曜來說，除了對雲璎有好感這件事之外，朱莉覺得自己完全無法看透他在想什麽。

甚至，朱莉平日裏都不敢跟在雲璎身側，靠近明曜：原因很簡單，當明曜的視線掃過來時，她總是會有種心驚肉跳、仿佛全部的心思都攤開，在對方眼皮底下一覽無餘的感覺。

而且，先前在皇室任職時，朱莉自然而然地把一直刷存在感的艾爾溫當成了皇室最大的勁敵。

對于不曾露面的另一位公爵明曜，朱莉只模糊地聽說過他的異族血統故事，其他的一概不知。

因為不了解，所以不在意；因為不在意，所以放松了戒心。

直到這次重新登上明曜飛船之前，朱莉還一直認為，明曜公爵會是雲璎公主極有可能希望争取到的盟友。

可現在随着跟明曜接觸的增多，她發現自己的想象上限一直在被刷新——毫無疑問，這位明曜公爵手中擁有的東西，不僅比已經衰敗的帝國皇室多，甚至，有可能比全盛時期的攝政王還要更多。

這也意味着，如果他圖謀不軌……

雲璎公主一定會遭遇不測。

可奇怪的是，腦海中有個聲音在篤定地告訴她，明曜不會對皇室做什麽。

也許是他跟雲璎相處時的氛圍，也許是他望向雲璎的眼神，又或許是他對雲璎說過的話語；總而言之，朱莉就是認為明曜不會對雲璎不利。

她相信自己的判斷。

畢竟……

朱莉笑了笑，但也莫名地逸出了些嘆息：如果，明曜沒有那令人難以接受的異族血統就好了。

不然，她想自己會很樂意在雲璎跟明曜之間牽線搭橋。

想到這裏，朱莉不由自主的望向了雲璎，而也就是在這時，她餘光看到雲璎突然拿出了一個小黑匣，在對着它念叨着什麽。

格外熟悉的模樣一下子喚醒了朱莉的回憶，讓她渾身血液倒流，轟然一聲在腦中炸開。

這是——

本該留在城堡深處堅不可摧保險櫃中，對于讓雲璎成為下一任女皇所必不可少的，格外珍貴的、全星際僅此一頂的皇室公主的憑證。

“公主殿下，這個是……”

———

空蕩的走廊內，一個瘦高的人影小心翼翼地行進。在警惕地環視了四周後，他閃進了飛船的指揮室，娴熟地操縱起了操作室面板上複雜的按鈕。

……目的地。

既然是為了給公主找不痛快，那麽就将旅程的目的地更改一下，設定在她現在最不想去的地方吧。

體內的異族血統已經給了他些許指示，結合自己的推理，他斷定：那個地點，就是背叛者的領星。

叛國者艾爾溫的主領星……如果真的降落在了那裏，想必會讓這位公主大感頭痛。

他一邊操作着按鈕，一邊暗自思忖。

不過，這座飛船上的監控跟安保措施也太落後了。

在自己不可思議地順利掙開束縛後，他竟然絲毫沒有受到阻礙就來到了飛船的核心地帶指揮室，甚至還成功修改了此次旅程的目的地；那些在飛船上游蕩的小機器人，簡直不要太容易躲避。

想到自己被丢到另一個星球的姐姐，他撇撇嘴：平時樂佩容還總說他說話做事不過腦子，但現在再看看，真正禍從口出、現在連事情都沒辦法做的到底是誰？

“……結束了嗎？樂禮贊。”

突然間，一道本不該出現在這裏的人聲響起。

樂禮贊整個人的身形都僵住，堪堪咽下了湧上喉間本能的咒罵。在眼底閃過一絲惶恐跟戾氣交織的暗色後，他屏息轉身。

那個把他姐姐從飛船上丢下去的男人面上挂着微笑，從指揮室角落的陰影處無聲走出。

——是明曜。明曜公爵。

之前他就發現了，這個明曜公爵雖然大多數時候都在笑，但那絕不是多麽友善的笑容。

如果有可能，他并不想去深猜明曜笑容背後的深意。

樂禮贊眉峰一挑，假裝自己沒有感受到來自對方的無形壓力，“公爵大人，這麽晚了還沒有休息？”

一邊說着，他餘光掃視着自己能逃跑的路線，大腦在瘋狂計算的同時一邊向後挪着腳步。

只是，還沒等樂禮贊移動幾步，他突然感受到自己腰間傳來了微痛之感。

“讓我猜猜，你在想些什麽，”明曜開口，語氣卻完全沒有猜測的意味，反而更像是篤定的複述，“你在想，為什麽這個該死的白癡貴族會出現在這裏？他怎麽可能發現你？”

樂禮贊已經維持不住面上的不在乎，他伸手摸了一下腰間，卻驚駭地發現一束光劍不知什麽時候抵在了那裏。

他低頭看去，發現正劍指他浸潤了血色傷口的，就是他剛剛還嗤之以鼻的無用機器人。

漆黑的光屏，如同黑色的雪花在黑夜中降落，讓樂禮贊心尖狠狠一顫。

“這種垃圾機器人是怎麽做到順利接近你的？明明在剛才，它們看上去還都是十成十的廢物點心。不，你不想認輸，也許事情總有轉機。”明曜繼續流暢地說着自己對樂禮贊內心的“猜測”。

直視着樂禮贊難掩震驚跟恐懼的面容，明曜繼續一字一頓地說：“……竟然都猜對了。對嗎？”

在明亮的指揮室燈光下，明曜指了指自己，笑容簡直是說不出的嘲諷跟刺眼，“這個白癡貴族，竟然都說對了。”

……危險，警報，要離開。

身體裏的血液似乎在預警般沸騰，樂禮贊撥開腰間的光劍想要奪門而出，可還沒跑出多遠，連門框都不曾觸及時，就在下個瞬間被擊倒在地。

整個人仰面朝天倒在地上，樂禮贊胸口大幅度地起伏着。

——怎麽可能！他明明有異族的血液，身體素質遠超大部分普通星際人類！

對方只是一個普通的貴族，沒錯，一個普通的純種人類貴族！

手上、腰間、頭部傳來的劇痛似乎讓樂禮贊體內的血液更加瘋狂，跟身體上的疼痛不同，此刻，他覺得自己異常活躍的大腦正在叫嚣着複仇。

有些模糊的視線中，突然間，光亮被一道黑影奪去。

下個瞬間，一只纖塵不染的黑色皮鞋重重地踩在了樂禮贊的臉上。

“別肖想自己不該染指的東西。”

“不只是你，還有你那個……姐姐，都得把這句話銘記在心。記得轉告她，因為我知道你身上還藏了通訊光腦。”

這一腳徹底把他的脾氣點燃了。樂禮贊滿腦子都是瘋狂陰郁的嘶吼：他怎麽敢，這個人怎麽敢這樣對他！

等他重新得到自由，一定會……

在咒罵跟報複的想法升騰起的瞬間，臉上傳來的疼痛驟然又重了幾分。

“自由？別想了。”

“如果不發誓給帝國皇室賣命的話……明天，其他人都會知道，你因為想要擅自逃跑，已經被‘流放’到了某個星球。”

白天見到的那個彬彬有禮的男人完全不見了蹤影，雖然樂禮贊自己就被人稱作“惡魔”，但此時此刻，他覺得這份殊榮應當屬于這位明曜公爵。

“收起你那些不幹淨的心思，給你三秒鐘，想好你的決定。要不是因為她不喜歡殺……”

意識模糊之間，他隐約聽到了明曜低聲說了些什麽。

但是，這些在此刻都不重要了。

不管是什麽條件，為了此刻能活命，他都只能選擇接受。

可血水混合着嗚咽聲在嘴邊淌出，樂禮贊拼命向明曜傳達的投誠意向，完全無法順利表達。

“三。”

不管是什麽條件，只要他現在能放他一馬！

“二。”

至少，公爵要給自己一個投降的機會吧。

“一。”

不，難道，他自始至終都沒有打算放過自己？

接下來，在簡直漫長得如同一個世紀的黑暗跟痛楚之中，樂禮贊模糊的視線逐漸重見了天光。

“……記住這種感覺。”

“明天，雲璎起床前，我必須要看到，你已經回到了自己該在的位置。”

雲璎？為什麽是雲璎公主？為什麽是她起床前？

極度的恐慌過後，是鋪天蓋地湧來的劫後餘生之感。

雖然還有着懸而未決的疑慮，但樂禮贊還是放任了自己的本能，允許自己暫時陷入沉睡。

也許明天，他會想明白的。至于現在——

疼痛跟疲倦如影随形，樂禮贊精疲力竭地阖上了雙眼。

可就在此時，異族血統賦予他的、一向都十分模糊的那份能力，突然在他頭腦昏沉之際，毫無征兆地給了他清晰無比的兩個喻示。

……竟然是，兩種死亡。

震驚一閃而過，下一個瞬間，樂禮贊的全部感官都沉入了深海。

作者有話要說：  以後每天都是0點準時更新~